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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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 章
老師們都是喜歡考試的，但是學生卻不喜歡。
可是即將面臨升學考試的五年級的大學生們是躲避不了考試的，畢竟只有一次次的考試，才能讓他們知道，他們在什麽水平階段。
顧明德這段時間在忙著思考建新廠的事情，沒有功夫來學校打擾趙溫柔，因此趙溫柔的所有精力都在學生身上，這頻繁的考試自然是一次也不能少了。
這些孩子們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可以的，就算是一次次的考試，也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心態。
趙溫柔對此很滿意，距離中考的日子越來越近，她也越發希望孩子們的成績能肉眼可見的提高。
中考報考是要提前報的，趙溫柔和許廊因也開始統計報名信息，生怕報名晚了，會耽誤孩子們考試。
報名統計並不是什麽麻煩事，但是趙溫柔還是遇到了一點問題。
“你為什麽不願意報名？都已經上了這麽多年學了，就是考一下而已，不管考不考得上，起碼給自己一個交代不是嗎？”
趙溫柔並沒有生氣，她耐心的問著對方。
“王小博，如果你有什麽難言之隱，可以告訴我，現在辦公室裏只有你和我在，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趙溫柔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的斥責他，因為她知道鄉下的孩子每個孩子的家庭情況都不同，對於渴望知識的他們來說，放棄升學考試肯定是有原因。
王小博微微低下頭，他不願意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就算說出來也沒有意義，趙溫柔只是他的老師而已，沒有非得幫他的義務。
“老師，你就當我是不想上了吧。”
王小博咬著嘴唇，低聲說道。
他也知道趙溫柔並不容易，要建那麽大一所學校，還招了不少新老師，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錢，而他的問題，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原本他也是上完小學就足夠了，考不考試又有什麽關系呢？
“你要是不想上，那你也擺出一副不想上的態度，要不然我怎麽相信你。你看看王寶根，他那才是不想上的態度。”
趙溫柔沈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你叫我一聲老師，那不管你有什麽問題，只要你告訴我，我能幫的一定會幫你。”
趙溫柔覺得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雖然她現在也不富裕，但總歸比這小孩子要強得多。
“我沒什麽問題，趙老師，你別管我了。”
王小博搖頭，他咬牙不肯說，趙溫柔自然是問不出來的。
趙溫柔無奈的看向他，這孩子實在太倔了，打定了主意就不開口。
“行，那你先回去上課吧。”
趙溫柔擺了擺手，她問不出來，沒有必要在這裏浪費王小博的時間，這樣也只會給他增加心理負擔。
不過她沒打算就放棄，而是準備私下打聽。
王小博的父親不在家，家裏只有母親和臥床的奶奶，但他母親並沒有去工廠幹活，因為要伺候老人。
鄉下有太多這樣的家庭，趙溫柔並不知道她們是如何維持生活的，也無法去窺探。而且她也很忙，幾乎沒有時間去關註村裏的人們。
想要了解事情的原委，趙溫柔還是得抽出時間去打聽。
王小博走後，趙溫柔開始統計其他同學的報名信息。
這件事她沒有跟任何同學提起，因為不知道其他同學是否了解王小博的情況，也怕小孩子的嘴不嚴，不知輕重，到處亂說，影響王小博這段時間的學習。
報名信息不到一天就統計完了，但因為還沒有得到王小博的信息，所以趙溫柔也沒有急著往上報。
她拿著名單去辦公室找許廊因，想問他該如何去打定王小博家裏的情況。
許廊因到底更會處理一些人情世故，這種事找他商量最合適不過。而且許廊因在這村裏的時間也比她長，相對來說也更了解同學們的家庭情況。
趙溫柔這樣想著，便加快了腳步。
她不想耽誤孩子們的學業，也希望王小博能參加這次考試。
許廊因聽到王小博的情況以後，也皺起了眉頭。
“他家的基本情況我倒是了解，但也沒有聽說過他家最近有什麽困難，而且有什麽難事，他媽也不一定會到處說。估計得打聽一下，問一問鄰裏鄰居，隔著一個墻頭的，總歸會知道的多一點。”
許廊因這話說的不假，就像他和趙溫柔家一樣，稍微踮起腳尖就能看到另一個院子，這樣的就算是小聲說話，也總會有瞞不住的事情。
這種事情趙溫柔是不擅長的，讓她去和人談生意、聊計劃，她都可以侃侃而談，但家長裏短的事情，她真不知道怎麽接話。
有很多事情她都不能感同身受，也體會不到對方的難處，稍有不慎就會說出一些令人傷心的話。
趙溫柔已經很多年沒有和親人相處過，她的生活是兵荒馬亂的，而且不能有軟弱的一面，否則就會被欺壓。
在還債的這些年，她做過很多工作，無論是出入高檔寫字樓的，還是不太輕松的體力活。
她能做這些工作，也都多虧了小時候父母願意花錢培養。只不過這一大堆的爛賬留給她，也讓她沒有時間享受過城市的喧囂和生活的樂趣。
如今到了這裏，她仍舊是風風火火工作狂的性子。
趙溫柔吃過苦，受過累，她知道普通人想要過上好生活有多難，她覺得這些孩子不該一出生就被束縛在這裏。
可這些孩子沒有選擇的機會，她也沒有。
如今她只能盡可能的讓這孩子走的更遠，看到外面不一樣的世界。
“廊因，這件事兒要你多操心一點，幫我去打聽一下。”
趙溫柔看著許廊因的眼睛裏充滿信賴，她知道這件事有許廊因幫忙會更好解決，而且許廊因能考慮的更周全
“如果他是因為學費的問題，那只要他考上初中，我可以負責他的學費，其他同學也是一樣的。只要他們有本事讀書，就算是考上大學，只要我還在一天，我都可以負擔他們的學費。”
趙溫柔不能確保以後的事情，但她只要還在這個世界一天，就不會讓他們因為學費而放棄上學。
“不用擔心，這件事交給我吧。”
許廊因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畢竟建學校可比給一個學生交學費花的更多。
報考的事情耽誤不得，許廊因立刻就出門打聽去了。
俗話說的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裏。就算王小博一家人沒有往外透露，可村子裏還是有人知道他們家的事兒了。
王小博他爸在外面又有了一個家，還生了個孩子，兩人小日子過的別提有多好，他爸也不願意再往家裏寄錢。
