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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青弦(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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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青弦(九)

懷野的到來,令所有人的心都不安起來。

這位年紀輕輕獨掌夜荒域的狼王,是連萬妖宮都捉摸不透的存在。他和青姝有著類似的經歷,相等的修為,卻遠比青姝更加暴虐成性、喜怒無常。

因此常常有人說,他雖為宋今晏一手栽培,性子卻像極了東商。

好在至少此刻,他的表現還算正常,僅僅是同杜若鴻等人打了個招呼,就漫不經心地站到一旁,有一搭沒一搭附和他們的話。

只是有那麽幾次,沐之予總覺得他朝自己投來了毒蛇般的眼神,卻又轉瞬即逝,仿若錯覺。

不過,她確實也看這家夥肖似宋今晏的衣著和神態很不爽就是了。

以至於她扭頭盯著宋今晏看了半天,才平息了那股無名怒火。

嗯,果然還是本人更好看。

宋今晏:“……”

好像能猜到她在想什麽。

四大聖主會晤沒能討論出什麽結果,大家早早回到房間準備休息,沐之予和宋今晏被單獨關押,只能在院子裏活動。

夜間,沐之予推門而出,打算吹吹風散散心,可剛一擡頭,就發現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懷野支起一條腿,坐在高高的院墻上,姿態十分放蕩不羈。

見到沐之予楞在原地,他一躍而下,搖著扇子走來,笑吟吟地問:“你就是宋今晏看中的那個小妖?”

真是熟悉的措辭啊。

沐之予認命地說:“是我。”

懷野眼眸微瞇,上下打量她一番,若有所思:“長得倒是不錯,不過,修為居然這麽低。”

沐之予:“???”

你看不起誰呢!

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懷野笑意更深:“怎麽,他沒舍得把心頭血給你嗎?”

沐之予皺起眉,面露不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懷野輕哼一聲,笑容裏多了分惡劣:“你不知道嗎?只要喝了他的心頭血,你的修為就能立即得到突破,這樣的好事,怎能不親自嘗試?”

沐之予不耐煩:“我說了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要是沒事我就回房間了。”

懷野大笑起來:“你在乎他?還是怕他?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罪人,也值得你這個名門正派的弟子維護嗎?”

沐之予語氣冷硬:“他不是罪人,請殿下慎言。”

懷野歪著腦袋,好像真的感到疑惑:“他做了那麽多錯事,不是罪人是什麽?”

沐之予抿緊唇角,靜默少頃,終究沒有按下心底的話,一字一句地說:“追求正義,將惡人繩之以法,沒有錯;追求和平,把戰火平息於劍下,沒有錯。”

“——如果你們說他做錯了,那他唯一的錯,就是太過強大。”

懷野一楞,隨即幾乎笑得直不起腰。

“你真有趣!宋今晏啊宋今晏,你倒是好福氣,這麽多年了,竟然還會有一個蠢貨認同你的理想。”

後半句話,明顯是朝著沐之予身後的某個位置。

她下意識回頭,便見宋今晏不知何時走出,抱臂靠在門邊,神色不鹹不淡。

懷野的笑容頃刻收斂,陰惻惻地問:“幹嘛這樣冷冰冰地看著我?”

見宋今晏撩起眼皮沒有言語,他更加咄咄逼人:“你對她就這麽緊張?連我跟她說句話,都要親自看著。”

宋今晏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長嘆一聲,疲倦地說:“你比兩百年前更煩人了。”

懷野露出勝利般的笑顏,拱手道:“多謝誇獎。”

這欠揍的樣子簡直和宋今晏一脈相承啊,沐之予腹誹道。

不過宋今晏本人顯然無意與之糾纏,朝她招了招手,把她塞到房間反手砰一聲關上門,隔絕懷野那不懷好意的眼神。

世界再次安靜下來,宋今晏轉頭,說:“以後不用再為我說話。”

沐之予卻說:“我不是為你說話。”

她正色道:“就算我不認識你,我一樣會說今天這些話。因為我相信你做的沒錯。”

“要是我,絕對會做出和你一模一樣的選擇。”

安靜地看了她片刻,宋今晏笑著揉了把她的腦袋:“嗯,我知道了。”

等宋今晏離去之後,系統的聲音久違地響起。

“恭喜宿主,解鎖人物CG一張與秘聞一則。”

