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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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景覆喧一只腳邁出綜合辦公室的門，迎頭撞見秦主任正走到辦公室門口。
“主任——”
“覆喧，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秦主任今年四十五歲，是致真律師事務所的主任。
景覆喧面露難色：“今天恐不行——”
秦主任一幅了然於胸的表情，並不強求：“哪天有時間了，告訴我。”
行政專員此刻已經從工位上站起來，整裝待發，準備下班。聽見門口兩個人說話，接腔道：“秦主任，用不了幾天了。景律師不請誰，都得請您。接了這麽大個單，請自己的指導律師吃頓飯還是問題？”
“哦？”
秦主任中等身材，國字臉，執業多年。一眼看上去，有作為律師特有的沈穩和幹練，鬢邊若隱若現的些許白發，反而憑添了幾分儒雅。
聽行政專員這麽說，秦主任回頭看向景覆喧。
“小成別大驚小怪。主任一年接多少大單，我這才哪兒到哪兒。”
景覆喧訕笑，說：“鈕璟川，想讓我協助公司法務審核一下線索材料。今天出了委托合同。”
秦主任聞言，含蓄地微笑，說：“好啊，還沒人能拿到酬金，覆喧先得到委托了。”說完，不無讚許地拍拍景覆喧的肩膀。
景覆喧感覺被拍的半邊身子麻痹又僵硬，向後退半步：“改天請大家喝酒，我先走了。”說完，轉身離開律所。
景覆喧從律所出來，一路都在腦袋裏回放今天的事情。家裏的，所裏的。朋友的，自己的。
從畢業實習到現在，已經三年了。以局外人的立場來看，景覆喧這三年，是跳躍式成長的三年。
畢業之後，進致真律師事務所實習，接受所裏業務能力最強的秦律師指導。景覆喧腦袋靈光，勤奮肯學，在同期幾個實習律師中，景覆喧是最被秦律師看好的。
實習期滿，景覆喧與律所簽約，成為授薪律師，作為秦主任的助手，參與辦理案件。同時，辦理律所委派的其他簡單案件。
一年後，景覆喧主動和律所協商，改授薪律師為提成律師，不再做秦主任的助手，也不再接受律所委派。而是依靠自己開拓的案源。轉變的細節和過程的艱辛，只有景覆喧自己知道。
下樓前，秦主任拍醒了景覆喧刻意回避的執業記憶。
景覆喧將車窗打開一條縫。五月的風，裹挾著楊花柳絮，連同暖意一起送進車裏。同時，將有關自己的紛亂思緒一點點帶走。
目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白啟澤和鈕璟川的血型一致，是不爭的事實。這件事懸在景覆喧心裏，不上不下。王溢荇的到訪，給景覆喧添了一絲憂慮。
圍繞鈕家尋子的事情，已經有無數人蠢蠢欲動。此前，上趕著都找不到門路與鈕家攀關系，現在，鈕家除了自己大開方便之門，還透露私生子的血型信息。
鈕家為鈕璟川費盡心思。
這場尋子事件。找得到，自然皆大歡喜。如若找不到，從這一眾削尖了腦袋都要認親的相同血型者中，尋找幾個願意攀親的“義子”之類，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富貴深山有遠親，貧窮鬧市無近鄰。世上像白樹清這樣，喜富貴，愛虛名，趨炎附勢的多。如此，更反襯出王溢荇的難能可貴。
可惜了，這麽好個姑娘，想嫁到白樹清家做媳婦。
景覆喧暗笑自己想得太多了。
車行至小區附近的水果店，景覆喧下車買了菠蘿，才開車回家。
白啟澤沒住到家裏之前。回家就是回家，景覆喧從不考慮冰箱裏缺什麽，晚餐吃什麽，只吃掛面，營養是否均衡之類的問題。
