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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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而當朱翊煦放棄掙紮,試圖接受自己的命運時,卻終於發現,馮瑛的淡然只是因為不在乎,她有真正在乎的人,只可惜,那個人不是自己。
他們有將近三個月沒有同房,惠茹以為自己終於擊敗了這個對手,猖狂地宛如開了屏的孔雀,連後宮的妃嬪們都看不下去,轉而向馮瑛投誠,向她抱怨惠茹的囂張。馮瑛喜怒依然不形於色,還反過來勸她們多加包容,妃嬪們也看穿了,中宮這個皇後,不過有幸脫胎於公主的肚子,借個高貴點的出身罷了,竟是個毫無手段毫無伎倆,針紮在身上都戳不出聲誒喲的木頭美人。
在她入宮的第三年,朱翊煦幾乎不再涉足中宮,名為中宮,倒跟冷宮差不了多少,倒是惠茹生下長女之後,肚子爭氣,一鼓作氣又生了一個兒子,從美人之位晉為貴妃,直逼皇後,在宮裏差不多就是橫著走的,連馮瑛的母親秦魯國大長公主朱以蕙入宮見了她都要禮讓三分,更別說馮瑛自己。那日中秋,柯義攜家帶口回京述職,孫念詞作為家眷同行,定好日子入宮來見好久未見的馮瑛,自孫念詞嫁給柯義隨軍之後,姐妹二人已是多年不見。
這大概是馮瑛這些日子最為期待的一件事,數月之前馮瑛就開始籌備,為侄兒侄女們精心準備見面禮,數著天數眼巴巴地盼著姐姐來,結果那天孫念詞剛入宮就碰上了惠茹,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這位新晉的貴妃娘娘,被她好一番整治,等馮瑛聞訊趕來時,堂堂一界總兵夫人竟被一個妃嬪罰在禦花園跪了好幾個時辰。
馮瑛的憤怒在當下無人可知,只平靜地叫內命婦扶起孫念詞,送她去了自己所居的坤寧殿,孫念詞本性溫和,並不想給馮瑛惹事,還笑著安慰她不礙事的,自己皮糙肉厚,跪一跪也不打緊,不要因為她而壞了姐妹二人好不容易得見一面的機會。
馮瑛聽了一言不發,傳了禦醫過來為她看診,確定她身體並無大礙,當晚就將孫念詞平安送回總兵府,孫念詞是很清楚自己丈夫的脾性,臨行前再三叮囑馮瑛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柯義。
她當然不會說,畢竟這只是她的事。
她一個人的事情。
送走孫念詞的那夜馮瑛徹夜未眠,在大殿的桌邊坐到了天亮,只有從小照看她的乳娘擔心她,勸她不要往心裏去,連孫夫人都說沒什麽事,況且貴妃娘娘如今風頭正盛,也要避其鋒芒,不要逞一時意氣。馮瑛沈默著並不言語,直到天色一點點亮起,她才輕輕說了一句:“她對我如何我並不在意,但她死也不該去碰我姐姐。”
太皇太後的壽宴在即,馮瑛推說身體不適,不便主持,將事情推了出去,而惠茹爭強好勝,想要在太皇太後面前好好出一回風頭,二話不說包攬下來。至於如何籌辦,就有她身邊的宮人為她進言獻策,不如仿之前張太後一事,必不會出錯。惠茹從善如流,接納了這個建議,卻不曾想過太皇太後與張太後秉性相異,張太後喜好奢華,然而太皇太後性極簡樸,平時吃齋念佛,是個極為虔誠的修佛之人。
在送禮的環節,惠茹以昔日張太後的規格,送了太皇太後一尊鍍滿金身的、將近人高的金佛像。太皇太後收到禮物的當時臉就黑了,心情可想而知,一直等宴席結束都沒緩過來,對那佛像是一眼都不願看,生怕虧了自己的修行,直等馮瑛獻上自己的賀禮,太皇太後才稍露笑顏,讚了一句好孩子,她送的是一對自己親手納的鞋底。
宴席結束,朱翊煦問太後喜不喜歡這禮物,太後只淡淡一笑:“這佛像當真奢靡,傾陛下舉國之力,也不知道塑不塑得起這金身?”惠茹聞言連忙插嘴:“回太皇太後的話,臣妾爹爹出的起這個錢,不需要陛下動用國庫的銀兩。”
