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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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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王溢荇屈了屈上身,重又側身坐在椅子上。

“白啟澤受傷後,我到他家去過兩次。”

景覆喧不置可否,眼睛眨了兩下,等她繼續說。

“小明說,他誰也不認識。我第一次去,白啟澤在村子裏和孩子們瘋跑,我叫他,他也不理。

我央求白叔帶他去大醫院看看,白叔敷衍我,說會去的。其實根本沒去。

第二次去,白啟澤倒是在家,被趕到廈屋旁邊的棚子地下。”

景覆喧知道除自己之外,還有人關心著白啟澤,有莫名的心安,可轉瞬,心底又泛起一股酸澀。

畢竟,白啟澤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拒絕了自己。

帶著微妙的嫉妒,說出的話也失了風度。

“你們感情竟這麽好?無論如何也要嫁到白家,是想以弟媳的身份,照顧白啟澤?”

王溢荇被景覆喧的嘲諷刺痛,雙目低垂看著眼前的水杯,發楞。

半晌,才表情覆雜地嗤笑一聲,像是回應景覆喧的問話,又像自言自語。

“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

當初,白叔白嬸對我和白啟澤的事情不上心,是真。

可我們都是成年人,倆人要打定主意在一起,也不是不是行。”

景覆喧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了握。看著王溢荇光潔的額頭。王溢荇說話時始終垂著眼睛,景覆喧無法從眼神中判斷她的情緒。落寂的語調中,帶著嘆息。

“主要還是他自己,下不了決心。

一個女孩子,有幾年好等?談了兩年,他也不提訂婚的事。我們就分了。

跟白曉明,也是最近的事。

不瞞你說,白啟澤受傷後,第一次在村口見他,也是白曉明約我去家裏。”

聽上去,王溢荇和白啟澤的關系已是清清白白,景覆喧疑惑,她來所裏到底想問什麽。難不成,她和白啟澤同居過?有掰扯不清的財產糾紛?

這麽想,讓景覆喧心裏極不舒服。可沒一會兒他就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如果白啟澤真欠王溢荇錢,他來還。

“那你來律所,是因為什麽?”

王溢荇躊躇了一下,擡起頭,和景覆喧對視:“景律師,有件事,想必你知道得更多。”

“?”

“最近網上熱度最高的消息,就是鈕家尋子的事情。為了酬金,有人在論壇開了主題帖,有人建了信息共享群……

白曉明從網上看到消息,說鈕家遺棄的孩子,是稀有血型。他和白叔商量,拿白啟澤的信息領酬金。”

景覆喧問:“白啟澤什麽信息?”

“你看——”

王溢荇側身從隨身帶著的女士挎包裏掏出手機,打開微信聊天記錄,把手機放在茶幾上,推到景覆喧眼皮子底下。

景覆喧低頭,垂眼看手機,是一張獻血證的照片。除了有白啟澤的姓名,還清楚地標記了血型。

景覆喧看完,擡起頭。冷冷地瞧著王溢荇。

她是替白曉明和白樹清來獲取更多有關白啟澤的身份信息的?

“一張獻血證,說明不了什麽。”

王溢荇感受到景覆喧冰冷的目光,也不急於為自己開脫,繼續說:

“景律師,你不用這麽看我。

白叔是什麽樣兒人,我想奶奶心裏有數。能換來錢的事,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他大概也要試一試。

我前幾天還聽白曉明說可惜了,當初收拾磨坊的時候,存折都找到了,就是沒找到戶口本。”

