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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餘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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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餘霞

梁慎川揍人這件事,既不是她慫恿,也沒事先通知。

席煙覺著委屈極了,她也是受害者之一——精神層面的。

她想解釋點什麽消除誤會,一對上薄望京冒寒氣的眼睛,突然忘了從哪兒說起,幹巴巴地湊過去瞧他傷口,“用不用去醫院拍個片子?”

她小聲嘀咕:“我以前看新聞,有些傷連患者本人感覺不到疼,等發作起來問題就大了。”

薄望京沒作聲,垂眸看著她頭頂,仍由她擺弄身體。

梁慎川在薄望京放開他之後就攤到在地,鼻腔喘著粗氣,好似剛跑完一千米。

舒暢蹲在一旁,凝視他手臂上劃傷的斜杠,看樣子是摔倒的時候碰到桌子腳或是什麽其他的利器,慢騰騰說:“你這得縫針吧?”

席煙聞言偏頭去看,傷口是不小,幹脆拉了兩人去就近的醫院。

兩個人個子都高挑挺拔,一個襯衫西褲精英打扮,一個休閑服大墨鏡潮男穿著,誰也不搭理誰,同時出現在急診十分搶眼。

好幾個護士借著送藥的功夫探頭探腦,席煙敢打賭,要是她和舒暢不在,怕是能立即沖上來要聯系方式。

兩人簡單處理完傷口。

梁慎川頂了頂後槽牙,突然把薄望京拽住,“今天的事兒是我們私人恩怨,別跟小孩兒似的去長輩那兒告狀,聽到沒?”

薄望京冷眼盯著他的手,徐徐吐字,“松開。”

席煙怕兩個人又打起來,只好和舒暢商量一人照顧一個,先分開。

醫院人不太多,席煙和薄望京坐在急診室外面的走廊座椅上,正面對著玻璃窗,外面有幾株金桂開了花,香氣探進來。

她手裏捏著冰袋,正猶豫要不要上手,這種事夫妻之間做是理所應當,但現在要加上個“前”字兒,直接上手太暧昧了。

沒等她想明白,冰袋就被薄望京拿了過去,放在自己唇邊。

他語氣平靜,“不想呆在這兒可以走。”

“還是說你怕我把他打廢了?得看著我?”

席煙看到薄望京轉過來,直勾勾盯著她,好似她說的話讓他不滿意,他現在就能過去把人再打一遍。

誰平白挨一頓都會生氣,席煙站在他角度能體諒他的心情,但他實在下手太狠了,又是說到做到的性子。

席煙怕他真的又去找梁慎川麻煩,便說:“我代他向你道歉。”

“梁慎川高中的時候就喜歡做英雄夢,中二病現在都沒改,今天這件事畢竟和我相關,他以為我受了什麽委屈才意氣用事。”

席煙頓了頓,又補了句:“他的道歉不夠的話,我也可以給你道歉的。”

她說得越真摯,薄望京眼眸越發寒,視線咬在她身上,想透過那層皮囊窺探什麽。

但他又很快恢覆平靜,長腿交疊,用談判的語氣心平氣和地同她聊,“這樣吧席煙。都是一個圈子的,我看我們也沒辦法真躲著對方一輩子不見面。”

他話鋒一轉,直擊重點,“我們做回朋友。”

席煙思索了幾秒,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點點頭。

薄望京見她應了,四平八穩地繼續說,“既然是朋友,我和梁慎川就是一樣的,下次如果還有這種狀況,你最好站著什麽事兒都別做,輪不到你來替他道歉。”

僅僅兩個多月,他就能將丈夫的位置擺回到朋友上,內心不是一般的強大,或者說他壓根沒多在乎。

席煙心裏早就沒什麽波瀾,但看不慣他這副施舍又高高在上的態度,撇撇嘴哼道:“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要是你倆都有錯,自然一碗水端平……”

薄望京凝視她談條件的面容,倏而輕笑了聲,打斷她,神色輕快,像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你要是有別的想法,就說明他挨的打還不夠。”

意思是,要麽不幫,要麽只能站他那邊。

“你……”

席煙一時語塞,指著他想不出什麽反駁的話,將檢查單摔到他座位旁邊,氣道:“你自己呆著吧,不然我怕一會兒又說什麽惹薄總您不高興。”