王小博的奶奶知道這事以後病上加病，全靠吃藥吊著命。王小博的媽媽也沒了往日的精氣神，伺候老的，伺候小的，就已經夠折磨她了，丈夫背叛家庭的消息給他帶來的打擊，更是不可磨滅的。
家裏頭沒有了收入來源，還有個吃藥的老人要伺候，王小博能堅持把五年級完整的讀完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許廊因得知事情的原委，也忍不住唏噓。
他真是打心底裏瞧不起那個拋棄妻子的男人，妻子為他照顧老小，打理家事，吃苦受罪，可他卻在外面找了新人。
可是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他們作為外人是沒有辦法幹涉的，只能盡可能的幫王小博上學。
許廊因打聽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以後，就沒有耽誤時間，轉頭回了學校。
“太過分了吧，他讓妻子在家裏伺候老伺候小，自己在外面逍遙快活，還搞了個新孩子出來，他有沒有一點兒良心啊。”
趙溫柔拍著桌子，怒氣沖沖的說道。
可她再生氣也沒有用，這終究是別人的家事。
“不管王小博他爸啥樣，該考試也得考啊，他學習一直挺認真的，不參加中考真的太可惜了。”
趙溫柔嘆了一口氣，在她的想法裏，就算最後真的沒有考上，起碼也考過，算是給他的小學生涯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他們家這個情況，我們也不好去找他媽媽談，就只能做他的思想工作。要是他實在不願意，我看就算了吧。”
許廊因覺得他們也不能強人所難，雖然王小博只是一個孩子，但以後他們家恐怕就需要他來扛了。
趙溫柔是讚同他的話的，外人的家事，她們還是少操心為妙，免得弄巧成拙，叫人家更不好過。
“那也行，可這孩子不願意跟我交流了，要不你去試試？問問他的想法，他要是真的不想考，那就算了，別逼他了。”
趙溫柔雖然不希望是這樣的結局，但也知道，她們不該為別人的人生做決定。
許廊因點頭，他向來都是有分寸的。
“我知道，你不用管了，這事兒交給我辦吧。”
許廊因沒有急著去找王小博，畢竟趙溫柔已經和他談過話了，他這麽頻繁的去找這孩子，也沒有什麽意義，只會讓他感到厭煩。
許廊因辦事令人放心，因此趙溫柔也不催促他。
兩人又開始聊起其他問題，他們所面臨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並不是所有的都能解決。
若是從前，趙溫柔或許還會強求，但現在她已然認清現實。
“我有時候都覺得，是不是我什麽都不做，才是更好的選擇。”
趙溫柔嘆了一口氣，她覺得她做了那麽多，好像並沒有實際的改變。只有她自己，越來越高的站在道德上，去約束自己，也要求別人。
現實讓趙溫柔成長，也讓她不斷地反省自己。
趙溫柔近來總是不斷的反思，她做的這些事情是否是正確的？
許廊因卻不這麽認為，他始終覺得趙溫柔做的這些事情是有意義的。
“溫柔，你不要這樣想，雖然我們現在做的還不夠好，但是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一定能看到好的結果，只是現在還沒有到那個時間而已。”
許廊因相信，有一天他們能看到他們想看到的那一面，只是這個時間還需要久一點。
“雖然我們現在所做的事情的確沒有那麽完美的結局，但是你也要看看其他的孩子們，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們。如果不是你的話，她們現在連學堂也進不了。還有村子裏那些嬸子們、嫂子們，沒有你的話，她們現在還是沒有經濟獨立的能力，沒有話語權，只能聽從丈夫的安排。”
許廊因覺得現在所有的成果，都是因為趙溫柔當初那個念頭。
如果不是趙溫柔的想法，就不會有現在的一切。
趙溫柔聽到這話，抿了抿唇，她知道許廊因說的是對的。
可她給孩子們帶來希望的同時，也讓他們更加痛苦了。
“他們如果不曾經歷這一切，就能好好的待在黑暗裏，不會覺得外面的世界有那麽的好。”
趙溫柔給他們描繪了一副太好的畫面，如今又要殘忍的告訴他們，這一切是他們得不到的。
許廊因搖了搖頭，他不這麽認為，他始終覺得見過光的人，才能趨向於光。
“溫柔，不要懷疑你的理想，它始終是正確的，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有完全實現而已。”
這一條路本來就十分難走，並非一兩日就能走到盡頭，當他們要做這件事的時候，許廊因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許廊因和趙溫柔還是不同，他一旦有了決定，就會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從不懷疑自己。
“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後打基礎，現在做的是否正確，不是現在就能說的準的，而要等以後再看，只有時間才能告訴我們答案。”
許廊因能理解趙溫柔，但是他覺得趙溫柔的擔心實在太多慮了。
趙溫柔不否認許廊因說的話，可她如今就是過不去心裏這個坎兒。
“我知道，廊因，你讓我冷靜一下，我會想明白的。”
趙溫柔明白他的話，卻沒有辦法立刻說服自己。
她設想的實在太好，可是事情遠不如她想的那樣好，這讓她備受打擊。
許廊因的這番話雖然能夠開解趙溫柔，但又不是千金良方，怎麽可能因為這幾句話就完全解開她的心結。
趙溫柔心裏仍舊有些難受，她實在難以說服自己。
許廊因也知道她需要時間，因此沒有說話，將思考的空間留給了她。
正巧他也該找王小博聊一聊，便轉身出去了。
王小博這孩子看上去就不太樂觀，明明自己放學，大家都出去活動了，就他獨自在教室裏坐著。
許廊因坐在他的身邊，找不急著開口，只是盯著王小博看。
王小博被他看的心裏發慌，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麽事。
就是短短的一瞬間，他開始回憶起自己最近做過什麽錯事，還是說自己不知不覺間得罪了許老師？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真的想不到，許老師為什麽要這樣盯著他。
“老師，你有啥事嗎？”
王小博到底還是比不過成年人的耐性，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許廊因笑了笑，並沒有急著進入正題。
“沒什麽事兒，就是看你一個人在教室裏坐著，所以過來看看。”
許廊因不緊不慢地說道，仿佛不知道王小博心裏有多緊張。
王小博也拿不準他的想法，聽到他這話也只是垂下了腦袋。
他不知道該如何和許廊因說話，也害怕說錯了話，得罪他。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個兒在這兒坐會。”
