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第二天上完課，提著一個袋子出了校門。

校外就有快遞公司，許如要了張快遞單子，對著搜索出來的東陵集團地址一筆一劃地書寫。等邵郁承收到快遞，他們之間就兩清了。

晚上林清山竟然又過來，他這次沒有提前打招呼，時間卡的很準，她出校門的時候剛剛好看到林清山的車在門口不遠處停下。林清山見她今天沒有騎車有些意外，迎上來問：“你怎麽回家？”

許如有些不好意思，“我要去KTV練會歌，馬上元旦晚會了，怕在學生面前出醜。”

“陪你去？”林清山低聲問。

“不用，我自己打車過去就好，距離這裏很近。”許如下意識撒了謊，生怕林清山要陪她一起去練歌，她的歌喉還不能對人展示，拿不出手。

林清山笑了笑，“所以你覺得我等你打上車，在後面偷偷跟過去比較好？”

許如想起昨晚的邵郁承，相信這是男人會做出來的事，於是妥協了，但也說好了只是送到，不用陪她。林清山答應了。

送她到KTV門口，林清山掃了眼周遭環境，看她站在臺階上跟自己揮手道別，微微一笑，“早點回去。”

“好。”

梁正黎正要出門就看到從林清山車上下來的許如，他走到安靜的角落撥電話，電話一接通他便開口：“老邵，你猜我剛剛看到誰了？”

“？”邵郁承默不作聲地表示疑問。

“我看到許老師了，她這次搭一個男人的順風車過來唱歌，哎，那不會是許老師男朋友吧？看起來也是一表人才啊。”

“你說什麽？”

“我說我看到許老師了啊——”

他鸚鵡學舌似的剛想覆述，邵郁承趕緊打斷他，“我意思是，你說他一表人才？你那是什麽眼光？男人要那麽白幹什麽？你覺得那樣很好看？”

梁正黎被他一通話下來問蒙了，反應了很久才嘀咕一聲，“你自己也挺白。”

邵郁承馬上笑了笑，“邵雯這周不會跟你出去了。”

“別別兄弟，一表人才那他還是比不過你。不過他真是許老師男朋友嗎？”

邵郁承說：“他們剛認識不久，不是男女朋友。”

梁正黎應了一聲，忽然說：“但是我看許老師跟這個男人一看就像是一路人。”

邵郁承沈默了幾秒，“那跟我呢？”

梁正黎舔了舔唇，還是無法違心說謊話，“不是我不幫你說話，你跟許老師沒有夫妻相。”

邵郁承盯著黑掉的電腦屏幕上映出的自己臉，摸著下巴左右看了看，他覺得還挺有夫妻相呢。“那等你什麽時候看出來有了，再跟邵雯出去，否則我就跟小叔說你們早就在一起了。”

說完邵郁承不等梁正黎反應就掛了電話，他視線又落在大班桌上一件拆開的快遞上面，伸手撈了過來。上面的字跡娟秀，字如其人，邵郁承眼前馬上浮現出許如那張小臉，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

身子往前傾了一下，邵郁承晃了晃鼠標。

桌面中央是QQ登陸密碼錯誤提示——你輸入的帳戶名或密碼不正確，你要找回密碼嗎？鼠標慢慢移到找回密碼四個字上面，停了幾秒還是沒有點下去，登陸了另一個賬號。

他並不是不記得密碼，而是他因為一個人改了跟她相關的密碼，此時卻不想輸入，更不想修改。

依舊清晰記得兩個人最後的聊天。她說：我下個月要結婚了。他馬上回覆一句恭喜，刪除了好友、退出賬號以後申請了新的號碼，那個賬號從那天起再也沒有登陸過。

元旦假期前一天，午飯以後校園裏異常熱鬧。下午的課停掉了，所有班級的學生都在擺桌子、準備下午的元旦晚會。陳舒群帶著十班所有班委去了許如辦公室，裏面有其他班的學生在，見了面都心照不宣。

都是來給任課老師送元旦禮物的。

陳舒群將一個包裝精美可愛的袋子遞過去，許如站了起來。

“許老師，這是十班同學一塊送您的節日禮物，元旦快樂。”

後面幾個班委也跟著一塊送上祝福。

“謝謝你們，”許如很感動，這是她工作以來第一回收到學生送的禮物，“我能現在打開看看嗎？”

“當然可以。”學生們異口同聲，聲音裏也多少都透著緊張，怕許如不喜歡。

許如從袋子裏拿出兩個盒子，揚起笑容說：“還有兩樣禮物。”

