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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莊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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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莊裕

我叫蘇冉。

我有兩個很奇怪的哥哥,一個明明很寵我卻事事都防著我,一個明明很親近卻要故意疏遠我。

後來我才明白,蘇家一潭渾水,他們一直鷸蚌相爭。

很不幸地,我也出生在這個家裏。

而比這更不幸的是,我從少女懵懂時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我絕不可以隨隨便便喜歡上某一個人,因為……我以後要嫁的人,已經註定了。

不幸中的萬幸是,我喜歡他,從我十五歲那年開始,我就知道我喜歡他。

他的名字,一直是我上課打盹時喜歡寫在課本內頁上的那兩個字,滬城人人皆知。

他叫莊裕。

而從我情竇初開起,莊裕就等同於愛情、等同於婚姻、等同於餘生。

——

十五歲那年,我從初中升學到滬大附中念書,學校離家很遠,每天往返不便,我於是開始住宿,只每周五回家一次,不出意外照例都是阿堯哥開車來接我。

上回聽阿堯哥說莊裕拿到了駕照,他爸給他買了一輛很惹眼的敞篷小跑車,於是乎那一天放學時他突然出現在我們學校校門口沖我招手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穿一件素白色的背心靠在車邊,衣服很緊,顯現出他上肢健壯的肌肉,我想起阿堯哥說他最近在練拳擊,說要走型男的路線,整日沈迷運動。

我突然就心跳得很快,不由地去想象他在拳擊館裏揮汗如雨的樣子。

他高聲叫著我的名字打斷了我的遐想,特地給我開了車門讓我坐進去,說他是來接我放學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在沒有長輩的場合,主動對我展露善意。

我和同行的朋友道了別,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著往他面前走。

他說:“聽你哥說你今兒放學早,你易林哥回滬城了,我剛好一會兒去他們家找他去吃飯,你要不要和我們一塊兒?”

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頭。

然後眼睛看著鞋頭,心裏數著拍子等心跳平覆。

沒有人知道,在那一天之前,我一直暗暗覺得這個年代了還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實在荒唐。

可那一刻,我坐在他副駕駛軟軟的墊子上,側身去看他新理的頭發,他在發動車子之前彎腰幫我綁安全帶,從腳下的袋子裏給我變出來一杯還是熱乎的奶茶,他說:“剛才在前面那條街上看到有家奶茶店門口許多人排隊,想著你肯定喜歡,我找了好半天車位才停好車去排隊買上的,你嘗嘗看味道怎麽樣?”

他的笑意就落在我眼前幾厘米處,我甚至非常想拿一把直尺量一下,我們之間最靠近的那一秒距離是多少。

那一刻,他看向我的眼裏滿是柔情,完全不覆往日的散漫不羈模樣。

我問他:“味道怎麽樣,你為什麽不給你自己也買一杯?”

他笑起來,嘴角揚起的弧度很像我們那天上數學時老師畫在黑板上的那條拋物線,當時那一道題我演算了很久,現在依稀還記得它的答案,但卻遠遠不及後面他的這一句回答來得印象深刻。

莊裕去給自己系安全帶,漫不經心地看了我一眼,道:“冉冉,我一向不碰甜的東西,但你除外。”

我難掩尷尬,去看面前那塊小小的鏡子裏面自己漲紅的一張臉。

從小到大,許多人都叫我冉冉,長輩們、哥哥姐姐們還有學校裏的好朋友,可唯獨莊裕這樣叫我,那是他第一次。

他的聲音並不渾厚,聽上去像是與我同齡的少年,可我在心裏算過,他大我整整五歲,雖在阿堯哥的眾多朋友裏是年紀最小的,可依然讓我覺得遙不可及。

阿堯哥常說:“莊裕動不動就來我們家找我喝酒,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為的都是我們家冉冉。”

我低頭去看卷子的時候,沒由來地就會被客廳裏的他們兩個人的談笑聲拉走全部的註意力,盡管我知道他們並沒有在談論我。

那時候我並沒有意識到,原來這種控制不住的在意,就叫作“喜歡”。

莊裕一直是一個話很多的人,用阿堯哥的話來說就是聒噪,我隨他一同去路家的時候,書包就放在他車裏沒有拿下來,嘴裏咬著奶茶的吸管,明明是我一向不太會去選擇的香芋口味,但那天卻意外得覺得好喝,可是聽他和易林哥一見面就滔滔不絕聊起的八卦,我失落於竟一個字都插不進去。

還是易林哥先看出來我的窘迫,數落莊裕:“你把人小姑娘帶來玩兒,卻一直在和我聊些男人感興趣的話題,怎麽好意思。”

莊裕這才後知後覺地考慮到我,問:“餓沒餓?等雲霄他們來了我們一塊兒吃飯會不會太晚,你能等嗎?”

