前塵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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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其四
店家送走門口的客人，在裏間試完衣的兩位姑娘走了出來。她們都穿上了初夷布裙，戴上了面巾。店家連忙上前問道：“怎麽樣？”
走在前面的女子美眸含笑：“很好，都要了。”
雖然不見她的面容，店家卻被她絕美的眼睛看得心馳蕩漾。而另外那位更年輕的姑娘剛進門時，明明還挺靈動俏麗，這會兒卻雙目無神，不知在想什麽。
“不如送給我們。”前面的女子繼續說道。
店家一聽便惱了：“姑娘開玩笑吧？怎麽能……”他忽然雙眸失神，喃喃應道，“當然可以。”
燕蕓莞爾，轉頭吩咐道：“走吧。”
隨著她邁出店門，身旁的小扇也默然跟上，一言不發。
小扇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茫茫大海上。海面朝四周延伸，無窮無盡。目之所及，除了碧水便再無他物。水面波濤翻滾，她卻站得穩固。
水面下一尺左右，一個巨大的紫色法陣在緩緩轉動。法陣莫約損壞了三分之一，缺口處的海浪翻滾得十分劇烈。當未損壞的法陣轉過時，海浪卻迅速平靜下來。
她一個激靈，這裏是……識海？
現在的自己，只是靈識在識海裏的投影。海裏的每一滴水，都是她沈澱的回憶。那腳下這巨大的法陣，定然就是封心陣！
每每回憶翻湧，它便強行使其安靜，讓她再無法想起來。
等等，她的靈識怎會在這？！
小扇昂頭，一塊巨大的紅色結界如穹頂一般籠蓋著海面。
那又是什麽？
她禦風而起飛到半空，剛觸碰到結界，卻被彈了回來。她驟然警覺，運轉靈力。掌心綠光爆發，轟向結界。它們卻被全部反彈！她被猛地一震，跌落進海面！
無法突破結界，她的意識被強行關在識海裏了！那她的身體……
方才……方才……她在陪燕蕓試衣，然後……
嘶，小扇額頭忽然劇痛！
海面驟起浪濤！
封心陣迅速轉動起來，開始鎮壓海浪。
靈識像在被撕扯，她躬身緊緊摁住額頭。
她越回憶，法陣破損處的海浪便越發洶湧！
然後……聽到燕蕓呼喊，就到裏間去找她……再然後……
好痛！
海浪一陣比一陣高，直撲蒼穹！
再然後……燕蕓轉身……眸現豎瞳，閃過赤光！
這是蛇族的控靈法術！
她一個凡人，怎麽會用？！
又一道巨大的海浪高高湧起，沖擊著封心法陣！海浪接連不斷翻湧，將法陣的裂口撕得更大！
是了……既然是控靈術，那她現在定然被燕蕓控制了靈識。外人看到她的身體，就只是一具被控制的傀儡！
這感覺，為何又這般熟悉……
蛇族，控靈，傀儡……
識海裏突然回蕩起一道道聲音，是她自己的聲音。
“你怎會認識蛇族？”
“妖界恃強淩弱，欺辱樹妖，我不甘心。”
“我跟你不一樣，別想控制我！”
聲音交錯回蕩著。許多見過和沒見過的畫面在海水下輪番浮現。
她獨自坐在迷障樹林裏數靈寶、她背著寧可走過風雪幻境、她在東霧谷山門外朝他揮手、她在初夷小院墻邊埋下種子……
她站在一座莊園閣樓上，欣慰看著樓下來往的妖族……她在慌亂奔跑的許多妖族中，被一名女子扯到樹叢裏躲藏……還有她，驚訝望著蛇宮王座後巨大的藤蘿樹……
識海巨浪滔天，又被法陣迅速鎮壓，兩者不斷撕扯，頭疼欲裂。
“啊——！”小扇捂著額頭跪倒在海面上。
封心法陣的缺口正好轉到她腳下。而她再也支撐不住，從缺口墜入識海中。
小扇閉著眼眸，海水包裹全身。她不斷下沈、下沈……
身旁無數畫面交錯浮現，與此同時，那些畫面也一股腦湧進她的視野，將兩千多年前的回憶一齊砸到眼前……
被翎族追殺之後，她去初夷城躲了兩年。那時，她自覺過往活成了一個笑話。兩年後她再次踏足妖城，滿腦子都是要活出全新的自己。
她重新獵寶，卻覺得這樣沒了意思。
某天她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幹脆再次化名，豪擲了千年來的所有積攢，在妖城圈下大片樹林，修樹屋圍莊園，取名叫“山葉園”。
她不再獨來獨往，開始收留無依無靠的小妖，為他們供食宿、教本事，專做獵寶生意，忙起來便很少再回迷障樹林，後來更是直接搬到園裏住。然後她欣慰發現，只要忙得腳不沾地，便能把過往暫時拋諸腦後。