“這是什麽？”她先拆了小的那個，陳舒群馬上說：“這是護手霜，冬天手容易幹燥，老師又要用粉筆寫板書，很需要護手霜的滋潤。”許如擰開蓋子聞了聞，很清淡的香味，直接擠了點在手背、慢慢搓開了。

“那這個呢？”許如又拿起一個盒子。

陳舒群還未開口，一道聲音在他身後響起，“Givenchy口紅，色號301。”

眾班委循聲看去，邢愷的視線落在許如身上幾秒，又很快移開了。他剛剛發音很標準，陳舒群看了他好幾眼，驀地想起許如曾誇他跟陳澤腦子聰明的話，他之前沒看出來，現在卻覺得許如說的可能真的有道理。

許如滿臉驚喜，沒有女人能抗拒一支口紅。想不到他們年紀不大，卻很有心，單純美好的心意令她感動。

“謝謝，一會元旦晚會還要吃東西，我就先不試了，”許如笑笑，“這是老師收到過最棒的禮物，我很喜歡，都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們。”

“不用謝許老師，”陳澤說：“您平時那麽辛苦，我們還總惹禍讓您生氣，是我們該謝謝您才對。這就是一份小心意，老師喜歡就好。”

其他人也齊聲附和。

辦公室裏其他老師聽到動靜好奇地看過來，紛紛問許如收到了什麽禮物，許如大方地給走過來的趙老師看，“護手霜跟口紅，都是學生送的。”

趙老師年近五十，有些羨慕地看了看這群學生，又看了看許如，“年輕就是好，當老師受到的是女朋友一般的待遇，像我們這種年紀的就是老媽待遇了。”

許如也好奇了，“趙老師，學生給您送了什麽？”

“我冬天腰痛，他們給我買了暖寶寶，還送了副手套，”趙老師語氣裏都是欣慰，小聲說：“也算是有心了，我自己的孩子都沒送過我什麽禮物呢。”許如擡手在她背上拍了拍，也給她手背上擠了點護手霜。

送完禮物出門，中間小個子的女生說：“你們覺不覺得，許老師剛剛收到禮物的樣子很可愛啊，就像小孩子一樣，特別開心，眼睛都比平時亮晶晶。”

她說完發現幾個男生沒人應她，有些生氣地仰起頭，結果發現他們臉上都有點可疑的紅，瞬間明白了什麽。其實沒什麽不能懂的，她們女生也喜歡年輕帥氣的男老師，路上偶然遇到喊聲老師也會興奮半天，這很正常。

邢愷卻忽然喊她：“廖雨。”

“嗯？”

“你去問問許老師要唱什麽歌吧，我剛剛忘記問了，怕一會伴奏裏沒有。”不過其實沒有也沒事，他今天特意帶了吉他，以備不時之需。但他還是想提前知道一下。

“哦，好。”廖雨開開心心跑回去。

許如到教室的時候，學生們已經把一切準備好，乖巧坐著等她過來。

陳舒群跟廖雨是主持人，見她來了便宣布晚會開始。許如被幾個女生拉著坐到她們中間，一堆花生瓜子水果堆到她眼前，陳澤負責拍照，他貼著墻根晃晃悠悠地拿了一瓶果汁過來，“許老師，喝這個。”

“謝謝。”

第一個節目是一個小品，許如坐在座位上看得津津有味。現在的孩子多才多藝，接二連三有人表演樂器演奏，小提琴、古箏，中西方都有，他們歌唱得也好，她自愧不如。

吃瓜子吃得嘴巴有點幹，許如喝了口果汁，舉起手機攝像。學生們發現她在錄像，鏡頭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就開心比著手勢，轉完一圈，許如將視頻保存。

這會陳舒群一個人站在教室中間，廖雨已經悄悄走到許如身後。

陳舒群說：“下面這個節目厲害了啊……”

廖雨在許如耳邊小聲說：“老師，下個節目該你上場了。”

“這麽快？”許如心裏一驚。

陳舒群的聲音傳來，“下面有請我們最年輕、最好看、英語講得最好聽、板書寫得最漂亮的許老師，為我們帶來一首英文經典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大家掌聲歡迎。”

