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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花城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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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花城之危

李成幾人已經到了閆律口中的花城,城如其名。

滿城栽種著各種各樣嬌艷欲滴的鮮花,此處屬於南方的邊界,氣候溫暖濕潤,厚實的冬衣穿不住了。

在船上呆了七日,每天的飯菜只有江裏捕到的魚,再不情願也得吃,總不能單單拿出月光草屯的東西,那樣會成為第一個被紫衣人扼殺的對象。

李成本身對江裏的魚有陰影,捕上來的也不多吃的就少,生生的瘦了一圈,再不下船找個地方補一補,就快受不住了。

衣服換得再勤身上也有股味,李成巴望著到城裏找家客棧住下,好好的收拾一新睡到自然醒。

紫衣人不緊沒走,跟著一塊住進了風來客棧,三間天字號房連在一起。

上了二樓,李成的屋子在正對著樓梯口那間,挨過來的是紫衣人,再之後是徐公公和閆公子,兩人住一間保護閆公子。

更好一點的屋子都住滿了,街面上一打眼,十個行人中有八個是帶著兵器的江湖人士。

近幾日外來的人越漸增多,能有一間上房住實屬運氣好。

李成讓小二幫忙買幾身現在穿的衣物,舊衣拿去洗。

用過飯,小二送來的新衣,沐浴用的熱水也到了。

李成舒舒服服的擦洗幹凈,躺在榻上倒頭就睡。

冰蝶在屋中飛舞,填補著各種縫隙,屋裏窗臺上擺放著的六盆花變成冰花,落在上面啃食著略甜的花蕊。

咦?目光炯炯有神的註視著冰蝶,月光草滿腦子漿糊。

何時冰蝶長了牙齒,細長的彎嘴居然可以縮短,上下分開猶如鳥喙。變化之大驚掉下巴。

冰蝶冒似被盯得有點不好意思,羞澀的張開翅膀擋住進食的一面。

月光草收回目光,不是很想看冰蝶吃東西。

四周不曾察覺到同類的氣息,別的花味道太香了,不是很想吃。

吃進去的花越雜,氣味也越混亂,花香太濃會朝著臭的方向發展。

月光草在宮裏時就犯了回蠢,吃進去的又都吐出來,熏死人的雜花味才消失。

嚇!

門上有黑線在游走,乍然見之嚇月光草一激靈,好在外面有冰封著進不來。

它對黑線多有忌憚,看不出是什麽花的種子,蟲子般到處找宿主。

普通人可不是最好的選擇,真正能讓種子發芽的是同樣的草木。

既然選擇來到花城,那麽黑線的主要目標是花城中的花。

月光草即希望黑線找到同類互相折磨去,又害怕吞噬同類之後黑線所在的一方壯大,對花城造成影響,身在花城的他們,不就成了甕中之鱉?

晃了晃腦子,不行,不能這麽想。

月光草喃喃自語道:“兇人說不能用人的想法去判斷事情,那麽,換作是它該如何……”

“對了,吃了同類悶聲發大財。”月光草高興沒一秒苦了臉,“那些黑線難道不是毒蛇帶來的,毒蛇肯定是有人養的,黑線的本體是不是也有人養?這不就成了人與人之間的交鋒?”

是不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月光草趴在桌上,用根須沾著杯裏的水在桌上寫字。

“兇人不讓它成精,世上到底有沒有成精的草木?或者快成精的?”

月光草不清楚成精之後的好壞,兇人說這話的時候不像開玩笑。

“真是的說話只說一半,就不能說全乎,成精後有什麽不好的,又不搶兇人的飯碗。”

話落,月光草驀然間醍醐灌頂,“成精,變成人,天劫!”

轟隆隆!

月光草一下子從桌上蹦起望向窗外,一道閃電照到窗戶上,伴隨著巨大的雷鳴,似在回應更像是警告!

媽呀!月光草一軲轆滾下桌子,飛速的爬到榻上,鉆進李成的懷裏。

“太嚇人,我不想的,我沒想過,不做人,不做人,大白天的別打雷呀!”驚得它魂快飛了,趴在李成的心口上聽了陣心跳才緩過勁來。

原來不是兇人不說明白非得含糊其辭,是不能提!不讓說!

月光草再次唾沫自己的愚蠢,感謝兇人刀子嘴豆腐心的關照。

晴天白日驚現落雷,好事者出門或是開窗向外張望,一道手臂粗的閃電劃破天際,雷聲轟鳴震耳欲聾。

“有人突破了?”

白天驚雷現,不見絲毫烏雲,太不正常了。

紫衣人疑惑不解的望向天邊,努力的感知,不像是有人渡劫的樣子,一點靈力波動皆無。

“難道說,花城將出大事?”紫衣人忽的眉心一跳,這種不祥的預兆加身,讓人有種迫切逃離此地的沖動。

身形虛化躍窗而出,朝著閃電落下的方位前去一探究竟。

“啊!哼!”

曾義痛苦的更換著斷臂處的傷藥,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草率的做出決定,現在悔之晚矣。

從船上下來,乘坐進城的馬車入城了花城。

沿著師父留下的記號找到了風來客棧,一進門大堂內坐滿了人,側著身子從人群中走到櫃臺前,就聽掌櫃歉然的向其他人賠不是。

“真的滿的,有的屋還兩人一間,請各位到別處瞧瞧,趁著外頭幹打雷不下雨的時候再找找,要是有空屋哪有不賺銀子的道理。”

掌櫃忙得是焦頭爛額,磨破了嘴皮子才送走一波客人。

“掌櫃,找人。”曾義一聽沒地方可住,想著跟師父湊一塊將就一晚。

“找誰?”不是住店就行,掌櫃拿出當天登記的冊子翻看。

“姓徐,少一只左胳膊。”曾義簡單的描述師父的特征。

“有,二樓。”掌櫃叫來小二,“你帶這位爺上樓去找位客官。”

小二一聽是靠近樓梯口位置的房間,帶著人上了樓。

“咚,咚,咚!”

“客官,有人找。”小二敲了敲門喊道。

“師父是我。”曾義上前一步說道。

吱呀!門一打開,雙方看到熟悉的面孔皆松了口氣。

“進來吧。”徐威往門裏讓了讓,揮手打發了小二。

“您二位聊,若有吩咐招呼小的一聲便是。”小二便轉身下樓忙去了。

關上門,徐威的眼睛在曾義身上繞了一圈,定格在空蕩蕩的的袖子上,擡手示意坐下來說。

曾義留意到屋裏還有個人躺在榻上一動不動,“閆律沒死?”

“睡了,還行,好不容易堅持到達此地。”徐威給曾義倒了杯茶推過去,“掉了?”

