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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遇上,都派了人前來恭賀。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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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按照順序,來村長家裏領取防止瘟疫的湯藥。

向凝煙一刻不停歇,不是在後院裏熬藥,就是給村民們分發藥材,要不就走街串巷撒草木灰。

她像左右手一樣,幫了宛和大忙,讓村民們輪番誇獎了幾遭。

不像安安,這個時候,也不知道瘋去哪裏玩了。反正每天天一亮,就見不到她的影子。

在五濁縣前前後後待了半個多月,才算稍微有點起色。這邊能幫的忙,她們也幫得差不多,剩下的就要靠村民們自己了。

一個五濁縣,就忙到今日,而五濁江沿江,還有幾十個村子,還不知道是哪般慘樣,宛和還得挨個挨個去看看才能放心。

宛和跟村長說明去意,留下一部分糧食和種子,帶著安安和向凝煙,順著五濁江往下游而去了。

全村上下,無一是舍得她們離開的,江邊上,直至看不到人影了,村民仍長跪不起。

每到一個村,村民們都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餓殍遍野。

每每這種時候,安安都會指著向凝煙,“看,都是你幹的好事。”

向凝煙除了哭,也不敢多說什麽。

安安的一拳,最後打在了棉花上,會生上半天氣。

一開始宛和還要哄哄她,後來也就習慣了,況且太忙,隨便她吧。

久而久之,宛和也忙順了手。

到一個新的村子,她迅速找到那個村的村長,設下義診。

安安帶領半大的孩子,撒草木灰。

向凝煙跟村上的婦女們熬藥,派藥。村長帶著青壯力,處理村上的屍體。

無疑,所有的村子等稱呼她們為活菩薩,最後,留著千萬行眼淚送她們離開。

幾乎每個村子,她們待完一段時間,走的時候,都會留下糧食和種子。

走完禮縣,五濁江邊的,最後一個縣城的所有村子,都快到了年底。

宛和只求,她們留下的那些糧食,能讓村民們安然度過新年夜,來年再有一個好收成。

忙了幾個月,別說安安和向凝煙,就是宛和,也有些扛不住。

好不容易空閑下來,宛和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房間,想著抓緊時間躺一會,晚些時候,去地府蹭吃蹭喝。

屋裏,向凝煙正在讀書,眼淚暈開,迷了她的視線。

聽到房門響動的聲音,向凝煙起身,給宛和讓坐。

宛和也沒有坐下,她好奇向凝煙又看了什麽故事,這麽激動。

上一回讀著《西廂記》哭得稀裏嘩啦的,莫不是又在讀了吧。

她拿起向凝煙擱在桌上的書,那一頁書上,是一篇小文章,寫的《項脊軒志》。

卻滴滿了向凝煙的眼淚,變得鄒鄒巴巴的。

能看到流淚的,想必是有點故事。

君子不奪人所好嘛,宛和起身把書遞還給向凝煙,隨意說了一句,“看來,你是感觸頗深啊。”

向凝煙歉意地扯了一下嘴角,可惜情至深處,無論是難過還是高興,都無法假裝,所以向凝煙的笑比哭還難看,宛和也大方的沒有拆穿。

向凝煙接過書來,捧在心口,像是穿過時光,又看到了周瀚文,坐在窗邊讀書的模樣。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向凝煙反覆撫摸著這幾句話,淚流如註。

當年她成親之時,周瀚文也在院中,親手種了一棵枇杷樹。

夏日裏,他們一家三口常於樹下納涼,生活簡單而又美滿。

那些美好的時光,像是指尖的流沙,一去不再覆返。

只獨獨留下了她一人,困在這回憶裏,走不出去,亦無法解脫。

向凝煙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如泣如訴,“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就是宛和這樣一個,不懂感情的人,也被向凝煙感動了。

宛和拉著她坐下,想撫慰她兩句,自己就是一個大大咧咧,直腸子的小傻子,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她思量再三,拍了胸脯,大方一回,“別哭了,你要還有願望未了,盡可以告訴我。”

向凝煙淚眼望著宛和,她在確認,宛和是不是真的願意幫她。

向凝煙跪下,給宛和磕了一個頭。“凝煙卻有一事相求。”

“哎,你也別動不動就跪,我都答應你了,起來說話吧。”