白啟澤住到家裏之後。每天下班，還沒走出辦公大樓，就開始考慮晚上吃什麽，家裏缺什麽，冰箱裏的牛奶是不是白啟澤喜歡的……
有時候，景覆喧自己都覺得奇怪。難道這些問題一直埋在心底？白啟澤是開啟心門的鑰匙。他一出現，這些問題都爭先恐後自動冒出來了。
景覆喧右手提著菠蘿，擡起左手，打開指紋鎖。
門開了半尺寬的縫隙，白啟澤大狗一樣興奮地站在玄關。
“奶奶——小喧回來了！”白啟澤興奮地踮腳，一點點挪到景覆喧身邊，舍不得離開半步。
景覆喧低頭找拖鞋，嘴角忍不住上揚。把菠蘿遞出去：“讓奶奶在鹽水裏泡一刻鐘，再給你吃。”說完，轉身把門關上。
出門無望，白啟澤眼裏興奮的光芒熄了大半。接了菠蘿，還不走，撅著嘴嗔怪：“你幹嘛去了，為什麽不帶我？”
“我上班。”
景覆喧換了鞋，往客廳走，白啟澤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我也要上班。”
“你還沒到上班的時候。”
景覆喧去盥洗室洗手。
白啟澤顛顛地把菠蘿拿到廚房，交給奶奶，轉身出來站在盥洗室門口，眼巴巴瞅著嘩啦啦流水的水龍頭。
景覆喧猜他在家悶壞了，擦擦手，見屋子裏家具都完好無損，好奇地問：“今天在家幹嘛了？”
白啟澤無聊地左右晃動身子，說：“奶奶給我講故事。還讓我數牙簽。”
“數牙簽？”
奶奶在廚房做飯。聽見倆孫子在客廳的對話，爽朗地笑出聲。
“從我準備做飯開始，就一直在我耳朵邊嗡嗡：小喧什麽時候回來，小喧什麽時候回來？吵得我心煩意亂。我把牙簽遞給他，告訴他一根一根數，數十遍，你就回來了。”
景覆喧失笑，看了一眼茶幾上擺成兩小堆的牙簽，問：“數了幾遍？”
“七遍。”
“多少根？”
“不知道……”
白啟澤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每次數，都不一樣多。”
沒毛病，滿滿一小罐牙簽，容易數亂。景覆喧心說，奶奶真會留作業。
“留著明天數吧。待會兒吃了晚飯，我們出去透透氣兒。”
白啟澤精力旺盛，奶奶白天一般不帶他出去玩兒。就怕白啟澤亂跑亂跳。奶奶腿腳慢，追不上。白啟澤人大心思小，萬一受點兒傷，再摔出別的毛病來。
大人一天到晚在家待著，還受不了。何況，孩子心性的白啟澤，整天不出門，太悶得慌。景覆喧周末和晚上，接替奶奶，帶著白啟澤下樓跑跑跳跳，消耗精力。
白啟澤聽了，手舞足蹈。嘴裏開心地喊“好啊，好啊”，跑到景覆喧背後，像小時候那樣，跳起來，屈臂搭在景覆喧肩膀，勾著脖子，趴在他背上，腳還亂晃。
“快下來——你以為你六十斤呢，你現在可是一百六十斤！”景覆喧背後猛然受力，差點兒跪地上。
白啟澤嘿嘿笑著，從景覆喧背上滑下來，拉住景覆喧的胳膊，扶他站穩。搶著說出一會兒出去想做的事情。
“我要抓蛐蛐兒——”
“抓了放哪兒？”景覆喧不反對，直接給他出難題。
白啟澤見問，樂顛顛地跑回房間，旋即出來。手裏拿了個拳頭大的籠子，獻寶似地遞給景覆喧看。
“裝這裏。”
籠子編得疏密均勻。手上沒點兒巧勁兒，很難做成這樣子。景覆喧訝異：“你自己編的？”小時候，白啟澤倒是有這本事，現在也沒忘？
“奶奶教我的。”
白啟澤不攬功，喜滋滋地拿在手裏晃來晃去。
奶奶已經把飯菜盛好，端上桌。此刻，站在餐桌邊，說：“就開頭，收尾，是我告訴他的。”
“哪兒來席篾兒？”
“我把盛餃子用的篦簾兒，拆了。”奶奶一臉無所謂，擺好筷子，說：“過來吃飯吧。”
景覆喧愕然。篦簾兒是去年秋天，奶奶戴著老花鏡，用高粱桿兒一根一根穿起來的。為裝蛐蛐兒的籠子，老太太把親手做的篦簾兒都拆了？
“奶奶，你別太慣著他……”
“哪兒就慣著他了？手裏總得有點兒事兒幹，要不天天跟個老太婆在家，大眼瞪小眼兒，日子怎麽打發？”