許廊因見他沒有應自己的話也不生氣，悠閑自得的開口。
他就像是抓到了小羊的狼一般，慢慢的逗著小孩兒，一點也不著急。
王小博被他看的心裏忐忑，又猜不到他的心思，此時如坐針氈。
“許老師，你到底有啥事兒？你就直說吧，你這樣看著我，我心裏頭毛毛的，怪害怕的。”
王小博長嘆一口氣，他又不是個傻子，哪裏能不知道，許老師在這盯他半天，絕對是有話要說。
許廊因聽到他這話，就知道時間已經差不多，他沒有必要再盯著王小博了。
“我聽趙老師說了，你不想參加中考。”
許廊因並沒有一開始就質問他，而是語氣平和的說道。
“你沒有和趙老師說原因，所以趙老師很為這件事擔心。我想你們都知道我和趙老師的關系，所以我受她之托來看看你。”
許廊因沒有說要問他究竟是什麽原因，只是說來看一看他。
王小博卻已經明白他的來意，如果真是看一看，許廊因沒必要在這裏坐這麽久。
“許老師，你是來幫趙老師當說客的嗎？”
王小博擡頭看向許廊因，他的目光透著成熟，顯然不像是十幾歲的孩子該有的眼神。
許廊因卻沒有點頭，他也知道此時不該點頭。
“當然不是，我覺得不管你做什麽選擇，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不後悔現在的決定就可以。至於其他的，我覺得沒有那麽重要，因為你已經做出了最適合你的選擇。”
許廊因也的確是這個想法，相比趙溫柔，他要更冷漠一些。
正是因為他如此冷漠，所以就算建工廠、辦教育失敗了，他也不會覺得難過。
他已經努力過，便問心無愧。
許廊因到底是沒有體驗過苦日子的，因此他沒有辦法完全共情。
“小博，我知道你現在已經很成熟了，你是一個男子漢，要扛起家裏的責任。可是你要知道，你的成熟只是身體上的，早早的開始扛起家裏的重擔，開始幹活、種地，你為這個家已經付出了很多。”
許廊因緩緩說道，他的眼睛裏已經出現了王小博的日常畫面。
“可這只是你身體上的成熟，你的心理並沒有那麽成熟，你處理問題的方式還是很小孩子。你以為你放棄考試就有意義了嗎？其實並沒有，你放棄了考試，就意味著你放棄了唯一一個可以擺脫現在生活的辦法，從此以後你就要跟這塊土地捆綁在一起，幾乎再沒有走出去的可能。”
許廊因這話說的不假，正是因為如此，趙溫柔才不希望他放棄考試。
“或許你現在聽我說這些話，會覺得我高高在上，看不到你的情況，也不能理解你的難處。你這樣想也沒有錯，因為我沒有經歷過你的生活。可是作為老師，作為一個成年人，我必須要告訴你，你將來會後悔你的選擇。因為你放棄考試，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只能改變你自己的人生。”
許廊因轉頭觀察王小博的表情，看到他皺起秀氣的眉頭，也不生氣，反而說道。
“是不是覺得我很啰嗦？我也覺得我有些啰嗦，但是沒有辦法，趙老師，拜托了，我讓我來找你聊一聊，所以要辛苦你聽我講完廢話了。”
王小博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許老師，我沒有這樣想過，我很感激你們。如果沒有趙老師的話，我現在可能就已經不上學了。”
王小博已經很滿足了，他感受到了新校園，也有了新老師。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曾經做夢都不敢想的。
“如果趙老師聽到你這麽說，會很開心。她為了你們能上學付出了很多，其實趙老師完全可以不管你們，但是在家訪之後，她就決定要建工廠，給村裏的婦女一個工作，也讓村裏的老爺們兒能有個地方上班。”
許廊因不知道說這些，他能不能聽懂，但他覺得總要讓村裏人知道趙溫柔所做的事。
趙溫柔做這些事並不是為了自己考慮，她也從未從中獲得利益。
“村子裏有很多女娃娃是沒有機會上學的，趙老師一直為這件事感到難過。她一家一戶的去敲門，和每一個母親聊天，聆聽她們的難處，並盡最大的努力為她們解決問題。我始終覺得趙老師做得很好了，可她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真希望她能聽到你的聲音。”
許廊因不由得感嘆，這樣趙溫柔就不會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就懷疑自己。
“我好像扯的太遠了，現在我們回歸正題吧。你真的做好了心理準備嗎？放棄中考，放棄上初中的機會？就算你的學費問題有趙老師給你解決。”
許廊因不知道王小博的想法，但他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
王小博聽到這話，猛的擡頭去看許廊因，但他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你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知道趙老師還不容易，而且現在你們剛建了學校，肯定有很多地方都需要錢，沒有必要為了我勞心費力。”
王小博知道自己已經與課堂無緣，他只想珍惜這最後的時光，好好的上學。
“許老師，我知道你們不容易，就不要再管我這個拖累了。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也很感謝你們的幫忙。”
王小博有一瞬間真的很動心，但如果他真的考上初中的話，他所需要的不只是學費，還有生活費。他們家離初中學校那麽遠，也得住校，住校的話也需要住宿費。
學費、住宿費、生活費，看著錢不多，但是林林總總加起來，可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而且他家裏這樣的情況，他還有什麽資格去讀書呢？
雖然說這次考試是給幾年的學習生涯一個交代，但對王小博來說卻是一個折磨。
如果他沒有考上也就算了，可要是他考上了初中，卻沒有辦法去上，他這一輩子都難以釋懷。
“許老師，你回去也幫我跟趙老師說一聲，我真的很感激她為我做的所有事情，但是我這輩子註定是要讓她失望了。不過這不代表她不是一個優秀的老師，她真的很好，是我遇到的所有的人裏最好的一個。”
王小博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曾擁有過一個這麽好的老師。
他們的緣分已經到此結束，接下來這段路就需要王小博自己走了。
“王小博，你說的話我記下了，也希望你未來能有一個燦爛前程。”
許廊因不問他的難處，也不再訴說他們的期盼。
今天他們已經聊的夠多了，也以前將彼此的心思都講了出來。
“我就不在這裏打擾你了，先回辦公室了，趙老師還在等我。”
許廊因從不避諱和趙溫柔的關系，每次都大大方方的提起來。
王小博點了點頭，和許廊因說了再見。
等到許廊因走後，他又認真的看起了書。
