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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覆活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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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的覆活 019

望舒客棧的另一頭,與空蕩的兇案現場杳然不同。

穿過幾顆青碧的盤伏木,繞過幾叢丹紅的朱葉,展眼便可見到一處金色的棚子。

棚子下排有若幹條竹制的桌椅,簇簇彤丹點繞其間,朱紅如染的葉面下,間有蒼翠欲滴的雜木蔓延而生。

這裏是望舒客棧的外置茶棚,也是往來行旅客商歇腳中轉之地。

適才經過簡單的商討後,千巖軍教頭分出幾人去勘察水車,自己則領著陸景璃一行人,往一處茶桌行去。

在走來短短幾程中,教頭低聲告訴她,坐在那桌的家夥都非常難纏。

他們有的浸淫商界多年的商人,沈浮社會數年,油滑慣了的,從他們嘴裏可套不出幾句實話。

有的是掌管望舒客棧運輸樞紐的總舵手,分管南北貨物的往來運輸,性格謙和有禮,受四方之人尊敬;有的是個體零散商戶,在望舒客棧下尋些小生意;也有的負責押送鏢局的鏢師等……

總之,這些人的身份極其覆雜,和他們打交道時須得小心謹慎,無非必要,也不要輕易得罪。

教頭正絮絮的給陸景璃交代著,遠遠便迎面走來一人。

來者是一名穿著冰紈錦袍的中年男子,他約莫四十歲上下,五官生的普通,整張臉除了那雙小眼睛格外引人註目外,都沒有絲毫出眾的特征。

只見他臉上勾出一抹極其熱切的笑容,小而精明的眼神中,飛速的閃過一道晦暗的光澤,“喲,李教頭過來了啊?啊呀,瞧瞧這大熱天,穿這麽厚的鎧甲,我就說,幹你們這一行,可真是辛苦。”

“楊兄,說笑了。職責而已,談何辛苦?”李教頭禮貌的笑著回答。

他略略擡頭,瞇著眼望向頭頂上烘烤的炙烈太陽,“愚弟記得楊兄平日裏最是怕熱,怎得不在消暑茶棚裏歇息,反要出來受這種罪過?”

“哈,兄是特意出來接你的。”他從懷出掏出一方冰絲手帕,擦擦鬢角滑下的汗珠,嘆息道:“巖王爺在上,這天也太熱了。唉,咱們快些過去吧!”

“欸?”像是才註意到陸景璃幾人似的,他驚訝地呼了聲,短促的語調有些尖厲,“話說這幾位朋友是?”

他停下擦汗的手,狀似不經意地試探道,“倒是不曾見過。”

“這些都是我的朋友。”李教頭笑呵呵的,他輕輕把陸景璃推出來,介紹道,“特別是這位我才結識的小友,她思維機敏,心思細膩,頗能註意常人所不知的疑點,於我們破案頗有助益。”

“沒想到小小年紀,便在案情方面頗有心得,假以時日,不可限量啊!”他伸出食指,搔了搔唇邊的胡子,對著李教頭感嘆,“看來我們這些人,不服老是不行嘍。”

說著,他又轉了頭,看向陸景璃,笑道,“那麽,小姑娘破案就全靠你嘍?加油,叔看好你。”

不愧是商人,三兩句話間,挑撥的功夫做的可是爐火純青。

陸續垂首抱拳,皓腕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度,“多謝陸叔擡愛。學海無涯,我不過是倚著女兒家的細膩心思,從另一種角度發掘一些疑點罷了。我的見識太過粗淺,百藝亦是不精,恐怕辜負了陸叔的期待了。”

不就是說套話麽,陸景璃也依樣畫葫蘆,假模假式的推回去。

誰知李教頭一點都不關心這些套話,他濃黑的眉頭微微松開,渾厚的大掌拍向陸景璃纖秾合宜的肩頸:“你呀,太過謙虛了。你可是鐘離先生特意舉薦的人呢。”