向凝煙起身,坐在宛和的下首,“凝煙三生有幸,能嫁與周郎為妻。幾年前,聽說他早已投胎轉世,凝煙唯願來生還能相遇。只是我們的孩兒,還在受苦,凝煙放心不下。”

地府的事,向凝煙知道的不少啊。

宛和細細問過後,原來這些年,向凝煙一直在打聽丈夫和孩子的情況。

她還是水妖的時候,聽得地府裏,兩個辦差的陰司,在江邊歇腳時談話,說起過她的孩子。

周瀚文和孩子都是冤死,只要在閻君面前伸冤,服一年的苦役,就能重新轉世為人。

但是向凝煙的孩子,因為年齡太小,不懂如何訴之於口。

心急慌不擇路時,迷失在彼岸花海之中,不知歸路和去路。

聽說曾經有鬼怪施與援手,最後,那鬼怪,也在奈何橋上徘徊不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地府規矩就是規矩,如果魂魄誤入花海,只能自己想辦法走出來,不然被困永生永世。

向凝煙聽聞時,恨不能一腳踏平花海,怒氣無法控制時,又淹了一村的百姓。

宛和問她,“你又沒親眼見過,怎麽就能確認那是你的孩子。”

向凝煙呆住,她並不能確定。

聽著陰司的描述,她以為是自己的孩子,又聽說在受苦時,就失去了理智,無暇多想,被憤怒和悲傷控制,不能自已。

孩子是她唯一的遺憾,她求著宛和帶她去地府。

如果那是她的孩子,她知道宛和有辦法,能救孩子出苦海,如果不是,那她就去尋找。

宛和啞然,這凝煙莫不是瘋了吧。

“你可知道,你是戴罪之身,你要去那地府,勢必要受誅心、刮骨之刑,熬過刑滿才能投胎。留在凡間,吃齋念佛,潛心修煉,說不定還能修得大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她做不到,她寧可被打入地獄,也要親自走一趟。

她只求孩子能脫離苦海,早日投胎。來生,找一個安安穩穩的家庭,健康的成長。

如果母子還能再見一面,就算要被審判,打入地獄永不翻身又如何,她也甘之如飴。

向凝煙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宛和能怎麽辦,總不好妨礙人家母子團聚吧。

反正,她也準備去地府,不過是多帶一個人罷了。

宛和伸著懶腰,爬到床上躺著,讓向凝煙申時過來叫醒她,現在她需要躺會兒,晚上再帶大家去地府。

向凝煙一定很納悶,為什麽一定是申時。

當然是因為地府申時至酉時開飯啊,不過宛和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晚上,宛和如約帶了向凝煙,外加一個安安,去了地府。

將近新年,就連地府都比平日更忙些,鬼怪更多些。

也不知,那些病重,命不久矣的人,是不是心知拖著病體,會沖撞了新年的喜氣,所以都趕著趟的,來地府過新年了。

安安早就一溜煙,沒影了。聽陰司說,欺負判官後院那幾只金雞去了。

宛和就知道,安安那個沒出息的,一來地府,她指定去那。

宛和領著向凝煙,往孟婆的院子裏去,不僅孟婆的酒最好,菜色也是最好的。

向凝煙心心念念著她的孩子,又是第一次來地府,根本不識得路,只是跟著。

最後,向凝煙的眼神過於熱切,宛和實在受不住,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去吃飯的。

宛和千辛萬苦,壓下內心對美味飯菜的向往,繞回到了忘川河邊。

忘川河水,還是萬年不變的紅黃色。河岸開遍了彼岸花,妖紅似火,老實的做著奈何橋的接引之花。

花海中,無數鬼魂游蕩,迷失了去路。

向凝煙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那個身穿藏青色小衫,戴著長命鎖的三歲小男孩,就是她的孩子。

向凝煙的眼淚,完全不受控制,止不住地往下流。

宛和擔心向凝煙見子心切,慌亂間掉入忘川河,或是也迷失在花海裏,緊緊地拉住她的手,領著她,走到奈河橋上。

踏上奈何橋,青石橋面,橋西為女,橋東為男。

橋下深不見底,雲霧繚繞,看不清是否有來生的路。

向凝煙直直地,望著花海裏的小小身影,被橋下偶爾飄過的雲霧,激的心神震蕩,也無暇顧及。

站定後,宛和給向凝煙戴上帽兜。告訴她,“一會救出她孩子後,你只能遠遠看著,萬不可上前相認,以免影響跡緣。”

