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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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蕓
小扇仔細檢查了那面格架，卻沒有任何發現。她回頭，見寧可正躬身端詳書案上的藍璽。她心下生奇，走到近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這件藍璽……”寧可剛開始說話，小扇忽然低呼出聲：“寧可你看！兩件藍璽上落的灰不一樣！”她來回比較，越發篤定。
另一件藍璽表面蒙著淺淺一層灰塵，而眼前這件藍璽，表面幹凈得多，只有縫隙裏落了少許積灰，顯然被經常拂拭。
她望向寧可：“你方才想說什麽？”
“這件藍璽上殘留了更多氣息，像經常被人接觸。另一件幾乎沒有，說明很少被人碰。”寧可盯著面前的藍璽說道。
“也就是說……”小扇精神一振。
寧可捏住他們共同盯上的藍璽，輕輕提起。
木座上分量一輕，隨即哢嚓一響，底座彈起少許。格架忽然咯吱直響，從中分開，像門一樣往外敞開。還在旁邊認真查找的銀螭嚇了一跳，連忙退後。
小扇和寧可同時轉身，靜靜看著格架打開。
墻壁上，一個半人高的漆黑洞口展露出來。洞裏不見一絲亮光，女人的聲音驟然清晰：“是有人來了嗎……快救我！”
小扇與他們對視了一眼，再次往黑暗裏丟了顆種子。咚咚咚……種子滾落下去，半晌仍無異常。
“我去看看。”寧可躬身鉆了進去，轉眼被黑暗徹底吞沒。
“走。”小扇拉著銀螭，緊隨其後。
洞裏是往下的階梯，本來伸手不見五指。寧可往前扔出一張符篆，隨著符紙燃燒，火光亮起，他們終於看清了周圍環境。
兩丈高的臺階下，是一間用欄桿隔開的牢房。一名女子坐在地上，右手伸出欄桿縫隙，用盡全力才擡起來。
“快救我……”
符篆火焰漂浮而去，女子的面容明亮起來。
小扇一眼認出，不由得驚愕萬分。
她正是初夷國主——燕蕓！
小扇和寧可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交換著震驚的眼神。銀螭見他倆突然停步，也疑惑看向那名女子。
她長發披散，身著素色裏衣，哭得滿臉淚痕。小扇還記得，大半個月前的初夷城祭祀禮上，倚坐在竹輿上的燕蕓容光煥發，美艷絕倫。而此刻的她滿臉疲色，卻又在看到他們的剎那，迸出無比欣喜。
小扇撿回種子，走到女子面前蹲下：“你是？”
“我是燕蕓……”她有氣無力地說罷，一把抓住小扇的手，“姑娘，救我出去……我定有重謝……”
小扇垂眸仔細打量，女子面容確實與祭祀禮上的初夷國主一模一樣。“你為何會被關起來？什麽人幹的？”
“不知道……我從未見過關我的人……”燕蕓看到他們三個人，來回打量起來，“姑娘，這是哪裏……你們又是誰？”
“這是祭司堂的國主寢殿，你竟然不知道？”銀螭抱著雙臂，在後面瞧著她們。
燕蕓大驚失色：“很久以前，某天我忽然暈倒，再睜眼，便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了……我時睡時醒……每次醒來都不停呼喊，卻從沒人回應過……”
“很久以前？”小扇註意到這個詞，不禁蹙眉，“有多久？”
“我不記得了，只感覺應該很久很久了……”燕蕓努力回想著，不太確定地說，“我暈倒時，祭祀禮好像才過兩個月……”