顯然他不是不願意上學的，而且他的考試成績並不算差。如果他真的要上初中，未必真的考不上，只是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升學。
趙溫柔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並沒有很驚訝。
“我和他聊天的時候，他的態度就很堅決，顯然不是三言兩語能勸動的。而且他家裏這個情況，恐怕是一分錢也拿不出來了，他不想麻煩我們。”
趙溫柔抿唇，可她還是不想就這麽放棄。
“真的就沒有辦法嗎？我可以資助他，包括他的學費，生活費和住宿費，只要是學習產生的費用我都可以替他承擔。”
趙溫柔想要賺錢，比村裏大部分人都要輕松的多，雖然她賺的錢，大多數也都打水漂似的扔出去了。
“不過我聽你那話，這孩子不會輕易接受資助，得想一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他才會考慮。”
趙溫柔琢磨了起來，她必須要盡快想出一個兩全之策才行。
“廊因，我有了一個想法，你聽聽行不行？”
趙溫柔一拍大腿，開口說道。
“咱們這兒正好也缺老師，我出錢資助他，他畢業以後必須回來給學校當兩年的老師，工資砍半發給他。”
趙溫柔這個主意的確不錯，而且老師的工資都比較高，就算砍半發給他，也不算少了。
許廊因沒想到她會想出這麽個主意，但聽上去他們也不算虧本兒了。
“我覺得可以跟他溝通個試試，如果他再不願意的話，就隨他去吧。”
許廊因其實從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打算放棄王小博了。
王小博的態度已經那麽堅定了，他們真的沒有再勸的必要了。
可是趙溫柔不想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學生，她還是想再做一下最後的嘗試。
許廊因自然不能反對，畢竟資助學生的錢是溫柔自己掏的。
趙溫柔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而且有著悲憫的心懷，就算離開許廊因也可以生活的很好，而許廊因卻是不能離開她的。
“就這麽決定了，我明天再去和他聊聊，要是他再不同意，我就把這報名表交上。”
趙溫柔知道這事不能一直拖下去，她不能因為王小波一個人，耽誤其他同學升學考試。
許廊因點頭，他支持趙溫柔的任何決定。
“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就開口，我隨時待命。”
許廊因會一直站在趙溫柔的身後，為她保駕護航。
趙溫柔始終記得許廊因為她做的事情，雖然看上去都很不起眼，但卻是付出了真心。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是細水長流中的細心、耐心，只有這樣才能讓趙溫柔有信心和他走下去。
“今天晚飯就在學校吃吧，不想回去做了。”
趙溫柔是最不喜歡做飯的，她也不想許廊因一天三頓給自己做著吃，她們是平等的，許廊因也不是考廚藝才俘獲的她。
許廊因對此沒有意見，只要趙溫柔能按時休息，按時吃飯，他就心滿意足。
趙溫柔實在是太不懂得照顧自己，總是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可惜王小博不是住校，要不然吃完晚飯我就能和他談談。”
趙溫柔的語氣略帶可惜，她真的很在意這件事。
許廊因無奈的露出笑容，他知道自己是阻攔不了趙溫柔的，除非把王小博的事情徹底處理完。
“沒關系，明天也是一樣的，不急於這一時。”
許廊因開口安慰，他更希望趙溫柔能把關註點多多放在自己身上。
“我今天找他說了這麽多，他今天估計也會考慮一下的。”
許廊因想不到王小博會考慮什麽問題，但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抓住這次機會。
雖然經由趙溫柔的幫助，這些年的生活會苦一點，但只要他能熬出頭，那以後的日子必定是燦爛光明的。而且他就算是現在放棄學業，以後的生活也未必會好過啊。
像王小博這樣的孩子，這樣的家庭，有無數個。
許廊因並是第一次見到，只是從前的他會放任孩子退學。
因為他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麽，也幫不了對方。
與其給他們提供更多不切實際的辦法，讓他們煩惱、痛苦，倒不如就這樣放他們離開。可是趙溫柔不一樣，趙溫柔願意拿出錢才來為他們解決問題。
許廊因當然也可以，可是這樣的家庭就像一個無底洞，誰也不能判斷是否真的能幫到他。
“廊因，你說的對，是我太著急了。”
趙溫柔笑了笑，她現在想到了新的辦法，心裏也輕松許多。
“我看時間不早了，要不咱們去吃飯吧。”
趙溫柔今天費了不少心神，這會兒也覺得餓了。
許廊因自然是沒意見，趙溫柔能主動去吃飯，他是樂見其成的。
食堂裏的飯做的不差，畢竟是老師和孩子們都要吃的。而且為了確保食品安全，趙溫柔還特意請了村裏有大事擺酒席時掌勺的大師傅來食堂上班。
平時趙溫柔不想做飯的時候，都願意來食堂吃飯。
許廊因和她一起走在校園內，看著天邊即將落下的太陽，不由得翹起嘴角。
這樣悠閑的日子實在是太美好了，只是趙溫柔不是一個能閑下來的性子，恐怕過不了兩天又要忙活起來。
許廊因的預感沒有錯，第二天趙溫柔剛找王小博聊完，顧明德就帶著計劃書過來了。
這回不僅趙溫柔忙了起來，他也忙活了起來。
顧明德不知道許廊因的想法，他笑呵呵的開口。
“我這個計劃書可是做了好長時間，很用心的，所以一會兒要是哪裏有問題，你們倆可千萬要嘴下留情呀。”
其實他說出這樣的話，就不怕批評。
只是氣氛到這裏了，他不說兩句，他心裏難受。
“你放心吧，不會有好話等你。”
許廊因輕笑一聲，玩笑似的說道。
他知道這些日子顧明德有多用心，就算這計劃書做的不夠好，也不至於差的全是批評。
“不要這樣嘛，好歹也辛苦那麽多天呢，你這樣說，我真的會很傷心。”
顧明德可憐兮兮的說道，其實他並沒有多傷心，畢竟都是成年人了，怎麽可能一點打擊也經受不住。
趙溫柔見他們兩個你來我往的耍寶，笑著開了口。
“你們兩個呀，怎麽回事，現在變得這麽幼稚，一見面就鬥嘴。”
趙溫柔其實挺羨慕他們這樣的感情的，畢竟在她這些年的歲月裏，從沒有過這樣的一個人出現。
“咱們還是先談正事兒吧，明德的計劃書都已經做好了，總不能讓他白做。而且我覺得明德這麽用心了，肯定不會做的太差。”
趙溫柔對待別人的要求並不高，而且很溫和。
顧明德聽到這話，感動不已。
“溫柔你最好了，不像廊因，只會打擊我。”
其實他也是和許廊因關系好，所以才會這樣說。
如果換做別人，顧明德肯定不會這麽亂說話。
趙溫柔心裏清楚，而且她們三個現在是合作夥伴，關系自然會更特殊一點。
“廊因也是想讓你變得更好，這樣你才有能力支撐起咱們的廠子。不過你也別說廊因，你想想你自己，難道有的時候不是也很幼稚嗎？”
趙溫柔笑著說道，她這話並不是信口胡說的。
