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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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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拙

且說繡橘掀帳進來,通報道:“林姑娘來了。”

迎春忙站起身來,未久,見鸚哥扶著一瘦弱裊娜的女子進來,可不是黛玉?屋裏丫鬟侍候著給客席多一個墊子,讓鸚哥扶黛玉坐下。

黛玉病容卻添三分嬌,雙眼也有神,話出口更是合情合理又得體:“嫂嫂邀我來坐一處繡花,也聊聊天,不讓我們悶壞了,就想著我們一塊兒去,嫂嫂見著也能開心些。”

迎春心下一嘆,這下可得找詞搪塞了。

偏因著黛玉來,隔壁屋的探春和惜春也都得了消息,亦紛紛來見,一時間屋內熱鬧的很。此時的黛玉父親尚好,說話有膽氣,說笑俏皮,一時和兩春說得入港。

於是片刻後,李紈就拍著手笑著走進來,道:“我還想著邀你們一塊來呢,誰曾想居然已經在這聚上了!倒是省了我這中介的事。”探春忙笑道:“省事可不好麽?”就吩咐侍女擺繡案上來。李紈聽著,覷了迎春一眼,“迎春剛午休好,你們就這樣鬧她!”

小丫鬟已經回了話,李紈知道迎春今日存了不想呆一塊的心,但前頭沒有眾姐妹在一塊玩,她在無病無災的時候卻躲了去的事,因此除了她,眾人都沒想到迎春可能會有反對意見。

探春的確渾然不知,此刻還哎喲一聲,笑道:“睡醒了就該解解乏,總不能一直困著吧?”惜春也應是。

迎春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心中暗嘆一聲,面上含笑。

這種場面她是見過的。以前她也存過親近嫡母的心,奈何賈母的意思是讓姐妹聚一塊,能就近承奉於她膝下,偏正房是二房在住,探春猶可,迎春就離嫡母遠了,偶爾想起這茬,姐妹諸事不免絆住腳。

後來邢夫人愈發左性,現管的鳳姐兒與邢夫人也不睦,姐妹們住進了大觀園,距離愈發遠了,迎春便索性拋下心思,只渾噩過自己的小日子。

——雖然也舒服,心中終歸沒底。

迎春沒大志向,只想按著普通女子的路,都不求一生順遂,只求無有大災殃,晚年能子孫滿堂。

現下年齡還小,自然是想在家裏好好待著……她也聽說過鳳姐兒日後在邢夫人手下磋磨的事呢。

所以,還是要想法子推了這次繡花活動。迎春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眼神示意司棋一下。

好歹是邢夫人指派給她的侍女,又是王善保家的外孫女兒,總該有辦法的吧?

司棋略一點頭,悄悄出了門。

因著迎春處房舍不大,有些擠挨,眾人的繡案終究是往李紈那放。迎春走得略慢一些,和黛玉閑話兩句,說些繡樣。李紈聽著就笑道:“就那麽多話講?待會兒拿了針,才是實實在在比劃兩下呢!”

話音方畢,王善保家的來了,腆著一臉笑樣兒道:“大太太請二姑娘過去呢。”

黛玉暗道:“這位嬤嬤瞧著像是邢夫人身邊的,如何特地的來請迎春過去?”

偏頭一瞧,見司棋從暗地裏溜出來悄無聲息頂了繡橘的位子,又見迎春麻利兒朝李紈道歉,就和王善保家的走,心下便明白了幾分,想著先前自己還來迎春屋裏邀著同去,不免有些自愧。

李紈等只道“改日再聚”,迎春點點頭,因想到黛玉心眼不大,怕她暗地裏哭,就朝她一點頭,笑道:“回頭再尋你聊繡花樣兒。”見黛玉應下了,才踏閫出門去。

王善保家的見了笑道:“姑娘倒是和林家的姑娘要好。”迎春只道:“黛玉是我表妹,也是老祖宗的外孫女兒,好幾分也不妨礙。”覷著王善保家的神色,又笑道,“終歸相處一場,生疏了倒是白耽誤這麽些天相處的時候。”

迎春知道黛玉不是壞性子的,奈何賈府的下人是積年老仆,背靠賈府大樹,無事都要生事的,湊在一堆看黛玉不爽也是有的。氣氛在那,王善保家的也被帶動了幾分,她稍微話提一提,也就夠了。

走了一會兒子路,到了邢夫人處。迎春行禮,邢夫人罵一句:“怎麽不陪姐妹們一處,倒尋我做筏子,讓我做惡人!”迎春道:“既然今天難得沒課,自然該過來。”邢夫人就歇了怒,讓她坐下。

因道:“你巴巴過來,我這偏沒事坐,你還是在這繡花頑兒罷了!”說著,就讓伺候的人去開什麽箱子,把花樣兒拿出來。

拿花樣要一會兒,邢夫人又只眼盯著丫鬟開箱子的動作,迎春見著,也暗暗留意一番。

——之後就心下一汗。

伺候的人中,不乏花紅柳綠,塗脂抹粉的。這些全是伺候過賈赦的。

她這才記起來,自己不常來,還有一重理由。賈赦幸的人多,當上姨娘的少,理論上還是丫鬟。邢夫人也惡趣味,就真當丫鬟使喚,搞得整個屋氣氛都不太對。

她一個閨閣女子,的確不太敢來……

花樣取出來後,侍女呈到迎春跟前,她才肅然了神色,內心又添一成無語。

花樣畫的是夾竹桃,很好看,完全可以想象出,在衣角綻放出來時的驚艷。

但重點不是這個。

瞧著這花樣的難度……邢夫人是把她出閣時練的花樣拿出來為難一個八歲姑娘了吧!