五百多年的時光如水般流逝，山葉園獵寶師成了妖城洞市最響亮的名號。他們總能完成最難的任務。全妖界都知道，山葉園掌事是位厲害的女妖，手下上百名獵寶師都尊稱她為——
山娘子。
這位掌事娘子很少親自出任務，除非任務特別難，或者特別重要。
這次要獵一件千年雪雲母，除了難度極高，靈寶位置還極其靠近東霧谷。園裏的高階獵寶師思來想去，決定請山娘子親自出馬。
森林裏，小扇在前走著，身後兩個獵寶師正說個不停。
“山娘子，您幹嘛非要救這個翎妖！要不是救他耽誤了時間，咱們肯定能拿到千年雪雲母！”一名獵寶師背著翎妖前行，不禁抱怨。
另一名女妖頭頂貓耳，在旁附和：“山娘子，咱們帶著翎妖走得慢，萬一碰到東霧谷的臭道士，都來不及撤。”
小扇負手在前問道：“你們剛進園時，我說過什麽？”
背著翎妖的男妖獵寶師悻悻說道：“您說山葉園跟外面不一樣。在這，性命永遠比靈寶更重要。您不希望我們為靈寶爭得你死我活，也不希望我們被別族輕視欺辱。”
女妖接話道：“您還說，我們以前沒族群要，您要我們。從今以後，山葉園就是我們的家和後盾。我一直記著呢！”
小扇停步轉身，微微一笑：“我怎麽覺得，你們都忘了。我碰到你們時，你們跟他也差不多。若不是被我撿回去，你們今天還能站在這抱怨嗎？入園時我還說過，若不認同這些，可以隨時離開。”
他們慌忙搖頭：“不不不，我們絕無此意。”
小扇點頭：“行吧。萬一遇到巡山弟子，你們先撤，我斷後。這翎妖……”她睞向獵寶師背上的翎妖。
半個時辰前，她帶著獵寶師經過一個巖坑時，發現裏面落了一只翎妖。他雙翅折斷，翼骨被坑底叢生的荊棘穿透，傷得奄奄一息。光是把他弄出巖坑，他們就費了好大番功夫。等她再親自去獵靈寶時，千年雪雲母已被捷足先登。
他們只得帶著翎妖無功而返。
“先帶回去安置，等他醒了再說。至於千年雪雲母，還有其他兩隊，看看他們有沒有成果。萬一沒找到，把雇主定金退了便是。”小扇說罷，轉身繼續在前領路。
剛走兩步，一張紫光符篆如箭矢般飛速襲來，插在一尺遠的地上。小扇當即一退。好險，若再往前走半步，就會一腳踩上去。
“你們先走，不要拖我後腿。”她迅速警覺。
“娘、娘子保重！”獵寶師們顫顫說完，擡步就往密林裏禦風。
“站住！”樹林裏飛出兩名紫袍道人，冷面斥道，“此乃東霧谷山界！膽敢闖入，當即絞殺！”他們丟出符篆，疾沖上前。
小扇單膝跪下。掌心綠光亮起，地上冒出無數藤枝，頃刻縛住他們的手腳！數道符篆再次飛速襲來，小扇迅捷翻身避開，騰空而起。符篆全都插在地上。
“告辭。”她浮在半空微微一笑。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個被巡山弟子追得滿山亂跑的小樹妖了！
那兩名弟子被藤枝纏住，只得眼睜睜看她轉身而去。
她正要禦風離開，林中突然射出幾道紫光，在她四周瞬間結陣，如籠子一般兜頭蓋下！小扇疾速往下，半跪落地。籠蓋緊隨而至，將她徹底困住！她再次凝結靈力，卻怎麽也無法破開。
一名紫袍高冠的道人從林間翩然飛出，兩名被困的年輕弟子頓時十分激動。“師叔祖！”“師叔祖救救我們！”
來了個長老？這下不好脫身了。小扇蹙眉看去，卻霎時楞住，心臟重重一跳。
竟然是他。
寧可長袖當風，俊逸不凡，淺褐瞳眸掃過她一眼，擡手一揮。紫光如線穿梭，如利刃般割斷藤枝。那兩名弟子一脫困，趕緊跑到他面前作揖：“多謝師叔祖出手相救！”
小扇遠遠看著他。
他們好多年沒見面了。
自她回到妖界後，頭些年還跟他通信約時間相見。隨著兩人各自忙碌，再加明面上身份有礙，他們見面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
有次她寄出信邀他見面，卻很久沒收到回信。以前從未這樣過，寧可再忙都會抽時間回信。
左等右等過了好幾個月，她幹脆大膽潛入初夷城，托人去東霧谷探聽消息。她想盡辦法卻只探到：寧仙長帶隊去南澤秘境時出了意外，被困在了秘境裏，生死不明。
小扇擔心至極，甚至想親自去南澤看看，卻又探到那秘境莫約百年才開一次。入口封閉時，外界無論如何都進不去。她心急如焚，但那時正在籌辦山葉園，裏裏外外都要照看，尤其需要照顧的小妖越來越多。她不得不回到妖界，繼續忙園裏的事。