話音剛落,所有後妃匪夷所思的目光瞬間集中在她身上,而滿朝文武的目光如針一般,齊刷刷地射向席間冷汗狂流的國舅爺背上。
結局可想而知,禦史臺的中丞們群情激憤,在劉玨的暗中推動下聯名上書彈劾國舅爺,惠茹爹也因此被貶,流放出京。惠茹失去了自己顯赫的靠山,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回了自己住處就跟身邊的宮人哭訴:“我就知道她不喜歡我,她就喜歡她外孫女兒,我算什麽,不過一個破落戶的女兒罷了。”憤恨之餘,忍不住跟身邊人吐露,“等皇後死了,便是我真正暢快之時。”不料這話竟傳到了太皇太後的耳中,氣得太皇太後立刻召她過來質問,惠茹才知道害怕,連忙抱著自己兒子過去見她,指望她能看在皇子面上高擡貴手,對那些話當然是絕口否認,死也不承認自己說過,然而當時伺候在太皇太後身邊的馮瑛這時卻幽幽嘆了口氣,道:“貴妃這樣咒我,我也並不在意,只是有一樁,貴妃不該隨意侮辱我母親,我娘與貴妃無冤無仇,你如何能說那些話來詆毀她。”
太皇太後臉色瞬間驟變:“她說長主什麽?”
原來這惠茹見馮瑛處處忍讓,氣焰一天比一天囂張,皇後都不放在眼裏,還能把大長公主放在眼中,然而朱以蕙是個恬淡的,因是小輩,也並不苛責於她。惠茹恨馮瑛,私下裏與人有諸多抱怨,話語中難免牽涉到了朱以蕙,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馮瑛趁著前頭壽宴太皇太後厭惡惠茹的契機,叫了女官出來,宮中早已有人看不慣惠茹的囂張作派,爭先恐後地將她平日那些不得體的言行和盤托出,話中不免涉及到對朱以蕙的評價。
這太皇太後平生最在意的不過二人,一是已經駕崩的先帝,二就是僅剩的大長公主這滴骨血。聽著女官嘴裏對她女兒的詆毀,太皇太後對惠茹更是厭惡透頂,說是恨之入骨都不過分,冷聲道:“這貴妃娘娘好大的排場,這也看不慣,那也不入眼,大長公主好好的婚事也輪得到你說三道四,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好大的威風。”說罷就讓人把皇子抱走,將惠茹拖出去打,打了沒兩下朱翊煦聞訊趕來,經過受刑的惠茹,淡淡看了眼她,直接去了內殿,結果沒等見到太皇太後,就見馮瑛娉婷而出,如空谷幽蘭,澹然物外,微微笑著告訴他:“嬢嬢累了,陛下還是不要去打擾她。”
朱翊煦忽然怔在原地。
門外的空地上,惠茹被行刑的命婦按著打,打得是蓬頭散發,痛得面無人色,聽到馮瑛這麽說,便指著她大喊:“是你,是你故意設計害我,你想看我在太皇太後面前落醜,才假裝借病將壽宴推給我張羅,陛下,您看看這個狠毒的女人,臣妾是無辜的啊。”
朱翊煦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兩人自小長大的情誼早在惠茹幹的一樁樁荒唐事裏被消磨殆盡,她那一聲聲淒厲的喊叫也讓朱翊煦很是懷疑,從前自己的眼光到底是有多差勁。
“陛下信嗎?”說這話的馮瑛忽然挑了下眉,這是一個極具挑釁的動作,卻讓她做得格外嫵媚,又撩人魂魄。
朱翊煦心猛的一跳,他忽然意識過來,不是他眼光差。
是他的眼光變高了。
朱翊煦看著她,暫未說話。
“陛下還是信的好。”她站在殿內靠近窗下的位置,明暗的光影將她的笑容照得越發鬼魅而誘惑,像一朵牡丹染了毒液,也像一條森森吐信的毒蛇。
“為什麽?”
朱翊煦克制著自己,不做出伸手去碰她花瓣的沖動,卻又實在經不起那幾重的誘惑,渾身繃的死緊。
“她欺你辱你,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怎的如今才爆發?”
“陛下你覺得呢?”
“是因為你姐姐受辱一事嗎?”