迎春面上恭敬道謝,又惹得邢夫人不滿的瞪了她一眼,用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語氣道:“這花樣你拿去,無聊時縫兩下,什麽時候能一氣全部繡下來,那時候你估計也出閣了。”

迎春連忙又恭敬道謝,邢夫人不免又怒瞪她一眼。

良久她嘆道:“我膝下單薄,璉兒有主見,琮兒懦弱,看著也只有你能陪我說兩句話。”

迎春這才明白過來,邢夫人剛才不滿她直接接過花樣,不敢說一聲“這對我來說太難了”的樣子。雖然內心不免再腹誹兩句,但好歹知道了邢夫人的想法:

反正是自己女兒,多少親近一點。

迎春垂首,說道:“日後定天天來母親這。”

邢夫人驕傲地“哼”了一聲:“你如果不來,我會讓王善保家的拽你來的!”

王善保家的連忙替迎春打包票,道迎春一定不會讓她這個老身骨勞動雲雲,惹得屋內一時發笑。

之後無事,邢夫人又翻出幾個花樣兒讓迎春陪著她繡。迎春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可捏了針之後,她為難了。

她繡花的水平,因整日無事,造詣不敢說低。可……她繡下去,明顯不是八歲女孩子的水平,會不會出事?

要不要藏拙?

藏拙藏拙,首先得有東西需要藏。迎春心下搖頭一笑,自己居然也用到“藏拙”這種令旁人羨慕嫉妒的詞了麽。

[晉江大神友情提示,你沒什麽好藏拙的]

迎春:“……哦。”

果然,真的下針後,她發覺,自己雖然有上輩子豐富的繡花經驗,但這輩子的身子卻跟不上,不僅差點戳到自己的手指,更是差點扭了筋。

迎春幾乎淚目,放緩了繡針速度後,慢慢適應,才按著花樣繡出了一朵茉莉花來。

邢夫人繡著玩,更多想看迎春的繡樣,見迎春的動靜,只以為她是因自己緊張,剛想繼續生氣,轉念一想先前她也沒在自己這邊繡過花樣,且後來迎春習慣後繡的也算有模有樣,才止了氣。

等迎春繡完了,拿來一看,見繡樣雖然沒什麽靈氣,卻勝在中規中矩,挑不出錯處,心裏讚一聲好。

嘴上也再誇一次:“先前沒留意,現在看,在你這個歲數裏,你的繡工是萬裏挑一了。日後好好練。”

迎春兩輩子都很少被人誇讚,這回難得被真心實意誇一回,偏偏是誇繡工,心情有些微妙。

偏偏微妙中,占上頭的是高興。

迎春發現後,心情更微妙了。

她原本只是礙著自己庶女的身份,認為親近嫡母是分內事,現在倒有幾分真心實意了。

雖然有那麽點兩個可憐人抱團的錯覺……

都沒發現,她下意識依禮應喏時,臉上帶出了幾分明媚的笑意。

花樣繡完,時間也要到黃昏,邢夫人道繡一會兒花樣後乏累了,絮絮和迎春說些閑話,大抵是為了補償前頭對她的忽視,狠問了幾句她的日常事宜。

迎春習慣性回道一切都好,可話出口了,她才記起來,自己還有個偷自己首飾,還說她們經常補貼自己花掉三十兩銀子的乳母一家子。

邢夫人已然道:“雖說老祖宗發話,你們三春份例一樣。可表面上一樣,內裏未必,有的就是攙了水的。你若覺得哪裏和她們比有少短的,定要說出來。管家的可是你親嫂子!”

迎春想了想,日後有機會再說不遲,當下便應了。

一旁侍奉的司棋聽了,急的幾乎要插嘴說話,面上不免帶出幾分。王善保家的察覺,就讓一個得力的丫鬟頂一下自己的位子,朝司棋招手,避到側屋問詢。

無了外人,司棋再不忍耐,憤憤道:“姑娘心眼好,憐惜奶嬤嬤奶大她的交情,可那壞心眼的,順著桿兒往上爬!”便道了今早迎春身子不太舒服後奶嬤嬤不幹不凈的一番話。

王善保家的先是一驚:“姑娘身子可好?”轉而想到,迎春現在就在陪邢夫人聊天呢,哪有不好的?就和司棋一起罵奶嬤嬤老不要臉,又保證一定和邢夫人說。

司棋也意識到,不管如何那都是迎春的奶嬤嬤,若是迎春剛才果然提了,未免一些碎嘴的會說迎春冷情。謠言傳起來的話會不得了的。

雖然很憋屈,但女子名聲的確頂頂要緊,不能有疏漏。

司棋和自家姥姥抱怨了一通後,心情舒暢,往前侍候迎春去。甫進屋,就見賈赦大步走進,朝邢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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