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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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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在戰場上往往一寸長一寸強,敵方將領的長劍自然比不上王陵婉的長槍,但她委實沒想到他會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將長劍擲出,那劍擦著她的臉而過,幾乎剜下了她的半張臉,當時甚至可以看見她外露的牙齒。

僥幸撿回一條命已經實屬三生有幸,戰場本就刀劍無眼,她身為女子力道本就比男人要小,能搠穿對面的甲衣已然是上天保佑,她還能求什麽呢。

人群中她看見了一位同樣遮蓋面容的人,卻也從身著的衣物分辨出是一位女子。

她頭戴帷帽,黑紗遮住了她的面容,卻難掩她的風姿綽約,人群中只有她一個人沒有朝她慶賀,又身姿高挑,十分出眾,讓王陵婉很難不註意。

是誰?

她在握緊韁繩,腦中已經有了隱約的猜測,卻仍想親眼確定一番。王陵婉瞇著眼,讓視線只聚焦到她一個人身上。

即將變天的時候,往往都是先夾雜著疾風,今日烏雲籠罩了空中,還幫了王陵婉一下,黑紗隨風起舞,如同搖曳的樹影,又如同黑羽的輕顫,她看見了未塗口脂的一張嘴,而後是小巧的鼻梁,和一雙恬靜的美目。

“殿下……”王陵婉喃喃道,她原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她了,大紹的嫡公主。

她再度挺起了胸膛,目視前方,看到了前方迎接她的宦臣查明,她是在馬背上極其蔑視地看向他的,看得他尷尬地笑,還要朝她不住的慶賀。

“王將軍屬實是殺敵有功,特派奴才來領大人入宮覲見,領封受賞呢。”查明笑著,眉眼彎彎,儼然一副和藹可親的態度。

“那就走吧。”王陵婉翻身下馬,幹練利落,沒有朝查明再看一眼。

查明仍然笑著,嘴角弧度卻降了許多:“面聖可不能甲胄加身,況且就算您看不起我們這些宦官,也要註意聽從禮監的指引面聖。陛下可是很看重這次會面,要多問幾句呢。”

王陵婉一噎,眼神都冷了許多,她斜眼看著查明,只覺得他可惡至極,她可從沒說她看不起宦官,硬要給她扣這層帽子,她可實在是收受不起。

“公公這是哪裏話,你是皇帝身邊得力的人,誰敢看不起?”姜依打著哈哈,心裏卻嗤笑著,誰能看得起他這種媚上欺下的東西。

不論真情還是假意,這番話總歸是給了查明面子,讓他心裏也好受了些。

“請吧,王將軍。”

查明在前引路,王陵婉跟隨其後,在她身後的是兩個隨從查明的小太監,正垂頭躬腰的跟著。

婁持聲拿著濕苫布擦著博古架,雖然是比之前笨重的櫃子要好看,但也更容易落灰了,好在他身姿高挑,不需要墊腳費力。

他甩了甩手,想著今日是北地新封的將軍回朝的日子,不出意外應當是在要留在京中上任了。

姜依趕了個大早,要站在前排的位置就是為了他嗎。

他伸出手在身前,那雙手瑩白又骨節分明,纖長若好女,指腹因勞作而生了些薄繭,卻並不破壞美感,目光向上移,逡巡過掌丘及手腕,分明挑不出什麽毛病,他卻只覺得實在是太羸弱了些。

本來他也動了參軍的念頭,只是沒有去實行,或者說常年讀書的身體已經不適合行軍勞作了。他在虛空中比了個射箭的姿勢,又急急忙忙到窗邊看了眼有沒有人看見,鳥無音,樹不移,安全。

“將軍?”他兀自思索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什麽將軍,有什麽好的,舞刀弄槍,赳赳武夫,究竟哪裏好,哪裏值得她特意去看?”

他理著衣服,又嫌衣服小了些,委實不如那些武夫魁梧,正胡思亂想間從堆疊的衣服間調出來個韘環,是之前在保月河附近行刺白意褚時同伴扔給他的。

小小的韘環放在手中涼了掌心,他心中千絲萬縷——是不是應該重新拿起弓箭練一練了呢。

“婁哥哥,你知道朝中新上任的女將軍嗎?”楊理堪堪夠到窗邊,嘻嘻哈哈問著婁持聲,看起來心情不錯,“我朝八十餘年都沒出過女將軍了,女子也鮮少讀書,沒想到出了個女將軍呢。”

婁持聲皺眉,一時失語,女將軍?

他神情呆滯,目光空泛,楊理有些茫然。

“婁哥哥,你還好嗎?”

婁持聲點頭:“你聽誰說的?”