向凝煙點頭,等在橋上。

宛和抽了一絲向凝煙的氣味,煉制了一支引路的香,在奈何橋的東面點起。

香煙徐徐升起,蜿蜒至花海中。

小男孩淪為鬼魂多年,終究沒有喝過孟婆湯,始終記得自己母親的味道。

他尋著那股煙,一點點,最終走出花海,走上奈何橋。

向凝煙遠遠地跟著,無聲地落著淚。

看著他下橋,看著他走進望鄉臺,看著他飲盡孟婆湯,走上輪回之路。

他死之年,他們母子情分已盡。

可,如今,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喝下孟婆湯,要將她徹底忘記時,她還是心痛如斯。

前塵舊夢,悲歡離合,再是無法放下的前因後果,喝過孟婆湯,一切都會了去,化為過眼雲煙,淡然消散。

向凝煙捂住心口,一點點滑坐在橋階上。她咬牙忍著哭聲,任眼淚橫流。

她的淚,滴落在忘川河裏,又為忘川之水,增加了一份血色和苦澀。

向凝煙終於明白,親眼看著被最愛的人遺忘,是怎樣的一種撕心累肺的痛。

宛和拿了酒,坐在橋墩上,陪著向凝煙。

向凝煙的失子之痛,宛和雖然沒經歷過,多少也能明白一點。

試問,橋上走過自己的親身兒子,相互不能言語,你能看到他,他看不到你。

當著你的面喝下孟婆湯,你不想他喝,又怕他不喝,會被投進忘川河中淬去魂魄。

最終,你們終究形同陌路,在也無能為力時,誰能不崩潰呢。

宛和牛飲著壺中酒,頗有為了向凝煙,借酒消愁的意味。

閻君站在遠處的高臺上,叫住前去拿向凝煙的獄卒。“再給她一刻鐘吧。”

閻君說完這句話,轉身回了森羅殿,留下一隊獄卒不知所措。

可閻君發了話,眾人勉為其難,也必須得掐著時間,候在一旁。

向凝煙踉蹌兩步,扶著奈何橋。她想喝下一碗孟婆湯,忘記這些悲愴,可又不舍忘記,唯有任由眼淚橫肆。

一刻鐘過去,獄卒上前,發現宛和也在。

當首的兩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後一起走向宛和,行了一禮。“仙子……我等要提審向凝煙,這……”

過去這些年,終於,向凝煙了卻這最後的一樁心事。

如今,她再無親人,決然一身,了無牽掛,也不等獄卒繼續說下去。“我跟你們走。”

自從拜入仙門,這是宛和第一次感同身受。

那種感覺,好像是被人偷走珍藏的寶物,被人揪著的疼。

地府有地府的法則,她阻止不了,看著向凝煙,走向地獄十王的審判。

宛和來地府首要的目的,是蹭吃蹭喝,結果以悲劇落幕,她也沒心情了。

一個人沿著忘川河瞎晃,一路晃到了黃泉路上。

宛和心不在焉,冷不防,撞上了一個深紫色的胸膛。

閻君皺緊了眉,顯然是被撞疼了,為了王的尊嚴,生生地轉開了話題,“本君最近見你,多愁善感的很啊。”

“我修為低,心性自然不如閻君那麽堅不可摧。”宛和賭氣地說了幾句氣話,才抓住了重點,“最近?我最近也沒見過你啊?”

五濁江洪澇肆虐,地府收了太多陽壽未盡的小鬼,就怕招來大亂。

閻君既是地府之主,又怎會不往五濁江去,既然去了,又怎麽可能沒見到宛和。

閻君忽略宛和的問題,高高在上地教育道:“知道自己修為低,就該多用點心。”

宛和本想說,自己救苦救難,還沒忙過來呢,哪裏還有時間修行。

☆、第 27 章

閻君卻突然問她,“你可憐她,那誰去可憐那幾百條,被無辜牽連的百姓?她受此懲罰,罪有應當。”

閻君的語氣裏,似乎透露出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這般,叫拿得起,放不下,如何修成大道?”