馮瑛忽然笑了,笑容冷冷的,像一柄閃著鋒芒的匕首:“原來陛下都知道呀。”
他知道,卻放任自流,所以她代為出手,她做錯了嗎?
從前她的笑如月光聖潔皎亮,而如今她的笑卻像是月入雲後,變得幽冷陰暗,這強烈的反差讓朱翊煦竟無法分辨這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聖潔寬容的,還是鬼魅陰冷的?她是有千副面孔嗎,竟能將聖女和魔女集於一身,讓人頭皮發麻的同時卻欲罷不能。馮植的陰暗和朱以蕙的光明集於一身,釀造出這樣一個尤物出來,極美的化身,寬容的肚腸,卻也同時掌握著鬼魅的伎倆。
“原來陛下都知道,知道我姐夫死守邊疆,為大明灑近自己一身熱血,也知道姐姐隨軍多年,風餐露宿,不知道被塞外寒風摧殘成什麽模樣,如今好不容易才能進宮見我一面,卻被貴妃娘娘罰跪花園裏,受盡羞辱,原來陛下都是知道的呀。”
“陛下都知道卻放任自流,任由一介嬪妃騎到我姐姐頭上。陛下既然不管,那只好由我來了,只是我忘了提醒陛下,如果由我來做,臣妾只會做的更狠,下手更重。”
“陛下這次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不能夠了啊。”
她笑著說這些話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的陰鷙,鬼魅以及狠戾,落在朱翊煦的眼中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一支滴血的玫瑰,一朵含著刀子綻放的牡丹。
美得張揚肆意,奪人耳目,朱翊煦渾身躁動,憤怒,失控,卻無法否認自己被她看人的神情撩得血脈賁張,口幹舌燥,像是年少時第一次的沖動,所有神經都緊緊繃著,被誰攥在手心一點點拉扯,肆意揉搓。
簡直可恥,他真是下賤。
他擡手掐住她的下頜,逼她擡頭看自己。他的手心滾燙,燃著一把無名業火。
“朕一直以為朕的皇後清心寡欲,是天生的聖女模樣,如今看來,原來是朕想錯了,皇後只在朕面前冷心冷性,心中也有在意的人。”
他做了一件,在任何時候想起來都覺得自己不應該去做,也不可能去做的事,他掐著馮瑛的下巴,一低頭,狠狠咬了上去。馮瑛也是一楞,反應過來就開始掙紮,抓打踢推,周圍侍奉的宮人們來不及避讓,爭先恐後地將頭低下。
朱翊煦覺得,他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那滋味。
刺激、囂張,卻無與倫比的甜美。
先一步判斷出掙紮中的馮瑛的反應,他一只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其按在頭頂墻上,以方便他下一步動作。
最後是在坤寧殿的床上,朱翊煦從身後抱著汗涔涔的她,慢條斯理地順著她鋪滿一床的秀發,她沒睡,只是閉著眼裝睡,以此回避眼下這種尷尬的狀態。
朱翊煦貼著她的耳朵,輕聲笑著:“朕都不曾見過皇後這幅模樣……”
馮瑛懶懶的,也是不想理他,聖女這輩子是演不下去,那也不能時時刻刻都被人當瘋子吧。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朱翊煦伸手撓了撓胳膊,又反身看了看,之前不覺得,如今才註意到自己背上全是被她抓出來的指痕,他渾不在意地笑了笑,用手摩挲著她光潔柔滑的手臂,仿佛愛不釋手一般,突發奇想地來了一句:“皇子如今還小,養在貴妃身邊到底不合時宜,我看不如就趁此抱來你身邊吧。”
馮瑛呵呵:“陛下還真是想的出來,生怕貴妃恨我不夠是吧?”
朱翊煦低低地笑了,緊貼著她的胸腔顫動:“皇後像是會怕的人嗎?”