一晃數十年，她每年都去初夷城打探寧可的消息。然而，他回來的希望似乎越發渺茫。
焦灼等到一百多年後，她終於又打聽到：秘境又開，寧仙長竟然大難不死，修為甚至破了境。他早已在一年前回谷，現在又帶著晚輩們遠行除邪呢。
聽到消息時，小扇在初夷城的街巷呆呆站了許久。
原來早就回來了啊。
可她沒收到他的信。
哈哈，也正常，他們分開這麽久了，哪顧得上跟很多年前的朋友說一聲。畢竟他們從相識到分別，滿打滿算也就相處了一年多。這在妖族漫長的壽命裏，不過彈指一瞬。
他們會各自再遇許多同伴，然後淡忘彼此。就像婂嫣和容引一樣，再不記得曾經許下的諾言。
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去東霧谷山門外守著，就算冒著被弟子追殺的風險也無所謂，等寧可回來就問問他：還記不記得我？為什麽沒給我來信？
但她猶豫了。
明鑒湖和東霧谷的一幕幕歷歷在目。別人不在乎，她卻執著追問的那種尷尬和難堪，從腳底直竄頭頂，讓每根汗毛都很難受。
兩次了，夠了，她絕不要再經歷一次。
尤其還是面對寧可。
時間會改變所有人，她自己都變了許多。萬一……如果當著其他弟子，寧可也說不認識這個妖族……這畫面她光是想象就渾身發冷，她寧願把這種可能徹底掐死。
不問，就不會失望。
既然他現在很好，就夠了。
幾番猶豫後，她決定回到妖界，回到山葉園，再不糾纏。
可是，她好難受。
“永勿相忘”不都挖出來了嗎。但為什麽，與寧可相遇的每個細節，她還是忘不了呢？
百年前他們還見面時，他對她講解咒言法陣時，她怎麽就沒認真聽呢。不然也不至於，弄不清“永勿相忘”的咒言是否還在起作用。
那天，小扇從初夷城走回妖界，走走停停，幾天幾夜。
等她走到山葉園門口時，才終於整理好了心情。
“山娘子回來啦！”
隨著園門口的小妖一聲歡呼，小扇迅速綻開笑容，邁步走進園裏。
一個東躲西藏的樹妖，籌辦一個正大光明做獵寶生意的莊園，在妖界是難如登天的事，卻硬是被她做到了。
此中艱辛難以言說，她還得忙很多很多事呢！
哪有空傷春悲秋！
就把與他相識的過往，放在最深的回憶裏吧。
如此轉瞬，又過四百春秋。
樹苗長成參天巨木，草長葉落無數輪回。
在猝不及防的此時此刻，他們在東霧谷外，在她的獵寶任務中，再次相遇。
寧可眉目依舊，整個人威嚴成熟了許多，也不再擺出生人勿近的冷漠。
“師叔祖，弟子在巡山途中，撞見此妖與同黨闖入山界。弟子無能，教他們跑了幾個。”一名巡山弟子憤憤說道。
寧可再次向她望來。他擡手撤去困住她的法陣，問道：“你來此作甚？”
小扇意識到，平時獵寶習慣戴著盲面，他定然沒認出她來。不知怎地，壓了五百多年的氣惱頃刻襲上心頭。她以為自己早忘了，但原來還在介意，他沒回信。
她很不高興。
小扇帶著惱意說道：“平日我定然不會闖進東霧谷山界，這次誤闖實屬無奈。我在找妹妹。”
寧可輕輕挑眉：“什麽妹妹？”
她噗嗤一笑：“我妹妹呀，聽說東霧谷仙長與妖族不同，最講究端身持正。她十分神往，只想找位仙長做郎君。”
話音一落，那兩名弟子臉都綠了。
她接著說：“我妹妹聽說有位寧仙長，貌比皓玉，驚才絕艷，便傾慕不已。我天天勸她，看初夷城的話本子就知道，妖仙殊途，人家天天斬妖除魔忙得很，哪有空搭理你。趁早死了這條心！結果她氣得離家出走，要去東霧谷找寧仙長以身相許，以解相思之愁。”說罷她攤攤手，面色無奈。
這通陰陽怪氣說下來，那兩名弟子頓時火冒三丈。
“妖孽口出狂言！”“簡直不知羞恥！”
哈哈，小扇忍住笑聲。這幫東霧谷弟子就這樣，一逗就火。張口閉口清譽啊、大道啊。她執掌山葉園數百年，作為洞市消息流通的核心，還斷斷續續數過。與妖族糾纏過的東霧谷弟子，起碼有十八個！一馬當先的還是他們最崇敬的祖師！
怪不得狐族說東霧谷個個假正經，她看著都覺好笑，也不知，寧可在那會不會被同化。
簡直迫不及待想看到他的反應。
寧可卻依然靜靜看著她，不見動怒。
小扇故作驚訝，又問道：“方才他們都叫你師叔祖。聽說寧仙長是容引仙尊首徒，谷中年輕弟子都以師叔祖相稱。該不會就是你吧！你見到我妹妹了嗎？”
寧可淡然搖頭：“我從未見過令妹。”
小扇杏眼一瞪，指著對面的弟子們：“她肯定去東霧谷了！是不是你們害了她性命！”