小扇瞳仁猛地一縮。今日距之前旁觀的那次初夷祭祀禮，滿打滿算不超過一個月！哪來的兩個月？除非，眼前這個燕蕓所說的祭祀禮，是十年前那次。
她竟然被關了這麽久？！
燕蕓，竟然十年前就被關在祭司堂國主寢殿的地下密室裏？！
那這些年出現在初夷人面前的燕蕓，又是誰？！
寧可半蹲在旁，指尖抵住女子額頭，瑩瑩金光轉瞬湧入肌膚。頃刻後，他眸色凝重地望向小扇：“她的確是燕蕓。”
“為何如此肯定？”小扇不禁疑惑。
寧可側眸看了一眼銀螭，只答：“我自能分辨。”
小扇轉眸思慮，霎時恍然。近千年前，白尋給初夷國主下過血契，會隨血脈代代相傳……寧可如此篤定她是燕蕓，應是查出她體內存在血契。
“姐姐，先把人帶出來，回去再詳說吧。”銀螭掌心再次冒出電光，用力掰斷一根根欄桿。
“嗯，”小扇點頭，拍了拍燕蕓的手，“我們不是壞人，先帶你出去。銀螭，你來背她。”
“好！”
“寧……”小扇頓了頓，客氣說道，“寧仙長，勞煩你將我們傳送回去。”
又是這樣，對銀螭言語親近，對他疏遠。寧可壓下不悅，指尖冒出紫光，落地成陣。
他們回到院子裏時，天幕已微微泛青。銀螭將燕蕓背到空置的東廂房，將她放在榻上。
小扇給她倒了水，坐在榻邊看她大口喝下：“燕國主，這裏很安全。”她看了看站立在後的寧可，回首繼續道，“這位是東霧谷的寧仙長，這是他家。我是前來訪友的仙靈，您叫我小扇便好。”
燕蕓眼神一亮，忙放下碗，雙手疊放胸前，躬身頷首，以初夷習俗致禮：“原來是寧仙長，多謝你們。”
寧可亦沖她微微頷首。
“您還記得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麽嗎？”小扇又問。
燕蕓滿眼茫然：“我、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小扇微微蹙眉：“這些年，您到底是怎麽捱過來的？”
“我說了，時睡時醒，一直都在那裏……無論我怎麽呼喊，都無人理睬。”燕蕓憔悴而疲憊地說著。
什麽都問不出來。
小扇無奈看向倚在櫃子旁的銀螭，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你那什麽……哦，控靈術……能探到她的記憶嗎？總要知道一些有用的線索，才好下一步行動。”
銀螭點頭：“我試試。”
他走到榻邊，撩開衣擺坐下。“得罪了，”他擡眸與燕蕓對視，瞳仁豎起，泛起赤色光芒。
燕蕓雙眸驟然失神，下一刻，她卻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怎麽回事？”小扇訝然。
銀螭也是一楞，瞳孔恢覆如常：“許是她太虛弱，受不住控靈術。等她醒來我再試試。”
“算了，先讓她休息。”小扇望著榻上女子，不由得琢磨，“如果她才是真正的燕蕓，祭祀禮上的‘燕蕓’又是誰？那個‘燕蕓’分明也承受了血契之罰，也精通馭蟲術啊。”
銀螭突然想到：“下令盯著姐姐的國主，應該也是那人吧！”
小扇一個激靈，看向寧可：“燕蕓有雙胞姐妹嗎？”
“沒有。”寧可頓了頓，又道，“相貌一樣，許是幻形法術。至於血契，可能同出自初夷國主血脈。”
“幻形？狐族最擅長的那個幻形？”小扇眸色一凜。
寧可點頭：“確是狐族最擅長，不過其他妖族多少也會一些。”
“既然有這種可能，那便有可能牽扯了妖族……”小扇先前推測初夷人與妖族結盟，此刻有了實證，她的心更是一沈。