沐之予瞬間來了精神,立即點開頁面。

這兩樣東西都是關於宋今晏的,她迫不及待地率先點開CG。

畫面裏的宋今晏不同於她認知裏的任何一副模樣。

蒼白瘦削的男人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中,一襲華貴玄衣,身材高大修長。

本該金碧輝煌的宮殿因為夕陽覆下的陰影,平白顯得落寞而寂寥,連那高高在上的王座,都仿佛與世隔絕,沈默地註視人間。

宋今晏與這幅場景完美地融為一體。

他半張臉隱沒於黑暗中,銀白長發披散而下,頭上戴著黑色的裝飾,質地堅硬,像神秘的魔角,又像不規則的鎧甲。

僅僅只是坐著,便散發出十足強大的氣場,尊貴凜冽令人幾近窒息。

而這畫面並非靜止。

許久之後,他緩緩地側首,目視前方,不知看到了什麽。

沐之予透過這畫卷,仿佛與他跨越時空達成對視。

她凝望那冰冷的雙眸,覺得自己正在註視一池死水,一口枯井,平靜的表面下是深不見底的腐朽。

僅僅數秒,她便不得不移開目光,心口像被什麽東西堵住,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只好關上CG,轉而點開秘聞。

那裏只有一句話。

“傳聞,他曾一夜之間三千青絲成雪,只以法術掩飾,不為外人所知。”

沐之予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

那天晚上,她沒能睡著。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她收到方允的消息。

師父說,他受邀前來參加會談,要她不必擔心,她和宋今晏很快能離開此地。

沐之予回覆消息,向他道歉以及道謝。

這場會談持續了一整個白天。

傍晚的時候,青姝敲響她的房門,神色略顯疲憊,眼神卻很振奮。

“解決了!”她輕快地說,“你們明天就能離開。”

“太好了。”沐之予總算松口氣,好奇地問,“你們那邊什麽情況呀?”

青姝興致勃勃向她筆劃會議上發生的事。

杜若鴻親自審問了肖卓和聶九章,將真相公之於眾。

原來近年來聶九章日益得封陽信重,並極有可能繼任妖聖之位,肖卓內心不忿,蓄意謀反。不料戚時雨有所察覺,將此事告知封陽。

但他為人放浪形骸,風評很差,封陽又平素信任大弟子,所以訓斥之後關了他禁閉。

肖卓怕事情敗露,便立即調動精兵,先趁封陽不備將其殺害,後將刀劍對準聶九章。

戚時雨乘機破開禁閉,找到聶九章,自爆玉府為他拖延時間,又以全部親兵助他逃脫。

聶九章受傷逃竄,打算就近去找青姝尋求幫助,走到半路被宋今晏發現,這才留住一命。

事情的經過很明了,但萬妖宮的高層不準備就這麽放過宋今晏。

首先一人跳出來義正言辭地表達立場:“我絕不同意釋放宋今晏!”

“是,我們現在是知道,肖卓才是殺害封大人的兇手,可他宋今晏當時憑什麽斷定這就是真相?如果他判斷錯了,那要有多少無辜之士慘死!”

青姝:“所以他不是沒判斷錯嗎?蠢貨。”

方允:“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換做我亦會如此行事。”

杜若鴻:“我想宋道友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才能行事如此果斷。其實若非他及時找到聶九章、抓捕肖卓,今日我們絕不可能輕松解決此事。”

裴少璟:“說得好像你們不濫用職權、殘害無辜似的,裝你奶奶個腿!”

懷野:“煩死了,叫我來就為這麽點事嗎?”

擔架上的聶九章瘋狂點頭:“唔唔!”

此人啞口無言,縮著頭退下,另有一人出場,跳著腳道:“那他修為暴漲的事該怎麽解釋?當初不是已經控制住他了嗎!”

青姝:“什麽暴漲,不知道。”

方允:“可有證據?若沒有,豈不是空口無憑,敗壞萬妖宮的信譽。”

杜若鴻:“當時本座尚未到場,無法準確感知是否有此事。”

裴少璟:“開什麽玩笑,他要真那麽厲害,現場還能留活口?”

懷野:“離我遠點,別亂噴唾沫。”

聶九章:“唔唔!”

總之,聽完青姝對全程的描述,沐之予:“……”

這也行!

青姝示意她可以放心下來:“無論如何,萬妖宮跟群仙盟比起來,還是要好上不少。”

順便拉踩道:“那群修仙者,假仁假義,實在可惡!”

