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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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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你確定,就這樣出去?”

“怎麽了?”

申離依舊是一身紅衣,外面套著一件黑色繡金貂絨滾邊的披風,頭發只用一柄玉簪綰起來,斜斜倚在一輛同樣金碧輝煌的馬車前。右護法揮著馬鞭,一個勁兒地沖秋嵐擠眉弄眼。

“沒什麽,你高興就好。”秋嵐默默躲過他伸來的手,一個閃身跳上了馬車。

也不知道洛縣的人有沒有見過這麽招搖、這麽拉人仇恨的陣仗,而且他都不帶個帷帽面具什麽的,就頂著這麽一張臉出去麽?估計還沒進城,就被當成狐貍精給燒死了。

為避免被當成狐貍精的同夥,秋嵐很果斷地縮到了馬車的角落,坐在離申離最遠的地方,打算待會兒一旦有人闖進來,她就嚶嚶哭泣,說她是被狐貍精強搶來的民女。

那雙眼珠子一轉,申離就知道她想的什麽,他毫不懷疑,一旦待會兒發生點騷亂,這沒良心的肯定第一個撇下他就逃,說不定還會落井下石,跟著啐上兩口什麽的。

他想不通,那些打鬥的痕跡是真的,那時她也是真的受了傷,一切事實都表明:她是被迫離開他的。想必那時她傷得很重,等好容易傷好了,又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害怕貿然出現牽連了他,所以才一直都沒有聯系他。她沒有騙他,她還對他有情分,只要一想到這些,他就高興得難以自持,又心疼得無以覆加,對她什麽氣都沒有了。

可她現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她明明知道不論如何他都能護她周全——這點本事他還是有的。為什麽她還是不願告訴他真相,而是用這種拙劣得不能再拙劣的借口騙他?

他出神地靠在窗邊,透過窗簾掀起的縫隙望向窗外。渾身憂郁的氣質有如實質,不用轉身,就能從背影裏看出這人是多麽的哀怨、多麽的蕭索、多麽的愁雲慘淡。

“唉!”他嘆了口氣。

秋嵐心肝一顫,卻莫名松了口氣。她知道這人還在生氣,但總算願意主動跟她說話了,天知道她這幾天多麽忐忑,想道歉又不得其法,生怕申離一個不高興,就把她扔去西院種地。既然臺階已經遞出來了,她這頭驢就趕緊就著坡下來吧。

“在看什麽?”秋嵐立刻主動開口道。

申離沒回頭,手指撫在窗簾上:“看那男人,真可憐。”

秋嵐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見一隊夫妻牽著騾子,恩恩愛愛地走在一起,男人臉都笑成一朵菊花了,渾身上下看不出來哪點可憐。不等她發問,便聽申離道:“夫妻恩愛有如過眼雲煙,說不定哪天他娘子就不要他了。像他這麽老的男人,肯定再也娶不到媳婦了,只能打一輩子光棍。嘖嘖,真是好可憐!”

秋嵐:“……”

您是在含沙射影地說您自己嗎?厲害了,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半個時辰的旅程在申離的唉聲嘆氣和秋嵐的無語凝噎中很快便過去了。還沒下馬車,秋嵐就聽到外面響起的陣陣議論。然而等馬車一停,車裏的人掀簾而出,露出那張驚艷絕人的臉時——

嘩。

人群瞬間鳥獸散,像是遇見了地底冒出的瘟神。一陣飛沙走土之後,大街上一片安靜。

秋嵐左右看了看,別說人影了,連一條狗都沒剩下。

……這是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兒了?

申離本來皺著眉,見人都走了,才滿意地點點頭:“算他們有自知之明,沒拿自己的醜臉來汙你的眼。”

可是……人都走了,還逛的哪門子街啊!她就知道,申離說的“逛街”跟她想的絕對不是一回事——這明明是“山大王”收保護費的架勢吧。

“你是來買東西的?”秋嵐好奇道,真是想不出來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如此拋頭露面。

申離點了點頭,兩人轉入街角一間二層的小樓,樓門掛了兩串銀鈴,隨風發出清脆的叮鈴聲。申離進了門,見秋嵐還楞在門口,沖她招了招手:“進來。”

秋嵐磨磨蹭蹭地進了屋,一眼就瞥見站在一排金銀首飾後的老板。那老板雖然被申離嚇得瑟瑟發抖,但仍在見到秋嵐的剎那驚呼了一聲:“王姑娘!”

秋嵐迎著老板喜悅得蕩漾的目光,硬著頭皮走了進來,含糊其辭道:“唔。”

老板卻激動得不得了,綠油油的眼神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姑娘你可來了,你的東西我都給你好好留著呢,一點都沒敢動!”說著望向申離,求饒道,“這位爺,您看,王姑娘都回來了,是不是、是不是該……”

申離點了點頭,大發善心地扔去一塊銀子:“嗯,帶我們上去看看。”

老板如蒙大赦,連銀子也顧不得接,匆匆忙忙領著兩人上樓。進了二樓的小間,開了兩道門,拆了櫃子上的鎖,才露出那“東西”的真面目——一支未雕完的玉簪。

質地一般的白玉,算不得精細的雕工,刻了一半的花紋,來不及打磨,還帶著刻刀的痕跡。一刀刀,一道道,間隔均勻,深淺一致,足以看出執刀之人傾註其間的心血。此時此刻,那支玉簪靜靜地躺在絨布上,戛然而止的紋路像是被強行斬斷的回憶,想要再續前緣,卻根本無從落刀。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申離拾起玉簪,對著陽光望過去,悠悠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疲憊:“這是我娘子親手給我雕的玉簪,我纏了她許久,她才答應。後來我看她笨手笨腳,不知道戳破了多少根手指,便不想要了,誰知道她這死要面子的,非要做出來給我看。這簪子……本來跟定親的玉簪是一對兒的……”

秋嵐沈默地盯著腳尖。

他沒有再往下說,將玉簪輕輕放了回去,轉身望向她,慘然一笑:“秋嵐,你要怎麽證明?”