“天衣無縫地冒充國主這麽久，也算本事。”銀螭嘖嘖搖頭，“一國之主被頂替，這麽大的事，就靠我們三個去查麽？”
“按理……”小扇猶豫著說道，“妖族侵擾人間，拘禁國主，這種事歸東霧谷管……”但東霧谷一旦知曉，就等於容引仙尊知曉。萬一他要親自過來，可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見他，也不想被他送回南鬥六司！
頭疼。
“仙子所言正是！必須請東霧谷出面，為初夷驅除邪佞，還我公道！”
三人同時回頭，燕蕓竟然又醒了。許是休息了片刻，她說話有了中氣，面容一掃疲色。她撐起身子，朝寧可致禮：“還請仙長回谷一趟，知會師門，請來容引仙尊！”
小扇不禁扶額。苦主都開口要求了，總不能攔著她吧。
沒想到寧可卻說：“此事有我在即可。事不宜遲，請國主帶我們重返祭司堂，指認假冒者，由我等將其擒獲。”
“這……還是不妥，”燕蕓遲疑搖頭，“那賊人冒充我十年還安然無恙，想來已取得祭司堂上下的信任。”
“寧仙長為你作證呢，怕什麽！”銀螭插話道。
“貿然前去，面對祭司堂上下的質疑，他們還會馭蟲攻擊，寧仙長也難以應付。不過，要是連容引仙尊帶領諸位長老也為我說話，他們便無話可說了！”燕蕓仍然堅持己見。
小扇眉梢一跳，扶住額頭，陷入思量。
“寧仙長，”燕蕓眸裏盛滿如煙哀愁，跪在榻上朝寧可一拜，“求您幫幫我，請東霧谷和容引仙尊主持公道。”
寧可沈默下來。
剩下兩人看過去，見他終究說道：“罷了，我回谷一趟，將此事告知師尊。”
小扇暗地嘆了口氣。行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多謝寧仙長！”燕蕓面色一喜，又對小扇說道，“穩妥起見，我想修書一封，約老祭司提前相見，請他相助。他看著我長大，定會信我。能否請二位幫我暗中送信？”她滿眼懇求，看得小扇無法拒絕。
“好吧，我去拿紙筆。”小扇起身來到榻邊一個豎櫃前，她頓時一楞。明明不知道哪有紙筆，怎麽就不自覺走到了這裏。
打開櫃門，她再次楞住。櫃子裏有六層，一疊疊線裝的紙簽本，一盒盒枝條燒成的炭筆，放得滿滿當當。
識海深處忽然有記憶湧出，扯得額頭生疼。她忍住隱痛，回頭望向寧可。
他亦在靜靜看她，溫柔一笑。
還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親自布置這座小院時，決定東廂房當自己房間。下雨沒法在樹下調息時，可以住進屋裏。她習慣記錄，需要大量炭筆和紙簽，就在榻邊置了這櫃子，塞滿紙筆隨時取用。
多少年了，櫃門上連一粒灰都沒有。
炭筆和紙簽經不住放。下雨容易受潮，最討厭的是被蟲蛀。然而這滿滿一櫃子，還跟她原來放的一樣。
自不用說，是誰在刻意保留。
心底嫩芽輕輕一顫，小扇趕忙拿出紙筆，匆匆遞給燕蕓，沒再看他。她坐在榻邊，雖在看燕蕓寫信，十指卻暗中握緊，任心海翻湧波浪。
這座小院，用他們一起獵到的靈寶所換來的小院子，每寸細節都與她原來布置的一樣。可他怎麽就不能，還是原來的寧可呢。
寧可忽然在背後說道：“我先走了。你們務必謹慎，等我回來。”
她微微偏頭：“好。”
“仙長速去速回啊！”還是銀螭補上了一句。
寧可收起眼中失落，目光從她的背影移開，再未說話，轉身跨步出門。
小扇指尖倏爾蜷緊。
“好了。”燕蕓寫完，將紙簽精心疊好，“勞煩仙子。”
小扇回過神來，接過信。剛站起身，衣袖卻被扯住。
