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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人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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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人圈子

夏末初秋,這個時節的英國天氣總是明媚中帶著一絲不穩定,沒有暖和到足夠出門穿裙子,沒有晴朗到得以安心不帶傘。

就像此時分明依然是晴天,也不妨礙一陣風吹過,太陽當頭的同時天上開始掉雨絲。這種程度的雨,英國人是不會打傘的。但孟惟在頭發被打濕前撐開了傘,小心不讓剛剛打理過的發卷兒被淋得塌下來。

她今天要去一個派對,穿得漂漂亮亮是不明文的規矩。上心整飭自己便於讓她看起來像是個,僅僅熱心於參加派對,沒什麽別的目的的同學。

她還買了一大束明黃色的郁金香抱在懷裏,預備送給派對的主人,買的時候有些躊躇。除了五鎊的價格——孟惟是要數著一分一毫過日子的人,五鎊不便宜。還有一些不便言說的羞怯,不知道特意送一束花會不會顯得太刻意了,讓人知道自己的確有求於人。

但這些都比不上她此行的莽撞,她其實根本不認識即將要拜訪的女孩。

大學的開學周也可視為狂歡周,既有學院為新生辦的各類典禮舞會,也有社團迎新,以及私人派對。私人派對有大有小,如果今晚去的是個小的,那麽完全陌生的孟惟就會比較紮眼。她來這個派對,僅僅是因為派對主人在學院群發的邀請信息:發起人,2017戲劇導演系的伊蓮,時間,周五晚上。

既然發在學院群,想必只要是同一個學院的,都可以來的吧。孟惟想試試,向這位導演系的女生,申請一個進入小組的機會。整個藝術學院的人都要參加畢業生作品競賽,這個叫伊蓮的女孩八成做的是導演的工作,也許會有管理競賽小組的部分權力,或者通過她,讓孟惟能夠跟她的小組接洽,

向他們展示自己的能力,以圖得到一個位置。

孟惟被原先的小組踢出去後,急於進入新的組織。參加聚會,買花,穿裙化妝,一整套準備都是為了她這點小心思,按照外國人的文化來說,這個行為叫working,本就是職場建立人脈的最好途徑。但孟惟不是這樣八面玲瓏的人,頭一回做起這樣的事,難免束手束腳,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別有用心地交朋友。

左手舉傘,懷裏抱著花,孟惟吃力地騰出手在手機上看地圖,漸漸走進自己從前未曾來過的街區,步伐有些遲疑起來,這個街區前方沒有任何類似學生公寓的建築,幾乎都是獨棟住宅。難不成走錯了嗎?她停在一戶帶花園的私人住宅前,地圖顯示已到達。

鐵門大開著,花園裏停著好幾輛私家車,小樓的廊下三三兩兩聚集著一些正在抽煙聊天的年輕人。

孟惟穿過鐵門,目不斜視地走向小樓的門口,即便不想亂看,她也能感覺到路邊講話的幾人裏,

有人在背後打量她,短靴踩在庭院的石板上,鞋跟發出清脆的踢踏聲,闖入者卻悶聲不語。

“我們本來要在室外搞燒烤的,剛才又下雨,炭火燒不起來。這狗天氣,一時晴一時雨……”後面的男孩憤憤的抱怨著。

被別人順勢接了半句:“就像妞兒的心,今天讓你來,明天就不搭理你。”男孩們哄笑起來。

孟惟的臉色在粉底下漸漸泛紅,因為她發現小樓的門是密碼鎖,她不知道密碼,這裏又沒有認識的人,猶豫要不要在群聊裏問問別人。後面男孩笑得聲音越大,她心裏就越慌亂,簡直像被前後夾擊了一樣。

她在門口停留的時間有點長,手指在按鍵上停留了幾秒,作出好似在回憶密碼的樣子,然後又放下,也不知道作給誰看。似乎在向打量她的人表明,我的確是被邀請的來客,只是忽然忘記密碼了。

抱著花,後背靠在墻上,她打算等別人進門,然後再跟進去。不巧,那些男孩沒有進門的意思。

“喲,這花挺漂亮啊。”旁邊一個男孩用下巴點了一下花,忽然朝孟惟開口說話了。他話音剛落,別的男孩們就做怪樣起哄:“又不是送你的,你問什麽問吶!”“怎麽著,不是送我的,就不帶我問嗎,你們煩不煩啊,去去去!”

“謝謝。”說謝謝不大對,但孟惟不知道除了謝謝還能說什麽。

他接著問:“你要帶給朋友嗎?”孟惟擡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一身“潮流”標配,supreme套頭衫,針織帽,圓框眼鏡,典型愛買潮牌的男生。年紀不大的男孩搭訕女生帶著三分故作熟練,游移的眼神實則有些心虛。見著別人心虛,孟惟的心虛就減輕了些。

“送給辦party的人。”孟惟沒有說伊蓮,她們暫且不算認識,伊蓮也許都不知道孟惟的存在,直接說送給她,有些假裝熟絡了。

“啊?真的嗎?”潮牌男孩忽然睜大了眼睛,見孟惟點頭,追問:“我之前沒見過你欸,是誰邀請你來的啊?”

