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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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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師父……”

這兩個字已經有很久很久沒說出口了,久到滑過口中時,甚至帶起一陣陣陌生的顫抖。秋伯雲的手絲毫沒有停頓,“吱呀”一聲推開了門,轉身道:“樹就在廟後,幾位自便,貧僧就不帶路了。”

申離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沖周衛國使了個眼色,強行拖著人走了。

秋嵐怔怔地立在原地,秋伯雲喑啞的聲音從草笠下傳來:“施主,走吧。”

秋嵐抹了一把淚:“我不走。”

眼看門就要關上,秋嵐連忙上前,一只手死死摳住門縫,秋伯雲狀似未覺,一個用力,木門便狠狠夾住她的手。

她死活不肯松手,又咬牙喊了一聲:“師父!”

力道終於還是松開了,秋伯雲嘆了一口氣,認命地打開了門:“施主請回吧,我不是你師父。”

“我不信!”她怎麽可能認錯,怎麽能允許自己認錯?

她曾在心中無數次地排練,等她找到他時該說什麽話,做什麽動作,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也許他會冷冰冰地說一句“久等了”,她搖搖頭嘴硬道“不久”;也許他會一言不發,在她的質問和指責後甩出一句:“大人的事不該你管”。

她幻想過很多情形,唯獨沒想過他會不認他。

她踏入廟內,步步緊逼:“你說你不是秋伯雲,那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什麽時候出家,又是什麽時候來這裏?”

秋伯雲淡定自若,巋然不動:“貧僧在此清修多年,法號靜心,以寺為家,從來出來,到去處去。山間廟小,請施主找到草藥後速速離去。”

看來他今天是咬死不承認了。秋嵐心一橫,猛地揮刀朝他劈去,這一刀如若不躲,便會當場血濺三尺、身首分離,秋伯雲直楞楞地站著不動,只稍稍側了側頭,任由刀鋒從頰邊擦過。

“啪!”

草笠應聲翻落,露出一張淡漠滄桑的臉。

秋嵐紅著眼眶,累積已久的委屈和怒氣在此刻終於爆發:“秋伯雲,你還要躲到什麽時候?我找了你三年了,莊純……莊純他失蹤整整六天了!”

她找了飛霞宗、官府衙門,又求了若水山莊和申離,還給頁鎮和莊純家中都去了信,就盼著他是回了飛霞宗或家裏,卻沒來得及告訴她。可整整六天了,沒有一點莊純的消息。

她心中緊繃著的這根弦,在見到師父是突然“啪”地斷了。強撐著堵住的苦澀和酸楚瞬間決堤,她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堅強。

秋伯雲沈默片刻:“生死有命,施主節哀。”

秋嵐的心火燒火燎似的疼,喃喃道:“你不是我師父……”

我的師父不是這樣。

他看似冷心冷情,卻總是不舍牽掛;他明裏不聞不問,暗地卻無微不至。她腦中忽的響起申離的那句話:他把你藏得這麽好,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以為她終於看懂了師父,她以為她誤解了他那麽多年,可現實卻讓她再次一敗塗地。

眼前的這個人,蒼白淡然的神情下,是她永遠讀不懂的超脫和決絕。

秋嵐吸了吸鼻子,恢覆了往日的冷靜:“你不承認也罷,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在南疆有什麽仇人?”

沒等對方回答,秋嵐又飛快道:“莊純很可能是被南疆巫族綁走的。只要你肯答,我立刻就走。”

寺廟深處響起當當的木魚聲,秋伯雲動了動嘴,答道:“……你放心,他們不會害他。”

秋嵐凝視著他,仿佛在確認他話的真實與否,半晌,答了一聲“好”,轉頭就走。

申離的聲音歡快又慵懶,遠遠地從廟外傳來:“娘子——東西拿到了!”

推開門,他的視線越過秋嵐停在身後,在看清那人樣子時,笑容忽的凝固在臉上。

“走吧。”秋嵐沒看到他的表情,低著頭道。

申離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徑直從她身邊跨過:“不急……”

隨著話音落下,身後猛地傳來一聲悶哼,秋嵐慌忙回頭,只見秋伯雲跌坐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申離正以手成爪,狠狠朝他頭頂抓去。

哢嚓——

鐵刃被猛然擰斷,手中剩下的半截彎曲變形,斷口處隱隱冒出一絲熱氣。

“你做什麽!”秋嵐緊緊攥住手中的斷刀,擋在秋伯雲面前。

“讓開!”申離死死盯著地上的人,眼中竟然是從未有過的恨意。秋嵐甚至覺得,這眼神比走火入魔時還要駭人。

可她仍然固執地不肯讓:“你要殺他。”

申離冷笑道:“是又怎麽樣?”他頓了頓,像是才想起來似的,“哦,他是你師父!可你難道就不討厭他,不恨他,不希望我殺了他麽?”

“與你無關。”秋嵐把刀橫在胸前,下定決心不會叫申離前進半步。

申離面色青得可怕,被她那一句“無關”刺痛了神經。

在她心裏他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他早就知道的不是麽?