燕蕓看了看身上單薄的白色裏衣，不好意思地說：“出門還需衣衫，請仙子借我一身初夷布裙。”
小扇為難一笑：“抱歉，我沒有初夷布裙，不過我有別的衣裳，國主暫時穿穿？”
“我穿慣了布裙，不習慣仙子身上這種紗衣。”燕蕓無奈笑了笑，“那……請仙子暫時借我一套衣裳，陪我去趟集市買套布裙，到時再把衣裳還你，可好？”
小扇想了想，說道：“那好，我們分頭行事。銀螭。”她轉過頭，燕蕓隨之望向少年。
“我去送信！告訴我地址！”銀螭昂起下巴，眉目飛揚。
“那我陪國主去集市一趟，再回來集合。”小扇將信遞給他。
等她們換好衣裳，行動迅速的銀螭已不見了蹤影。
燕蕓剛走出廂房門，忽然停下腳步。
“在看什麽？”小扇循著她的目光望去，見燕蕓正望著角落裏的蛇涎藤蘿。
“好香啊。”燕蕓笑了笑，繼續邁步前行。
出門前，燕蕓裁了裏衣袖子，做成面巾遮住了面容。走在人群裏，百姓們就不會認出她來。她輕車熟路地拐過街巷，走進山城的集市裏。小扇跟著她，一路打量周圍。
早市在一條斜坡街上，百姓們把新鮮山貨擺在街道兩旁，青菜葉飄散著泥土清香，菌菇傘蓋上還掛著清亮露珠。燕蕓順坡而下，拐進一家衣飾鋪裏。
店家剛開門，對第一單上門的客人分外熱情。很快便按她要求，找出幾套嶄新的初夷布裙以供試衣。燕蕓很滿意，全都拿進了裏間。這時又有新客上門，店家連忙前去招呼。
小扇便留在裏間門口等著，百無聊賴地打量起滿屋衣裙。
“小扇姑娘，勞煩你進來幫我看看。”燕蕓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好。”小扇進去，見燕蕓換好了靛藍百褶長裙，用布巾盤好發髻，背影窈窕曼妙。
“要幫什麽忙嗎？”她疑惑問道。
燕蕓轉過身微微一笑。
下一瞬，她眼眸驟然變成豎瞳，亮起赤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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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藍璽……”寧可剛開始說話，小扇忽然低呼出聲：“寧可你看！兩件藍璽上落的灰不一樣！”她來回比較，越發篤定。
另一件藍璽表面蒙著淺淺一層灰塵，而眼前這件藍璽，表面幹凈得多，只有縫隙裏落了少許積灰，顯然被經常拂拭。
她望向寧可：“你方才想說什麽？”
“這件藍璽上殘留了更多氣息，像經常被人接觸。另一件幾乎沒有，說明很少被人碰。”寧可盯著面前的藍璽說道。
“也就是說……”小扇精神一振。
寧可捏住他們共同盯上的藍璽，輕輕提起。
木座上分量一輕，隨即哢嚓一響，底座彈起少許。格架忽然咯吱直響，從中分開，像門一樣往外敞開。還在旁邊認真查找的銀螭嚇了一跳，連忙退後。
小扇和寧可同時轉身，靜靜看著格架打開。
墻壁上，一個半人高的漆黑洞口展露出來。洞裏不見一絲亮光，女人的聲音驟然清晰：“是有人來了嗎……快救我！”
小扇與他們對視了一眼，再次往黑暗裏丟了顆種子。咚咚咚……種子滾落下去，半晌仍無異常。
“我去看看。”寧可躬身鉆了進去，轉眼被黑暗徹底吞沒。
“走。”小扇拉著銀螭，緊隨其後。
洞裏是往下的階梯，本來伸手不見五指。寧可往前扔出一張符篆，隨著符紙燃燒，火光亮起，他們終於看清了周圍環境。
兩丈高的臺階下，是一間用欄桿隔開的牢房。一名女子坐在地上，右手伸出欄桿縫隙，用盡全力才擡起來。