“掉了。”曾義喝了口熱茶,不只是嘴苦心裏更苦。

思及憶起當日發生的事傷口一抽一抽的痛,曾義苦笑道:“李成說是三五日,隔日就不能用了。”

思緒回到七天前的那一日,官船走了一整天連個信都沒接到,曾義擔心師父一行有難,便帶著人趕往渡口。

打魚的小船上的船家在渡口急呼,說是官船上死了人。

曾義將船家攔下,上了船趕往事發地,確實如船家所言一船無二。

數了數官船上的屍體,少了師父和閆律的,曾義懸著的心落了一半。

之後又找到師父離開時搭乘小船的船家,給了些銀子套了話。

從中獲悉同行的還有一個小孩和一位紫衣面具人,曾義大膽猜測小孩子可能是李成。

曾義替師父高興,能跟李成在一處不會太倒黴,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左手手臂嘩啦一下子從袖子裏掉出來。

一堆血肉落地嚇壞了不少人,曾義假裝鎮定自若,實則疼痛已至骨髓,有如千萬只螞蟻在啃食,細密的冷汗沁出。

骨肉分離之苦第一次飽嘗,曾義將人都打發走,右手擼起左手的袖子,一整根臂骨還連在斷口上,腐臭味撲鼻,熏得人頭暈目眩。

為防止腐敗感染斷口,曾義不得不再斬一次,將骨頭與斷口處連接的血肉分離,痛苦加倍難以言喻。

去看了大夫,斷口的切面又往裏削去一些,每天上藥跟上刑似的,曾義只能說:“虧得師父沒接斷臂。”不然會和他一樣慘。

徐威心有戚戚焉,看過曾義的傷勢不禁感同身受。

“還有這個,我在路上遇上兩方人廝殺。”

曾義趁著他人兩敗俱傷之際,上前奪取了雙方爭奪之物。

曾義從懷中取出一粒晶瑩剔透的血紅珠子,珠子呈不規則的圓形,邊緣光滑像是被打磨過,比之天然的寶石更為耀眼。

“這不是……”話說到一半,右側乍起一人撲到桌上,抓住紅珠子一口吞下。

事發太快導致徐威師徒二人措手不及,未料到躺上榻上的人不裝死了,瘋了似的撲上來,做出令人詫異的行舉。

“吐出來!”曾義上手揪住閆律的衣領,曲膝重重的頂在其人胃部,逼其將吃進去的紅珠子吐出來。

“嘔!”幹嘔幾聲就是不吐,閆律突然力氣大漲,一把推開揪著他的人,縮肩猛的撞去。

砰!

連人帶椅子被掀翻在地,曾義傻楞楞的張著嘴,臉上掛上驚疑之色,忘了去攔沖出門外的閆律。

徐威以為曾義能攔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到頭來高看了對方。

徐威眉頭微皺,到不是氣曾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而是心疑斷手給曾義帶去的影響,是否比預期的還要大?

“他,他的眼睛是,紅的!”

這才是曾義一時未能將人攔下的癥結所在,對上一雙血紅的吃人的眼神,任誰能不被嚇到,他是人他怕被咬。

在閆律撞過來的瞬間,曾義腦子裏不由分說冒出官船上被人咬後的屍體模樣,心底打怵不敢硬攔。

“罷了,總也要想方設法逃出去的,不必管他。”

徐威看得很開,閆律口口聲聲要來花城,也不言明因由,肯定有自己的小九九,逃跑是遲早的事,且看對方能玩出什麽花來。

“唉,唉?”

上樓送水的小二差點被沖下樓梯的男子撞翻,轉了個身貼墻站才幸免於難。

打門外進來的紫衣人,乍見紅著一雙眼睛的閆律沖出客棧,沒攔著,退到門外看那家夥往哪個方向跑,一會再去尋人。

上了樓,正對著樓梯口的門前站著兩個人,一個人眼熟,另一個人身上有血腥氣,紫衣人不認識。

“找李成?”紫衣人步上臺階走到徐威左側。

身後的話音使得門前的兩人側過身看過去,徐威開口道:“閆律吃了紅珠子跑了,特來問問李成東西的由來。”

“吃了!”出乎紫衣人意料之外,眼中滿滿的驚異之色,“我這裏新得了一枚。”寬大的袍袖中露出拿著木盒的手。

“正好。”徐威出門前還在為如何解釋紅珠子打腹稿,如今有了實物少了浪費唇舌的時間。

紫衣人前往閃電的落點,根本沒有所謂渡劫之人,回來的路上看到有人在搶奪什麽東西,聽到劍聖之物駐足觀望。

兩方勢均力敵最終一方慘勝,從死去一方身上搜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木盒,

打開看時,紫衣人走過去撿了現成的便宜,送了受傷頗重的人一程。

伸手敲門之時,指尖觸及門上沒等掌心落下,從兩扇門之間的縫隙處,透出絲絲縷縷的寒氣,飛快的往指尖纏繞,逼得紫衣人立時收手。

在寬大的袖子掩蓋下,用靈力截斷寒氣的四溢,紫衣人神情冷了三分。

怪道門前的這兩人站著不動,怕是吃了虧故意讓他來沾手!

紫衣人眼神微冷,心底暗暗記了兩人一筆。

“李成,開門,急事。”紫衣人不會讓人看出他的不妥之處,舍出了靈力化掉掌心凝出的寒冰。

還未正面交手就被寒氣所傷,紫衣人重新定義李成的實力,收起眼底的漫不經心。

紫衣人一系列舉動落入眼底,徐威背在身後的右手緊握成拳。

一閃而逝的敵意過於尖銳,本就不是一路人時時防備是必須,往右側挪了挪步子,拉開距離以防對方冷不丁出手。

聽到屋裏傳出的腳步聲,門縫中可見的寒氣退去,吱呀一聲打開,露出滿臉疲憊的面容。

李成沒睡好做了惡夢,不是經常做的打妖怪那種,驚醒後忘了。精神頭更加萎靡不振。

“何事?”一個兩個的不睡覺找他作何?