“秋伯雲,我真沒想到是你……”他忽的笑了,譏諷地望著那個不堪一擊的人,“你要不要臉吶,就這麽躲在別人身後!當初自己造下了孽,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怎麽,你還想師債徒償啊?”

人在得知隱瞞依舊的真相時,先是如遭雷劈,震驚不已,緊接著是痛苦求索,瘋狂尋找根本不可能的希望,等到漫長的尋找結束,便是接受現實,放棄掙紮。

可秋嵐在短暫的震驚和痛苦後,忽的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難堪。她不知道自己在難堪什麽,也許是因為心心念念的師父根本不願認她,也許是因為執著已久的真相不過是個笑話,也許是被當眾揭穿瘡疤,尤其是在如此親密無間的人面前。

她無地自容。

“那又如何?”她反唇相譏。

是啊,那又如何?

他奈何不了她,他沒法殺她。

申離覺得命運跟自己開了一個偌大的玩笑,為什麽偏偏是秋伯雲,為什麽偏偏是秋嵐?

“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他的臉上浮出志在必得的笑,“你等著,我總有機會殺了他。”說罷他一甩袖子,轉身便走。

周衛國默默撿起散落一地的樹果,沖秋嵐道:“走吧。”

秋嵐“嗯”了一聲,反手把刀插到身後。變形的刀身在刀鞘上磕了一下,“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一轉身,刀已被人撿起,連同斷的那一截,一並遞到她的手上。

“輪不到他出手,自有人會殺我。”說罷,秋伯雲像是終於受夠了打擾似的,將秋嵐推出門外,在裏面上了鎖。

默默站了片刻,秋嵐幹脆利落,轉身就走。

原路返回,約莫一個時辰就下了山。遠遠瞧見申離翻身上馬,不等兩人匯合,便“駕”了一聲,揚長而去。

周衛國望著他離開的方向:“他不回亭州嗎?”

“隨他吧。”秋嵐答得有氣無力。短短幾個時辰已經耗光了她的所有精力,再也沒有心思思考誰是誰非,甚至連應付也懶得應付了。

躲開周衛國搭伸出的手,翻身上馬,一路直奔亭州。

片刻後,等了許久的申離從不遠處的樹後鉆出來,神色覆雜地望著兩人離開的方向。

氣死他了氣死他了氣死他了!

解藥確實有效,不到半天,中毒的人均紛紛蘇醒,除了周凝還很虛弱外,大部分都恢覆了正常。眾掌門對秋嵐態度和緩了許多,至於心中怎麽計較的,她就不得而知了。明月塵制出解藥後就走了,沒有跟任何人告別。

只剩下她自己了。

明明門派和親人就在身邊,可她仍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孤單。

期間周衛國來找過她兩次,她覺得他只是孤苦伶仃慣了,需要人陪,世上女子千千萬,根本不用她這個所謂的“未婚妻”啊。她拒絕是拒絕了,可對方假裝沒聽見,她也沒有別的辦法。讓她覺得意外的是,周凝竟然主動找了她。

徐若水替她說了情,又是她間接害得周凝受傷,聽說人醒了後,她第一時間就登門造訪。怕周凝不待見她,她只跟周厝寒暄了兩句,在徐若水房裏坐了會兒就準備走。臨走時,突然被周凝叫住了。

周凝探出頭向她身後望了望:“你那個跟屁蟲呢?”

秋嵐:“……有事走了。”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見四處無人,低聲道:“陳眉知道了。”

秋嵐一頭霧水。陳眉是誰?知道什麽了?

周凝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你別跟我裝傻,你說實話,申離是不是你前夫?”

……啊?

秋嵐徹底驚住了。她怎麽知道的啊?!不對,陳眉又是怎麽知道的啊?!

周凝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說中了,得意道:“她那天看到了你們的和離書,然後就告訴我了。還有,你其實叫秋嵐吧?”

秋嵐“啊”了一聲,一時摸不準她是什麽意思:“我改名了,叫王心。”

“隨便你。”周凝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你跟魔教愛怎麽樣怎麽樣,但我警告你,不要牽扯上若水山莊,也不要牽扯上常玉,我們奉陪不起。”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還有!這事你可藏好了,別讓人發現了。”

這還用你說?秋嵐投去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周凝被她看得惱了:“我可不是怕你,我那天是中毒了,你等著吧,決賽讓你好看!”說罷就把人趕走了。

直到走出大門,秋嵐才回過味來。

周凝這是在……關心她?

決賽前一天,秋嵐正在屋內調息,剛吹滅蠟燭,便聽窗外“叮”的一聲。

推開窗子一看,是一個不大的布包,被人用飛刀定在窗欞上。那人功力很深,秋嵐費了半天力氣才把刀拔下來。

拆開布包,秋嵐頓時面如土色。

……這是莊純的長命鎖!他爹娘送他上山時給了他一只長命鎖,他從小到大一直戴在身上,就連沐浴都不離身。她絕對不會認錯!

顫抖著手打開一旁的字條,上面只寫了三個字:

殺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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