“快救我……”
符篆火焰漂浮而去，女子的面容明亮起來。
小扇一眼認出，不由得驚愕萬分。
她正是初夷國主——燕蕓！
小扇和寧可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交換著震驚的眼神。銀螭見他倆突然停步，也疑惑看向那名女子。
她長發披散，身著素色裏衣，哭得滿臉淚痕。小扇還記得，大半個月前的初夷城祭祀禮上，倚坐在竹輿上的燕蕓容光煥發，美艷絕倫。而此刻的她滿臉疲色，卻又在看到他們的剎那，迸出無比欣喜。
小扇撿回種子，走到女子面前蹲下：“你是？”
“我是燕蕓……”她有氣無力地說罷，一把抓住小扇的手，“姑娘，救我出去……我定有重謝……”
小扇垂眸仔細打量，女子面容確實與祭祀禮上的初夷國主一模一樣。“你為何會被關起來？什麽人幹的？”
“不知道……我從未見過關我的人……”燕蕓看到他們三個人，來回打量起來，“姑娘，這是哪裏……你們又是誰？”
“這是祭司堂的國主寢殿，你竟然不知道？”銀螭抱著雙臂，在後面瞧著她們。
燕蕓大驚失色：“很久以前，某天我忽然暈倒，再睜眼，便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了……我時睡時醒……每次醒來都不停呼喊，卻從沒人回應過……”
“很久以前？”小扇註意到這個詞，不禁蹙眉，“有多久？”
“我不記得了，只感覺應該很久很久了……”燕蕓努力回想著，不太確定地說，“我暈倒時，祭祀禮好像才過兩個月……”
小扇瞳仁猛地一縮。今日距之前旁觀的那次初夷祭祀禮，滿打滿算不超過一個月！哪來的兩個月？除非，眼前這個燕蕓所說的祭祀禮，是十年前那次。
她竟然被關了這麽久？！
燕蕓，竟然十年前就被關在祭司堂國主寢殿的地下密室裏？！
那這些年出現在初夷人面前的燕蕓，又是誰？！
寧可半蹲在旁，指尖抵住女子額頭，瑩瑩金光轉瞬湧入肌膚。頃刻後，他眸色凝重地望向小扇：“她的確是燕蕓。”
“為何如此肯定？”小扇不禁疑惑。
寧可側眸看了一眼銀螭，只答：“我自能分辨。”
小扇轉眸思慮，霎時恍然。近千年前，白尋給初夷國主下過血契，會隨血脈代代相傳……寧可如此篤定她是燕蕓，應是查出她體內存在血契。
“姐姐，先把人帶出來，回去再詳說吧。”銀螭掌心再次冒出電光，用力掰斷一根根欄桿。
“嗯，”小扇點頭，拍了拍燕蕓的手，“我們不是壞人，先帶你出去。銀螭，你來背她。”
“好！”
“寧……”小扇頓了頓，客氣說道，“寧仙長，勞煩你將我們傳送回去。”
又是這樣，對銀螭言語親近，對他疏遠。寧可壓下不悅，指尖冒出紫光，落地成陣。
他們回到院子裏時，天幕已微微泛青。銀螭將燕蕓背到空置的東廂房，將她放在榻上。
小扇給她倒了水，坐在榻邊看她大口喝下：“燕國主，這裏很安全。”她看了看站立在後的寧可，回首繼續道，“這位是東霧谷的寧仙長，這是他家。我是前來訪友的仙靈，您叫我小扇便好。”
燕蕓眼神一亮，忙放下碗，雙手疊放胸前，躬身頷首，以初夷習俗致禮：“原來是寧仙長，多謝你們。”
寧可亦沖她微微頷首。
“您還記得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麽嗎？”小扇又問。
燕蕓滿眼茫然：“我、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小扇微微蹙眉：“這些年，您到底是怎麽捱過來的？”