被閻君說教一通,宛和弄懂他說的“她”後,越聽越不對。“誰說我在可憐向凝煙,我可憐的是,她目睹親生的兒子,忘記自己的這件事。”

閻君毫不尷尬,背了雙手,一本正經地反問宛和:“你這是質疑孟婆湯的存在?”

這都是哪跟哪啊,閻君都是怎麽把二者混為一談的。

沒等宛和問出口,閻君已經走出去老遠,一擡腳,晃眼就進了森羅殿。

空留宛和一人,對著夜行的百鬼翻白眼。

被閻君“發自靈魂深處”的審問過後,氣氛被破壞殆盡。

宛和一刻也不想在地府多呆,不然,她想她會忍不住,要去森羅殿打一架。

問題是,她好像也打不過。

宛和想著,這趟地府,來的實在不稱心如意,酒沒喝著,飯也沒蹭上,平白無故的耗了幾天,還被閻君教育一通。

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家裏睡大覺呢。

說起來,安安這孩子呢,怎麽還不回來。

不管了,安安玩夠了,知道讓黑白無常帶她回人間。

宛和沒帶安安,自己先走了。反正也不是一回兩回,這種事情,一回生兩回熟嘛。

宛和趁著天還沒有大亮,獨自回了人間。

而這個時候的禮縣,乃至整個陳國上下,白宛和這個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似乎是一夜之間,宛和比那些,拿人頭和鮮血換來軍功的人,還要名聲響亮一些。

甚至就是陳王,都對宛和感恩戴德。

陳王打聽到,宛和暫時在禮縣落腳,一個月前,派出特使,攜帶王旨和大量賞賜,也去了禮縣。

之前的幾個月,宛和成功的解決五濁江的洪澇,還捐贈大量的過冬糧食。

宛和此舉,不僅幫陳王解決了內憂,還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外患,難怪陳王如此積極。

所以,宛和走了一趟地府,再次回來,村上變了大樣。

這天清晨,宛和前腳邁進村子,遠遠的,村口有一人,看著挺像村長。

他好像在等誰,在村口走來走去,等的甚是焦急,坐立難安。

待到宛和走進,慌慌忙忙迎上來的,可不就是村長。

村長應該找宛和找的太急,滿頭大汗的。

這下裏終於瞧著宛和,他囫圇地抹了兩把額頭,“仙子,你可算回來了。快些進村吧,特使還等你吶”

“啊?什麽特使?”宛和一頭霧水。

村長催著宛和進村,一邊走一邊解釋起來。“王上要見仙子,遣了特使相邀,前幾天就到了。”

村長擦著汗,心裏總算松快些。

他們一個偏遠村莊而已,突然來了王宮的人,大家本來還興高采烈。聽說還帶著王旨,點名了要見宛和。

宛和偏偏又不在,天天不在,眾人難免著急,擔心特使等得不耐煩,降罪宛和和村民。

特使帶來的那一眾侍衛,個個兇神惡煞的。

村裏人都提心吊膽的,派出不少人尋找宛和,村長每天清晨等在村口,生怕錯過了。

王宮來的人,再是難得一見,等了這麽些天,喜事怕也等成悲劇,大家跟著如臨深淵,不敢近前伺候。

到了今天,特使住的院子都沒人敢路過,要不是他膽子大些,早折壽了。

終於等到宛和回來,他們在心裏求著,快點去送走特使這尊大佛吧。

宛和有些小好奇,長這麽大,什麽鬼都見過,唯獨沒見過特使呢。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村,看在大家眼裏,畫面雖然不是太美麗,也阻擋不了他們眼睛的鋥亮,比第一次見到宛和還激動。