李成打著哈欠堵在門口,沒有讓人進屋的意思。

“劍聖之物。”紫衣人拿著木盒在李成眼前晃了晃,“閆律不久前吃了,是死是活暫且不明。”

“不關心,不在意。”說著就要關上門,一條腿卡在當中,引得李成直皺眉。

徐威率先一步硬擠進去,察言觀色的能力不缺,眼前人尚且有回旋的餘地,換了人他哪裏敢。

“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紫衣人跟著姓徐的進到屋裏,屋裏的溫度比外面涼,原因自是在於寒氣。

看看那窗戶,紫衣人掃視一圈,但凡有空隙的地方都是冰封的狀態,睡屋裏應該很踏實吧。

曾義最後進門,順手把門帶上,走到桌前坐在了師父身側。

紫衣人掃了斷臂人一眼,猜到對方的身份,獨自拉著椅子坐到了姓徐的兩人對面,正對著放著花的窗戶。

窗臺上的花都變冰花了,湛藍的蝴蝶停在上面,毫無一絲美感,紫衣人敏銳的捕捉到來自蝴蝶的殺氣。

打擾到它進食了,冰蝶憋不住火氣,冰冷的眼神掃向闖入的幾人。

來自背後的寒意讓曾義如坐針氈,害怕轉過頭去遭受到冰蝶的襲擊,忍著盡量去忽略身後如芒在背之感。

李成倒水喝,打著哈欠坐下:“來的路上不是聽說了劍聖老宅出現了紅晶石,一直有人拿去當寶石賣,更多的我也不清楚。”壓根懶得去關心。

紫衣人打開盒子擱桌上,滑到李成面前,“這種,都在搶,價太高了,搶來的才是賺到的。”

扁圓形像水滴到葉子上的形態,李成瞥了一眼,看不出明堂。

盒子裏的紅珠子肉眼可見的動了,在盒子裏上下震動,突兀間躍起直沖對面的人眉心射去。

李成眼急手快,掌心下壓寒氣噴出,擋住飛來的紅珠子。

“這……”意外發生的令人匪夷所思,在坐的三人紛紛起身退離桌前。

眼見李成出掌迅速的將偷襲的紅珠子包裹在寒冰之內,悄悄松了口氣。

掌力向前向下推去,精準的將寒冰封住的紅珠子摔進盒子裏,拍出一掌蓋上盒蓋的同時將盒子送出。

李成嫌晦氣,誰拿來的誰帶走。

伸手接住飛來的盒子,紫衣人再盒子上面貼了紙符以保證不出亂子,“想不到盡是活的!”

“快看,快看,那是什麽?”

“天上什麽在飛?”街面上的人聞訊擡起頭仰望,一個個如豆大的紅點自四面八方匯聚在上空。

“那是何物?”百姓抱著看稀奇的目光觀察。

陽光晃眼,紅珠子更耀眼,刺得人用手去遮擋一部分光線,言談聲此起彼伏。

“有情況!”曾義奪門而出,走廊上全是二樓的住客,樓下更是吵吵嚷嚷人滿為患。

趴在窗戶邊或站在椅子上,都望向外面的天空,門口一樣擠滿了人,這些人都是哪裏來的,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曾義下了樓,門外那些人一個縱身跳到了高處,似乎想要去奪取半空中不斷聚集起來的紅珠子。

有了之前李成的遭遇,曾義對劍聖有關的東西敬而遠之,說不定又是陰謀詭計當中的一環,避開才是明智之舉。

屋內,李成聽到外面的吵鬧聲,走到窗戶前推開,尚未舒展的眉宇再次皺緊。

“我去看看外面是何情況。”徐威說走就走,遠離紫衣人,聽到街面上有人說奪寶,心弦一緊不會是……

紫衣人走到窗邊,望向外面前所未有的熱鬧景象,“劍聖的傳承引來這麽多人,不該在老宅那邊挖寶,打哪得來的消息,居然全都往這邊趕?”

“那裏。”李成伸手一指,剛好看到能夠解答紫衣人問題的一幕。

紫衣人順著李成所指的方向凝望,一名江湖人士的眉心射出紅色的珠子,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追逐著浮到半空的紅珠子,謎團迎刃而解,卻更添一絲詭譎。

搶奪珠子的人一個兩個躍入空中,徒手去抓。

有人抓到了,有人沒抓到還在不斷的努力,鍥而不舍的爭奪。

李成轉身穿上外衫,收拾起包袱背在身上,倒了最後一杯茶喝下,招呼窗臺花盆上的冰蝶。

冰蝶揮舞翅膀,紫衣人馬上退離窗戶跟前,十分擔心蝴蝶給他一下子,又要耗費不豐的靈力去抵消寒氣的侵蝕。

冰蝶回收屋中所有寒氣,追著李成的腳步下了樓飛出客棧。

氣候溫暖的花城,冬季見到蝴蝶的概率雖不多,在看到一只藍色的蝴蝶,少有人去投註過多的關註,都被空中的紅珠子所吸引。

“去哪裏?”一看李成包袱都背上身上,有種要逃離的即視感,到讓紫衣人看不懂了。

自然是離開此地,預感到大事將現,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李成匆匆下樓與掌櫃結算房錢,有人退自然有人住。

紫衣人揣好木盒跟著李成離開客棧,住店的錢就那點不要了。

街面上的人越聚越多,徐威師徒感覺不妙,左右張望後看到出了客棧的李成,忙走過去。

“如何?”徐威委實看不懂紅珠子浮在空中的用意。

紫衣人提供另一個姓徐的不為所知的消息:“紅珠子鉆人眉心,引人來花城,依我看找人盡快輸通驅散街面上湊熱鬧的人群,真出事這些人都是累贅。”

“言之有理,我這就去城主府調派人手。”徐威讓曾義去府衙調集兵力,分頭行動快些。

“我的珠子,還我珠子!”

花了大價錢才得到的珠子,一下子從手中的錦盒中飛上了天,急得人跳腳,追上了又夠不到,眼睛都氣紅了。

李成在人群中穿梭逆流而上,往城門口急步走去,生怕晚了一步再走不成。

徐威在房檐上飛奔,前方城主府近在眼前,城主府中猛然間有一物升空。

比看到過的紅珠子還要大上數倍,如拳頭般大小的珠子浮在城主府上空。

徐威見此情況心神動蕩,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又是城主府,一個個的腦子裏裝的難不成是石頭!”

“轟!”

“砰砰砰!”

話音被驟然驚起的爆炸聲所掩埋,徐威停下腳步,望著眼前的城主府升起濃烈的煙氣。

府內諸人像死了一般,無人跑出來呼救。

站在高處俯視,徐威看清城主府內外倒下的人中,眉心留著冒血的洞。

一下子便與上空的紅珠子聯系在了一起,不祥之兆越發的強烈。

轉身一邊跑一邊喊,徐威要讓所有城內的百姓即刻撤離,不能在街面上呆著。

“快回家去,躲起來,城主府已滅,快回家去莫要在街上逗留,關好門窗,要快。”

呼喝聲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城主府方向冒出的濃煙,長眼睛的都看到了。

事關個人安危,百姓知機的往家中方向跑去,停滯在街上的人們流動了起來。

李成避到一邊給他人讓路,望向城主府上空浮現的紅珠子,個頭顯著並往這邊飄來。

徐威看到人群在散開,松了口氣往曾義那邊去,希望別在出事了。

府衙內滿地是血,曾義斷臂處隱隱作痛,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撕扯他的血肉,越是深入府衙痛感越是強烈。

腦後生風!曾義回身飛起一腳,落空了,未看到人影。

打起十二分小心戒備四周,曾義眼觀六路耳只八方,府衙內外院靜悄悄的不合乎常理,地上的屍體並不多,血卻不少。

呼!

