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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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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

路子明楞在原地。

鬧了大半天,約他來洗澡?

就在他正想著如何理解阮熠的腦回路的時候。

阮熠看著他,突然臉色大變,捂住嘴巴便朝衛生間跑去……

衛生間傳來低低的幹嘔的聲音。

路子明:“……”

不是吧!!

我有這麽惡心?

他聞了聞自己身上,還好啊。

路子明頭一次這麽沒面子,頭一次被人嫌棄到惡心嘔吐……內心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走過去關心一下阮熠。

猶豫了幾秒鐘,路子明向衛生間走去。

阮熠背對著他,佝僂著腰,正對著盥洗盆嘔吐。他一手把水龍頭擰開,任水流嘩嘩流下,沖過他的手掌,又被手心捧住水,灌進嘴裏,如此幾下後,他好了很多。

阮熠關掉水龍頭,轉過身來,路子明這才看到他臉色多麽煞白,眼鏡被放到一旁,劉海被水浸濕了點,身體的重量還是倚靠在洗手池上的。

“你行不行啊……”路子明口裏嘟囔一聲,還是沖了過去,扶起阮熠,“怎麽樣?”

阮熠卻眉頭一皺,一把把他推開。

雖然他現在虛弱,但是這一把力道可不輕,路子明直被推得倒退了兩步,有些驚愕:“到底怎麽了?你不會有什麽隱疾……犯病了吧?”

阮熠顧不上理他,伸手拿過上方格子裏的空氣清新劑,朝周圍噴了幾下,恨不得直接往自己鼻子裏噴。

路子明見狀,只好一蹦三尺遠,退到了廁所門口。

“行行行,我滾遠點,你特麽別把自己毒死。”

“對不起啊。”

阮熠坐到了馬桶上,垂著頭,劉海把他的眼睛遮住了些,看起來臉色好了不少,聲音卻仍是喘著氣:“酒精過敏。”

路子明楞住。

他雖然沒見過酒精過敏,但他知道,這玩意嚴重起來是會死人的。

阮熠都知道他喝過酒,還把他叫到自己家來,這是想玩火麽……

……

三十分鐘後,路同學從浴室出來。他身上裹著浴巾,頭發濕漉漉,渾身散發著沐浴露和洗發膏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酒味是一點也沒有了。

他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出來,斜眼瞧了下正在沙發坐著的阮熠,微帶著水汽的聲音有點含糊,抱怨道:“怎麽不早說,我還不想背上殺|人犯的罪名。”

“我以為沒事,上次過敏還是小學的時候。”

“那你家平時都不喝酒的?逢年過節啥的……”

阮熠看著他,點頭。

路子明看著阮熠這個樣子,心裏不知怎麽的,像是被人捏了一把,又軟又酸的。

“反正,對不起了啊。”他很少跟人道歉,此刻卻是真心誠意的。

阮熠怔怔的,沒說話。

“其實我也不喜歡喝酒,要不是昨天特殊情況,我不會喝那麽多。”

他好像在跟人打保證一樣。

“沒事。”

“昨晚去哪兒了?”阮熠終於問起。

路子明在沙發上坐下,將昨晚和呂慶林見面的事告訴了阮熠,末了總結:“沒辦法,我都做好打群架的準備了,誰知道姓呂的一聲不吭,不知道葫蘆裏賣什麽藥。”

“群架?你一個,對方一群?”

阮熠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學會暗諷了。

路子明淡淡一笑:“對啊,不信?”

阮熠也冷冷一笑:“信,那我今天得去醫院看你了。”

路子明:“……”

他換好衣服,決定好好觀摩一下阮熠家的格局。他大概轉了一圈,知道阮熠的臥室在二樓東角處,隔壁便是書房。等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見阮熠站在樓梯口,手裏端著一杯牛奶。

路子明輕哼一聲,走下來:“你不會午飯用這個招待我吧?”

“你想吃什麽?”

“隨便。”

阮熠想了想,從褲兜裏摸出手機,點開外賣軟件尋找了起來。

路子明趁機湊過頭去,看到他點開了一家經典小炒,將兩個菜和兩碗米飯裝進了購物車。

“……”路子明忍不住叫,“等等。”

阮熠擡頭。

“吃食堂還沒吃夠啊,吃這個有什麽勁?”

阮熠:“那吃什麽?”