她頓時盈盈欲淚，悲痛不已：“妹妹不過癡心了些，又沒做壞事！竟被你們這幫虛情假意之徒冤殺性命！我定要告知天下，你們如何盲目無腦是非不分！妖族也不比你們低一等！不就是無意闖了山界，我帶她退回去便是！憑什麽被你們一口一個妖孽，喊打喊殺！”
她一通痛罵，教那兩名弟子一時噎住，支吾了半晌才又倔強應道：“規矩就是規矩，你這是狡辯。”“我們從不濫殺無辜！誰知你妹妹去哪了。你若不服，跟我們回谷見長老，自有分曉……”
“好了。”寧可打斷他們。他看向小扇，“姑娘，我陪你找人。”
“哎？”小扇訝然，抱著雙手上下打量他，“仙長不是挺忙麽，怎好打擾。”
那兩名弟子頓時擔憂起來：“師叔祖……”
“無妨。你們繼續巡山。”
森林裏，寧可在前，小扇在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寧仙長，你平時都忙些什麽？修道無聊嗎？”
“鉆研法陣之術。不無聊，執事長老總派我出谷辦事，經常事多路遠，許久回不來。”
“嗐，畢竟仙長是東霧谷的門面。你平時出門是一個人，還是會帶年輕弟子呀？”
“都有，大多是侄孫輩。”
“可有女弟子經常需要仙長幫助呀？仙長平時對她們也這般溫和嗎？
“我皆以禮相待。”
小扇背著手，在他身邊蹦蹦跳跳地走，似乎有問不完的問題。寧可頗有耐心地回答著。
“人家東西丟了，仙長都陪著找麽？有空陪著逛，就沒空回……”她突然憋住話，想起還在扮演陌生妖族，只得冷哼一聲。
寧可卻停步轉身，望著她問：“姑娘打聽這些作甚？”
“我這不是……幫舍妹了解仙長嘛。”小扇撇了撇嘴，立馬展開笑意。
他擡眸看了一眼森林：“姑娘不若回家看看，令妹也許已回去了。”
“啊，是嗎。那仙長準備去哪？”
“我送姑娘回家。”
“什麽？”小扇大驚。
他變化也太大了吧！以前兩步之內無妖生還，現在不僅態度溫和，還送路上遇到的姑娘回家！
看來，只要時間足夠漫長，果然能改變一切。她更惱了，有空送姑娘回家，都沒空回信啊。
小扇幽幽問道：“仙長送過多少姑娘回家啊？”
寧可隨口答道：“今日順路，好不容易得空，本打算去妖界尋友。”
“尋友？”小扇一個激靈。
“她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朋友，卻已經忘了我。”寧可的聲音越發冷淡。
“忘了你？”小扇更加驚愕，“誰說的？”
寧可睨她一眼，翩然轉身：“誰知道呢。”
“餵……”把話說清楚啊！小扇一時噎住，見他踱步走到一棵大樹後。
當寧可從樹後出來時，已換下了紫袍高冠，穿著幹練颯爽的束腰黑衣，這是他過去慣常的裝束。
這一刻，數百年時光仿佛凝固，好像什麽都沒變。
小扇悵然失笑，迎上前去。
“姑娘這些年都在忙什麽？”寧可整理著袖口，順口問道。
“我啊，有個小園子，做點小生意。”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叫山娘。”小扇順口報出如今行走妖界的化名。
剛回妖界重新獵寶時，她去洞市都是隨口謅名，小葉小樹小白果之類，跟小扇一樣起得隨意。五百多年前他們還見面時，她都告訴過他。後來籌辦山葉園，當上掌事，得換個成熟穩重鎮得住場的稱號，她便自稱山娘子。
只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這名和山葉園地址，便失去了跟他的聯系。
“山娘……”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姑娘名號聽起來與我的那位好友很像。”
“這不是巧了麽呵呵。”小扇訕訕一笑。
寧可沒再說話，自顧往森林深處走去。
她趕緊跟上：“仙長，方才你還沒把話說清楚呢。為何說你朋友忘了你？”
他走得極快，聞言抽動了一瞬嘴角：“許久以前，我耽誤了與她見面，可後來無論怎樣寫信解釋，她都不回我。”
小扇頓時楞住。
寧可步履不停。她忙疾步上前扯住他衣袖：“你哪寫信解釋了！我從沒看到！”
他猛然停步，轉身盯著她：“你從沒看到？”
糟糕！小扇抿住唇，方才一時情急，忘記裝了。
南澤是個地名，遠在南方，遍布大澤，將成為朱雀故事的主場。