說完，奶奶沖白啟澤招手：“小澤，放下蛐蛐兒籠，過來吃飯——”
現在跟老太婆，更小的時候跟老頭子。景覆喧心說，多虧了這兩位老人。
不知道白爺爺去世之前，是怎麽帶著白啟澤生活的。現在白啟澤的心裏，還有沒有白爺爺的影子？
白啟澤倒是聽奶奶的話，放下蛐蛐兒籠，乖乖去衛生間洗了手。坐在餐桌邊開心地扒飯。
景覆喧卻沒胃口，舉起筷子，又放下。
“怎麽，不合你胃口？”奶奶語氣裏有嗔怪。一個老人家，在家哄大孫子玩兒，就夠累的了。下班前把一家人的晚飯做好，吃現成飯的還挑上了。
“怎麽會……”
“這還差不多。就算不合胃口，也得吃，不然哪來那麽多精力？”奶奶最清楚，她和白啟澤在市裏待一段時間，最操心的是景覆喧。
既要顧全白啟澤，又不能讓奶奶太累。
“奶，白爺爺一輩子沒結過婚？”景覆喧放下筷子，冷不丁冒出這句話。
奶奶覷了白啟澤一眼，放低聲音說：“沒聽人說過結婚的事。他年輕那會兒，父母身體都不好。他哥哥身子骨弱，幹不了重活，在家照顧父母。他到處打工掙錢。
我記得，你媽懷你那會兒，村裏來了個外鄉女人，面黃肌瘦，跟逃難似的。來了就住白磨坊家不走了。
我怎麽記得那麽清楚呢？知道你媽懷孕了，高興，天天張羅著做小衣服小被褥。
白磨坊怕那女人在家悶得慌，帶著她去我那兒串門兒。她看見我做的小衣服，喜歡呀，拿在手裏舍不得撒手。”
說起自己做娃娃服的手藝，奶奶臉上不免有得意之色。
“她是真喜歡呀，後來自己也扯了布，找我給裁剪。我也沒好意思問，是給誰做的。按常理，那歲數是不能生了。”
“白啟澤是那女人和白爺爺的孩子？”景覆喧詫異，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白磨坊有過這樣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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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覆喧一只腳邁出綜合辦公室的門，迎頭撞見秦主任正走到辦公室門口。
“主任——”
“覆喧，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秦主任今年四十五歲，是致真律師事務所的主任。
景覆喧面露難色：“今天恐不行——”
秦主任一幅了然於胸的表情，並不強求：“哪天有時間了，告訴我。”
行政專員此刻已經從工位上站起來，整裝待發，準備下班。聽見門口兩個人說話，接腔道：“秦主任，用不了幾天了。景律師不請誰，都得請您。接了這麽大個單，請自己的指導律師吃頓飯還是問題？”
“哦？”
秦主任中等身材，國字臉，執業多年。一眼看上去，有作為律師特有的沈穩和幹練，鬢邊若隱若現的些許白發，反而憑添了幾分儒雅。
聽行政專員這麽說，秦主任回頭看向景覆喧。
“小成別大驚小怪。主任一年接多少大單，我這才哪兒到哪兒。”
景覆喧訕笑，說：“鈕璟川，想讓我協助公司法務審核一下線索材料。今天出了委托合同。”
秦主任聞言，含蓄地微笑，說：“好啊，還沒人能拿到酬金，覆喧先得到委托了。”說完，不無讚許地拍拍景覆喧的肩膀。
景覆喧感覺被拍的半邊身子麻痹又僵硬，向後退半步：“改天請大家喝酒，我先走了。”說完，轉身離開律所。
景覆喧從律所出來，一路都在腦袋裏回放今天的事情。家裏的，所裏的。朋友的，自己的。
從畢業實習到現在，已經三年了。以局外人的立場來看，景覆喧這三年，是跳躍式成長的三年。
畢業之後，進致真律師事務所實習，接受所裏業務能力最強的秦律師指導。景覆喧腦袋靈光，勤奮肯學，在同期幾個實習律師中，景覆喧是最被秦律師看好的。