又是身後!

曾義拔劍揮下,身後並無敵人,左側!

反手橫劍掃去,感受不到劍入肉的遲滯,再一次落空。

極度緊張之下曾義冷汗盡出,好詭異的身影,這還是在白天!若是夜晚他則完全不占優勢。

曾義決定撤,先與師父匯合,看城主府那邊能否調集人手,再找李成問問這是什麽情況?

“絲!”

斷臂處橫插入一把劍,痛到曾義面目扭曲,更讓人無法忽視的是偷襲者的身份。

“花城城主趙商!”曾義見過此人一面,就是在對方入宮領旨謝恩之時,在承天殿外走了個臉對臉。

叫破身份不打緊,此人必死,趙商一掌將人拍飛。

曾義連還手之力皆無,胸腔塌陷肋骨盡斷倒退飛出數丈,重重的撞擊在院墻之上,跌落在地口吐鮮血。

趙商持劍置於鼻下聞了聞:“你這斷口果真是天道所傷,還能活到現在實屬罕見。”

吐血的曾義擡頭望向遠處的花城城主,“你,你殺了府衙眾人,為,為何?”

難不成也要學香城城主自作聰明,就不怕到頭來作繭自縛?

“為何?”趙商陰測測的笑道,“多少人窺視劍聖的傳承,多少人盯著傳說中的仙劍出世,難道這些不夠你垂涎三尺,萌生出爭奪之意?”

“你,是你,在背後,操控這,這一切!”曾義手撐地想要站起來,奈何傷得太重無力支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能在天道之下存活的你,尚有幾分利用價值,那就讓我瞧瞧紅珠會不會吞下此等美味。”

說著趙商掌心浮現一塊拳頭大小的紅珠子,擡手擲向院墻邊茍延殘喘之輩。

一聽吃,本就蒼白的臉上再添驚懼。

曾義試著去撿掉落的劍,無疾而終。眼看攝來的紅珠子內心萬念俱灰。

“瘋子!”七成的掌力橫掃,徐威快速扶起曾義躍上院墻逃離此地。

“師父!”看到人的那一刻曾義淚流滿面,以為連死了都屍骨無存。

閃瞬間有考慮過若是師父晚一步趕到,但凡有口氣在,他能做的就是將唯一完好的右臂心甘情願的給出去,好過師父斷著手,在宮中被人排擠。

“少說話。”徐威遲疑一瞬,拿出隨身攜帶的救命藥給曾義服下,背著人往客棧方向去。

紅珠子被打飛,與之心血相連的趙商嘴角滲血,眼神瘆人得可怕。

收回珠子,運氣壓下翻騰的血氣,適才躍上墻頭追去,絕不能讓兩人逃了!

能從天道下逃離之人,必有意想不到的底牌,趙商唯恐兩人壞他大計,必須盡快除掉隱患。

眼見身法鬼魅的花城城主先是一劍攪了曾義斷臂處,再是一掌將人打廢。

最後居然只憑聞的,便能確認是天道之威造成的斷臂,這與當初入宮領旨謝恩走馬上任的花城城主大為迥異,活似換了一個人。

徐威沒能及時出手的原因仍舊是斷臂之痛,預判到曾義鬥不過老狐貍,等著最後一刻出手。

念頭一起自覺太過無恥,仿佛被李成那日所言影響到了心智。

徐威壓下盼著徒弟咽氣前給他一臂的激動,最終邁不過良知這道坎出手相救,並拿出僅餘兩枚的保命藥。

心情說不出是遺憾多一些,亦或是興奮多一些。

觸及曾義的手腕,徐威粗劣的診出傷勢的輕重,他還有一次機會。

“哪裏走!”趙商緊追其後,一劍擲出直逼救人者後心。

“小心!”曾義試圖推開師父,讓師父先行離開不要管他。

他一個拖累,只會礙手礙腳連累師父。

一只手十分不便,徐威不得已放下背上的曾義,總不能明目張膽拿徒弟去擋刀。

為此影響了出招的速度,徐威以為只是一劍,遂拔劍斬去。

“身後!”曾義提醒師父,覆又磕出更多的血,氣喘如牛自覺生氣在不斷的流失,不禁疑心起師父餵給他的藥丸。

懸身飛踢,劍光繞身劃過半圈,徐威深切體會到趙商飄忽不定,極難捕捉的身影有多麽的難纏。

趙商的武功理應在他之下才對,是什麽讓對方的實力躥升的如此之快?

“絲!”只是一個閃念,徐威斷臂處被抓下來一塊皮肉,痛楚遍及全身,忙後退拉開距離封穴止血。

趙商邪佞的大笑,當著正主的面舔食手上的血肉,發出嘖嘖的怪聲,似讚嘆又嫌棄。

看得徐威眼皮狂跳,對方的眼睛通紅,似厲鬼般欲擇人而食,硬拼肯定不是對手,除非豁出命去自爆,拉對方同往奈何橋上走一遭。

徐威暫時心無死志,逃是能逃,就是曾義讓他頗為猶豫放是不放。

萬一人僥幸活下來,中途丟棄對方的自己,哪還有臉面自稱為師。

帶著人礙手礙腳,趙商已瘋看樣子不可能輕易放過他二人,徐威愁得頭發都快白了。

如何才能通知李成前來搭救?局勢對他十分不利,徐威必須盡快找出對敵之法。

“天道,你也是其中一環,為何能全身而退?”

怪笑戛然而止,趙商陰冷的目光直視輕易可以捏死的螻蟻。

徐威眉頭深鎖,每個字都聽得清,連起一句話卻是詞不達意,根本搞不明白對方到底在意什麽?