路子明嘆了一口氣,抽出他的手機往沙發上走,一屁股坐下來,彎起一只腿放在沙發上,低著頭開始搜索起來。

他的動作順暢、自然,沒有絲毫初來乍到的不適。好像他一貫是這個樣子,不論在哪個地方,都能如此放松,都能做最原本的自己。

阮熠盯著他,不知想到了什麽。

等路子明搜索好,回過頭來給阮熠手機的時候,看到他正凝視著自己發呆。不由楞住:“怎麽了?發什麽呆。”

阮熠接過手機,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我有時候,挺羨慕你的。”

路子明來了好奇心,轉過身來趴到沙發背上,仰視阮熠:“說說,我有什麽是你這個大少爺羨慕仰望的。”

阮熠盯著他。

路子明眨眨眼。

阮熠:“就是現在。”

路子明想了想,大概了解了點意思,說道:“你這個人啊,活得太累,你想太多了,而且太守規矩。守規矩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他活在既定的規則內順其自然,心滿意足,甚至還自願去維護這個規矩。還有一種。”

他看向阮熠。

阮熠靜默著,等待他說。

路子明伸出一根手指來,對著阮熠:“還有一種就是,明明心裏瞧不起規矩,還特想去打破它,可就是不敢。最後就變成了行屍走肉般,不得已而遵從。”

一言一句,撞進阮熠的心裏。

路子明很少說這種“高深的”、“大哲理”般的話,不知是他突然靈性上升還是從哪裏看到或總結的。

阮熠垂下眼瞼。

他承認了,他說得對。

“所以啊,你得學會放松,學會沖破規矩,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路子明越說越上勁了,把阮熠拽到沙發另一側,試圖推他,“你給我躺那兒。”

阮熠手裏還有杯牛奶,差點灑出來,他怔了下,往前一遞:“先喝了它。”

“不喝。”

“喝了,胃裏會好受點。”

路子明生無可戀,接過牛奶來,順便實時教學了一下:“這就叫累。”

阮熠沒理他。

路子明把牛奶一口氣喝完。

他長出口氣,把杯子放下,嘴唇邊圍了一圈奶白色。

在這間隙,阮熠去看手機上的菜單,看到點了一大堆燒烤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擊了“下單”。

“好了,你躺下。”路子明繼續剛才的話題。

阮熠站著沒動,顯然並不樂意。

哪有讓人躺人就躺的?

而且,這個畫面,有點過於美好。

路子明見他沒動,便一手將他按了下去,阮熠防備不及時,被他按倒在沙發上時還往後趔趄了一下,成了半躺的姿勢。

路子明按得速度比較快,慣性的力量,讓他也不由自主往前栽去。所幸手疾眼快,路子明一只手按著阮熠的肩膀,一只手抓住沙發背,艱難地控制住了身體。

他擡起眼,忽然發現離阮熠的臉很近很近。

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皮膚的紋路、眼睫毛的長度和形狀,以及被薄薄的眼鏡片阻擋在後面的水霧般漆黑的眼睛。

路子明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的心跳似也在這一瞬之間漏了一拍。

阮熠半躺在那裏,本想立即恢覆成坐姿,只是與路子明這樣突然的短距離對視,他竟然沒動。

他的眼神依然淡淡的,只是此刻更加專註起來,薄而線條分明的嘴唇因剛才的嘔吐泛著些蒼白和幹澀,白皙的皮膚之下,一絲絲灼熱的溫度正在上升。

路子明站起身來,調整了下表情,說道:“看,沙發你肯定沒躺過,都是用來坐的。”

阮熠:“……”

難道不是用來坐的嗎?

他如躺針氈。

“有本事你再把腿翹上去,別拖鞋,當然你媽也許會揍我。”

阮熠不再聽他胡扯,坐了起來。

距離午飯送過來還有點時間,兩人索性坐到客廳地板的羊毛毯上,正對電視屏幕,找出了一部電影來看。

由於是正午,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過來,客廳裏明晃晃的,對於看電影太不友好了。

路子明瞇了瞇眼。

阮熠看到,起身走到窗簾處,把米白色的窗簾從這頭慢慢拉到了那頭,然後回頭看路子明。

屋裏瞬間昏暗下來,也清涼下來。

路子明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阮熠再次回來時,看到路子明往中間靠了靠,離他的位置更近了。不知道是姿勢不舒服還是怎樣,他把抱枕墊在自己背後,整個人半躺在地毯上,頭靠沙發,一副慵懶愜意的模樣。

阮熠站住沒動。

路子明擡眼,從最底下仰望阮熠,意思是,站著幹嘛?

阮熠並沒有後退保持距離,而是就在原先的地方坐了下來,一腿彎曲一腿向前伸直,後背靠在沙發上,一手拿起遙控按播放鍵。

阮熠的腿其實很長,離得近了才發現,他也並沒有很瘦,可能在路子明的印象裏,阮熠體育不大行,又是這個過敏又是那個虛弱的,一直給他瘦弱無力的感覺。

他伸在路子明旁邊的腿,露出了一節腳腕,白皙但骨節分明,路子明下意識將目光移動到自己腳腕上,對比了下。

平時只覺得阮熠弱不禁風,沒想到,自己的腳腕竟然比他的細!