其他男孩推他的肩膀,煞有介事說道:“沒想到,這花竟然真是送你的,哥們兒走大運了啊。”

哦,原來房子是他的,party也是他辦的,這個男孩自我介紹叫侯子誠,綽號猴子。伊蓮是他的朋友,辦party的人請了朋友,朋友又邀了朋友,結果誰也不認識誰。話雖說開了,孟惟還是斟酌了一下,她說自己很想參加開學周的活動,見到伊蓮發布的消息,就來了,大家是同一個學院但是不同系的同學,彼此還不認識。

“好說啊!一起玩玩不就認識了嗎,來的都是客,那這花……”猴子半帶害羞地做出伸手的動作。

半開的郁金香很漂亮,黃澄澄的花瓣襯著孟惟身上的黑裙,顯得尤其明亮燦爛。

這花是用來牽線搭橋,認識伊蓮的,此念頭一出,孟惟立刻有些看不起自己,太功利了。那麽,給他也好。剛要拿給他時,那群男孩子中一個叫杜寬宇的攬住猴子的肩膀,笑說:“餵,怎麽真好意思拿啊,這是人家準備送給小姑娘的花。”這個男生在剛才別人調侃哄笑的時候,只面上笑盈盈的,卻沒起哄。

說的也是,女孩子給女孩子的見面禮,真拿了有些不像話,猴子訕訕縮回手。孟惟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這個白凈斯文的男生,他在觀察自己嗎。

“走吧大家,外面冷了。”他緊了緊格子大衣的領子,好像真被風吹得有些吃不消似的,順手就輸入了進門密碼。

室內比室外看起來還要大,而裏面的景象更讓孟惟誤以為自己進了迪斯科舞廳。熙熙攘攘全是人,天花板正中的燈光被改造成迪斯科燈球,男男女女在裏面跳舞笑鬧,食物甜點裝在小碟子裏,壘成自助餐的樣子,還有讓人隨便喝的酒。

“歡迎來到我的party。”猴子拿起酒杯,轉身向她舉杯,架勢十足。孟惟禁不住笑了,這是她來這兒後第一次露出笑臉。

“哎,老妹兒,你笑什麽啊,party這詞兒我總不至於念錯吧?”猴子撓撓頭,有些不解。

孟惟搖頭,問他:“你是蓋茨比嗎,英國蓋茨比。”

“別別,客氣了,我還沒到比爾蓋茨那程度。”

“蓋茨比是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主人公,最愛辦派對。”杜寬宇解釋的時候,目光看向孟惟,很顯然在場只有他們倆知道這本小說,共同的了解仿佛構成了一絲默契。但孟惟沒有接過這個眼神,上一個笑容的漣漪輕輕消失,她又克制成表面的波瀾不驚。

杜寬宇神情自若地攬過猴子,推他上樓:“走吧,帶孟惟去找伊蓮。”

“蓋茨比帥不帥?”猴子扭頭繼續問。

“電影請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演的蓋茨比,”孟惟跟在他後面,想了一下,補充道,“就是演《泰坦尼克號》那個。”

“我操,他可老帥了吧,我真有那麽帥嗎?”

“氣質接近,頗有神韻。”

“我回頭就把這部電影找出來看看,書……我就不看了,看書太費勁了。”

這棟小樓一共三層,一樓是大廳,二樓設有好幾間客房,他們剛走上二樓,就有一個女孩從門口探頭出來,大聲問他:“你看什麽書不費勁啊?”

“我看漫畫書不費勁。傑西卡,伊蓮在嗎?”她註意到了孟惟,見是生面孔,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問她是誰,只顧跟猴子講話。

“謔,就知道問伊蓮伊蓮,也不問問我。”

“問問問,都問,問你什麽呢,你人不是在嘛。”

“傻子,那你要問我吃好喝好了沒有啊,玩好開心了沒有。”

“吃好喝好了嗎傑西卡小姐,其實我可真不敢再問這句,一樓食物剛剛才補了一次,就是你吃空的吧,你要沒吃好,我還得再補一輪。”

傑西卡又惱又笑,跑上來用拳頭捶他,兩人一前一後地跑,孟惟在後面慢慢地走,保持一小段距離。

猴子推開門,對裏面的人笑說:“就知道你們在這兒說小話呢,介紹一下,她就是你們學院的伊蓮,伊蓮,這位是戲劇系的孟惟。奇怪,怎麽我比你們還熟悉彼此啊?”

亮堂堂的房間內,六七個男男女女正坐在沙發上聊天,一個留著及腰長發的女孩是談話的中心,像公主一樣被人環繞著。眾人的談話被猴子的突然闖入打斷片刻,聽了他對孟惟的一通介紹,其他人左右對視,在場沒人認識這個新女孩,他們又繼續說自己的事。

除了伊蓮,長發女孩提著裙子,輕盈地撲過來,甜聲笑道:“哎呀,孟惟,我記得你的呀,咱們都是藝術學院的。花可真好看!”