“去死!”趙商大吼一聲,齒間沾著的血肉憑添幾分猙獰。

內力灌入劍中,徐威在趙商開口之際揮出重重的一劍,飛快離開原地,換不同的方向對敵人揮出數劍。

在趙商被劍勢包抄之下,徐威跳到曾義身側,試圖盡快帶人離開此地。

巴掌大的紅珠子倏然從地下鉆出,張著血盆大口哢嚓下去。

“啊!我的腳!”遲了片刻曾義再次受創直接沒了雙腳,痛到渾身打顫哀嚎出聲。

徐威低頭看去面色驚變,放下曾義挽了個劍花,刺入朝他張嘴的紅珠子。

“嗷嗷!”紅珠子發了瘋似的大叫,從看不到底的嘴裏吐出一條來回甩動之物。

徐威定睛一看,是條手臂長的舌頭,身後一聲狂吼,措手不及的他後心中招脊椎塌陷,向前撲出之時一口鮮血噴出,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趙商將人打飛,收手回來捂著嘴,嘴裏湧出的鮮血自指縫中滴落,嘴一張半塊舌頭掉到了掌心。

“該死!”失去一半的舌頭,說話都不利索,烏魯的咒罵了半天,收回紅珠子,朝害他受傷的家夥走去。

他要一寸寸踩碎對方全身的骨頭,再飲其血食其肉,彌補損失掉的部分。

趙商陰翳的紅瞳像在看上了桌了美味。

“師父!”

曾義點穴只血的空當師父就倒下了,加諸在身上的死亡陰影無限擴大,現在的他什麽都做不了,又氣又急大聲呼喊。

“李成,李成,李成快來!”除了李成,在曾義的眼中無人能對付得了,顯然處在瘋魔狀態下的花城城主。

越是垂死掙紮般的呼喚,越能激起趙商內心的殘暴。

笑聲尖銳又癲狂,仿佛在嘲笑兩個手下敗,將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哀鳴。

曾義內心惶惶然,該怎麽辦?叫不來人難不成真要命喪當場?

兩人絕望之時做好了自爆的準備,一道手臂粗的白光自高空降下,一前一後攔腰圈起地上的兩人拉離當下。

“何等鼠輩連臉都不敢露!”

腳尖踢起地上的劍,趙商接住用力向空中的白光擲出,以他現在的目力,看不穿雲層之後躲藏著何人。

靈力的氣息讓趙商遲疑要不要追上去,大事未成只要人還在這個城中,就不怕對方逃掉。

得救了!曾義、徐威長出一口氣,劫後餘生的喜悅掛在臉上。

仔細觀察可見,以為的白光其實是一條拉長的拂塵,使用之人必是位道長,厚實的雲層看不穿,反而因陽光刺得眼睛流淚。

“李成在何處?”清錄道長路過花城上空,看到奇怪的浮在空中的紅珠子,其內裏的血氣鼓噪,像是在醞釀著某種看不清的東西。

記起香城的消失,清錄道長哪能坐視不理視人命無物,當即往城主府所在看去,眼見濃煙滾滾似著了火,便去那處救人。

火勢滅了人卻死狀古怪,上方的紅珠子細觀盡是一抹影射,真正的紅珠子不在此地。

清錄道長尋著紅珠子的氣息一路找到衙門,慘死的人不多,地上殘留著新鮮的血液。

墻上留有打鬥的痕跡,找過去忽聞有人在喊‘李成救命’,不確實是否他當初要找的人,順手救下兩個重傷之人。

飄渺且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徐威恭敬答道:“在風來客棧附近,不知此時是否已至城外,本來打算要走的。”

“如此。”清錄道長將二人帶到雲層之上,收起拂塵手指掐訣催動雲快行。

騰雲駕霧的體驗初嘗,徐威是受傷頗重動不了,曾義單純的不敢挪動,害怕掉下去,這一摔瞬間成了肉泥。維持著一個姿勢僵著。

街面上的人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好事的江湖人士。

一個個躍上房頂,盯著還在匯集的紅珠子感嘆。

“這玩意到底有多少?”密密麻麻的湧來,看得人頭皮發麻。

沒有人回答,同樣的不解在心底匯集,直覺要出事,卻又忍不住好奇心,壓下莫名湧現的恐懼留了下來。

“快看,在變了!”一人大吼道。

“融合了!”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看得人目瞪口呆。

那些個飛上半空爭奪紅珠子的人慘叫一聲,四仰八叉的砸在地上,渾身抽搐著,手心、眉心全是血洞。

聞者驚然見之速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紛紛從屋頂躍下,離大片紅珠子要多遠有多遠。

紅珠子會殺人,貪婪之人見此情形,瞬間澆了個透心涼。

死的這些人都有命拿沒命享,為了小命著想,有部分人連熱鬧都不湊了,飛也似的往城門方向湧去。

街上的百姓不單單是住在城裏的,有一部分住在城外,現在城門口人滿為患。

一看這情況,李成在目測城門的高度,身側之人調侃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紫衣人打量李成,沒有內力用靈力也可以翻墻,無時無刻不在探對方的底。

“快看,變大了!”

李成尋聲望向半空,成片的紅珠子加快了融合的速度,變成一個血紅的水泡,馬上就要炸開的那種。

“砰!”

怕什麽來什麽,在血泡炸開的剎那,李成揮手拉出一道冰墻,阻擋帶著血腥氣的東西飛濺。

劈裏啪啦!

血點打在冰墻上,凍成一粒珠子滾落在地。

紫衣人站在李成側後方,享受著冰墻再來的安全感。

目光遠眺註意到那些被血點打在身上的人,瞬間失去性命倒了一片。

這還是身手敏捷逃命手斷百出的江湖人,都未能躲過血點的射殺,紫衣人眉頭皺成‘川’字。

“寒冰能否再擴大?”紫衣人對不斷拉長冰墻的李成說。

“不行。”李成用寒冰封堵住街道,呼吸有些零亂,“冰封整個城太過易碎,無法排除活人與死物。”

街道兩邊的鋪子裏也是有人的,只不過上了門板閉門閉戶不出。

無論是冰也好火也罷,以李成之能無法大面積鋪開,他可以無所謂全部家當就在身上,城中百姓失了房子大冬天住哪?

血點如數不清的箭矢收割著人命,再次向空中匯集。

懷裏熱燙不止,紫衣人取出貼著符的木盒,符上閃上的紅光封鎖的效力再在消失。

可以清晰的感知,盒中的冰封的紅珠子在來回震動,似要脫離現狀,回歸到半空中正在凝聚的紅雲當中。

邪性的玩意符都封不住,打算留下研究的紫衣人改了主意,盒子往冰墻外一扔。

盒上的符化灰的瞬間,冰封的紅珠子破開盒子飛上半空。

無數的血點凝結成拳頭大小的珠子,零散的血點仍舊從各處匯聚,珠子的大小未變化,變得是顏色由原來的血紅趨近於深紅。

帶冰的紅珠子加入其中,融入進去之後,肉眼可見的出現了寒意擴散的現象。

“這……”寒意鋪開的速度比紫衣人預想當中的還要快。

“砰!”