楊理切了一聲,無奈:“還能是誰,當然是我幹爹……”

婁持聲手掩於唇邊,不可遏制地笑了出來,肩膀一聳一動,讓楊理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只覺得瘆人極了。

“婁哥哥,你這是做什麽,怪嚇人的。”楊理嘟囔著,婁持聲充耳不聞,怡然自樂。

他只是覺得他剛才的患得患失好笑罷了,一點也不沈穩,像是未加冠的小少年。

“那女將軍你可認識是誰?”婁持聲問詢著。

楊理偏著頭思索了好一會兒:“確實眼熟。”

“是誰?”

“像是年畫裏嚇人的妖怪”

婁持聲沈默,楊理嘿嘿一笑,從門一蹦一跳近來,在胸前比劃著:“她臉上有那麽大的一片疤痕,就在左臉那裏,像是被野獸咬掉了半邊臉一樣,這副模樣要是有人見過肯定忘不掉啊。”

婁持聲斂目沈思:“若是她後來受得傷呢……”

楊理搖頭:“那我也不知道,不過聽路上有人說她去東宮了,可能是趁機朝太子表忠心吧,在東宮沒一會兒就又去春陽殿了,哎,聽說她晉升的蠻快的,還以為是專於實業的,但沒想到也是個趨炎附勢的。”

楊理撇撇嘴,很是不忿。

婁持聲輕笑:“就好像你不想趨炎附勢了。”

“其實我還是挺怕頭上的人的。”楊理道,“那個女將軍這麽看要在宮中再待一會兒,婁哥哥你不是升任成司禮監掌印了嗎,你要是想見她,在將軍要出宮的時候,隨便找個由頭就能去她走得路上看見了,沒人會攔著您的。”

春陽殿,她去找了姜依。婁持聲蹙眉,他怎麽不知道姜依還去過北地,有個能成為將軍的朋友。

至於東宮,她還認識太子嗎……

婁持聲疑惑,這個新上任的女將軍是有兩把刷子的,同嫡公主和儲君都有著交情,也難怪晉升的如此飛速,在官場中都沒遇到使絆子的。

那個金昭玉粹的太子,只要不觸碰到他的權利,對誰人都春風和煦,但唯獨對他是橫眉冷目。婁持聲並沒有任何責怪姜直的意思,他肖想他的妹妹,又怎麽不算是觸碰他的底線了呢。

只是一想到太子,婁持聲的額頭仿佛又痛了起來,當時被旁人觀刑的難堪又浮現了出來,他不可控地打了個寒顫。

他按楊理所說,在女將軍出宮門的時候遠遠看了一眼,他視力不錯,瞇著眼看得更清晰了些,退掉武弁令她的臉都暴露在了空氣中,左臉如楊理所說的那般似被生剜掉了一片肉,就算愈合好了也恐怖至極。

因為傷口太大,面皮生長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扭曲了原本的面容,讓她整張臉都不自然了些,竟真是看一眼不忍再看第二眼。

婁持聲恍若臉上都感受到了痛楚,不可控地咬緊了牙關。

他也覺得這位女將軍有些眼熟,並不是像年畫上的妖怪……但他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他深吸了一口氣,填滿了胸膛,也許只是一剎那的晃神吧。

慧園中的姜直裹著鬥篷坐在窗前,他怔怔看著前邊,無法回神,一口悶了宮人遞來的藥又恢覆了如此姿態。

癡迷的,仿徨的,無措的。

“咳咳咳。”姜直那出懷中的帕子,捂在嘴邊,帕上絲絲縷縷的鮮血,觸目驚心,“那個人真是她嗎,怎麽、怎麽變成那樣了,北地的風雪真就那麽駭人嗎。”

沒人能回答的出來這個問題,也沒人敢觸太子的黴頭。

自新上任的女將軍王宛要去東宮,太子就立刻傳送膳食的宮女去將他在慧園的消息帶到,他就這麽在窗子前等著,只等來了她遠遠的一瞥。

沒有陛下的準允是不得私自來慧園的,所以就算只是得到了一瞥,姜直也是欣慰的。

那是一雙他熟悉的眼睛,可卻停留在一張他不甚熟悉的臉上。

他單手推開窗戶,半探著身子,整個人掛在窗邊,幾乎搖搖欲墜,她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該是受了多少的苦,她一定很疼吧。

在那樣絕望的時刻裏,可有誰陪在她的身邊……

姜直哽咽,剛想喊話,就被宮人攔了回來。他又急又氣,吼了身邊的人,可擡眼再看向外面,卻再也見不到那道身影,讓他都思考剛才所見的是否是錯覺了。

“咳咳咳。”姜直咳著,一聲比一聲來的激烈和沙啞,葉太醫從偏院而來,自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殿下可不要再憂思勞神了,保持心情上的愉悅對身體也好啊。”葉太醫苦口婆心,嘴唇都叮囑出了白沫,姜直卻只是擺了擺手,儼然無心聽他都說些什麽。

“我想起了之前給父皇慶生辰時,同那些王孫公子們打馬球的時候了。”姜直清了清嗓子,說話都變得艱澀,“也不過就是兩三年前吧,卻給人一種十幾年前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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