對四神故事有興趣的親們可以點開專欄，收藏預收文《當龍公主看上禁欲掌門》《南澤有朱雀》，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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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送走門口的客人，在裏間試完衣的兩位姑娘走了出來。她們都穿上了初夷布裙，戴上了面巾。店家連忙上前問道：“怎麽樣？”
走在前面的女子美眸含笑：“很好，都要了。”
雖然不見她的面容，店家卻被她絕美的眼睛看得心馳蕩漾。而另外那位更年輕的姑娘剛進門時，明明還挺靈動俏麗，這會兒卻雙目無神，不知在想什麽。
“不如送給我們。”前面的女子繼續說道。
店家一聽便惱了：“姑娘開玩笑吧？怎麽能……”他忽然雙眸失神，喃喃應道，“當然可以。”
燕蕓莞爾，轉頭吩咐道：“走吧。”
隨著她邁出店門，身旁的小扇也默然跟上，一言不發。
小扇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茫茫大海上。海面朝四周延伸，無窮無盡。目之所及，除了碧水便再無他物。水面波濤翻滾，她卻站得穩固。
水面下一尺左右，一個巨大的紫色法陣在緩緩轉動。法陣莫約損壞了三分之一，缺口處的海浪翻滾得十分劇烈。當未損壞的法陣轉過時，海浪卻迅速平靜下來。
她一個激靈，這裏是……識海？
現在的自己，只是靈識在識海裏的投影。海裏的每一滴水，都是她沈澱的回憶。那腳下這巨大的法陣，定然就是封心陣！
每每回憶翻湧，它便強行使其安靜，讓她再無法想起來。
等等，她的靈識怎會在這？！
小扇昂頭，一塊巨大的紅色結界如穹頂一般籠蓋著海面。
那又是什麽？
她禦風而起飛到半空，剛觸碰到結界，卻被彈了回來。她驟然警覺，運轉靈力。掌心綠光爆發，轟向結界。它們卻被全部反彈！她被猛地一震，跌落進海面！
無法突破結界，她的意識被強行關在識海裏了！那她的身體……
方才……方才……她在陪燕蕓試衣，然後……
嘶，小扇額頭忽然劇痛！
海面驟起浪濤！
封心陣迅速轉動起來，開始鎮壓海浪。
靈識像在被撕扯，她躬身緊緊摁住額頭。
她越回憶，法陣破損處的海浪便越發洶湧！
然後……聽到燕蕓呼喊，就到裏間去找她……再然後……
好痛！
海浪一陣比一陣高，直撲蒼穹！
再然後……燕蕓轉身……眸現豎瞳，閃過赤光！
這是蛇族的控靈法術！
她一個凡人，怎麽會用？！
又一道巨大的海浪高高湧起，沖擊著封心法陣！海浪接連不斷翻湧，將法陣的裂口撕得更大！
是了……既然是控靈術，那她現在定然被燕蕓控制了靈識。外人看到她的身體，就只是一具被控制的傀儡！
這感覺，為何又這般熟悉……
蛇族，控靈，傀儡……
識海裏突然回蕩起一道道聲音，是她自己的聲音。
“你怎會認識蛇族？”
“妖界恃強淩弱，欺辱樹妖，我不甘心。”
“我跟你不一樣，別想控制我！”
聲音交錯回蕩著。許多見過和沒見過的畫面在海水下輪番浮現。
她獨自坐在迷障樹林裏數靈寶、她背著寧可走過風雪幻境、她在東霧谷山門外朝他揮手、她在初夷小院墻邊埋下種子……
她站在一座莊園閣樓上，欣慰看著樓下來往的妖族……她在慌亂奔跑的許多妖族中，被一名女子扯到樹叢裏躲藏……還有她，驚訝望著蛇宮王座後巨大的藤蘿樹……
識海巨浪滔天，又被法陣迅速鎮壓，兩者不斷撕扯，頭疼欲裂。
“啊——！”小扇捂著額頭跪倒在海面上。
封心法陣的缺口正好轉到她腳下。而她再也支撐不住，從缺口墜入識海中。
小扇閉著眼眸，海水包裹全身。她不斷下沈、下沈……
身旁無數畫面交錯浮現，與此同時，那些畫面也一股腦湧進她的視野，將兩千多年前的回憶一齊砸到眼前……
被翎族追殺之後，她去初夷城躲了兩年。那時，她自覺過往活成了一個笑話。兩年後她再次踏足妖城，滿腦子都是要活出全新的自己。
她重新獵寶，卻覺得這樣沒了意思。
某天她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幹脆再次化名，豪擲了千年來的所有積攢，在妖城圈下大片樹林，修樹屋圍莊園，取名叫“山葉園”。
她不再獨來獨往，開始收留無依無靠的小妖，為他們供食宿、教本事，專做獵寶生意，忙起來便很少再回迷障樹林，後來更是直接搬到園裏住。然後她欣慰發現，只要忙得腳不沾地，便能把過往暫時拋諸腦後。