顧明德天性如此，更為樂觀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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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們都是喜歡考試的，但是學生卻不喜歡。
可是即將面臨升學考試的五年級的大學生們是躲避不了考試的，畢竟只有一次次的考試，才能讓他們知道，他們在什麽水平階段。
顧明德這段時間在忙著思考建新廠的事情，沒有功夫來學校打擾趙溫柔，因此趙溫柔的所有精力都在學生身上，這頻繁的考試自然是一次也不能少了。
這些孩子們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可以的，就算是一次次的考試，也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心態。
趙溫柔對此很滿意，距離中考的日子越來越近，她也越發希望孩子們的成績能肉眼可見的提高。
中考報考是要提前報的，趙溫柔和許廊因也開始統計報名信息，生怕報名晚了，會耽誤孩子們考試。
報名統計並不是什麽麻煩事，但是趙溫柔還是遇到了一點問題。
“你為什麽不願意報名？都已經上了這麽多年學了，就是考一下而已，不管考不考得上，起碼給自己一個交代不是嗎？”
趙溫柔並沒有生氣，她耐心的問著對方。
“王小博，如果你有什麽難言之隱，可以告訴我，現在辦公室裏只有你和我在，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趙溫柔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的斥責他，因為她知道鄉下的孩子每個孩子的家庭情況都不同，對於渴望知識的他們來說，放棄升學考試肯定是有原因。
王小博微微低下頭，他不願意說出來，因為他知道，就算說出來也沒有意義，趙溫柔只是他的老師而已，沒有非得幫他的義務。
“老師，你就當我是不想上了吧。”
王小博咬著嘴唇，低聲說道。
他也知道趙溫柔並不容易，要建那麽大一所學校，還招了不少新老師，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錢，而他的問題，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原本他也是上完小學就足夠了，考不考試又有什麽關系呢？
“你要是不想上，那你也擺出一副不想上的態度，要不然我怎麽相信你。你看看王寶根，他那才是不想上的態度。”
趙溫柔沈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你叫我一聲老師，那不管你有什麽問題，只要你告訴我，我能幫的一定會幫你。”
趙溫柔覺得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雖然她現在也不富裕，但總歸比這小孩子要強得多。
“我沒什麽問題，趙老師，你別管我了。”
王小博搖頭，他咬牙不肯說，趙溫柔自然是問不出來的。
趙溫柔無奈的看向他，這孩子實在太倔了，打定了主意就不開口。
“行，那你先回去上課吧。”
趙溫柔擺了擺手，她問不出來，沒有必要在這裏浪費王小博的時間，這樣也只會給他增加心理負擔。
不過她沒打算就放棄，而是準備私下打聽。
王小博的父親不在家，家裏只有母親和臥床的奶奶，但他母親並沒有去工廠幹活，因為要伺候老人。
鄉下有太多這樣的家庭，趙溫柔並不知道她們是如何維持生活的，也無法去窺探。而且她也很忙，幾乎沒有時間去關註村裏的人們。
想要了解事情的原委，趙溫柔還是得抽出時間去打聽。
王小博走後，趙溫柔開始統計其他同學的報名信息。
這件事她沒有跟任何同學提起，因為不知道其他同學是否了解王小博的情況，也怕小孩子的嘴不嚴，不知輕重，到處亂說，影響王小博這段時間的學習。
報名信息不到一天就統計完了，但因為還沒有得到王小博的信息，所以趙溫柔也沒有急著往上報。
她拿著名單去辦公室找許廊因，想問他該如何去打定王小博家裏的情況。
許廊因到底更會處理一些人情世故，這種事找他商量最合適不過。而且許廊因在這村裏的時間也比她長，相對來說也更了解同學們的家庭情況。
趙溫柔這樣想著，便加快了腳步。
她不想耽誤孩子們的學業，也希望王小博能參加這次考試。
許廊因聽到王小博的情況以後，也皺起了眉頭。
“他家的基本情況我倒是了解，但也沒有聽說過他家最近有什麽困難，而且有什麽難事，他媽也不一定會到處說。估計得打聽一下，問一問鄰裏鄰居，隔著一個墻頭的，總歸會知道的多一點。”
許廊因這話說的不假，就像他和趙溫柔家一樣，稍微踮起腳尖就能看到另一個院子，這樣的就算是小聲說話，也總會有瞞不住的事情。
這種事情趙溫柔是不擅長的，讓她去和人談生意、聊計劃，她都可以侃侃而談，但家長裏短的事情，她真不知道怎麽接話。
有很多事情她都不能感同身受，也體會不到對方的難處，稍有不慎就會說出一些令人傷心的話。
趙溫柔已經很多年沒有和親人相處過，她的生活是兵荒馬亂的，而且不能有軟弱的一面，否則就會被欺壓。
在還債的這些年，她做過很多工作，無論是出入高檔寫字樓的，還是不太輕松的體力活。
她能做這些工作，也都多虧了小時候父母願意花錢培養。只不過這一大堆的爛賬留給她，也讓她沒有時間享受過城市的喧囂和生活的樂趣。
如今到了這裏，她仍舊是風風火火工作狂的性子。
趙溫柔吃過苦，受過累，她知道普通人想要過上好生活有多難，她覺得這些孩子不該一出生就被束縛在這裏。
可這些孩子沒有選擇的機會，她也沒有。
如今她只能盡可能的讓這孩子走的更遠，看到外面不一樣的世界。
“廊因，這件事兒要你多操心一點，幫我去打聽一下。”
趙溫柔看著許廊因的眼睛裏充滿信賴，她知道這件事有許廊因幫忙會更好解決，而且許廊因能考慮的更周全
“如果他是因為學費的問題，那只要他考上初中，我可以負責他的學費，其他同學也是一樣的。只要他們有本事讀書，就算是考上大學，只要我還在一天，我都可以負擔他們的學費。”
趙溫柔不能確保以後的事情，但她只要還在這個世界一天，就不會讓他們因為學費而放棄上學。
“不用擔心，這件事交給我吧。”
許廊因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畢竟建學校可比給一個學生交學費花的更多。
報考的事情耽誤不得，許廊因立刻就出門打聽去了。
俗話說的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裏。就算王小博一家人沒有往外透露，可村子裏還是有人知道他們家的事兒了。
王小博他爸在外面又有了一個家，還生了個孩子，兩人小日子過的別提有多好，他爸也不願意再往家裏寄錢。
王小博的奶奶知道這事以後病上加病，全靠吃藥吊著命。王小博的媽媽也沒了往日的精氣神，伺候老的，伺候小的，就已經夠折磨她了，丈夫背叛家庭的消息給他帶來的打擊，更是不可磨滅的。