其中,還有一個不是村民的人,眼睛也鋥亮,那人就是特使。

要知道,當初王上聽說了宛和的事跡,像是看到了救星。

臨走的時候,還千叮萬囑咐,讓他對宛和一定以禮相待,最後務必把人請到王宮。

他們出了王城,一路上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趕到這偏僻之地。

村民說什麽,人一直在的,就是此時此刻卻找不到人影,殊不知,就有那麽巧。

王上要見宛和,還不遠萬裏派人護衛和特使,明顯就是看重她,這讓他怎麽交差。

幸好,聽說還要回來,大不了就是等吧。

剛才侍衛報告說,村長帶著宛和回村了。

特使的心裏也松快了,就算請不到宛和,至少見過了人,可以跟陳王匯報吧。

特使對著銅鏡,再三確認,衣冠工整,好,可以出門了。

村口處,被村民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

特使來的晚了些,領著一對侍衛站在最外圍,踮腳也看不出,裏圈是個什麽所以然來。

太明顯的,特使要見的人,被村民圍在最裏面。

村民嘰嘰喳喳,說個不定。不知情者,還以為吵架呢。

他咳嗽幾聲,提示特使來了。

可惜這一招吧,今天以前好使,現在吵吵嚷嚷,誰還能聽得見。

特使急了,指揮侍衛排開萬難,也不過看到一個後腦勺而已。

待到人群終於散去,特使才見到,遲到了三天的,傳說中神仙本人。

過程實在艱難,導致冒出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村民們和宛和寒暄完畢,終於反應過來,特使也在,左右還各一對侍衛,威風凜凜,即刻安靜下來,呼吸都能相聞。

這是個好時機,不能錯過。特使給最近的侍衛遞了一個眼色,侍衛會意,當即雙手奉上王旨。

特使左手高舉聖旨,架勢十足。

奈何眾人皆是邊城小民,毫無見識,完全不懂特使是何意,所以也給不了他想要的半點反應。

特使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王上有旨。”

眾人好奇的等待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上有旨!”眾人還是毫無反應。特使黑了臉,這王旨到底是念還是不念了。

什麽也沒有發生,但是眾人直覺有危機,惶恐地望望特使,又望望宛和,最後一不做二不休,全溜走了。

特使和侍衛們目瞪口呆,當著仙子的面,又不好發作。

宛和忍笑,差點沒憋出內傷。

她可能是唯一一個懂內情的,可她是江湖兒女,拜在仙人門下,怎麽可能去跪凡人。

她的策略就是,懂也要假裝不懂。

不過呢,人都散了,也沒有必要在乎虛禮了吧。

宛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特使面前,伸手拿過他手裏的王旨,自顧自瀏覽一遍。

也沒什麽重要事項,大約意思呢,就是說她為國為民,陳王不能假裝自己沒有看到,應該對她論功行賞,順便叫她進宮面聖。

宛和讀完之後,把王旨扔回給特使。

要知道,見王旨如見王上,村民不跪就算了,連宛和也是用扔的。

特使魂飛魄散,在王旨落地的前一瞬,惶惶然然,用雙手接住,到底還是驚出一身冷汗。

宛和幾天沒睡覺,哈欠連天,急需要補眠,根本沒註意特使。

她邊走邊擺手,還一邊用左手捂著打哈欠的嘴,“我先睡一覺,醒了再跟你們走。”

特使還沒從緩過氣來,便聽到宛和的關門聲。

剛才還熙熙攘攘的大院呢,怎麽頃刻間,只剩下他們了。

“……”遭,晚了一步,他還沒說上話,還沒告訴仙子,自己叫什麽呢。

吃一塹,長一智。特使學聰明了,不能再讓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吩咐侍衛守在院中,尤其是後門,只要仙子醒了,就立馬通知他。

如此一來,也算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才放心離開。

離開王宮個把月,仙子也答應跟隨他們回王城,他得寫封信回去,告訴王上,他們一行將不日回宮。

到了午間,仍然沒見侍衛前來匯報,特使坐不住了,跑到宛和的院子去查看,結果一切如常。

還是不放心,問侍衛仙子可有醒了,侍衛說無。

特使心想,既然是仙子,總有辦法避開耳目,他得親眼看見才能安心。

他躡手躡腳,靠近窗戶,拿食指舔了口水,戳破窗戶紙。他湊在洞口瞅了一眼,還好,人還在,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人還在,他輕松了些,心情也好了,也能說話吃飯了。

特使如此算是壯舉,引得村民側目,都在猜測特使究竟怎麽了,跟幾天前完全不一樣。

等到晚上的時候,還是不見侍衛匯報宛和情況,特使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免不了又跑一趟,最後還是一切正常。

特使這一天,不知道來回跑了多少趟,惹得村民暗地裏不少笑話。

村長實在看不過去,好意多嘴兩句,“特使,您只管安心等待,仙子一般都是要睡好幾天才能醒的。”