五百多年的時光如水般流逝，山葉園獵寶師成了妖城洞市最響亮的名號。他們總能完成最難的任務。全妖界都知道，山葉園掌事是位厲害的女妖，手下上百名獵寶師都尊稱她為——
山娘子。
這位掌事娘子很少親自出任務，除非任務特別難，或者特別重要。
這次要獵一件千年雪雲母，除了難度極高，靈寶位置還極其靠近東霧谷。園裏的高階獵寶師思來想去，決定請山娘子親自出馬。
森林裏，小扇在前走著，身後兩個獵寶師正說個不停。
“山娘子，您幹嘛非要救這個翎妖！要不是救他耽誤了時間，咱們肯定能拿到千年雪雲母！”一名獵寶師背著翎妖前行，不禁抱怨。
另一名女妖頭頂貓耳，在旁附和：“山娘子，咱們帶著翎妖走得慢，萬一碰到東霧谷的臭道士，都來不及撤。”
小扇負手在前問道：“你們剛進園時，我說過什麽？”
背著翎妖的男妖獵寶師悻悻說道：“您說山葉園跟外面不一樣。在這，性命永遠比靈寶更重要。您不希望我們為靈寶爭得你死我活，也不希望我們被別族輕視欺辱。”
女妖接話道：“您還說，我們以前沒族群要，您要我們。從今以後，山葉園就是我們的家和後盾。我一直記著呢！”
小扇停步轉身，微微一笑：“我怎麽覺得，你們都忘了。我碰到你們時，你們跟他也差不多。若不是被我撿回去，你們今天還能站在這抱怨嗎？入園時我還說過，若不認同這些，可以隨時離開。”
他們慌忙搖頭：“不不不，我們絕無此意。”
小扇點頭：“行吧。萬一遇到巡山弟子，你們先撤，我斷後。這翎妖……”她睞向獵寶師背上的翎妖。
半個時辰前，她帶著獵寶師經過一個巖坑時，發現裏面落了一只翎妖。他雙翅折斷，翼骨被坑底叢生的荊棘穿透，傷得奄奄一息。光是把他弄出巖坑，他們就費了好大番功夫。等她再親自去獵靈寶時，千年雪雲母已被捷足先登。
他們只得帶著翎妖無功而返。
“先帶回去安置，等他醒了再說。至於千年雪雲母，還有其他兩隊，看看他們有沒有成果。萬一沒找到，把雇主定金退了便是。”小扇說罷，轉身繼續在前領路。
剛走兩步，一張紫光符篆如箭矢般飛速襲來，插在一尺遠的地上。小扇當即一退。好險，若再往前走半步，就會一腳踩上去。
“你們先走，不要拖我後腿。”她迅速警覺。
“娘、娘子保重！”獵寶師們顫顫說完，擡步就往密林裏禦風。
“站住！”樹林裏飛出兩名紫袍道人，冷面斥道，“此乃東霧谷山界！膽敢闖入，當即絞殺！”他們丟出符篆，疾沖上前。
小扇單膝跪下。掌心綠光亮起，地上冒出無數藤枝，頃刻縛住他們的手腳！數道符篆再次飛速襲來，小扇迅捷翻身避開，騰空而起。符篆全都插在地上。
“告辭。”她浮在半空微微一笑。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個被巡山弟子追得滿山亂跑的小樹妖了！
那兩名弟子被藤枝纏住，只得眼睜睜看她轉身而去。
她正要禦風離開，林中突然射出幾道紫光，在她四周瞬間結陣，如籠子一般兜頭蓋下！小扇疾速往下，半跪落地。籠蓋緊隨而至，將她徹底困住！她再次凝結靈力，卻怎麽也無法破開。
一名紫袍高冠的道人從林間翩然飛出，兩名被困的年輕弟子頓時十分激動。“師叔祖！”“師叔祖救救我們！”
來了個長老？這下不好脫身了。小扇蹙眉看去，卻霎時楞住，心臟重重一跳。
竟然是他。
寧可長袖當風，俊逸不凡，淺褐瞳眸掃過她一眼，擡手一揮。紫光如線穿梭，如利刃般割斷藤枝。那兩名弟子一脫困，趕緊跑到他面前作揖：“多謝師叔祖出手相救！”
小扇遠遠看著他。
他們好多年沒見面了。
自她回到妖界後，頭些年還跟他通信約時間相見。隨著兩人各自忙碌，再加明面上身份有礙，他們見面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
有次她寄出信邀他見面，卻很久沒收到回信。以前從未這樣過，寧可再忙都會抽時間回信。
左等右等過了好幾個月，她幹脆大膽潛入初夷城，托人去東霧谷探聽消息。她想盡辦法卻只探到：寧仙長帶隊去南澤秘境時出了意外，被困在了秘境裏，生死不明。
小扇擔心至極，甚至想親自去南澤看看，卻又探到那秘境莫約百年才開一次。入口封閉時，外界無論如何都進不去。她心急如焚，但那時正在籌辦山葉園，裏裏外外都要照看，尤其需要照顧的小妖越來越多。她不得不回到妖界，繼續忙園裏的事。
一晃數十年，她每年都去初夷城打探寧可的消息。然而，他回來的希望似乎越發渺茫。