馮瑛斜了他一眼:“我是有點笨,但也不是傻子,你把皇子塞給我,跟個燙手山芋有什麽區別,養不養的熟還一定,我才不要。”
朱翊煦只是笑,從未見過她這番嬌嗔無禮的模樣,只覺心動不已:“你若也叫笨,那全天下就沒有聰明人了。”不過馮瑛如此說,他便按下不提。
兩人又回到從前相敬如賓的狀態,皇後依然冷靜澹然,不威不怒,而朱翊煦也與她若即若離,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關於對惠茹的處罰,是太皇太後親自定下的,從貴妃降為答應,不過給了張太後一個面子,沒把兩個孩子從母親身邊帶走,仍由惠茹養著,但也可以猜想,有這樣一位母親,皇子日後的命運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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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朱翊煦放棄掙紮,試圖接受自己的命運時,卻終於發現,馮瑛的淡然只是因為不在乎,她有真正在乎的人,只可惜,那個人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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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入宮的第三年,朱翊煦幾乎不再涉足中宮,名為中宮,倒跟冷宮差不了多少,倒是惠茹生下長女之後,肚子爭氣,一鼓作氣又生了一個兒子,從美人之位晉為貴妃,直逼皇後,在宮裏差不多就是橫著走的,連馮瑛的母親秦魯國大長公主朱以蕙入宮見了她都要禮讓三分,更別說馮瑛自己。那日中秋,柯義攜家帶口回京述職,孫念詞作為家眷同行,定好日子入宮來見好久未見的馮瑛,自孫念詞嫁給柯義隨軍之後,姐妹二人已是多年不見。
這大概是馮瑛這些日子最為期待的一件事,數月之前馮瑛就開始籌備,為侄兒侄女們精心準備見面禮,數著天數眼巴巴地盼著姐姐來,結果那天孫念詞剛入宮就碰上了惠茹,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這位新晉的貴妃娘娘,被她好一番整治,等馮瑛聞訊趕來時,堂堂一界總兵夫人竟被一個妃嬪罰在禦花園跪了好幾個時辰。
馮瑛的憤怒在當下無人可知,只平靜地叫內命婦扶起孫念詞,送她去了自己所居的坤寧殿,孫念詞本性溫和,並不想給馮瑛惹事,還笑著安慰她不礙事的,自己皮糙肉厚,跪一跪也不打緊,不要因為她而壞了姐妹二人好不容易得見一面的機會。
馮瑛聽了一言不發,傳了禦醫過來為她看診,確定她身體並無大礙,當晚就將孫念詞平安送回總兵府,孫念詞是很清楚自己丈夫的脾性,臨行前再三叮囑馮瑛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柯義。
她當然不會說,畢竟這只是她的事。
她一個人的事情。
送走孫念詞的那夜馮瑛徹夜未眠,在大殿的桌邊坐到了天亮,只有從小照看她的乳娘擔心她,勸她不要往心裏去,連孫夫人都說沒什麽事,況且貴妃娘娘如今風頭正盛,也要避其鋒芒,不要逞一時意氣。馮瑛沈默著並不言語,直到天色一點點亮起,她才輕輕說了一句:“她對我如何我並不在意,但她死也不該去碰我姐姐。”
太皇太後的壽宴在即,馮瑛推說身體不適,不便主持,將事情推了出去,而惠茹爭強好勝,想要在太皇太後面前好好出一回風頭,二話不說包攬下來。至於如何籌辦,就有她身邊的宮人為她進言獻策,不如仿之前張太後一事,必不會出錯。惠茹從善如流,接納了這個建議,卻不曾想過太皇太後與張太後秉性相異,張太後喜好奢華,然而太皇太後性極簡樸,平時吃齋念佛,是個極為虔誠的修佛之人。
在送禮的環節,惠茹以昔日張太後的規格,送了太皇太後一尊鍍滿金身的、將近人高的金佛像。太皇太後收到禮物的當時臉就黑了,心情可想而知,一直等宴席結束都沒緩過來,對那佛像是一眼都不願看,生怕虧了自己的修行,直等馮瑛獻上自己的賀禮,太皇太後才稍露笑顏,讚了一句好孩子,她送的是一對自己親手納的鞋底。
宴席結束,朱翊煦問太後喜不喜歡這禮物,太後只淡淡一笑:“這佛像當真奢靡,傾陛下舉國之力,也不知道塑不塑得起這金身?”惠茹聞言連忙插嘴:“回太皇太後的話,臣妾爹爹出的起這個錢,不需要陛下動用國庫的銀兩。”
話音剛落,所有後妃匪夷所思的目光瞬間集中在她身上,而滿朝文武的目光如針一般,齊刷刷地射向席間冷汗狂流的國舅爺背上。
結局可想而知,禦史臺的中丞們群情激憤,在劉玨的暗中推動下聯名上書彈劾國舅爺,惠茹爹也因此被貶,流放出京。惠茹失去了自己顯赫的靠山,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回了自己住處就跟身邊的宮人哭訴:“我就知道她不喜歡我,她就喜歡她外孫女兒,我算什麽,不過一個破落戶的女兒罷了。”憤恨之餘,忍不住跟身邊人吐露,“等皇後死了,便是我真正暢快之時。”不料這話竟傳到了太皇太後的耳中,氣得太皇太後立刻召她過來質問,惠茹才知道害怕,連忙抱著自己兒子過去見她,指望她能看在皇子面上高擡貴手,對那些話當然是絕口否認,死也不承認自己說過,然而當時伺候在太皇太後身邊的馮瑛這時卻幽幽嘆了口氣,道:“貴妃這樣咒我,我也並不在意,只是有一樁,貴妃不該隨意侮辱我母親,我娘與貴妃無冤無仇,你如何能說那些話來詆毀她。”
太皇太後臉色瞬間驟變:“她說長主什麽?”