一瞬間,路子明怔住了。

他好像有點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似的,又覺得好像什麽東西被比了下去,內心逐漸覆雜起來。

正在看電影的阮熠,察覺到身邊這個人動來動去的,扭頭去看,發現他眼睛根本沒在電視屏幕上,而是盯著自己的腿腳來回琢磨,表情也甚是覆雜。

“你在幹嘛?”

“嗯?”路子明猛然擡頭,發現自己被盯著。

他尷尬極了,笑笑:“沒什麽。好餓啊,飯怎麽還不到?”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阮熠拿過來後擺在了桌上,瞬間,香氣撲鼻。燒烤的味道充滿了整個客廳,與這個家裏疏離清冷的氣質完全不相符。

阮熠很少吃這個,但此時也有點餓了。

路子明點了幾十根燒烤串,還有兩瓶碳酸飲料,他指指飲料問:“能喝嗎?”

阮熠猶豫了下,點點頭。

“奇怪,周末你爸媽怎麽還上班,他們不是在政府單位嗎?”路子明拿起一串肉啃著,“你說會不會突然回來?”

“不會,他們去參加婚禮了。”

“誰啊,你怎麽不去?”

“太遠了。”

“遠,能到哪裏?”路子明三兩口便吃下一串,又去拿一串玉米。

阮熠卻慢條斯理的,剛吃完兩塊肉,等口中的肉全部咽下去後,他才緩慢道:“在江蘇,我老家。”

路子明手裏的動作停住了,扭過頭來看阮熠。

阮熠卻沒有看他,盯著手裏的肉串,轉動了下。

“你-老-家?”路子明確認似的問道,“不是這裏的?”

“我爸媽年輕時在這邊讀書,後來考試被分配到了這裏,就在這定居了。我小學的時候還回去過幾趟,上了初中就沒回去過了。”

“哦……”路子明明白了些。

他一口一口咬著玉米粒,半晌,才說道:“從沒聽你說過。”

電視上還是暫停的界面,電影的光亮在昏暗的屋裏照著兩個年輕的臉龐。

“那你以後還走嗎?”路子明捏緊手裏的串,盯視著他。

阮熠倒泰然自若了,靠在沙發上,嚼著口裏的肉,斜眼看他:“走,去哪兒?”

路子明被看得有些發毛,發現自己多慮了。阮熠從小生長在這邊,戶口也在這裏,能去哪裏呢?

他釋然地笑了笑,繼續吃串:“我以為你大學要考回去。”

誰不知道那是教育的風水寶地。

阮熠不吱聲。

“我呢,沒什麽追求,反正只要考上大學就行。”

“你想過去哪裏?”

路子明還真仔細想了想,道:“想過,去海南,陽光、大海,我就每天到海裏撈魚去,頓頓吃海鮮,曬日光浴——誒,看到明星曬那個不?專門曬成什麽小麥色。”

阮熠聽著他瞎侃,笑了。

放松的時光總是很短暫。連著兩部電影看完時,日影西斜,屋裏的光線更暗了。阮熠拉開窗簾,發現院裏的核桃樹正在掉葉子。

路子明從客廳地上扭頭望過去時,風剛好吹過,樹葉子嘩嘩落了一地。

巨大的落地窗將屋內和屋外分成兩個世界,阮熠就站在窗前,一手還拉著窗簾的邊緣,少年微仰著頭在窗邊形成一道淩厲又分明的剪影。

窗外,是無邊落木蕭蕭下。

今年的秋天來得格外早,天氣微涼。

這樣的時光太容易讓人不舍。

路子明從地上起身時,不禁打了一個噴嚏。他看了眼阮熠,道:“非讓我洗澡,洗的差點感冒了吧。”

阮熠糾正:“那是你昨晚酗酒不好好休息。”

路子明知道現在說不過他,於是哼了一聲。

他身上穿著的還是阮熠的衣服,自己的衣服由於“酒味過重”早被丟進洗衣機裏了。即便是甩幹了,也仍然不能穿,阮熠給他裝進一個袋子裏,提醒他回家繼續掛上晾晾。

路子明依言聽著。

他收拾書包時,才發現包裏的兩科作業實屬多餘了……今晚又得熬夜趕作業。自從開始和阮熠走近後,他便有了自覺性,不再總是“麻煩”李杭杭了。

路子明問:“你作業還剩多嗎?”

阮熠搖頭:“昨晚寫完了。”

路子明:“……”

阮熠:“?”

路子明:“怎麽那麽快,老師是不是給你走後門了。”

阮熠無奈:“你昨晚去喝酒的時間,都夠寫兩科的。”

“那你爽了,沒作業多好。要不然——”他有點想使壞。

阮熠立刻會意,將書包丟在他身上:“想得美。”

路子明接住書包,翻了個白眼。

阮熠雖然學校作業做完了,但是買的資料習題覆習卷,也能夠占用他整個星期天。對阮熠來說,永遠沒有寫不寫得完作業的區別,而只有:自買習題做的多少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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