家裏頭沒有了收入來源，還有個吃藥的老人要伺候，王小博能堅持把五年級完整的讀完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許廊因得知事情的原委，也忍不住唏噓。
他真是打心底裏瞧不起那個拋棄妻子的男人，妻子為他照顧老小，打理家事，吃苦受罪，可他卻在外面找了新人。
可是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他們作為外人是沒有辦法幹涉的，只能盡可能的幫王小博上學。
許廊因打聽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以後，就沒有耽誤時間，轉頭回了學校。
“太過分了吧，他讓妻子在家裏伺候老伺候小，自己在外面逍遙快活，還搞了個新孩子出來，他有沒有一點兒良心啊。”
趙溫柔拍著桌子，怒氣沖沖的說道。
可她再生氣也沒有用，這終究是別人的家事。
“不管王小博他爸啥樣，該考試也得考啊，他學習一直挺認真的，不參加中考真的太可惜了。”
趙溫柔嘆了一口氣，在她的想法裏，就算最後真的沒有考上，起碼也考過，算是給他的小學生涯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他們家這個情況，我們也不好去找他媽媽談，就只能做他的思想工作。要是他實在不願意，我看就算了吧。”
許廊因覺得他們也不能強人所難，雖然王小博只是一個孩子，但以後他們家恐怕就需要他來扛了。
趙溫柔是讚同他的話的，外人的家事，她們還是少操心為妙，免得弄巧成拙，叫人家更不好過。
“那也行，可這孩子不願意跟我交流了，要不你去試試？問問他的想法，他要是真的不想考，那就算了，別逼他了。”
趙溫柔雖然不希望是這樣的結局，但也知道，她們不該為別人的人生做決定。
許廊因點頭，他向來都是有分寸的。
“我知道，你不用管了，這事兒交給我辦吧。”
許廊因沒有急著去找王小博，畢竟趙溫柔已經和他談過話了，他這麽頻繁的去找這孩子，也沒有什麽意義，只會讓他感到厭煩。
許廊因辦事令人放心，因此趙溫柔也不催促他。
兩人又開始聊起其他問題，他們所面臨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並不是所有的都能解決。
若是從前，趙溫柔或許還會強求，但現在她已然認清現實。
“我有時候都覺得，是不是我什麽都不做，才是更好的選擇。”
趙溫柔嘆了一口氣，她覺得她做了那麽多，好像並沒有實際的改變。只有她自己，越來越高的站在道德上，去約束自己，也要求別人。
現實讓趙溫柔成長，也讓她不斷地反省自己。
趙溫柔近來總是不斷的反思，她做的這些事情是否是正確的？
許廊因卻不這麽認為，他始終覺得趙溫柔做的這些事情是有意義的。
“溫柔，你不要這樣想，雖然我們現在做的還不夠好，但是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一定能看到好的結果，只是現在還沒有到那個時間而已。”
許廊因相信，有一天他們能看到他們想看到的那一面，只是這個時間還需要久一點。
“雖然我們現在所做的事情的確沒有那麽完美的結局，但是你也要看看其他的孩子們，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們。如果不是你的話，她們現在連學堂也進不了。還有村子裏那些嬸子們、嫂子們，沒有你的話，她們現在還是沒有經濟獨立的能力，沒有話語權，只能聽從丈夫的安排。”
許廊因覺得現在所有的成果，都是因為趙溫柔當初那個念頭。
如果不是趙溫柔的想法，就不會有現在的一切。
趙溫柔聽到這話，抿了抿唇，她知道許廊因說的是對的。
可她給孩子們帶來希望的同時，也讓他們更加痛苦了。
“他們如果不曾經歷這一切，就能好好的待在黑暗裏，不會覺得外面的世界有那麽的好。”
趙溫柔給他們描繪了一副太好的畫面，如今又要殘忍的告訴他們，這一切是他們得不到的。
許廊因搖了搖頭，他不這麽認為，他始終覺得見過光的人，才能趨向於光。
“溫柔，不要懷疑你的理想，它始終是正確的，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有完全實現而已。”
這一條路本來就十分難走，並非一兩日就能走到盡頭，當他們要做這件事的時候，許廊因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許廊因和趙溫柔還是不同，他一旦有了決定，就會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從不懷疑自己。
“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後打基礎，現在做的是否正確，不是現在就能說的準的，而要等以後再看，只有時間才能告訴我們答案。”
許廊因能理解趙溫柔，但是他覺得趙溫柔的擔心實在太多慮了。
趙溫柔不否認許廊因說的話，可她如今就是過不去心裏這個坎兒。
“我知道，廊因，你讓我冷靜一下，我會想明白的。”
趙溫柔明白他的話，卻沒有辦法立刻說服自己。
她設想的實在太好，可是事情遠不如她想的那樣好，這讓她備受打擊。
許廊因的這番話雖然能夠開解趙溫柔，但又不是千金良方，怎麽可能因為這幾句話就完全解開她的心結。
趙溫柔心裏仍舊有些難受，她實在難以說服自己。
許廊因也知道她需要時間，因此沒有說話，將思考的空間留給了她。
正巧他也該找王小博聊一聊，便轉身出去了。
王小博這孩子看上去就不太樂觀，明明自己放學，大家都出去活動了，就他獨自在教室裏坐著。
許廊因坐在他的身邊，找不急著開口，只是盯著王小博看。
王小博被他看的心裏發慌，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麽事。
就是短短的一瞬間，他開始回憶起自己最近做過什麽錯事，還是說自己不知不覺間得罪了許老師？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真的想不到，許老師為什麽要這樣盯著他。
“老師，你有啥事嗎？”
王小博到底還是比不過成年人的耐性，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許廊因笑了笑，並沒有急著進入正題。
“沒什麽事兒，就是看你一個人在教室裏坐著，所以過來看看。”
許廊因不緊不慢地說道，仿佛不知道王小博心裏有多緊張。
王小博也拿不準他的想法，聽到他這話也只是垂下了腦袋。
他不知道該如何和許廊因說話，也害怕說錯了話，得罪他。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個兒在這兒坐會。”
許廊因見他沒有應自己的話也不生氣，悠閑自得的開口。