原來這惠茹見馮瑛處處忍讓,氣焰一天比一天囂張,皇後都不放在眼裏,還能把大長公主放在眼中,然而朱以蕙是個恬淡的,因是小輩,也並不苛責於她。惠茹恨馮瑛,私下裏與人有諸多抱怨,話語中難免牽涉到了朱以蕙,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馮瑛趁著前頭壽宴太皇太後厭惡惠茹的契機,叫了女官出來,宮中早已有人看不慣惠茹的囂張作派,爭先恐後地將她平日那些不得體的言行和盤托出,話中不免涉及到對朱以蕙的評價。
這太皇太後平生最在意的不過二人,一是已經駕崩的先帝,二就是僅剩的大長公主這滴骨血。聽著女官嘴裏對她女兒的詆毀,太皇太後對惠茹更是厭惡透頂,說是恨之入骨都不過分,冷聲道:“這貴妃娘娘好大的排場,這也看不慣,那也不入眼,大長公主好好的婚事也輪得到你說三道四,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好大的威風。”說罷就讓人把皇子抱走,將惠茹拖出去打,打了沒兩下朱翊煦聞訊趕來,經過受刑的惠茹,淡淡看了眼她,直接去了內殿,結果沒等見到太皇太後,就見馮瑛娉婷而出,如空谷幽蘭,澹然物外,微微笑著告訴他:“嬢嬢累了,陛下還是不要去打擾她。”
朱翊煦忽然怔在原地。
門外的空地上,惠茹被行刑的命婦按著打,打得是蓬頭散發,痛得面無人色,聽到馮瑛這麽說,便指著她大喊:“是你,是你故意設計害我,你想看我在太皇太後面前落醜,才假裝借病將壽宴推給我張羅,陛下,您看看這個狠毒的女人,臣妾是無辜的啊。”
朱翊煦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兩人自小長大的情誼早在惠茹幹的一樁樁荒唐事裏被消磨殆盡,她那一聲聲淒厲的喊叫也讓朱翊煦很是懷疑,從前自己的眼光到底是有多差勁。
“陛下信嗎?”說這話的馮瑛忽然挑了下眉,這是一個極具挑釁的動作,卻讓她做得格外嫵媚,又撩人魂魄。
朱翊煦心猛的一跳,他忽然意識過來,不是他眼光差。
是他的眼光變高了。
朱翊煦看著她,暫未說話。
“陛下還是信的好。”她站在殿內靠近窗下的位置,明暗的光影將她的笑容照得越發鬼魅而誘惑,像一朵牡丹染了毒液,也像一條森森吐信的毒蛇。
“為什麽?”
朱翊煦克制著自己,不做出伸手去碰她花瓣的沖動,卻又實在經不起那幾重的誘惑,渾身繃的死緊。
“她欺你辱你,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怎的如今才爆發?”
“陛下你覺得呢?”
“是因為你姐姐受辱一事嗎?”
馮瑛忽然笑了,笑容冷冷的,像一柄閃著鋒芒的匕首:“原來陛下都知道呀。”
他知道,卻放任自流,所以她代為出手,她做錯了嗎?