實習期滿，景覆喧與律所簽約，成為授薪律師，作為秦主任的助手，參與辦理案件。同時，辦理律所委派的其他簡單案件。
一年後，景覆喧主動和律所協商，改授薪律師為提成律師，不再做秦主任的助手，也不再接受律所委派。而是依靠自己開拓的案源。轉變的細節和過程的艱辛，只有景覆喧自己知道。
下樓前，秦主任拍醒了景覆喧刻意回避的執業記憶。
景覆喧將車窗打開一條縫。五月的風，裹挾著楊花柳絮，連同暖意一起送進車裏。同時，將有關自己的紛亂思緒一點點帶走。
目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白啟澤和鈕璟川的血型一致，是不爭的事實。這件事懸在景覆喧心裏，不上不下。王溢荇的到訪，給景覆喧添了一絲憂慮。
圍繞鈕家尋子的事情，已經有無數人蠢蠢欲動。此前，上趕著都找不到門路與鈕家攀關系，現在，鈕家除了自己大開方便之門，還透露私生子的血型信息。
鈕家為鈕璟川費盡心思。
這場尋子事件。找得到，自然皆大歡喜。如若找不到，從這一眾削尖了腦袋都要認親的相同血型者中，尋找幾個願意攀親的“義子”之類，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富貴深山有遠親，貧窮鬧市無近鄰。世上像白樹清這樣，喜富貴，愛虛名，趨炎附勢的多。如此，更反襯出王溢荇的難能可貴。
可惜了，這麽好個姑娘，想嫁到白樹清家做媳婦。
景覆喧暗笑自己想得太多了。
車行至小區附近的水果店，景覆喧下車買了菠蘿，才開車回家。
白啟澤沒住到家裏之前。回家就是回家，景覆喧從不考慮冰箱裏缺什麽，晚餐吃什麽，只吃掛面，營養是否均衡之類的問題。
白啟澤住到家裏之後。每天下班，還沒走出辦公大樓，就開始考慮晚上吃什麽，家裏缺什麽，冰箱裏的牛奶是不是白啟澤喜歡的……
有時候，景覆喧自己都覺得奇怪。難道這些問題一直埋在心底？白啟澤是開啟心門的鑰匙。他一出現，這些問題都爭先恐後自動冒出來了。
景覆喧右手提著菠蘿，擡起左手，打開指紋鎖。
門開了半尺寬的縫隙，白啟澤大狗一樣興奮地站在玄關。
“奶奶——小喧回來了！”白啟澤興奮地踮腳，一點點挪到景覆喧身邊，舍不得離開半步。
景覆喧低頭找拖鞋，嘴角忍不住上揚。把菠蘿遞出去：“讓奶奶在鹽水裏泡一刻鐘，再給你吃。”說完，轉身把門關上。
出門無望，白啟澤眼裏興奮的光芒熄了大半。接了菠蘿，還不走，撅著嘴嗔怪：“你幹嘛去了，為什麽不帶我？”
“我上班。”
景覆喧換了鞋，往客廳走，白啟澤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我也要上班。”
“你還沒到上班的時候。”
景覆喧去盥洗室洗手。
白啟澤顛顛地把菠蘿拿到廚房，交給奶奶，轉身出來站在盥洗室門口，眼巴巴瞅著嘩啦啦流水的水龍頭。
景覆喧猜他在家悶壞了，擦擦手，見屋子裏家具都完好無損，好奇地問：“今天在家幹嘛了？”
白啟澤無聊地左右晃動身子，說：“奶奶給我講故事。還讓我數牙簽。”
“數牙簽？”
奶奶在廚房做飯。聽見倆孫子在客廳的對話，爽朗地笑出聲。
“從我準備做飯開始，就一直在我耳朵邊嗡嗡：小喧什麽時候回來，小喧什麽時候回來？吵得我心煩意亂。我把牙簽遞給他，告訴他一根一根數，數十遍，你就回來了。”
景覆喧失笑，看了一眼茶幾上擺成兩小堆的牙簽，問：“數了幾遍？”
“七遍。”
“多少根？”
“不知道……”
白啟澤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每次數，都不一樣多。”
沒毛病，滿滿一小罐牙簽，容易數亂。景覆喧心說，奶奶真會留作業。