他就像是抓到了小羊的狼一般，慢慢的逗著小孩兒，一點也不著急。
王小博被他看的心裏忐忑，又猜不到他的心思，此時如坐針氈。
“許老師，你到底有啥事兒？你就直說吧，你這樣看著我，我心裏頭毛毛的，怪害怕的。”
王小博長嘆一口氣，他又不是個傻子，哪裏能不知道，許老師在這盯他半天，絕對是有話要說。
許廊因聽到他這話，就知道時間已經差不多，他沒有必要再盯著王小博了。
“我聽趙老師說了，你不想參加中考。”
許廊因並沒有一開始就質問他，而是語氣平和的說道。
“你沒有和趙老師說原因，所以趙老師很為這件事擔心。我想你們都知道我和趙老師的關系，所以我受她之托來看看你。”
許廊因沒有說要問他究竟是什麽原因，只是說來看一看他。
王小博卻已經明白他的來意，如果真是看一看，許廊因沒必要在這裏坐這麽久。
“許老師，你是來幫趙老師當說客的嗎？”
王小博擡頭看向許廊因，他的目光透著成熟，顯然不像是十幾歲的孩子該有的眼神。
許廊因卻沒有點頭，他也知道此時不該點頭。
“當然不是，我覺得不管你做什麽選擇，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不後悔現在的決定就可以。至於其他的，我覺得沒有那麽重要，因為你已經做出了最適合你的選擇。”
許廊因也的確是這個想法，相比趙溫柔，他要更冷漠一些。
正是因為他如此冷漠，所以就算建工廠、辦教育失敗了，他也不會覺得難過。
他已經努力過，便問心無愧。
許廊因到底是沒有體驗過苦日子的，因此他沒有辦法完全共情。
“小博，我知道你現在已經很成熟了，你是一個男子漢，要扛起家裏的責任。可是你要知道，你的成熟只是身體上的，早早的開始扛起家裏的重擔，開始幹活、種地，你為這個家已經付出了很多。”
許廊因緩緩說道，他的眼睛裏已經出現了王小博的日常畫面。
“可這只是你身體上的成熟，你的心理並沒有那麽成熟，你處理問題的方式還是很小孩子。你以為你放棄考試就有意義了嗎？其實並沒有，你放棄了考試，就意味著你放棄了唯一一個可以擺脫現在生活的辦法，從此以後你就要跟這塊土地捆綁在一起，幾乎再沒有走出去的可能。”
許廊因這話說的不假，正是因為如此，趙溫柔才不希望他放棄考試。
“或許你現在聽我說這些話，會覺得我高高在上，看不到你的情況，也不能理解你的難處。你這樣想也沒有錯，因為我沒有經歷過你的生活。可是作為老師，作為一個成年人，我必須要告訴你，你將來會後悔你的選擇。因為你放棄考試，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只能改變你自己的人生。”
許廊因轉頭觀察王小博的表情，看到他皺起秀氣的眉頭，也不生氣，反而說道。
“是不是覺得我很啰嗦？我也覺得我有些啰嗦，但是沒有辦法，趙老師，拜托了，我讓我來找你聊一聊，所以要辛苦你聽我講完廢話了。”
王小博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許老師，我沒有這樣想過，我很感激你們。如果沒有趙老師的話，我現在可能就已經不上學了。”
王小博已經很滿足了，他感受到了新校園，也有了新老師。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曾經做夢都不敢想的。
“如果趙老師聽到你這麽說，會很開心。她為了你們能上學付出了很多，其實趙老師完全可以不管你們，但是在家訪之後，她就決定要建工廠，給村裏的婦女一個工作，也讓村裏的老爺們兒能有個地方上班。”
許廊因不知道說這些，他能不能聽懂，但他覺得總要讓村裏人知道趙溫柔所做的事。
趙溫柔做這些事並不是為了自己考慮，她也從未從中獲得利益。
“村子裏有很多女娃娃是沒有機會上學的，趙老師一直為這件事感到難過。她一家一戶的去敲門，和每一個母親聊天，聆聽她們的難處，並盡最大的努力為她們解決問題。我始終覺得趙老師做得很好了，可她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真希望她能聽到你的聲音。”
許廊因不由得感嘆，這樣趙溫柔就不會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就懷疑自己。
“我好像扯的太遠了，現在我們回歸正題吧。你真的做好了心理準備嗎？放棄中考，放棄上初中的機會？就算你的學費問題有趙老師給你解決。”
許廊因不知道王小博的想法，但他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
王小博聽到這話，猛的擡頭去看許廊因，但他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你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知道趙老師還不容易，而且現在你們剛建了學校，肯定有很多地方都需要錢，沒有必要為了我勞心費力。”
王小博知道自己已經與課堂無緣，他只想珍惜這最後的時光，好好的上學。
“許老師，我知道你們不容易，就不要再管我這個拖累了。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也很感謝你們的幫忙。”
王小博有一瞬間真的很動心，但如果他真的考上初中的話，他所需要的不只是學費，還有生活費。他們家離初中學校那麽遠，也得住校，住校的話也需要住宿費。
學費、住宿費、生活費，看著錢不多，但是林林總總加起來，可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而且他家裏這樣的情況，他還有什麽資格去讀書呢？
雖然說這次考試是給幾年的學習生涯一個交代，但對王小博來說卻是一個折磨。
如果他沒有考上也就算了，可要是他考上了初中，卻沒有辦法去上，他這一輩子都難以釋懷。
“許老師，你回去也幫我跟趙老師說一聲，我真的很感激她為我做的所有事情，但是我這輩子註定是要讓她失望了。不過這不代表她不是一個優秀的老師，她真的很好，是我遇到的所有的人裏最好的一個。”
王小博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曾擁有過一個這麽好的老師。
他們的緣分已經到此結束，接下來這段路就需要王小博自己走了。
“王小博，你說的話我記下了，也希望你未來能有一個燦爛前程。”
許廊因不問他的難處，也不再訴說他們的期盼。
今天他們已經聊的夠多了，也以前將彼此的心思都講了出來。
“我就不在這裏打擾你了，先回辦公室了，趙老師還在等我。”
許廊因從不避諱和趙溫柔的關系，每次都大大方方的提起來。
王小博點了點頭，和許廊因說了再見。
等到許廊因走後，他又認真的看起了書。
顯然他不是不願意上學的，而且他的考試成績並不算差。如果他真的要上初中，未必真的考不上，只是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升學。