村長沒想到,他這一多嘴,特使是信以為真,宛和卻沒有。

第二天,侍衛匯報,宛和一早留下兩封信,一封給特使,一封讓特使等安安回來,轉交給她,然後走了。

“仙子當真是走了?”特使手裏握著兩封信,再次跟侍衛確認。

這可怎麽是好,只是昨天匆匆見著一面,還沒來得及說正事呢,又走了。

特使瞪著村長,要不是他說什麽放寬心,仙子一般要休息好幾天之類的話,他怎麽可能輕易離開仙子的院子,又怎麽可能會輕易的不見了人。

這一趟要是沒見著人,他心裏還能好受一些,偏偏見到本尊,還又走了。

真是越想越生氣,特使眼中直冒火,恨不能把村長盯出一個窟窿來。

村長後背冒著冷汗,直哆嗦,他本是出於好意,哪裏能想到是這麽個結果。

村長又瑟縮了兩下,才顫顫巍巍指了指特使手裏的信,“特使,那個……”

“嗯?”特使回頭,聲音帶著疑問的高聲揚起,村長又是跟著一個哆嗦,最後沒有站穩,跪在了地上。

“特使饒命,只是……信,您先看信,看看仙子都說了些什麽。”

“哼!本特使還要你教?”特使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村長自作聰明,他還用得著看信麽。

他甩開信紙,“嗯?”特使瞪大雙眼,湊近書信,一個字一個字看過一遍,確認無誤。

特使面露笑容,附一低頭,發現村長正在看他,又趕緊收起笑臉,疊好書信。

轉頭對著一眾侍衛,“都回去收拾好行裝,準備啟程回宮。”

侍衛不明就裏,面面相覷,王上讓他們來接人的,這人沒接到,怎麽就走了呢。

特使讓村長起來,把另外一封信交給村長,“仙子已經去了王宮,我等也要啟程回宮,這仙子留給那個叫安安的書信,就麻煩村長轉交了。”

村長接過書信,一再保證,自己會萬無一失的交到安安手裏。

一直到特使離開,背影都消失不見,村長才敢直起腰,站起身來,松了一口氣。

話說宛和一大早的,就離開了禮縣,卻根本沒有如她在書信上說的那般,趕往王宮,而是在一家客棧裏,睡大頭覺。

特使如何也想不到,宛和是因為煩他老往她院子跑,打擾自己睡覺,才留下書信偷偷離開的。

至於王宮嘛,那麽好的地方,當然也要去,不過等她睡醒再說。

按照那什麽特使的腳程,估計宛和睡夠了,優哉游哉到了王宮,他們肯定都還在路上吧。

三天過後,宛和伸著懶腰爬起來,到樓下美美地享用了一餐,才不慌不忙地禦劍去了王城。

以往有安安那個丫頭在,宛和也沒覺得不一樣,今兒缺了她,反而嚼出她的特殊了。

一路上,也沒個人說說話,自然也沒什麽心情游山玩水,宛和直奔王宮而去。

宛和禦劍,豈是馬匹能比的,她心不在焉地趕著路,才幾天,還是到了王宮,還引起一點小混亂。

☆、第 28 章

這天,陳國的保王派,在朝上公開反駁禦史大夫,指責他是權臣,勢傾朝野,無法無天,還列舉相關證據和文書。

文書還未交到陳王手中,被禦史大夫接過,以臣下蠱惑君王,栽贓同僚之名,當著陳王的面斬殺,殺一儆百。

而後,以幾個保王派中的一品官員,皆已暮年為名義,罷免了官職,美其名曰讓老臣回鄉養老。

禦史大夫此舉,威懾了朝堂之上大小近百名官員。

中立一派,當即站在禦史大夫的隊伍中,而保王派的聲音越見微弱。

下朝之後,眾大臣簇擁著禦史大夫,走出大殿,絲毫沒把陳王放在眼裏。

現在人去殿空,莊嚴肅穆,天家威儀的金殿,也顯出落寞來。

若大的殿內,只剩下陳王和他的近侍周離。

殿內安靜的,呼吸相聞,陳王仰靠在王位上,老淚縱橫。

陳王久久沒有離開大殿,他撫過金椅,像是愛撫自己的孩子般輕柔,總有人覬覦這把椅子,也不知道,禦史大夫還能讓他在上面坐多久。

當年他二十五歲繼位,在這把椅子上,一坐就是幾十年。

他自問,在位的這些年,對得起蒼生黎民。

殊不知,到了最後,落了個桎梏於權臣,皇權旁落的下場,實在愧對陳國的列祖列宗啊。

陳王從龍椅上滑坐在地,捶胸頓足,“都是寡人的錯啊,是寡人引狼入室,作繭自縛啊!周離?周離!”