*磨坊是白爺爺的。白爺爺是白啟澤最初的收養人。生前是個開磨坊的老光棍,村裏人都喊他白磨坊。

白啟澤五歲時,白磨坊去世。無依無靠的白啟澤吃了一年百家飯。

後來村委會出面,說服白磨坊當家侄子白樹清收養白啟澤。

條件是,在白啟澤成家之前,白樹清可以占有使用白磨坊鄰大街的磨坊。

白啟澤生活的村子不算大,但也不小。幾百戶人家,幾千口人。村子裏有兩條重要的街道,一條南北走向,一條東西走向。村子裏營業性的店鋪,大部分都開在南北走向的主幹道上。

白爺爺的房子坐落在兩條主要街道交叉的十字路口東南角,是村子裏位置頂好的地方。五間正房住人,兩間西廂房開磨坊。一個小磨面機,靠給人碾米磨面,掙個零花錢。

白爺爺一墻之隔的東鄰家,就是白樹清家。

白樹清兩口子夜裏睡不著時,無數次怨恨自己的老爸挑宅基地沒眼光。怎麽就讓光棍叔叔把那麽好一塊兒地方挑了去。

白樹清最初沒想收養白啟澤,尋思一個沒依靠的野孩子,東跑西跑的,說不定哪天跑丟了。他還能白撿了白磨坊的宅子。

可是,一日三餐無以為繼的白啟澤,為了口吃食,心性越來越野。

有好心的街坊四鄰,吃飯的時刻,看見吊著兩條鼻涕蟲瞎晃悠的白啟澤,就給他碗飯吃。

沒人給他飯吃的時候,他就像個耗子一樣,東家薅個茄子,西家順個饅頭。

有的人,心眼兒壞,不給他東西吃,還戲弄他。逗白啟澤喊他們“爹”“爺爺”。白啟澤打不過這些大人,就拿眼使勁兒瞪他們。

自打白爺爺去世後,白啟澤就沒了依仗,對欺負他的人會即刻狠狠還擊。

除了那些大人,村子裏還有些半大小子們,總喜歡追著白啟澤推搡揪打,有時候還用彈弓裝上土坷垃、小磚塊兒、石頭子兒,遠遠地射他。

有一次,白啟澤被那些大孩子逼急了。脫了衣服,撿起個磚頭包在衣服裏,閉著眼睛,狠命往那些孩子們身上砸。

大孩子們一看白啟澤急了,不但不散,還起哄要摁住他。結果,磚頭拍在一個孩子腦袋上,當場就流了一臉血。其他孩子都嚇傻了,哇啦哇啦鬼吼鬼叫著做鳥獸散。

被砸了頭的孩子,當時就蔫了。哭號著回去找家長。家長追著白啟澤打了一個多小時,不解氣。跑到村委會要說法。

村裏覺得,白啟澤需要有大人管束,不然,長大了還不成村子裏的大禍害。這才想到讓白樹清把白啟澤收養了。

白啟澤進白樹清家第一天。白樹清就請了磚瓦匠修整白磨坊的西廂房,訂做貨架和招牌,為開便利店做準備。

捎帶腳,把五間正房翻了個底朝天。*

景覆喧不接話,不動聲色聽王溢荇繼續說。

“我想,白啟澤既跟你們一起生活,他的戶口本什麽的,你和奶奶還不幫他收著?”

“怎麽,你想從我這兒把他的戶口本拿走?”

景覆喧心想,終於說到重點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還沒進門呢,就開始幫白曉明父子了。

王溢荇苦笑,搖搖頭,說:“我拿那個幹嘛。你們好好幫他收著吧,無論白叔他們說什麽,別給他們就是了。

我是個粗人,沒讀過什麽書。不懂這裏邊兒的事,到底是怎麽個彎彎繞繞。

我就是覺得,白啟澤有你和奶奶照顧,他的苦日子也算到頭了。

不管他親生父母是有錢人,還是乞丐,二十多年都不露面兒。也能說明點兒問題。”

王溢荇這麽說,景覆喧反而自慚形穢。眼前這位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除了年輕,別無所長的姑娘,卻有一顆難得的好心腸。

原來人家專程過來,是提醒他,別為白家父子領酬金鋪路。

景覆喧收了眼底的冰冷,緩和了顏色,問:“需要換杯茶嗎?”

王溢荇擺擺手,說:“不用了。想說的話,都說了。差不多也該走了——”

說著,王溢荇起身,抓起挎包,擡腳要走。

景覆喧也隨之站起來,說:“我送你。”

“不用了,耽誤了你這麽長時間,你快忙吧。”

景覆喧從接待室出來,順手把文件袋放在桌子上,伸手為躊躇找出口的王溢荇指路。

王溢荇剛說了不用送,從接待室出來,在偌大個辦公區卻茫然找不到出去的路,不好意思地垂下眼,隨景覆喧指引,走出律所堂皇的前廳。

“謝謝!就送到這兒吧。”

“我送你到電梯口。”

景覆喧陪王溢荇站在過道裏等電梯。王溢荇始終沒再說話。她不是個聒噪的人。

在電梯一層層降下來的間隙,景覆喧克服自己的私心,開口:“方便的時候,可以去家裏看看他——”

“啊?”王溢荇沒料到景覆喧會邀請她去家裏,楞了一下。

電梯停在兩人面前,轎廂門打開。

王溢荇匆忙間丟一句:“方便的時候,我再聯系你吧——”乘電梯離開。

景覆喧在電梯間前面楞了會兒神,轉身回到律所。從文件袋裏掏出鈕璟川的委托合同,填了用章申請,起身去綜合事務辦公室,交律所行政人員進行沖突審查並蓋章。

妝容精致的年輕女孩兒,嘟嘴,瞪著無辜的美瞳大眼仁兒,抱歉道:“景律師,下班了。人家剛把電腦關機——”

“明天也可以。沒那麽著急。”

景覆喧擡手看了一眼腕表,果然,已經五點四十,下班十分鐘了。難怪剛才辦公室人員寥寥。

行政專員翹著修飾精巧的漂亮指甲,用指腹搓著合同翻頁。

看見委托金額,驚呼:“哇——景律師,要請客了吧?”

景覆喧笑笑:“合同卡在你這兒,還沒敲定呢。”

小姑娘拉開抽屜,把合同放進去,忽閃著卷翹的假睫毛,樂呵呵地說:“明天一早給您錄入,蓋章。請客時別忘了我——”

景覆喧比了個“ok”的手勢,從綜合辦公室出來。迎面碰見秦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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