趙溫柔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並沒有很驚訝。
“我和他聊天的時候，他的態度就很堅決，顯然不是三言兩語能勸動的。而且他家裏這個情況，恐怕是一分錢也拿不出來了，他不想麻煩我們。”
趙溫柔抿唇，可她還是不想就這麽放棄。
“真的就沒有辦法嗎？我可以資助他，包括他的學費，生活費和住宿費，只要是學習產生的費用我都可以替他承擔。”
趙溫柔想要賺錢，比村裏大部分人都要輕松的多，雖然她賺的錢，大多數也都打水漂似的扔出去了。
“不過我聽你那話，這孩子不會輕易接受資助，得想一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他才會考慮。”
趙溫柔琢磨了起來，她必須要盡快想出一個兩全之策才行。
“廊因，我有了一個想法，你聽聽行不行？”
趙溫柔一拍大腿，開口說道。
“咱們這兒正好也缺老師，我出錢資助他，他畢業以後必須回來給學校當兩年的老師，工資砍半發給他。”
趙溫柔這個主意的確不錯，而且老師的工資都比較高，就算砍半發給他，也不算少了。
許廊因沒想到她會想出這麽個主意，但聽上去他們也不算虧本兒了。
“我覺得可以跟他溝通個試試，如果他再不願意的話，就隨他去吧。”
許廊因其實從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打算放棄王小博了。
王小博的態度已經那麽堅定了，他們真的沒有再勸的必要了。
可是趙溫柔不想輕易放棄任何一個學生，她還是想再做一下最後的嘗試。
許廊因自然不能反對，畢竟資助學生的錢是溫柔自己掏的。
趙溫柔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而且有著悲憫的心懷，就算離開許廊因也可以生活的很好，而許廊因卻是不能離開她的。
“就這麽決定了，我明天再去和他聊聊，要是他再不同意，我就把這報名表交上。”
趙溫柔知道這事不能一直拖下去，她不能因為王小波一個人，耽誤其他同學升學考試。
許廊因點頭，他支持趙溫柔的任何決定。
“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就開口，我隨時待命。”
許廊因會一直站在趙溫柔的身後，為她保駕護航。
趙溫柔始終記得許廊因為她做的事情，雖然看上去都很不起眼，但卻是付出了真心。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是細水長流中的細心、耐心，只有這樣才能讓趙溫柔有信心和他走下去。
“今天晚飯就在學校吃吧，不想回去做了。”
趙溫柔是最不喜歡做飯的，她也不想許廊因一天三頓給自己做著吃，她們是平等的，許廊因也不是考廚藝才俘獲的她。
許廊因對此沒有意見，只要趙溫柔能按時休息，按時吃飯，他就心滿意足。
趙溫柔實在是太不懂得照顧自己，總是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
“可惜王小博不是住校，要不然吃完晚飯我就能和他談談。”
趙溫柔的語氣略帶可惜，她真的很在意這件事。
許廊因無奈的露出笑容，他知道自己是阻攔不了趙溫柔的，除非把王小博的事情徹底處理完。
“沒關系，明天也是一樣的，不急於這一時。”
許廊因開口安慰，他更希望趙溫柔能把關註點多多放在自己身上。
“我今天找他說了這麽多，他今天估計也會考慮一下的。”
許廊因想不到王小博會考慮什麽問題，但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抓住這次機會。
雖然經由趙溫柔的幫助，這些年的生活會苦一點，但只要他能熬出頭，那以後的日子必定是燦爛光明的。而且他就算是現在放棄學業，以後的生活也未必會好過啊。
像王小博這樣的孩子，這樣的家庭，有無數個。
許廊因並是第一次見到，只是從前的他會放任孩子退學。
因為他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麽，也幫不了對方。
與其給他們提供更多不切實際的辦法，讓他們煩惱、痛苦，倒不如就這樣放他們離開。可是趙溫柔不一樣，趙溫柔願意拿出錢才來為他們解決問題。
許廊因當然也可以，可是這樣的家庭就像一個無底洞，誰也不能判斷是否真的能幫到他。
“廊因，你說的對，是我太著急了。”
趙溫柔笑了笑，她現在想到了新的辦法，心裏也輕松許多。
“我看時間不早了，要不咱們去吃飯吧。”
趙溫柔今天費了不少心神，這會兒也覺得餓了。
許廊因自然是沒意見，趙溫柔能主動去吃飯，他是樂見其成的。
食堂裏的飯做的不差，畢竟是老師和孩子們都要吃的。而且為了確保食品安全，趙溫柔還特意請了村裏有大事擺酒席時掌勺的大師傅來食堂上班。
平時趙溫柔不想做飯的時候，都願意來食堂吃飯。
許廊因和她一起走在校園內，看著天邊即將落下的太陽，不由得翹起嘴角。
這樣悠閑的日子實在是太美好了，只是趙溫柔不是一個能閑下來的性子，恐怕過不了兩天又要忙活起來。
許廊因的預感沒有錯，第二天趙溫柔剛找王小博聊完，顧明德就帶著計劃書過來了。
這回不僅趙溫柔忙了起來，他也忙活了起來。
顧明德不知道許廊因的想法，他笑呵呵的開口。
“我這個計劃書可是做了好長時間，很用心的，所以一會兒要是哪裏有問題，你們倆可千萬要嘴下留情呀。”
其實他說出這樣的話，就不怕批評。
只是氣氛到這裏了，他不說兩句，他心裏難受。
“你放心吧，不會有好話等你。”
許廊因輕笑一聲，玩笑似的說道。
他知道這些日子顧明德有多用心，就算這計劃書做的不夠好，也不至於差的全是批評。
“不要這樣嘛，好歹也辛苦那麽多天呢，你這樣說，我真的會很傷心。”
顧明德可憐兮兮的說道，其實他並沒有多傷心，畢竟都是成年人了，怎麽可能一點打擊也經受不住。
趙溫柔見他們兩個你來我往的耍寶，笑著開了口。
“你們兩個呀，怎麽回事，現在變得這麽幼稚，一見面就鬥嘴。”
趙溫柔其實挺羨慕他們這樣的感情的，畢竟在她這些年的歲月裏，從沒有過這樣的一個人出現。
“咱們還是先談正事兒吧，明德的計劃書都已經做好了，總不能讓他白做。而且我覺得明德這麽用心了，肯定不會做的太差。”
趙溫柔對待別人的要求並不高，而且很溫和。
顧明德聽到這話，感動不已。
“溫柔你最好了，不像廊因，只會打擊我。”
其實他也是和許廊因關系好，所以才會這樣說。
如果換做別人，顧明德肯定不會這麽亂說話。
趙溫柔心裏清楚，而且她們三個現在是合作夥伴，關系自然會更特殊一點。
“廊因也是想讓你變得更好，這樣你才有能力支撐起咱們的廠子。不過你也別說廊因，你想想你自己，難道有的時候不是也很幼稚嗎？”
趙溫柔笑著說道，她這話並不是信口胡說的。
顧明德天性如此，更為樂觀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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