你說你不是我娘子,你說你已經忘卻前塵,你說過往情愛不過都是戲言。那麽,你該怎麽向我證明,你要怎麽讓我相信?

————

秋嵐知道,不論是身為魔教教主,還是作為一個普通男人,申離的驕傲都不會允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負心漢”所傷。他要的是什麽,她其實很清楚。

只是到底怎麽證明自己對他沒有感情了啊!失策了……當時壓根不應該找失憶這個借口的。

好在申離的神色很快就恢覆了正常,一路上也沒再提起這件事,但那枚簪子仿佛一根魚刺,橫亙在秋嵐的嗓子裏,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刺得人心神不寧。

洛縣不大,但還算繁華,雖然街上的人都被申離嚇跑了,但店鋪裏的老板們卻沒躲——或者說沒敢躲,一個個瑟瑟發抖地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伺候著兩位親自下山采買的“山大王”。

申離買的不過是些平日吃的用的,不一會兒就堆了大半車。右護法對此表示非常高興:“夫人加油,一定要讓教主大出血啊!買不夠五千兩別回來!”

申離瞥了他一眼,轉身進了一旁的巷子。巷子裏有一家不大的酒肆,賣的都是自家釀的酒,飄香十裏,回味綿長。申離抱著一壇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耳根有些發紅。這清冽的酒香混合著淡淡的桂花味,讓秋嵐覺得分外熟悉,正要開口,她忽的面色一沈,猛地向申離撞去。

在她撞向申離的瞬間,申離一個錯步,借力將身子向後仰去。捧著酒壇的胳膊倏然展開,壇子像是有知覺似的,徑自從腋下滑向手中;另一只胳膊猛地一撈,將撲來的秋嵐扣在懷裏,在半步遠處穩穩站定。

“嘩啦”一聲,酒壇炸裂。

一枚飛鏢攜著酒液滾落在地,鏢上泛著青綠的光,顯然是淬了毒。

申離冷笑一聲,頭也不擡地揮出手中的瓷片。瓷片上帶了內力,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軌跡,“咻”的一下,如箭般射出。“撲通”,墻那頭傳來一聲悶哼,再無反應。四周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那些暗處的人咬牙罵了一句,迅速撤離——今天已經打草驚蛇,再沒有得手的可能了。申離甩了甩手上的酒液,若無其事地直起身子,另一只手在秋嵐背上緊了緊,便迅速松開。

秋嵐盯著那只鏢看了看,嚴肅道:“你跟蒼山派的梁子結大了。”

“嗯?”

“上次選美大賽,被你踹暈的那個,就是蒼山派掌門。”

“哦。”申離仿佛這才想起那人是誰,轉身又捧了壇桂花酒出來,施施然上了車。看秋嵐仍然是一臉嚴肅,他頓時心情大好,強忍著笑意,哼了一聲:“想殺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幾?”

秋嵐:……這人可真是好不要臉啊!

不過,她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

清甜醇厚的酒香,讓秋嵐覺得熟悉和安心的同時,似乎總在提醒她,她真的忘了點什麽。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突然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申離竟然真的把許如雨派過來洗衣裳了!

許如雨一臉陰郁地站在院子裏,右護法拉著秋嵐嘀咕道:“上次這女人出手傷人,就該給她點教訓,教主本來想哢嚓,”他說著做了一個切的動作,“但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保住她一條小命。”

“嗯?”秋嵐詫異道,“萬一她又出手怎麽辦?”

右護法“嘿嘿”笑了兩聲,用明顯大了一倍的聲音“竊竊私語”道:“放心,教主說了,她打不過你。”

許如雨:“……哼!”

人是來了,但秋嵐不可能真的讓她洗衣裳。許如雨自然也沒打算幹活,抱著胳膊立坐在秋嵐三尺遠的臺階上,冷哼道:“你們夫妻真是一個比一個惡毒!說起來我還對他有恩,當初要不是我,他能找到你嗎?說要報答我,就是這麽個報答法嗎!呸!”

秋嵐一楞:“你見過我?”

許如雨沒好氣道:“見過一次,記不太清了。”

秋嵐心中了然:“你刺殺申離未遂,本是必死無疑。現在留你一命,還不算報答麽?你現在人在鎖心宮,他要想殺你,隨時都可以。”

“不可能!”說到最後一句時,許如雨猛地站起來,對上秋嵐淡然的目光,又恨恨地坐了回去,“他答應過我的,決不會傷我性命。”

“你對他還真是了解啊……”秋嵐意味深長道。

許如雨一楞,偏過頭不再說話。

“這樣吧,”秋嵐在她旁邊坐下,迎著許如雨甩過來的後腦勺,“你有什麽外頭的消息,可以告訴我,作為交換,我可以跟申離求情,說不定可以想法子放你走。”她現在不求別的,只要知道外頭的消息就可以了,至於申離放不放……她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得了吧,有那辦法你怎麽自己不走?”

“你覺得,他更願意放你走,還是放我走?”

許如雨動作一頓,半晌,“嗯”了一聲:“我倒要看你有什麽辦法。”

秋嵐松了口氣,她現在迫切地想知道師弟和師伯的消息,他們有沒有被她牽連,他們現在在哪兒。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許如雨除了消息之外,還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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