半空中的紅珠子一分為二,冰凍住的部分炸裂化渣,剩餘的部分落到一人之手,原來是人為的分割。

“花城城主趙商!”紫衣人認得來者,觀其人赤紅的雙目,城中怪事的始作俑者呼之欲出。

月光草肚子咕嚕咕嚕,難受的從李成的懷裏爬出來上了肩膀,繞到背後的包袱上。

導致它不舒服的罪魁禍首是那個畫軸,冰封起來的劍氣也在其中嗡鳴。

一切的一切與手拿半個紅珠子的人有關,對方身上有東西吸引著它肚子裏的畫軸靠近,適才攪和的月光草不舒服。

兇人看不上畫輛,月光草又拿凍住的劍氣毫無辦法,留著只會讓它難受,幹脆舍出去算了。

月光草沒傻到現在就拿出來,會影響到李成的,身旁的紫衣人虎視眈眈可不是啥好鳥,專盯著劍聖傳承而來,不能連累的李成被懷疑。

滾下去找了遠一點的地方,月光草決定紮進城門口的人堆中混淆視聽。

城門口的人群去了大半,還有一多半人擠在那裏,要走不走的擡頭望向半空,那個讓所有人深惡痛絕的存在,城主!

“造孽啊!”

江湖人一股腦的湧入花城,感覺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臨了離開卻是為了制造事端的城主。

“快些離開,香城就是在城主手上沒的。”

一句話點燃眾人內心憎惡,轉身邁出離城的腳步。

靠著墻根下,月光草吐出裝畫軸的破爛盒子,連同凍住的那絲劍氣一並吐出來。

畫軸有所牽引般,朝紅珠子所在的方向飛去。

劍氣飛到一半,硬生生的打了個圈轉彎調頭,生拉硬拽的往月光草方向拖著前行。

啪!

像是扯斷了束縛的繩子,劍氣從獲自由般,一軲轆撲到月光草面前,就要往嘴裏沖。

根須一甩,將折回的劍氣打落,月光草可沒功夫耗在此地,它得回李成身上去。

落地的劍氣浮起來,仍舊鍥而不舍的往月光草的嘴裏沖,要是長了手恨不能將嘴扒開往裏鉆。

一次是意外兩次就是,蓄謀已久,月光草不解,之前不是跑得挺歡實,現在又來纏它幹嘛?

劍氣一看行不通,長腦子似的,自身團成一個圓球,硬往月光草嘴邊湊,哪裏安全不用說。

這唱的是哪一出?

月光草甩動根須不讓劍氣靠近,它可不想再承受肚子痛的苦楚。

劍氣眼看拉力再現,沒招之下往月光草根須中鉆去,寧願化身草木身上的一部分,也不願意被拉回到劍陣當中去。

“嗯?”感覺不到一絲割裂之痛,劍氣就這麽服服帖帖的化成根須的一部分,喜事來得太快,月光草有點難以相信。

“要麽說還得是事到臨頭避無可避,才懂得服軟二字怎麽寫。”

月光草學著兇人嗤笑一聲,滿意的不能再滿意的朝李成滾去。

自身後飛來一物,紫衣人敏銳的察覺到此物中藏著凜然劍氣。

在奪與不奪之間,下意識瞥了眼身側後退的李成。

眼熟之物自頭頂上方掠過,飛向城主所在的方向,李成認出那是劍聖的劍訣,裏面封印著極強的劍氣。

月光草一上身,做出拍肚子的動作,李成立刻獲知因何放出此物,原來是有人在召喚。

不是他的東西扔也就扔了,李成攏了攏衣襟,其實是把月光草塞到懷裏,到時跑的時候以免落下。

月光草舉著根須,炫耀之色滿溢眼底,沒等它展示強壯許多的根須,就被李成打斷強行塞進懷裏。

好吧,有機會再說不遲。

當下虎狼環伺小心為妙,月光草老老實實的呆在李成懷裏。

下方的冰墻格外惹眼,更令人忌憚的是,另一邊懸停在半空的花城城主。

“在那裏。”曾義激動的指著下方,對寒冰立起的高墻再熟悉不過。

再不下去他快要支持不住了,維持著一個姿勢很是辛苦。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上來一樣虛弱無比。

清錄道長拂塵一甩,圈住兩人送入下方的冰墻之後,放棄腳下的雲,拿出隱身符往身上一拍,繞到別處觀察局勢。

空中落下一道白光,隨之而來的是兩道染血的身影。

落地後看到李成,徐威師徒長松了半口氣,如今傷重的情況不容樂觀,仍有可能危及生命。

兩人愁眉不展時,兩枚藥丸滾落面前,耳邊響聲蒼老的聲音:“大還丹。”

“多謝,救命之恩銘感五內。”徐威說完便吞下丹藥,一陣藥力發作,暖流直達傷處,立時減輕了刻骨的痛楚。

曾義拿到了藥,知曉大還丹的作用,在吃與不吃之間搖擺不定。

斷臂是可以接上的,李成不會說沒把握的妄言。

雙腳沒了怎麽接,難不成如之前接手臂一樣,從他人的身上的獲取?

而後再經歷一次生不如死的修補,萬一接了也站不起來呢?手臂接了連筷子都拿不穩要來何用。

看著師父稍緩的神情,曾義突然有一種幹脆死了算了,一個殘廢即便活著回宮徒增笑料罷了。

何況上次接手臂用了大量難得的藥材,這次的斷腳沒那麽容易接上。

他一個下人,哪用得起宮中稀少的藥材,哪怕師父跪下求得恩典,萬一站不起來,白白讓師父跟著受累。

“李成。”曾義彈指間拋出藥丸,“幫幫我。”

紫衣人搶先一步奪取到藥丸,置於鼻下聞了聞,在曾義火冒三丈的眼刀射來時拋給李成。

“救你們的人呢?”紫衣人在半空來回眺望,不見送傷者前來的人。

“多一個幫手多一條活路。”

既然肯救人,說明不是城主一路的,人多才有熱鬧看,人多才好渾水摸魚,人多他便可以少出點力保存實力。

李成接住拋來之物,剎那換了一副冷漠的面孔,“幫什麽,求生或求死?”

大還丹對他無用,沈年的老藥了,藥效大不如前,蔚風嫌棄的丟還給曾義。

“自然是,求死。”曾義接住藥丸遞給師父,“你說過能換的,我甘願獻上一臂給師父補完不足。”

活著生不如死,不如死了幹凈,也為多年來師父的照拂,還了最後的恩情。

“曾義!”徐威不接藥,“你吃,有用的,螻蟻尚且偷生何苦尋死,總會能辦法的。”

轉頭徐威忙問李成:“可有辦法接上曾義的斷腳,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紫衣人頗為怪異的打量重傷的兩人,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

好似李成是神,即可以讓人斷臂再生,又能讓人斷腳再愈。

話說回來,李成周身的氣場變得讓人望而生畏,紫衣人本能的戒備,隱於寬大袖中的手捏著法訣,一旦李成有變即刻采取攻勢。

“腳是人為我可管不了,手臂按之前的話,你若做好心裏準備自然可以更換。”蔚風笑道,“只要對天起誓,話說三遍即可。”

“如此甚好。”曾義不顧師父的反對,毅然決然的說出將右臂獻上的話。

“曾義,糊塗!”徐威內心羞愧難當,之前的袖手旁觀,之後的耐心算計,讓他無顏面對真心為他著想的徒弟。

“不,我的給你!”徐威深恨自己當時的初衷有多下作。

“嘭!”