“留著明天數吧。待會兒吃了晚飯，我們出去透透氣兒。”
白啟澤精力旺盛，奶奶白天一般不帶他出去玩兒。就怕白啟澤亂跑亂跳。奶奶腿腳慢，追不上。白啟澤人大心思小，萬一受點兒傷，再摔出別的毛病來。
大人一天到晚在家待著，還受不了。何況，孩子心性的白啟澤，整天不出門，太悶得慌。景覆喧周末和晚上，接替奶奶，帶著白啟澤下樓跑跑跳跳，消耗精力。
白啟澤聽了，手舞足蹈。嘴裏開心地喊“好啊，好啊”，跑到景覆喧背後，像小時候那樣，跳起來，屈臂搭在景覆喧肩膀，勾著脖子，趴在他背上，腳還亂晃。
“快下來——你以為你六十斤呢，你現在可是一百六十斤！”景覆喧背後猛然受力，差點兒跪地上。
白啟澤嘿嘿笑著，從景覆喧背上滑下來，拉住景覆喧的胳膊，扶他站穩。搶著說出一會兒出去想做的事情。
“我要抓蛐蛐兒——”
“抓了放哪兒？”景覆喧不反對，直接給他出難題。
白啟澤見問，樂顛顛地跑回房間，旋即出來。手裏拿了個拳頭大的籠子，獻寶似地遞給景覆喧看。
“裝這裏。”
籠子編得疏密均勻。手上沒點兒巧勁兒，很難做成這樣子。景覆喧訝異：“你自己編的？”小時候，白啟澤倒是有這本事，現在也沒忘？
“奶奶教我的。”
白啟澤不攬功，喜滋滋地拿在手裏晃來晃去。
奶奶已經把飯菜盛好，端上桌。此刻，站在餐桌邊，說：“就開頭，收尾，是我告訴他的。”
“哪兒來席篾兒？”
“我把盛餃子用的篦簾兒，拆了。”奶奶一臉無所謂，擺好筷子，說：“過來吃飯吧。”
景覆喧愕然。篦簾兒是去年秋天，奶奶戴著老花鏡，用高粱桿兒一根一根穿起來的。為裝蛐蛐兒的籠子，老太太把親手做的篦簾兒都拆了？
“奶奶，你別太慣著他……”
“哪兒就慣著他了？手裏總得有點兒事兒幹，要不天天跟個老太婆在家，大眼瞪小眼兒，日子怎麽打發？”
說完，奶奶沖白啟澤招手：“小澤，放下蛐蛐兒籠，過來吃飯——”
現在跟老太婆，更小的時候跟老頭子。景覆喧心說，多虧了這兩位老人。
不知道白爺爺去世之前，是怎麽帶著白啟澤生活的。現在白啟澤的心裏，還有沒有白爺爺的影子？
白啟澤倒是聽奶奶的話，放下蛐蛐兒籠，乖乖去衛生間洗了手。坐在餐桌邊開心地扒飯。
景覆喧卻沒胃口，舉起筷子，又放下。
“怎麽，不合你胃口？”奶奶語氣裏有嗔怪。一個老人家，在家哄大孫子玩兒，就夠累的了。下班前把一家人的晚飯做好，吃現成飯的還挑上了。
“怎麽會……”
“這還差不多。就算不合胃口，也得吃，不然哪來那麽多精力？”奶奶最清楚，她和白啟澤在市裏待一段時間，最操心的是景覆喧。
既要顧全白啟澤，又不能讓奶奶太累。
“奶，白爺爺一輩子沒結過婚？”景覆喧放下筷子，冷不丁冒出這句話。
奶奶覷了白啟澤一眼，放低聲音說：“沒聽人說過結婚的事。他年輕那會兒，父母身體都不好。他哥哥身子骨弱，幹不了重活，在家照顧父母。他到處打工掙錢。
我記得，你媽懷你那會兒，村裏來了個外鄉女人，面黃肌瘦，跟逃難似的。來了就住白磨坊家不走了。
我怎麽記得那麽清楚呢？知道你媽懷孕了，高興，天天張羅著做小衣服小被褥。
白磨坊怕那女人在家悶得慌，帶著她去我那兒串門兒。她看見我做的小衣服，喜歡呀，拿在手裏舍不得撒手。”
說起自己做娃娃服的手藝，奶奶臉上不免有得意之色。
“她是真喜歡呀，後來自己也扯了布，找我給裁剪。我也沒好意思問，是給誰做的。按常理，那歲數是不能生了。”
“白啟澤是那女人和白爺爺的孩子？”景覆喧詫異，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白磨坊有過這樣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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