“我說了，時睡時醒，一直都在那裏……無論我怎麽呼喊，都無人理睬。”燕蕓憔悴而疲憊地說著。
什麽都問不出來。
小扇無奈看向倚在櫃子旁的銀螭，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你那什麽……哦，控靈術……能探到她的記憶嗎？總要知道一些有用的線索，才好下一步行動。”
銀螭點頭：“我試試。”
他走到榻邊，撩開衣擺坐下。“得罪了，”他擡眸與燕蕓對視，瞳仁豎起，泛起赤色光芒。
燕蕓雙眸驟然失神，下一刻，她卻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怎麽回事？”小扇訝然。
銀螭也是一楞，瞳孔恢覆如常：“許是她太虛弱，受不住控靈術。等她醒來我再試試。”
“算了，先讓她休息。”小扇望著榻上女子，不由得琢磨，“如果她才是真正的燕蕓，祭祀禮上的‘燕蕓’又是誰？那個‘燕蕓’分明也承受了血契之罰，也精通馭蟲術啊。”
銀螭突然想到：“下令盯著姐姐的國主，應該也是那人吧！”
小扇一個激靈，看向寧可：“燕蕓有雙胞姐妹嗎？”
“沒有。”寧可頓了頓，又道，“相貌一樣，許是幻形法術。至於血契，可能同出自初夷國主血脈。”
“幻形？狐族最擅長的那個幻形？”小扇眸色一凜。
寧可點頭：“確是狐族最擅長，不過其他妖族多少也會一些。”
“既然有這種可能，那便有可能牽扯了妖族……”小扇先前推測初夷人與妖族結盟，此刻有了實證，她的心更是一沈。
“天衣無縫地冒充國主這麽久，也算本事。”銀螭嘖嘖搖頭，“一國之主被頂替，這麽大的事，就靠我們三個去查麽？”
“按理……”小扇猶豫著說道，“妖族侵擾人間，拘禁國主，這種事歸東霧谷管……”但東霧谷一旦知曉，就等於容引仙尊知曉。萬一他要親自過來，可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見他，也不想被他送回南鬥六司！
頭疼。
“仙子所言正是！必須請東霧谷出面，為初夷驅除邪佞，還我公道！”
三人同時回頭，燕蕓竟然又醒了。許是休息了片刻，她說話有了中氣，面容一掃疲色。她撐起身子，朝寧可致禮：“還請仙長回谷一趟，知會師門，請來容引仙尊！”
小扇不禁扶額。苦主都開口要求了，總不能攔著她吧。
沒想到寧可卻說：“此事有我在即可。事不宜遲，請國主帶我們重返祭司堂，指認假冒者，由我等將其擒獲。”
“這……還是不妥，”燕蕓遲疑搖頭，“那賊人冒充我十年還安然無恙，想來已取得祭司堂上下的信任。”
“寧仙長為你作證呢，怕什麽！”銀螭插話道。
“貿然前去，面對祭司堂上下的質疑，他們還會馭蟲攻擊，寧仙長也難以應付。不過，要是連容引仙尊帶領諸位長老也為我說話，他們便無話可說了！”燕蕓仍然堅持己見。
小扇眉梢一跳，扶住額頭，陷入思量。
“寧仙長，”燕蕓眸裏盛滿如煙哀愁，跪在榻上朝寧可一拜，“求您幫幫我，請東霧谷和容引仙尊主持公道。”
寧可沈默下來。
剩下兩人看過去，見他終究說道：“罷了，我回谷一趟，將此事告知師尊。”
小扇暗地嘆了口氣。行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多謝寧仙長！”燕蕓面色一喜，又對小扇說道，“穩妥起見，我想修書一封，約老祭司提前相見，請他相助。他看著我長大，定會信我。能否請二位幫我暗中送信？”她滿眼懇求，看得小扇無法拒絕。