先生特意舉薦的?陸景璃一楞,漆黑的眸子覷向先生那雙蜷著煙霞日影的眼。

他與她對視一眼,眼裏透出斐然的笑。

只見他勾了唇,褐色的發梢向下點了點,低沈沙啞的聲音蔓延在蔥蘢的夏木中。

“的確如此。旅者頗有慧心,有她在側襄助,或有另一種別樣的視角。”

“哈哈哈,既然鐘離先生都如此說,小姑娘定然不錯。”商人訕訕的笑著,小小的眼睛幾乎快瞇成一道縫隙。

“那麽,諸位就隨我來吧。”

·

還未靠近眾人,他們便像事先約定好似的,三言兩語炸開了鍋。

“我說軍爺,家裏生意還幹停著呢。您也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時間就是商機,千萬可拖不得的。您說,最後若是證實了我無罪,卻白白讓我虧損一筆,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呢?”

說話的是一名穿著湖綠色錦袍的男子,他倒真是生的一副極其肥厚的長相。

五官團團地擠在一起,幾乎每一塊器官都是圓墩墩的形狀,臉上幾塊肥肉倚疊成片,唇上綴著兩縷的八字胡不合時宜地向外撇著。

他稍微整理了下翹起的小胡子,微闔的嘴唇扯開腮邊的一顆黑痣:“若是虧損太多,總務司會不會為此負責?”

“是啊,莫說溫老板這種做跨國生意的商人會受到影響,就算是我搞碼頭漕運生意的人,也受不住連停兩日啊。哎呀呀,璃月港那邊已經在催貨了。”

看這身打扮,聽這副口氣,想必這就是甄強的老板兼恩人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頗為讚同點著頭,面上含著風流蘊藉的笑意。

他搖動著手上的鎏金折扇,微微上挑的狐貍眼,蓄著點妖孽的意味,小風帶起他精心梳理的鬢發,“唉,也不知道千巖軍何時準許我們開市,這樣下去可怎麽得了哦?”

“話說回來,我們鏢局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我在蒙德璃月兩條商道間,走鏢這麽久,卻第一次遇見沒有鏢車押送的情況。真是的……”

開口的人是名女子,她身著一身利落的黃衫,馬尾高高束在腦後。只見她大刀金馬的跨坐在竹凳上,帶著薄繭的手用力的撐在桌上,青色的筋脈微微凸起。

分明是如此颯爽落拓的模樣,陸景璃卻從她的眉眼間讀出幾分熟悉感。

是在哪裏看過的呢?好像記憶中也有這麽一雙杏眼,不似眼前女子般冷然淩厲,反倒是波光粼粼,蘊著點溫良柔軟。

再一看,浮蕩在鏢師眉宇間熟悉感全然不見,確認代之的是一種沈默難言的神色?

陸景璃泛了泛清淩的眼睫,或許,剛才是自己的錯覺吧?

吵吵嚷嚷的聲音仍在繼續,紛紛鬧著朝教頭要個說法。

李教頭的面色沈沈的壓著,頗為難看。

他知道,這是姓劉的老狐貍,給他的下馬威。

這時,跟在他身後的商人突然開口,“諸位,冷靜片刻,暫且聽我一言。”

他擡起手臂向下壓了壓,空氣猝然一靜,眾人皆是停下話頭,尊敬的看向他。

顯然,他便是這群人的領頭羊了。

他清了清嗓子,微微瞇起眼裏折出一道精明的光芒:“李教頭來此,便是為了給諸位一個明確的答覆。現在誰要是再隨意開口質問的話,則不是給我飛熊商會楊某的面子,楊某,是不會客氣的。”

老狐貍。狡詐的老狐貍。

看似在為李教頭解圍,實則一句話,直接把他架在火上。

陸景璃在心裏默默吐槽,卻沒有將他的話語等閑視之。

她註意到,男子口中的四個字。

“飛熊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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