薄望京這個行為,和小孩子搶玩具差不多。

不是說多喜歡這個玩具,而是有人搶了,他就要搶回來。

她不是玩具,不是他興起時逗弄一下,無聊了放在一邊,完全隨著他需求任意弄捏的物件。

席煙覺著這朋友做不了。

等到人從轉角消失。

薄望京拎起她碰過的檢查單,上面還有她捏出來的褶皺,他擡眸看向她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伸出手,緩緩捋平紙面的痕跡。

他感受到她的餘溫熨帖著指腹,像夜晚降臨前夕,冬日的餘霞。

-

時間過得很快。

十二月隨著一降再降的冷空氣來臨,人們呵著白氣裹起羽絨服。

在如此寒冷的冬日裏,席煙擁有了人生創業第一春——她開了一家茶飲店鋪,起名叫“長堤”。

只不過,收益沒有她預想的那麽好,她的花茶適合配上糕點解膩,單賣口味不夠厚重,這個時代是速食時代,在營銷沒打出去之前,鮮少有人能耐心反覆品鑒第一抹花茶香。

但席煙堅信等她調配完配方,喜歡的人會越來越多,因此心情上不算太焦慮,只要閑下來就會在後廚和調味師學習研究討論配料,日子過得比以前充實。

梁慎川生日和聖誕節是同一天,梁母給他辦了個生日聚會,也有公開和舒家見面的意思,打電話叫了席煙一同去。

梁慎川自從和薄望京打完架就消失了,不知道躲哪兒去養傷,和人一起出現的是朋友圈的潮男俯視自拍,配文:被狗咬的地方終於好了。

席煙花了大價錢給梁慎川買了套音響設備,提前送去做生日禮物,也有賠禮道歉的意思,雖然揍他的是薄望京,但她莫名有一份內疚和感恩老朋友的義氣在。

梁母jsg以前不許他在家裏整這些雞飛狗跳的,但席煙送的就不一樣了,無奈地擡擡手讓裝配的人進了屋。

梁慎川樂得合不攏嘴,打電話直說:“好煙兒,沒白疼你。”

聚會辦在餘莊公館,裝飾盡顯梁氏風範,前廳歐式裝修,壁上掛著油畫,雕塑繁覆富貴,沿著走廊往裏走,卻是中式古風的園林格調。

這裏被記者報道過,少有的現存民國別墅,梁家人不喜高調,平時也不住這兒。

公館占地面積很大,後院恢弘精美,晚上水晶燈一開,金碧輝煌,饒是席煙見過不少好房子,也會感嘆梁家一輩一輩積下來的底蘊就是不一樣。

席煙今天穿了條鵝黃色的裙子,清新不素凈,在一群濃妝艷抹的禮服中極為挑眼。

梁慎川這個主角被親朋好友纏得脫不開身,席煙坐在軟椅上聽旁邊的熟料姐妹花攀比珠寶首飾覺著沒趣兒,起身走開,想著找舒暢聊聊天,結果舒暢和梁慎川一樣都被纏住了。

席煙不禁想起她和薄望京快要結婚的時候,親朋好友也是這麽打趣的。

梁母註重宴會流程,正式用餐前,舉了話筒上臺致詞。

席煙靠在玻璃門外的走廊邊,裏面地暖熱得她兩眼發昏,還有各式各樣的香水味,沖得她喘不過來氣。

她仰頭享受被風吹的感覺,兩眼一瞥發現倒數第二排的桌子邊有眼熟的身影,那人閑散地坐著,長指捏著香檳杯杯柄輕輕晃蕩,好似在和燈影玩捉迷藏,也不知有沒有認真聽梁母致詞。

梁母說完場面話將話題帶到了和舒家的緣分,眼看就要將這樁婚事做實,梁慎川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長腿長手地邁向舞臺,搶了話筒插科打諢道:“我媽近幾年受了刺激,老想抱孫子,但我這兒心不定,還想多陪她老人家幾年。”

“各位嬸嬸阿姨叔叔伯伯,平時少跟我媽面前說孩子,小侄求各位高擡貴手。”說完嬉皮笑臉雙手合十結結實實鞠了一躬。

臺下的人都笑。

梁母不吃他這一套,擡過搶話筒要把話說完。

結果席煙看到舒暢也要往臺前走,她預感有事發生,便走進了廳子,找個地方坐下。

舒暢上臺先對梁母的邀請表達感謝。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短裙,脖子下方別了條銀鏈式的領針,頭發長長了些,燙成波浪卷別到耳後,利落不失甜美。