近侍周離也為陳王觸動,他擡了左手的袖子拭去眼淚,上前握住陳王的手,哽咽著,“王上,奴才周離在。”

陳王抓緊周離的手,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禦史大夫弄權,私自斬殺大臣,關押太子。

如今,又想挑起陳晉兩國戰爭,無惡不作,導致禍亂四起,眼看著祖宗基業就要毀於一旦,寡人有罪啊!”

陳王說到傷心處,痛哭起來,“若因此斷送陳國王脈,寡人便是千古罪人啊!”

陳王八歲開始,周離就伺候在旁,榮辱與共,陳王的心情,他怎麽可能不懂。

一時間,金殿內,主仆二人抱頭痛哭。

宛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到了王宮。

宛和禦劍而來,正巧剛下過雨,她不假思索,飛上一重天之上。

她曾經學過釀酒,這種時候,一重天上的雲露可是上上佳品啊。

王宮上方的初雲,有陽光的溫潤,還有王室的氣韻,所謂千載難逢,機會難得。

萬明山的桃花酒,若是換成雲露釀制,還不知道怎樣一番美味。

宛和興致很高,跳上一重天的初雲上,專心致志地采集雲露。

突然間,雲下王宮裏,傳來聲聲龍泣,震耳發聵,宛和好不容易收集到小半瓶雲露,還驚得她灑了一些出去。

宛和撥開雲層,一探究竟。原來是陳王,難怪龍聲都震到了一重天。

宛和這麽愛湊熱鬧的人,當即收好為數不多的雲露,蹦下雲層,坐在金殿的屋頂上,揭了一片瓦。

她倒要好好的聽聽,多傳奇的故事,才能讓一國之王,悲痛欲絕到如此地步。

結果從她坐在屋頂起,他倆就只剩下哭了,什麽故事也沒聽著。

要她說呢,陳王雖然一時頭腦發昏,但王宮內部龍氣不減,龍聲可傳至一重天,還不算差到極點的王,如果得遇良臣輔佐,也不算無藥可救。

只是可惜,奸臣當道,對於陳王而言,要重掌王權,可謂是難上加難。

如此一來,陳王派遣特使,邀請自己進宮,這事也算是能聯系到一起了。

不管他是想自己助他一臂之力,還是打著修仙的幌子,然後暗地裏重新崛起,都不該淪落至此殘地。

陳王能做到這般臥薪嘗膽,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地步,她是佩服的。

不說別的,單是為五濁江邊的那些村民,她也不會視而不見。

等到殿內的聲音漸漸平息,宛和又揭開幾片瓦,露出一個剛好夠一人穿過的洞,宛和就從房頂的洞口跳進殿內,端坐在龍椅高高的靠背上。

宛和呼吸之間,皆是龍氣,談不上濃厚深重,至少靈氣豐足,沒想到這一呼一吸之間,她的丹田都擴充些許。“王宮果然是個好地方啊!”

宛和太過大膽,竟然擅闖王宮金殿,嚇壞了陳王和周離。

他們兩人剛剛哭過,滿臉淚痕,別提多狼狽,匆匆檫過眼淚。

周離一步上前,把陳王護在身後,“大膽,你是何人,敢闖禁宮?”

陳王蹣跚著站起來,抽出隨身寶劍,指著宛和,“大膽狂徒,有何目的?”

一個激靈閃過,陳王想到一種可能,可又不敢繼續猜測,害怕自己想法被證實,“難道……”

陳王悲憤愈加,“哐當”一聲,寶劍掉在地上,聲音在大殿內不斷地回響。

陳王一個踉蹌,周離趕緊攙扶著陳王,顯然,他也猜到了陳王的想法。

陳王勉力站住身形,手下用力,推開周離,指著宛和質問:“說,是不是禦史大夫,是不是他,指使你來殺寡人的?”

陳王摘下頭上的王冕,抱在懷中,眼淚不自覺滾落。“禦史大夫!申時乙!你就這麽急著想要這頂王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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