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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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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離裴涼出征的日子越來越近,尋菱每日盼著裴涼回來的心情便越來越迫切。

每回裴涼一回來,尋菱便連忙上前噓寒問暖,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初始裴涼還覺得不適應,畢竟先前尋菱只知道坐享其成,被動地接受他對她的好的,如今尋菱這般主動,倒讓他覺得尋菱有什麽不能明說的意圖一般。

很快到了九月,定遠侯府上下一派忙碌,尤其是楊氏,忙得不可開交,既要管理府中大小事務,又要為寧嵐兒的出閣做準備。

寧嵐兒雖不是定遠侯府的嫡親孫女,但從小在定遠侯府長大,裴老太太一直把她當親孫女來看待,如今父母又都已經過世,便直接從定遠侯府出閣了。

九月初四這天,尋菱下午點心吃多了,導致晚飯延後了一些。

天氣陰沈,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裏沒有出來,廊廡下的燈籠閃爍著柔和的光暈,柔和而幽靜,尋菱坐在廳堂的桌前慢悠悠地吃著晚飯,一邊吃一邊時不時地往外望一望,期待著裴涼快些回來。

待一盅濃郁的香菇雞湯下肚,裴涼果真邁著沈穩的步子走了進來。

尋菱連忙上前,彎著盈盈的眸子將裴涼拉到桌旁坐好,又殷勤地給他倒茶,擺碗筷,嘴裏還不停地問道:“累了罷?口渴不渴?要喝茶還是先來一碗湯?”

裴涼略顯疲憊的臉上一派平靜,目光隨著尋菱忙上忙下,待尋菱終於停了下來,方同尋菱溫和說道:“你先坐下,我有話同你說。”

“嗯。”尋菱依舊笑意盈盈,在裴涼一旁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坐好,澄澈眸子定定地將裴涼望著。

裴涼沈默了一陣,方緩緩開口道:“皇上已經下旨了,後日清晨便要出征北伐了。”

尋菱眼眸依舊彎彎的,但眼底的笑意卻在一點一點地收回,好半晌才喃喃:“不是說好九月中旬的嗎?怎麽這麽快?”

裴涼神色柔和,將尋菱從旁邊的椅子上拉起來,坐到了自己的腿上,緩聲道:“早去早回,不更好嗎?”

“可是……”話沒說下去,尋菱又頓住了,她本想說她還沒有做好準備的。

她的準備,是要做好如何去面對前世結局的準備。如果,她的重生,沒能改變前世結局,那當裴涼戰亡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她要如何面對?她又該如何去面對裴涼那具冰冷的屍身?以及以後的生活?

尋菱神情低落,卻又努力收好自己的情緒,勉強笑道:“那你早點回來,我等你。”

裴涼能感受到尋菱的失落和擔憂,伸出長臂將尋菱攬進懷裏,手指撫平尋菱微微皺起的眉頭,開解道:“有你在,我只會回來得更早。”

“嗯。”尋菱點點頭,收好情緒再擡頭看向裴涼時,已經面色如常。

尋菱從裴涼腿上下來,坐回旁邊的椅子上面,伸手夾了一塊蜜汁胭脂鵝脯放進裴涼碗裏,道:“暖胃開津的,多吃些。”

裴涼方將胭脂鵝脯放進嘴裏,尋菱又夾了一個藕粉肉末丸子進來,道:“軟糯溫補,可好吃了。”

“這醬肉肘子我們分著吃,但你可以多吃一些。”

“……”

“你怎麽不吃了,是不是不開胃?哦,對了,我讓雲桑去取些清酒來。”

不一會兒,兩人面前便多了一個酒杯,酒杯裏是清香四溢的醇厚清酒。

尋菱率先舉起酒杯,看著裴涼,略顯神秘道:“你還不知道吧?其實我挺能喝的。”

“是嗎?”裴涼看著忙上忙下的尋菱,溫和的笑著,眼裏滿是寵溺,“今晚你想喝,便喝罷,但千萬不要貪多,小酌怡情。”

尋菱猛地點頭,只是酒這東西,喝著喝著便控制不住了。

當小酒喝了五六杯,那只胖胖的醬肉肘子也被兩人分著吃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尋菱突然起身,咚咚咚地跑進內室,從自己的箱籠裏翻出一個用紅繩系的平安扣出來。

這本是尋菱兒時剛被送到荊州道觀時師傅送給她保平安的,因為長大了,繩子短了,又已經離開了荊州,便被尋菱收了起來。

尋菱將平安扣繞了兩圈,套到了裴涼的手腕處,道:“不管以後誰再送給你珠串,都不許戴,可好?”

裴涼神色有幾分覆雜,卻依舊眼含笑意,看著繞在自己手腕處的紅繩平安扣,鄭重地點了點頭。

又接著喝了好幾杯,尋菱似有醉意,裴涼也覺得眼前的尋菱模糊了幾分。

醉意朦朧間,尋菱拿出兩份文書,讓裴涼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室內燈燭閃爍,酒到酣處,裴涼攔腰將尋菱抱起,走進了寢間。

翌日醒來,尋菱伸手往一旁一摸,裴涼已經不在身旁。

尋菱將玲瓏喚了進來,問道:“侯爺什麽時候走的?”