曾義的話音落下,半空中傳出讓人難以忽視的爆炸聲,擡頭仰望驚覺,懸於空中的城主在拿到飛來物的瞬間,炸成了一朵血雲,徒留下一聲尖銳的咒罵。

自以為是最後的贏家,實則成了意想不到的馬前卒,無不令人唏噓嗟嘆。

半個紅珠子與未散去的血雲相結合,城主府上空的紅色影子既而淡去。

拳頭大小的珠子再現,與之並列的是筒狀之物。

晴朗的天空降下一道金芒,準確無誤的落到向天起誓的曾義身上。

暖陽陽的光遍布全身,整個人化為一道流光,撲到徐威的斷臂之處。

金光太過刺目,徐威閉上眼睛感受到斷臂的再生,流下的悔恨的淚水。

紫衣人驚掉了眼珠子:“盡然可以如此!”

天道允了!

打從他突破武聖之境窺見天道的威勢,從未敢與老天爺打交道,活到現在都是硬撐,卻能親眼見證天道的另一層面目,很難讓人不多想。

多了一條手臂,徐威手撐地坐起來,撿起地上掉落的大還丹服下,癡癡的看著能動如同再造的左臂,靈活程度可見一斑。

“多謝。”再如何徐威要向李成了表謝意。

“以命換命你覺得值便值。”

蔚風人精,從徐威流露出的眼神中拼湊出可能的重傷始末。

素日裏最可靠信重之人,往往是事到臨頭傷你最深之人,人性的劣根,虛偽在徐公公師徒身上,體現得是淋漓盡致。

李成的話字字珠璣,徐威如墜冰窟,活似被人扒光了扔在雪地裏,羞恥的讓人無地自容,恨不能挖個洞鉆進去,再沒臉見人。

人性自古如此,紫衣人早已見怪不怪,哂笑調侃李成:“跑是不跑了?”指了指城門方向,擁堵的人群散了。

蔚風眼刀祭出不客氣道:“眼瞎啊,看鬼的城門,睜大眼睛往地上看!”

都什麽眼神,老了老了也不能眼花到,對地上的紅線視而不見的地步。

“什麽?”紫衣人詫異無比,李成的話雖不好聽,但他壓根未見地上有東西,再看無數次也一樣。

徐威聞聲從窘迫中脫離,再如何哪比得上保命重要,他得連曾義那一份活下去。

“地上什麽都沒有。”

幹幹凈凈的,來花城之前是什麽樣現在就是什麽樣。

在徐威眼裏看不出明堂,莫名覺得李成的說辭意有所指,心弦猛的一緊。

姓徐的問出紫衣人心中所想,看,真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那麽排除掉最有可能的猜測,剩下最不可能的推斷,真有可能是他二人眼睛被假想所迷。

“咦?”蔚風略感吃驚,觀兩人面色不像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個節骨眼裝無知才是真正的愚蠢。也就是說……

“腳踩在了紅線上,紅線所匯聚的地方是半空中的紅珠子。”蔚風自是不懼被困於此,“且不說鋪墊了這麽多,又是劍聖傳承又是仙劍問世,此等熱鬧百年難年一見。”

紫衣人聽罷笑不出來,不由分說的挪了挪腳步,瞥了眼腳下,他是一根紅線都看不到,這下完了!

“不是想要劍聖的傳承嗎?”蔚風指向半空中之物,“圓筒中放著便是劍聖所封全部劍氣,來都來了不爭搶上一番,人腦子打出狗腦子,豈不無趣。”

妥妥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紫衣人哭笑不得,“那也得有命拿有能享啊!”

“我看哪,是有人不識貨。”蔚風一記風刃劈去。

疾風起,紫衣人尋著風勢掃向半空,只見無形的風刃切開圓筒,掉出一卷畫,散開後磅礴的劍氣四溢,劍聖之威彰顯無疑。

隔岸觀火打算坐收漁利之人,乍見劍聖之物眼睛都綠了,哪還在乎此前的計劃。

一個個從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紛紛不約而同地沖向半空,已然顧不上陷阱與否,搶到就是賺到。

“你不去?”蔚風一副你不就是為這個來的?拿眼角睨紫衣人。

紫衣人不擔心劍聖傳承被人捷足先登,眼前人能知曉圓筒中裝的是何物,很大可能東西曾經過手,舍出去的目的未明,若論潛在的敵人,除了眼前人不作他想。

“腳下的紅線不管了?”正因為看不見,內心的疑雲伴隨著忐忑劇增,紫衣人不願為了一個破傳承,先把命填進去。

“又是陣法?”徐威試問李成,考慮到一旦步上香城的後塵不堪設想,眉頭打成死結。

若要再舍棄身上一物,那他新得的手臂不是又得獻祭出去?徐威心情忽上忽下不是那麽美麗。

當城主的一個個腦子裏裝得難不成是石頭?盡幹些生孩子沒□□的蠢事,害得無辜之人受過。徐威心底唾罵早死早超生的花城城主。

留下這麽個爛攤子如何收場?

徐威急火於心滿眼血絲,照當下的情勢判斷,花城城主就是個馬前卒,被人當槍使由不自知,含恨爆亡死得尤為痛快。

“陣法到好了,是陣皆可破。”蔚風看樂子的心態表露無疑,“還不是某個自命不凡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家夥,瞎尋摸著與天道溝通的方法,瞎貓碰上了死耗子,打算用僅剩的底牌與天道毫賭一次。”

嗖!

話說到一半,蔚風瞬間收聲往後一退,冷笑掛上臉上,很是不以為然。

不明所以的徐威和紫衣人乍見天空降下一束金光,確確實實紮在李成所站位置,再晚一步腳若無事,鞋面上定然多一窟窿。

“不讓說?”紫衣人如是理解,詫異的驚掉下巴,也沒說什麽吧?

“哼哼。”蔚風不悅的冷嘲熱諷,“都想著吃獨食,與虎謀皮的伎倆……”

嗖,嗖,嗖!