她面帶微笑,誇完梁母後對梁慎川展開長達八百字的讚美,總之不像情侶該說的話。

舒暢頓了頓,看向梁慎川,眼底映襯出頭頂燈光的顏色,美好又真摯,“今天我對哥們兒的生日祝福就是,早日脫單,追到喜歡的人。”

梁慎川對她也鞠了一躬,唇角帶笑,“謝謝姐們兒的祝福,也希望你早日脫單。”

一句哥們兒一句姐們兒已給他們的關系定了性。

梁母臉上的笑幾乎掛不住,只能跟著底下的人鼓掌。

席煙看了看坐在第一排舒暢的父母,臉色都不太好看。

看起來今天這一場,是舒暢和梁慎川商量好的,他們表面上應了長輩的要求公開聯姻的消息,背地裏結結實實打了他們的臉。

這下再無可能。

底下有人在討論,舒暢和梁慎川郎才女貌又都是單身,近些年圈裏的公子千金們都是內部消化,找常鱗凡介的少了。明面上大家不提倡硬性聯姻,但各個希望一加一大於二。

二位哪哪兒都般配,時間久了定能培養出感情,他們就想不通為什麽沒看對眼。

旁邊有一道女聲音量不大不小,“還能為什麽,魂兒被勾走了唄。”

大家都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瞧。

人群盡頭,席煙看到了許久沒見的應嘉敏,她的臟辮拆了,燙成黑長直,劉海剪到眉毛上方,紅唇嬌艷。

她挑釁地看了眼席煙,隨後看向薄望京,“京哥,您不覺著他們挑的時間點很微妙嗎?”

“您和她剛離婚不久呢。”

“明明前段時間舒暢和梁慎川還好好的,突然就崩了。”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她這幾句話,字字誅心。

席煙不慌不忙地站起來,走到她旁邊拍了拍她肩膀,“小敏你可能不知道,但凡我和梁慎川有點什麽,現在孩子都生了。”

“倒是我離婚的原因,你要不要猜猜是為什麽?”

應嘉敏被嚇得一抖,不敢再接話。

席煙冷笑了聲,這姑娘每次都這樣,閑著沒事兒非要撩惹她,把她惹惱了又不敢正面剛,無趣得很。

周圍的人皆噤聲,偷偷瞄向把玩酒盞的薄望京。

眼尖的人發現,薄望京在席煙提到“孩子都生了”那句話的時候,停下了玩酒杯的動作,徐徐擡頭望向女人,表情很平靜,如同善於偽裝的捕手,蟄伏在危險下,瞧不出俊美如玉的面龐下藏著什麽情緒,卻又實在與平日不同。

席煙覺著背後有什麽讓她渾身不自在,一轉頭和薄望京眼眸對上。

薄望京沒有絲毫躲避,專註地盯著她。

他頭頂的燈光落在他的鼻尖,瞳孔的顏色顯現出清潤的棕色,像一根正在無限延長的藤蔓,匍匐著從她腳底收緊,讓她動彈不得。

席煙越看越心驚,先一步逃開。

梁慎川不知什麽時候從臺上下來,徑直辟開人群,端了一塊蛋糕,旁若無人地塞到席煙手裏,“為了切‘快樂’倆字兒我手都酸了。喏,祝我生日快樂,祝你離婚快樂。”

眾人不知該說他來得巧還是故意卡著點來,原本緊繃的氣氛徹底冰到了極點,各個拿眼珠子在幾個人中間轉,在場這幾位沒一個好惹的。

薄望京忽然站了起來,他緩緩擡睫瞥了眼梁慎川,眉眼冷沈,長腿邁至席煙面前,右手一擡,把一個盒子一樣的東西扔到她座位上。

席煙嚇一跳,下意識躲避,盤子本身就很重,再加上她手心出了汗,一個沒拿穩,蛋糕連盤子瞬間打翻在地,把梁慎川最得意的“快樂”摔得七零八落。

薄望京看了眼糊在地上的蛋糕,唇角勾了勾,譏誚道:“粗心的毛病倒是改不了。”

他偏頭看向梁慎川,神情松散,不鹹不淡地說了句:“看來你親手切的蛋糕不大吉利,到底許了什麽願望,連老天爺都覺著晦氣?”

梁慎川本就因為蛋糕摔壞了十分惋惜,正沒地兒發脾氣,一個沒崩住,對著人冷臉罵臟,“我操,你故意的吧。”

席煙現在看到薄望京和梁慎川同處於十米範圍內就害怕,趕忙對梁慎川說:“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你再給我切一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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