從前她的笑如月光聖潔皎亮,而如今她的笑卻像是月入雲後,變得幽冷陰暗,這強烈的反差讓朱翊煦竟無法分辨這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聖潔寬容的,還是鬼魅陰冷的?她是有千副面孔嗎,竟能將聖女和魔女集於一身,讓人頭皮發麻的同時卻欲罷不能。馮植的陰暗和朱以蕙的光明集於一身,釀造出這樣一個尤物出來,極美的化身,寬容的肚腸,卻也同時掌握著鬼魅的伎倆。
“原來陛下都知道,知道我姐夫死守邊疆,為大明灑近自己一身熱血,也知道姐姐隨軍多年,風餐露宿,不知道被塞外寒風摧殘成什麽模樣,如今好不容易才能進宮見我一面,卻被貴妃娘娘罰跪花園裏,受盡羞辱,原來陛下都是知道的呀。”
“陛下都知道卻放任自流,任由一介嬪妃騎到我姐姐頭上。陛下既然不管,那只好由我來了,只是我忘了提醒陛下,如果由我來做,臣妾只會做的更狠,下手更重。”
“陛下這次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不能夠了啊。”
她笑著說這些話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的陰鷙,鬼魅以及狠戾,落在朱翊煦的眼中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一支滴血的玫瑰,一朵含著刀子綻放的牡丹。
美得張揚肆意,奪人耳目,朱翊煦渾身躁動,憤怒,失控,卻無法否認自己被她看人的神情撩得血脈賁張,口幹舌燥,像是年少時第一次的沖動,所有神經都緊緊繃著,被誰攥在手心一點點拉扯,肆意揉搓。
簡直可恥,他真是下賤。
他擡手掐住她的下頜,逼她擡頭看自己。他的手心滾燙,燃著一把無名業火。
“朕一直以為朕的皇後清心寡欲,是天生的聖女模樣,如今看來,原來是朕想錯了,皇後只在朕面前冷心冷性,心中也有在意的人。”
他做了一件,在任何時候想起來都覺得自己不應該去做,也不可能去做的事,他掐著馮瑛的下巴,一低頭,狠狠咬了上去。馮瑛也是一楞,反應過來就開始掙紮,抓打踢推,周圍侍奉的宮人們來不及避讓,爭先恐後地將頭低下。
朱翊煦覺得,他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那滋味。
刺激、囂張,卻無與倫比的甜美。
先一步判斷出掙紮中的馮瑛的反應,他一只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其按在頭頂墻上,以方便他下一步動作。
最後是在坤寧殿的床上,朱翊煦從身後抱著汗涔涔的她,慢條斯理地順著她鋪滿一床的秀發,她沒睡,只是閉著眼裝睡,以此回避眼下這種尷尬的狀態。
朱翊煦貼著她的耳朵,輕聲笑著:“朕都不曾見過皇後這幅模樣……”
馮瑛懶懶的,也是不想理他,聖女這輩子是演不下去,那也不能時時刻刻都被人當瘋子吧。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朱翊煦伸手撓了撓胳膊,又反身看了看,之前不覺得,如今才註意到自己背上全是被她抓出來的指痕,他渾不在意地笑了笑,用手摩挲著她光潔柔滑的手臂,仿佛愛不釋手一般,突發奇想地來了一句:“皇子如今還小,養在貴妃身邊到底不合時宜,我看不如就趁此抱來你身邊吧。”
馮瑛呵呵:“陛下還真是想的出來,生怕貴妃恨我不夠是吧?”
朱翊煦低低地笑了,緊貼著她的胸腔顫動:“皇後像是會怕的人嗎?”
馮瑛斜了他一眼:“我是有點笨,但也不是傻子,你把皇子塞給我,跟個燙手山芋有什麽區別,養不養的熟還一定,我才不要。”
朱翊煦只是笑,從未見過她這番嬌嗔無禮的模樣,只覺心動不已:“你若也叫笨,那全天下就沒有聰明人了。”不過馮瑛如此說,他便按下不提。
兩人又回到從前相敬如賓的狀態,皇後依然冷靜澹然,不威不怒,而朱翊煦也與她若即若離,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關於對惠茹的處罰,是太皇太後親自定下的,從貴妃降為答應,不過給了張太後一個面子,沒把兩個孩子從母親身邊帶走,仍由惠茹養著,但也可以猜想,有這樣一位母親,皇子日後的命運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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