不只是前方,在蔚風從容後退之時,身後三道金光齊齊落下堵住後退的去路。

徐威、紫衣人驚跳而起往兩側飄離,身怕李成口無遮攔殃及到自身。

天降金光只要不瞎,達到一定境界便可察覺到光束中所含威勢。

就如你不知天道為何物,但是,當見到時便知,那是天道之威毋庸置疑。

前後六道金光一左一右展開,瞬間形成一個封閉的環,將裏面的人困在其中。

蔚風擡頭望天,吐槽的話就在嘴邊,沒等說出口,頭頂上方直接加了個蓋子,簡易的金色囚籠應運而生。

饒是如此還嫌不夠,腳下光影聚合封堵住遁地的可能,金光大漲逼退百米之內所有人。

紫衣人、徐威弱小的難抗金光威勢,一退再退退到遠處,才得以脫離泰山壓頂之勢。

紫衣人試著傳音李成,試探對方能否收到,離得再遠也能溝通有無,便於對眼下局勢做出最為有利的判斷。

然而,半晌毫無反饋,被關在籠子裏的李成一定會氣得大罵,傳音卻石沈大海般,紫衣人眉頭直跳。

天道如此針對李成,是怕他說出更多秘辛不利於賭局?

為何不將人一舉抹殺掉,如此一來即幹凈又利落。

紫衣人打破腦子想不通,天威浩瀚不至於怕一個小小的八歲孩童,難道說李成另有身份,不得已以這種形勢封其嘴限制其行?

兩句譏誚之言看來得細品了,說不定其中就藏著整件事的答案。紫衣人試圖往李成那邊挪步。

只要往前邁出一步,窒息感加重,像身背山岳背脊無法挺直,咬緊牙關再撐下去,恐會變成一灘肉泥。

紫衣人心知不可為,退回邁出的一小步,抹了把額角沁出的冷汗。

早知道不廢話了,有什麽便說什麽,興許還能從李成口中獲取到更多的消息。

這下好了,什麽都得自己預判,摸著石頭過河極有可能栽河裏。

紫衣人後悔也晚了,盯著腳下依舊看不到李成所說的紅線。

蜂擁而出的劍氣湧來,紫衣人不得不再換一地避開劍勢威懾。

無人控制的劍氣朝四面八方射出,摧枯拉朽橫掃千軍之勢,收割著人命在內的所有。

房屋被劍氣割裂成一片一片,倒塌滑落的木頭石塊砸死壓傷屋中的百姓,塵土飛揚中可見噴濺的血液,哀嚎哭泣聲此起彼伏。

縱然提前跳窗跑出來,仍舊會被無形的劍氣生生的釘在地面,五馬分屍、攔腰截斷的慘劇仍在上演。

不出去是死,出去還是死,看不到生的希望,耳畔呼救聲不斷,鮮少有人會去施以援手,人間煉獄不為過。

徐威嚇得手抖劍都拿不穩,飛快的朝城門處掠去,能否出城避難在此一舉。

若能離開尋附近的城中守備,調集人馬前來施救,反之,徐威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花城連同自己一並葬送。

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老天爺就喜歡和人開玩笑。

有想到一塊去的江湖人士,一窩蜂的沖向城門。

可惜,逃離的樣子再狼狽,遠沒有被紅光彈回,落地時的無助更讓人崩潰。

此路不通,徐威望著高高的城墻放棄了,沒放棄的人試著翻墻出去,再一次被紅光拍回地面,鼻子都塌了鼻血流了滿臉。

徐威往回走心沈甸甸的,走著走著又轉到李成被困之地,遙遙望去滿嘴的苦澀。

蔚風在籠子裏喊了兩聲,四下無人應答,便知封禁的不僅僅是他的行動,還有五感。這讓他連看戲的興頭都淡了。

“無趣!”蔚風從懷裏揪出月光草,摸了摸根須,“不錯,不算白來一趟。”

月光草習慣了兇人突襲的舉動,得到表揚喜不自禁。

伸長根須試了試籠子的硬度,鏘鏘聲清脆悅耳,未能在欄桿上留下任何痕跡。

“用籠子來磨刀也可。”蔚風鼓勵月光草繼續,他呆得無聊隱了。

磨一磨除了聲音有點刺耳,酥酥麻麻的熱感自根須流竄到全身,弄得月光草渾身癢癢想蹭。

從李成的手上跳下去,有兇人的話在先,相信籠子不會傷它。

月光草大著膽子蹭著欄桿止癢,時不時拉鋸似的磨著根須,一些疙疙瘩瘩的地方蹭掉後,反而渾身通暢。

李成見月光草有活幹,席地而坐手指磨蹭著地上的金色欄桿,手上原有的陳年死皮蹭掉了,指甲磨到理想的位置,問月光草要了一塊寒冰,在欄桿上磨著。

吱嘎吱嘎!

悉悉索索!

籠子碰到寒冰都不結冰的,李成打算把手上的大塊寒冰利用籠子磨出一把簡易的匕首,閑著也是閑著,外面的一切聽不見,也看不到怪無聊的。

徐威定定的凝望著李成所在,看似囚禁的現狀在他眼裏形同保護。

那片籠子所在的真空地帶,連肆虐的劍氣都無法破開,讓人由衷的羨慕,到最後存活下來的人,或許只有李成。

“你在想什麽?”找了一圈才發現徐威所在,紫衣人自半空躍下,“可有新發現?”

“城門封了出不去,紅光。”徐威深知目前不論是何立場,要想活命都得站在一條船上,一致對外爭取微乎其微的希望。

“香城是陣法失控,為何你能活?”

紫衣人曾去過香城所在地探查過,樓中能得到的消息有限,幸存者就站在面前理當問個明白,也好對比現下情況做出有效應對。

“天……”

嗖!

一道金光落下,徐威驚得一蹦三尺高,險險的避開一擊,要說的話卡在喉嚨裏,上上不去下下不來,憋得差點內傷。

“不讓說。”紫衣人無奈嘆道,“罷了,救你之人可曾離開,找一找三個人聯手先離開此地再說。”

“未見其人只聞其聲,可能是位道長。”徐威不敢把話說太死,“人走沒走無所知,香城的事不提也罷,此間事若想平安得找李成。”

“如何靠近?”這是個難題,紫衣人也知找李成有用,沒見天道都把人框起來了,就是怕對方壞了這場賭局。

徐威沈默片刻目光落到左手上,喃喃自語道:“或許需要再次獻祭。”

耳力精人的紫衣人聞之皺眉道:“一只手臂的代價換靠近李成?”

“試試。”話落頭頂生風,徐威舉目望天,“這些人……”

好濃郁的死氣,好可怕的氣勢,實力遠在他之上。

“為了劍聖傳承,這些個老家夥都出動了,難得啊!”有幾個人紫衣人曾有過一面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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