“卯時三刻便走了。”玲瓏回道。

尋菱撫著酒後沈重的額,輕輕地“唔”了一聲。爾後又猛地想起什麽,掀開被褥便走下床來,都顧不上穿鞋,光著腳丫便往書房走去,當看到桌案上靜靜躺著的那兩份文書時,方安下心來。

玲瓏跟在後面,趕緊拿來寢鞋給尋菱穿上,又小心補充道:“侯爺說今晚不回來了,明日清晨直接從西山軍營出發。”

“唔。”尋菱卻興致缺缺,似乎對這事並不在意。

玲瓏詫異,夫人最近不是每晚都盼著侯爺早些回來的嗎?

尋菱將桌案上的文書謹慎收好,方回到寢間,坐到梳妝鏡前,讓玲瓏雲桑給自己洗漱穿衣篦發。

隨後便去壽康院給裴老太太請安。

到了壽康院,裴老太太心情看起來也不是太好,想來裴涼已經來給她道過別了。

尋菱和裴老太太簡單地聊了幾句,便離開了。

初六裴涼帶領大軍出征北伐,尋菱則在書房裏看了一上午的書,又繡了一下午的荷包。裴涼出征的日子突然提前,尋菱都還來不及將荷包繡好送給裴涼的。

初七便是寧嵐兒的添妝宴。

定遠侯府賓客絡繹不絕,楊氏、肖氏和裴老太太都忙著招呼客人,尋菱也被安排在後院的宴席處招呼女眷。

雖是寧嵐兒出閣,來往女眷見到尋菱卻無不誇讚尋菱的。尋菱平日裏鮮少參加這些女眷中的聚會,今日難得見到尋菱,自然要熱絡些,籠絡一下同尋菱的關系。

尋菱不曉得如何應對,只彎著嘴巴笑著,或點頭示意,一場宴席下來,尋菱只覺得嘴巴都要僵了。

宴席結束後,尋菱尋了個人少的時間去了寧嵐兒的院子。

寧嵐兒正在收拾箱籠,準備明日清晨的親迎,見尋菱走了進來,面上閃過一絲詫色,涼涼道:“我還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表嫂了。”

寧嵐兒沒有好臉色,尋菱也懶得去敷衍她,直言道:“就沖著你的這一聲表嫂,這一趟還是得來的。”

說完,便讓隨在身後的玲瓏將一個紫檀木盒子拿了出來,裏面是一支嵌翡翠的鏤空金簪,是給寧嵐兒的添妝禮。

金簪是從裴涼的庫房裏取的,尋菱還舍不得為了寧嵐兒去花自己的私房錢。

寧嵐兒一旁的冬蟬連忙將紫檀木盒子接了過去。

禮已送出,尋菱也不想多呆,帶著玲瓏便想回去。

寧嵐兒卻開口了:“表嫂請留步。”

尋菱腳步停了下來,扭頭看向寧嵐兒。

寧嵐兒屏退左右丫鬟,方又開口道:“表嫂可知,我從裴茹那裏聽到了什麽?”

尋菱擰了擰眉,預感到寧嵐兒將要說什麽,便不想再聽,擡起腳便要往屋外走去。

“原來表嫂不僅是個身份卑賤的庶女,還是一個命硬克親的不詳之婦!”未等尋菱走出屋子,寧嵐兒已經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

尋菱脊背一僵,隱在長袖中的雙手握成了拳。

頓了片刻,尋菱放松了脊背,松開了握成拳的雙手,繼續往屋外走去。

寧嵐兒的聲音卻再次響起:“你最好祈禱表哥這次出征平安回來,否則你將會是定遠侯府永遠的罪人!”

聲音冰冷無情,回蕩在空寂的屋內,尋菱的雙手再次握成拳,同時加快了向外行走的腳步。

尋菱一口氣走出了好遠,直到看到世安院高高掛在廊檐的燈籠,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她倚在一棵粗壯的金桂樹下,濃郁的桂花香氣襲來,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甜味。

她的身體微微發抖,前世的記憶卻不停地在腦中閃現。

上一世,裴涼戰亡,她卻因此背上了命硬克夫的名聲,她被關在世安院裏哪也去不了。她也拼命地向外界辯解過,幼時克死生母不過是宋氏和孟尋芊故意為之,和她沒有絲毫關系。

可沒有誰相信她,擺在大家面前的事實是:她九歲那年,生母難產而亡,就連出生的弟弟也早已死在了生母腹中;成親不到一年,丈夫又戰死沙場。

這些事實,讓她在辯解中不知不覺都慢慢地接受了自己便是那個不祥之人。

這一世,還會重蹈覆轍嗎?

尋菱害怕極了,直到玲瓏追了上來,扶住她的胳膊,她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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