學生們開始高聲起哄，直到許如手握麥克風站在教室中央，四周的聲音都沒停歇。邢愷站在講臺上，從電腦裏調出伴奏。音樂聲一響，教室裏的哄鬧聲才慢慢散去了。

許如的聲音沒有原唱的歲月感，但勝在幹凈清甜。

她唱得不算多好聽，但也沒有一句跑調。

女孩子們默默用手打起拍子，小聲跟著唱起來。氣氛到了，男孩子們也蠢蠢欲動，從中間就幾乎變成了全場合唱。邢愷看了眼身邊不遠處的吉他，幾步走過去撿起，從講臺上下來站到了許如身後。這首歌只有四分鐘，伴奏結束以後，他彈起吉他。

在場的所有人都有種默契，他們不想這首歌唱完。就像，不想讓這一年這麽快走到末尾一樣。仿佛只要這首歌不停下，他們就能一直停在十六七歲，永遠停在高二上學期的尾巴上。

許如不經意地往外看去一眼，四班好多學生也跑上來了。他們趴在門框上、窗戶上，帶著興奮跟好奇。

這個年紀可真好啊，她都有點想回到高中時代了。

可惜歲月都不可回頭。

許如唱完，被十班男生塞進懷裏幾支紅玫瑰。

她又被四班學生拉去一樓，十班男生開窗大喊，讓他們一會趕緊把許老師送上來。

許如在四班唱了同樣的歌，唱完以後她擠出人群，準備上樓。衣角卻忽然被拉了一下。許如回過頭，看到雙眼紅紅的蘇穎。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蘇穎？”許如擡手給小姑娘擦掉眼角的淚。

“許老師，能去你辦公室嗎，我有事情跟你說。”

辦公室沒有人在，許如給她倒了杯熱水，拉了把椅子讓蘇穎坐下，她將門關緊，在蘇穎頭上摸了摸說：“跟老師說說吧，為什麽哭了？”

蘇穎想起剛剛在十班門口看到的畫面。

邢愷靠著講桌舒服地站著，一邊彈著吉他，一邊眼帶笑意地輕輕哼唱。她認識他一年多，從來沒見過他臉上是那樣的神情，那不是單純的開心，那是喜歡啊。可她心裏又不願意承認，邢愷喜歡的人，竟然是她喜歡的許老師。

蘇穎擦掉眼淚，她對著許如，無論如何都講不出“邢愷喜歡你”這樣的話，低垂著頭，蘇穎小聲說：“許老師，我喜歡邢愷。”

“蘇穎——”許如沒想到她竟然會承認，“你喜歡他什麽？”

蘇穎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似乎是剛剛認識他，就喜歡了。高一我來二中報到那天，在分班布告那裏是第一次見到他，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很奇怪吧，我也覺得很奇怪，他那天身上的衣服都洗得掉色了，但是很幹凈，我在那之前從沒有過那種感覺，心跳得很快。”

“你是說一見鐘情？”許如放慢了聲音，表示她對蘇穎這份懵懂感情的認可。

“嗯，”蘇穎點頭，“我偷偷喜歡他這麽久，從來沒跟他講過。我知道早戀不好，我不會去告白，可是我控制不了，越是壓抑，就越忍不住想見他。可是，我發現他有喜歡的人了。”

許如想起邢愷那天對自己說過的冒犯的話，皺了下眉頭，“你怎麽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呢？也許是你看錯、誤會了，他親自跟你說了嗎？”

“我能看得出來，他挺喜歡那個人的，我從來沒看到他在任何人面前那麽開心過。”蘇穎眼中的淚水搖搖欲墜，怕許如看出什麽立馬低下了頭，眼淚啪嗒一下打在手背上。

許如嘆了口氣，也許是今天日子、氣氛特殊，她也變得有些懷舊跟傷感。她知道蘇穎懂事，沒有避諱師生身份，對她交待自己的第一份感情：“今天是16年最後一天，過完節回來就是17年。我從二中畢業也有六年多，念高三的時候，我也曾經喜歡過一個人。”

蘇穎擦了擦眼角，“真的嗎？”

“是啊，老師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那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我念了大學，本以為終於可以學業跟感情兼顧、好好談場戀愛的，但是不到半年，我跟那個人就再沒聯系過了。”許如想了一下，“也不對，我結婚前找過他，他道了聲恭喜，就再也沒有下文。”她想到蘇穎那天可能聽到她離過婚，對那段婚姻沒有隱瞞。

“……為什麽最後會這樣？”

“時間一久，最初的新鮮感被磨沒了，許多問題就會暴露出來，你以後談了戀愛就懂了。”許如看看時間，“晚上我請你吃飯吧，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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