其實她倆從未見過,孟惟估計,如果說記得,約莫是記得這個叫孟惟的人有點離譜,在群聊裏提過到現在都沒還找到空缺吧。孟惟盼望她再說幾句空缺的事,但伊蓮沒有提。

孟惟把花往伊蓮面前一推:“送你。”才發現,忘了說些前後鋪墊的話,一下梗住了,只吐得出兩個字。

伊蓮一臉驚喜,把花抱過去給其他女生看,女生們七嘴八舌說要修剪一下,找個瓶子插起來。

“你要下樓跳舞,還是跟我們一起聊會兒天呀?”伊蓮沒有對孟惟的突然拜訪表現出一絲訝異,“子誠經常辦活動,只要是我們的同學朋友,隨便來玩兒,你閑得無聊的時候,就來這兒聚聚唄。”

她看起來是很活潑外向的人,拉著孟惟的手,態度親密,好像她們不是剛剛才見第一面一樣。但她很忙,其他女孩都喊她一起去插花,她表示先失陪一會兒,讓孟惟隨意玩兒。

客人們分成兩撥,一些人去窗臺剪葉子了,孟惟坐在空了大半的沙發上耐心等伊蓮再過來,她還有話要說。

旁邊沒走的傑西卡問孟惟:“當季的郁金香,你在哪兒買的啊?”

“Lidl。”

對方拖長地“哦”了一聲兒。Lidl是極廉價的連鎖超市,也賣花,孟惟平日只去那一家,商品便宜到一打雞蛋只要七十便士。

“沒想到Lidl也賣花。你住在市中心,還是印巴區那塊兒?我聽說Lidl只開在那兩處。”

市中心的房子很貴。

印巴區顧名思義,當地白人不會住那兒,

是魚龍混雜的有色人種聚居區,也聚集了便宜的學生公寓。

“我住印巴區那裏,離學校近。”孟惟後背靠在沙發上,專註地撫平絲絨裙子上的褶皺。似乎對他人的言外之意毫無察覺。

“那裏很亂欸,夜裏會打架鬧事,白天都有人在馬路上搶手機。”傑西卡對著其他女伴嘀咕,好似很震驚有人敢住在那裏。”

“還行,我沒遇到過這種事。”孟惟說話的時候眼神不在傑西卡身上,而是看著其他人比比畫畫地修剪枝葉。

傑西卡隨著她的目光轉過去,看了一眼花,轉頭跟別人講:“花還湊合,但離最好的品種還差得遠,這花光是黃色的花瓣,真正好的郁金香得是黃中帶紅的,只有瑪莎才有賣。”瑪莎是英國高檔超市。

“茜茜,你說呢?”針鋒相對的傑西卡又把話頭轉給另一個一直不太說話的女孩。

“都是花,我看著全都差不多。”茜茜似乎在發呆,對花不花的事並不太在意,給不太熟悉的孟惟扯出一個敷衍的笑臉,嘴角彎了,眼睛沒笑。傑西卡沒有反駁她,開始談論別的事。

“猴子他們應該把關嚴格些,別什麽不知道底細的人都帶進來。如果不是猴子隨隨便便就把那個丹尼爾帶到我們這個圈子,雅雯也不會被傷心成這樣。”傑西卡雖然只是在跟茜茜說悄悄話,但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孟惟也聽得到。

聲音確實不小,連在另一頭跟女孩插花的猴子也聽到了。“餵,丹尼爾是我的哥們兒,這麽說他不太好吧。”

猴子開口幫別人說話,讓傑西卡臉色有點不大好:“你不知道雅雯哭成什麽樣了,本來說今天要來,知道丹尼爾也來,她都不來了。他怎麽能這麽做呢,一點不考慮女孩子的面子!”

“談戀愛分分合合個人自由,我們做朋友的哪兒能管這麽多啊。”

“那你就是站在他那邊了哦,你覺得他做得對是不是?”

“我是想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天要下雨,人要分手,攔也攔不住啊,你說是不是?”

伊蓮放下花,走到猴子身旁,卻是幫著傑西卡講話:“傑西卡說得對,丹尼爾玩過頭了,我們這邊已經討論過,他要給雅雯一個道歉。”她講話的時候,神情中有一種十足的傲氣,不是商量,也不是建議,隱約有種說一不二的架勢。孟惟很羨慕這種天生就是要做領袖的人。

“你們別這樣對我的朋友行嗎,這是給我出難題嘛,讓那頭野驢去道歉,怎麽可能。但我也不能跟他絕交啊!”

“誰跟你認識的時間長?咱們從小長大的交情,你的朋友傷害了我的朋友,出了這種事,你就束手旁觀嗎?”伊蓮的話得到部分人的支持,儼然有領導者的架勢。

“我早說過,別在一個圈子裏搞對象,非要兔子非吃窩邊草似的,這下出了問題,誰都不好做人。”

猴子嘴裏嘟嘟囔囔,明顯敵不過伊蓮的質問。

“你是怪雅雯了?她追的丹尼爾,所以就活該被人掉面子嗎?”傑西卡朝他嚷嚷。

“我可沒這麽說。你倆別對著我吵吵了成不,丹尼爾現在就在樓下,你們過去面對面罵他吧,可別罵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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