沐之予:“可惡至極!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

青姝連著罵了幾句,忽然頓住,似是想起什麽,輕聲嘆息。

“怎麽了?”沐之予問。

“想到一些往事。”青姝幽幽地說。

她的目光好像望見了遠處,望見了那樁震驚九州的慘案。

“當初,他們為了破壞九州聯盟,殺了慕寒哥還不夠,又在戮仙嶺布下天羅地網,等著宋今晏去跳。

“他也確實毫不猶豫地去了。”

“可那些人沒想到的是,當時的宋今晏已突破真仙境許久,成為了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那個圈套沒攔得住他,三尊重傷,浮玉仙人慘死。後來,就連東商也死在他手裏。”

“人人都說他瘋了。”青姝說,“但我知道他沒有。”

“他始終清醒,比瘋了更可怕。”

沐之予的手不自覺攥緊。

青姝繼續說:“後面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他從群仙盟出來後,廢了大半修為,暴跌至合體期。”

“再然後,他一個人回到夜荒域,接手東商留下的爛攤子,撫養懷野長大。”

而她,先是失去姐姐,又被迫架在瑤天域聖主的位置上,性格漸漸失常。

更別提殺伐之道非常人所能承擔,一度讓她控制不住,瀕臨崩潰。

彼時能陪伴她的,也只剩下宋今晏一個。

她開始歇斯底裏,大哭大鬧,砸得宋今晏滿身傷痕。

他就像個死人一樣,總是一動不動站在那裏,任她打,任她罵,用那雙清淩淩的眼睛,安靜地註視著她。

直到她心力交瘁,終於無法繼續。

他們日覆一日地折磨,又日覆一日地陪伴彼此冷靜下來。

懷野亦是如此。

青姝感嘆道:“所以,我雖走上了以殺證道這條路,卻多虧了他,到底沒有變成人人喊打的魔頭。”

聽她說完,沐之予終於忍不住問出疑惑:“既然如此,懷野為何如此仇視他?”

“很難說。”青姝思索道,“宋今晏養他的時候,幾乎不會笑,總是冷冰冰地給他布置各種任務,偶爾才陪他吃頓飯之類的。”

“起初懷野還小,一切太平,後來他長大了,不再懼怕宋今晏,反而時常和他爭吵。但即便如此宋今晏也不在乎,關心的只是他能不能變強,能不能接手夜荒域。”

“宋今晏那個人,根本就不會養孩子,不過……”

“他是在乎懷野的。這一點我知道,懷野也知道。”

“只是當時那個扭曲的他,最終教出的,是一個扭曲的孩子。”

沐之予沈默很久,發出感慨:“養孩子太不容易了。”

何況是懷野那種聰明孩子。

青姝點頭表示認同,隨即說:“還是打得少,等我多揍幾頓他就懂事了。”

沐之予:“……靠你了!”

無論如何,血魔域的事總算告一段落。

晚上的時候,沐之予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再睜眼就是熹微的晨光。

她打著哈欠起來,聽到杜若鴻和宋今晏在院子裏交談的聲音。

杜若鴻斟酌著說:“如晦,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先來北海域住段時間,暫避風頭。”

宋今晏說:“不必了,多謝杜兄好意,我還有事要做。”

杜若鴻半開玩笑地回:“我還是更習慣你叫我若鴻。”

“哈哈,好,若鴻,咱們有緣再會吧!”

“後會有期。”

等外面安靜下來,沐之予推開了門。

“你要走了嗎?”她問。

宋今晏點頭:“我先回修仙界有事,等你回去之後再聯系我吧。”

“好。”

宋今晏笑了笑,伸手遞給她一枚血紅的珠子。

沐之予接過來,好奇地把玩:“這是什麽?”

“我的血。”宋今晏說,“只要註入法力我就能感知到,還能確定你的位置,比通訊符管用。”

沐之予攥在手心,說:“我會好好保存的。”

宋今晏:“那好,再見吧。”

沐之予:“一路順風。”

眼看著他踩著飛劍消失在雲端,沐之予這才慢吞吞地轉身回房。

等到下午,方允解決了萬妖宮的事,同樣決定啟程返回星辰劍宗。

沐之予跟著他一起離開,依依不舍地向青姝等人道別。

她甚至還意外地發現懷野的額頭果然紫了一塊,青姝說到做到,和他大打一架,兩人連見面都在互相冷嘲熱諷。

沐之予想想宋今晏那三十四年養孩子的生活,就感到一陣惡寒。

可怕,太可怕。

難怪宋今晏不說青姝好也不說懷野不好,評價他們的用詞是:“天生一對。”

這樣想著,腳下仙劍已不知不覺飛遠,那些聲音和人影,全都被拋之腦後。

方允禦劍極快,路過仙妖邊境時,沐之予不經意低頭,發現一處奇怪的地方。

那裏仿佛是個峽谷,形狀奇怪,被黑霧籠罩,光是看著就讓人不寒而栗。

她問道:“師父,那是什麽地方?”

方允瞥了一眼:“那叫仙人淚,傳說是墮仙之獄,因形狀神似淚滴,故而得名。”

“哦。”沐之予點點頭,“好奇怪的地方。”

方允道:“他沒跟你說過嗎?”

沐之予沒反應過來:“什麽?”

“那是宋今晏誕生的地方。”方允淡淡地說,“人們一直猜測他的來歷,其實這並非什麽秘密,十二歲之前,他一直待在仙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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