“好吧，我去拿紙筆。”小扇起身來到榻邊一個豎櫃前，她頓時一楞。明明不知道哪有紙筆，怎麽就不自覺走到了這裏。
打開櫃門，她再次楞住。櫃子裏有六層，一疊疊線裝的紙簽本，一盒盒枝條燒成的炭筆，放得滿滿當當。
識海深處忽然有記憶湧出，扯得額頭生疼。她忍住隱痛，回頭望向寧可。
他亦在靜靜看她，溫柔一笑。
還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親自布置這座小院時，決定東廂房當自己房間。下雨沒法在樹下調息時，可以住進屋裏。她習慣記錄，需要大量炭筆和紙簽，就在榻邊置了這櫃子，塞滿紙筆隨時取用。
多少年了，櫃門上連一粒灰都沒有。
炭筆和紙簽經不住放。下雨容易受潮，最討厭的是被蟲蛀。然而這滿滿一櫃子，還跟她原來放的一樣。
自不用說，是誰在刻意保留。
心底嫩芽輕輕一顫，小扇趕忙拿出紙筆，匆匆遞給燕蕓，沒再看他。她坐在榻邊，雖在看燕蕓寫信，十指卻暗中握緊，任心海翻湧波浪。
這座小院，用他們一起獵到的靈寶所換來的小院子，每寸細節都與她原來布置的一樣。可他怎麽就不能，還是原來的寧可呢。
寧可忽然在背後說道：“我先走了。你們務必謹慎，等我回來。”
她微微偏頭：“好。”
“仙長速去速回啊！”還是銀螭補上了一句。
寧可收起眼中失落，目光從她的背影移開，再未說話，轉身跨步出門。
小扇指尖倏爾蜷緊。
“好了。”燕蕓寫完，將紙簽精心疊好，“勞煩仙子。”
小扇回過神來，接過信。剛站起身，衣袖卻被扯住。
燕蕓看了看身上單薄的白色裏衣，不好意思地說：“出門還需衣衫，請仙子借我一身初夷布裙。”
小扇為難一笑：“抱歉，我沒有初夷布裙，不過我有別的衣裳，國主暫時穿穿？”
“我穿慣了布裙，不習慣仙子身上這種紗衣。”燕蕓無奈笑了笑，“那……請仙子暫時借我一套衣裳，陪我去趟集市買套布裙，到時再把衣裳還你，可好？”
小扇想了想，說道：“那好，我們分頭行事。銀螭。”她轉過頭，燕蕓隨之望向少年。
“我去送信！告訴我地址！”銀螭昂起下巴，眉目飛揚。
“那我陪國主去集市一趟，再回來集合。”小扇將信遞給他。
等她們換好衣裳，行動迅速的銀螭已不見了蹤影。
燕蕓剛走出廂房門，忽然停下腳步。
“在看什麽？”小扇循著她的目光望去，見燕蕓正望著角落裏的蛇涎藤蘿。
“好香啊。”燕蕓笑了笑，繼續邁步前行。
出門前，燕蕓裁了裏衣袖子，做成面巾遮住了面容。走在人群裏，百姓們就不會認出她來。她輕車熟路地拐過街巷，走進山城的集市裏。小扇跟著她，一路打量周圍。
早市在一條斜坡街上，百姓們把新鮮山貨擺在街道兩旁，青菜葉飄散著泥土清香，菌菇傘蓋上還掛著清亮露珠。燕蕓順坡而下，拐進一家衣飾鋪裏。
店家剛開門，對第一單上門的客人分外熱情。很快便按她要求，找出幾套嶄新的初夷布裙以供試衣。燕蕓很滿意，全都拿進了裏間。這時又有新客上門，店家連忙前去招呼。
小扇便留在裏間門口等著，百無聊賴地打量起滿屋衣裙。
“小扇姑娘，勞煩你進來幫我看看。”燕蕓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好。”小扇進去，見燕蕓換好了靛藍百褶長裙，用布巾盤好發髻，背影窈窕曼妙。
“要幫什麽忙嗎？”她疑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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