焦灼等到一百多年後，她終於又打聽到：秘境又開，寧仙長竟然大難不死，修為甚至破了境。他早已在一年前回谷，現在又帶著晚輩們遠行除邪呢。
聽到消息時，小扇在初夷城的街巷呆呆站了許久。
原來早就回來了啊。
可她沒收到他的信。
哈哈，也正常，他們分開這麽久了，哪顧得上跟很多年前的朋友說一聲。畢竟他們從相識到分別，滿打滿算也就相處了一年多。這在妖族漫長的壽命裏，不過彈指一瞬。
他們會各自再遇許多同伴，然後淡忘彼此。就像婂嫣和容引一樣，再不記得曾經許下的諾言。
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去東霧谷山門外守著，就算冒著被弟子追殺的風險也無所謂，等寧可回來就問問他：還記不記得我？為什麽沒給我來信？
但她猶豫了。
明鑒湖和東霧谷的一幕幕歷歷在目。別人不在乎，她卻執著追問的那種尷尬和難堪，從腳底直竄頭頂，讓每根汗毛都很難受。
兩次了，夠了，她絕不要再經歷一次。
尤其還是面對寧可。
時間會改變所有人，她自己都變了許多。萬一……如果當著其他弟子，寧可也說不認識這個妖族……這畫面她光是想象就渾身發冷，她寧願把這種可能徹底掐死。
不問，就不會失望。
既然他現在很好，就夠了。
幾番猶豫後，她決定回到妖界，回到山葉園，再不糾纏。
可是，她好難受。
“永勿相忘”不都挖出來了嗎。但為什麽，與寧可相遇的每個細節，她還是忘不了呢？
百年前他們還見面時，他對她講解咒言法陣時，她怎麽就沒認真聽呢。不然也不至於，弄不清“永勿相忘”的咒言是否還在起作用。
那天，小扇從初夷城走回妖界，走走停停，幾天幾夜。
等她走到山葉園門口時，才終於整理好了心情。
“山娘子回來啦！”
隨著園門口的小妖一聲歡呼，小扇迅速綻開笑容，邁步走進園裏。
一個東躲西藏的樹妖，籌辦一個正大光明做獵寶生意的莊園，在妖界是難如登天的事，卻硬是被她做到了。
此中艱辛難以言說，她還得忙很多很多事呢！
哪有空傷春悲秋！
就把與他相識的過往，放在最深的回憶裏吧。
如此轉瞬，又過四百春秋。
樹苗長成參天巨木，草長葉落無數輪回。
在猝不及防的此時此刻，他們在東霧谷外，在她的獵寶任務中，再次相遇。
寧可眉目依舊，整個人威嚴成熟了許多，也不再擺出生人勿近的冷漠。
“師叔祖，弟子在巡山途中，撞見此妖與同黨闖入山界。弟子無能，教他們跑了幾個。”一名巡山弟子憤憤說道。
寧可再次向她望來。他擡手撤去困住她的法陣，問道：“你來此作甚？”
小扇意識到，平時獵寶習慣戴著盲面，他定然沒認出她來。不知怎地，壓了五百多年的氣惱頃刻襲上心頭。她以為自己早忘了，但原來還在介意，他沒回信。
她很不高興。
小扇帶著惱意說道：“平日我定然不會闖進東霧谷山界，這次誤闖實屬無奈。我在找妹妹。”
寧可輕輕挑眉：“什麽妹妹？”
她噗嗤一笑：“我妹妹呀，聽說東霧谷仙長與妖族不同，最講究端身持正。她十分神往，只想找位仙長做郎君。”
話音一落，那兩名弟子臉都綠了。
她接著說：“我妹妹聽說有位寧仙長，貌比皓玉，驚才絕艷，便傾慕不已。我天天勸她，看初夷城的話本子就知道，妖仙殊途，人家天天斬妖除魔忙得很，哪有空搭理你。趁早死了這條心！結果她氣得離家出走，要去東霧谷找寧仙長以身相許，以解相思之愁。”說罷她攤攤手，面色無奈。
這通陰陽怪氣說下來，那兩名弟子頓時火冒三丈。
“妖孽口出狂言！”“簡直不知羞恥！”
哈哈，小扇忍住笑聲。這幫東霧谷弟子就這樣，一逗就火。張口閉口清譽啊、大道啊。她執掌山葉園數百年，作為洞市消息流通的核心，還斷斷續續數過。與妖族糾纏過的東霧谷弟子，起碼有十八個！一馬當先的還是他們最崇敬的祖師！
怪不得狐族說東霧谷個個假正經，她看著都覺好笑，也不知，寧可在那會不會被同化。
簡直迫不及待想看到他的反應。
寧可卻依然靜靜看著她，不見動怒。
小扇故作驚訝，又問道：“方才他們都叫你師叔祖。聽說寧仙長是容引仙尊首徒，谷中年輕弟子都以師叔祖相稱。該不會就是你吧！你見到我妹妹了嗎？”
寧可淡然搖頭：“我從未見過令妹。”
小扇杏眼一瞪，指著對面的弟子們：“她肯定去東霧谷了！是不是你們害了她性命！”
她頓時盈盈欲淚，悲痛不已：“妹妹不過癡心了些，又沒做壞事！竟被你們這幫虛情假意之徒冤殺性命！我定要告知天下，你們如何盲目無腦是非不分！妖族也不比你們低一等！不就是無意闖了山界，我帶她退回去便是！憑什麽被你們一口一個妖孽，喊打喊殺！”