我其實能等,但莫名其妙脫口而出就變成了“餓”。

然後得償所願,被莊裕開車帶著去吃一家小店面的冰粉,就在那幾位哥哥常去的那家燒烤店附近的小巷子裏,隱蔽到你很難相信它會有什麽生意,但卻意外的爽口美味。

莊裕依舊沒有點自己的那份,他多拿了一只勺子,淺淺地嘗了一口,然後撐著下巴問我:“這些酸酸甜甜的東西,到底哪裏好吃?”

我眨了眨眼睛,壯著膽子懟了他一句:“不吃甜的,難道自找苦吃嗎?”

他的反應很有趣,不是像我哥那樣沈著臉說我不知禮數,也不像阿堯哥那樣開玩笑說我牙尖嘴利,他說:“怪不得,怪不得每次見你我心裏都甜。”

而我突然間意識到我喜歡莊裕,就是在下一秒。

店裏原本就有零散的幾桌客人,我專心吃著冰粉,在他說了那句話之後久久不敢擡頭與他對視。

其實我心裏十分清楚,爺爺同我說過好幾次我們家與莊家的約定,我如今已經及笄,再過幾年成年,再然後……

有清脆的女聲叫莊裕的名字,我聞聲擡頭看過去,是一個穿著打扮都十分張揚的女孩兒,對方一頭精致的短發齊肩,個子很高,化的妝不算濃但口紅顏色卻十分艷麗,她湊過來貿貿然坐在蘇冉旁邊,笑著問莊裕:“這是你妹吧?”

然而不等莊裕作答,我就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的那句話連我自己都有被嚇到。

我說:“我才不是他妹,我是蘇冉——我以後是要嫁給他的。”

這樣宣誓主權的一句話,原來,竟如此直白地洩露了我的秘密。

我喜歡莊裕,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靜悄悄地出現在我的夢裏,掀開我潔白的頭紗,他說他真的等了我好久好久,等我長大。

莊裕沒有對我這句話表露出任何情緒,甚至沒有接這一句,他眼看著我碗裏的冰粉已經見底,去收銀臺買了單就拉我站起身往外走,後頭沖那女孩兒笑說:“小丫頭年紀小,還不懂這些呢,說這些也不臉紅。”

我突然就有些不開心了,瞪著她不走了,我說:“我馬上就十六了,怎麽不懂?”

“你懂什麽?”他玩味得看著我,眼睛仿佛會說話。

我偏頭不去看他,小聲說:“我看得出來,剛才那個女生,她喜歡你。”

莊裕笑聲爽朗,過來幫我把帽子扶正,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和我解釋:“看來你還是不懂,沒事,以後我來教你。”

“教我什麽?”

“教你喜歡我。”

“喜歡你……很難嗎?”

我心裏緊接著的這句話並沒有說出口,因為我知道,這並不難。

夏天傍晚路邊映出兩個人影,莊裕個子比我高大半個頭,走路的步子可以放慢為了等我,我與他並排走在巷子裏,路口有棵很高大的梧桐樹,這個月份樹上的葉子還沒有開始掉,但葉片已經開始泛黃,月亮影影綽綽地看到點輪廓,我莫名就想起來歐陽修的那兩句詩——“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我想幾年之後,如果我們再一起走在這條深巷裏,也許,他的手是會牽著我的。

我突然間第一次無比欣喜地意識到,我身邊的這個人,他就是我以後的人生伴侶。

不是“可能”,是“就是”。

好像突然之間,“被安排”也變成了一件幸事。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終其一生可能都遇不到自己的愛情,而我慶幸,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認識他了。

他是我的莊裕。

莊裕有一張和我阿堯哥一起拍的照片,被我偶然間看到以後偷了過來,照片裏他的頭發略微有些長,皮膚白裏透紅,眉毛密長,左眼眼角與眉之間有一顆痣,窄窄的不容易分辨的內雙顯得他整個人有些神秘。

我很喜歡那張照片,於是就偷偷藏在我最喜歡的這本《小王子》裏。

《小王子》這本書我前前後後讀了六遍,一遍比一遍多讀懂一些。

我理解小王子離開玫瑰花去到新的星球探索,理解玫瑰花明明不舍卻還是言不由衷地和小王子告別,理解小王子在遇到狐貍之後懷念的還是他的玫瑰花……

去獨獨不能理解莊裕,不能理解為什麽後來那些年,他要親手折了他最心愛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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