她一通痛罵，教那兩名弟子一時噎住，支吾了半晌才又倔強應道：“規矩就是規矩，你這是狡辯。”“我們從不濫殺無辜！誰知你妹妹去哪了。你若不服，跟我們回谷見長老，自有分曉……”
“好了。”寧可打斷他們。他看向小扇，“姑娘，我陪你找人。”
“哎？”小扇訝然，抱著雙手上下打量他，“仙長不是挺忙麽，怎好打擾。”
那兩名弟子頓時擔憂起來：“師叔祖……”
“無妨。你們繼續巡山。”
森林裏，寧可在前，小扇在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寧仙長，你平時都忙些什麽？修道無聊嗎？”
“鉆研法陣之術。不無聊，執事長老總派我出谷辦事，經常事多路遠，許久回不來。”
“嗐，畢竟仙長是東霧谷的門面。你平時出門是一個人，還是會帶年輕弟子呀？”
“都有，大多是侄孫輩。”
“可有女弟子經常需要仙長幫助呀？仙長平時對她們也這般溫和嗎？
“我皆以禮相待。”
小扇背著手，在他身邊蹦蹦跳跳地走，似乎有問不完的問題。寧可頗有耐心地回答著。
“人家東西丟了，仙長都陪著找麽？有空陪著逛，就沒空回……”她突然憋住話，想起還在扮演陌生妖族，只得冷哼一聲。
寧可卻停步轉身，望著她問：“姑娘打聽這些作甚？”
“我這不是……幫舍妹了解仙長嘛。”小扇撇了撇嘴，立馬展開笑意。
他擡眸看了一眼森林：“姑娘不若回家看看，令妹也許已回去了。”
“啊，是嗎。那仙長準備去哪？”
“我送姑娘回家。”
“什麽？”小扇大驚。
他變化也太大了吧！以前兩步之內無妖生還，現在不僅態度溫和，還送路上遇到的姑娘回家！
看來，只要時間足夠漫長，果然能改變一切。她更惱了，有空送姑娘回家，都沒空回信啊。
小扇幽幽問道：“仙長送過多少姑娘回家啊？”
寧可隨口答道：“今日順路，好不容易得空，本打算去妖界尋友。”
“尋友？”小扇一個激靈。
“她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朋友，卻已經忘了我。”寧可的聲音越發冷淡。
“忘了你？”小扇更加驚愕，“誰說的？”
寧可睨她一眼，翩然轉身：“誰知道呢。”
“餵……”把話說清楚啊！小扇一時噎住，見他踱步走到一棵大樹後。
當寧可從樹後出來時，已換下了紫袍高冠，穿著幹練颯爽的束腰黑衣，這是他過去慣常的裝束。
這一刻，數百年時光仿佛凝固，好像什麽都沒變。
小扇悵然失笑，迎上前去。
“姑娘這些年都在忙什麽？”寧可整理著袖口，順口問道。
“我啊，有個小園子，做點小生意。”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叫山娘。”小扇順口報出如今行走妖界的化名。
剛回妖界重新獵寶時，她去洞市都是隨口謅名，小葉小樹小白果之類，跟小扇一樣起得隨意。五百多年前他們還見面時，她都告訴過他。後來籌辦山葉園，當上掌事，得換個成熟穩重鎮得住場的稱號，她便自稱山娘子。
只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這名和山葉園地址，便失去了跟他的聯系。
“山娘……”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姑娘名號聽起來與我的那位好友很像。”
“這不是巧了麽呵呵。”小扇訕訕一笑。
寧可沒再說話，自顧往森林深處走去。
她趕緊跟上：“仙長，方才你還沒把話說清楚呢。為何說你朋友忘了你？”
他走得極快，聞言抽動了一瞬嘴角：“許久以前，我耽誤了與她見面，可後來無論怎樣寫信解釋，她都不回我。”
小扇頓時楞住。
寧可步履不停。她忙疾步上前扯住他衣袖：“你哪寫信解釋了！我從沒看到！”
他猛然停步，轉身盯著她：“你從沒看到？”
糟糕！小扇抿住唇，方才一時情急，忘記裝了。
南澤是個地名，遠在南方，遍布大澤，將成為朱雀故事的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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