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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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
◎溶洞與神樹◎
白悅溪睜開了眼睛。
漆黑的溶洞裏異常寂靜, 黑暗中只能聽到水滴從高處撞擊到石板的聲音。
她坐起身來，回憶著剛才那個模糊的夢，嘗試了半天, 依舊想不起來夢中的那棟別墅和那些動物。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棟房子所有的裝潢, 都是按照自己喜好來的, 如果條件允許, 她一定會給自己布置一個這樣的家。
但那些動物又是怎麽回事, 那難道真的是她的家？
她一直以為這次是跟著新公司出差, 在輪渡上的客戶簽協議，才遭遇了海難漂流到這裏。
不，不對。
瑤瑤他們都說天災已經發生好幾年了，她怎麽可能在海上飄了那麽久。
那種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樣的舒適感是不會騙人的, 她甚至想在夢中抱一抱那些小動物, 卻沒來得及。
一定有什麽環節出了問題。
就在她坐著思考夢境秘密的時候, 洞穴中傳來哐啷一聲, 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打翻了。
白悅溪收斂情緒，警惕著望著發出聲音的地方。
洞穴內的光線很暗，在沒有照明設備的情況下，人眼需要在在這種環境中適應很長時間，才能分辨出物體的大致輪廓。
很快她發現，睡在自己旁邊的瑤瑤不見了。
睡覺之前還明明緊緊抓住自己手的膽小姑娘, 這會不知道一個人去了哪裏。
白悅溪睜著眼睛眨了幾下, 握住躺椅的手突然一緊。
卡茲——卡茲——
重物在地面摩擦的聲音, 就和之前那幾個夜晚她在海灘上聽到的一樣。
不是說領域內的夜晚是安全的嗎？
凈水池是用來驅除汙染的地方, 難道也會有怪物？
她思考了幾秒放緩呼吸, 又慢慢躺回去。
空曠的洞穴, 伸手不見五指，她需要按兵不動先獲得黑暗中的視野再說。
眼前的世界，漸漸從純粹的黑暗逐漸褪色，等白悅溪大致能看得見一點水池輪廓的時候，那東西已經離她只有兩個池子的距離。
她聽見了細微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啪嗒、啪嗒。
這似乎是個人形生物，拖拽著一團東西。
他手腳修長，微微弓著背，赤腳踩在濕噠噠的地板上，嘴裏發出微弱的哈氣聲，在空氣中嗅來嗅去，似乎尋找著什麽。
白悅溪摸索著躺椅的邊緣，沒有找到任何武器，於是就地取材拿了一樣但現在唯一能用的家夥。
很快，這東西似乎嗅到了附近有活物，竟然直接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來。
白悅溪知道自己藏不下去了，率先一腳踢翻生前那張躺椅，時鐘的乳白色氣體四處飛濺，配合著翻滾的躺椅，竟然短暫的遮蓋了一些視線。
白悅溪趁機躍上水池，從邊緣一個臺階飛身而下，直接躍上那怪物的脊背，用手中的毛巾絞住了他的脖子。
這家夥大概有兩米多高，身上黏膩得如同一條剛打撈上來的魚，脖子被絞後，他很快就揮舞著雙臂直接戳向自己的後腦。
白悅溪夾著他的背，一個下腰，手中的毛巾再次收緊。
就在這時，她卻聽見了窒息中的怪物，正口齒不清的叫著一個名字。
“悅、悅、”
她的手頓了一下，就這瞬間的松懈，這個人形的高大怪物爪子用力，直接扯著毛巾將她甩了下來。
白悅溪被這股大力慣下，撞飛了池子裏的好幾把躺椅。
她很快調整姿勢站起來，捂著胸口咳了兩下，順手拆了把旁邊的躺椅對著那怪物砸去。
砰砰兩聲。
被打中的目標身形顫了兩下，但依舊穩穩站在原地，只是行為有些遲緩的抓著脖子上扯下來的毛巾。
他小狗似的仔細嗅了嗅，居然有些委屈的，小聲又重覆了一遍。
“悅、悅。”
“找到了……”
口齒不清的說完這句後，他轉過身似乎想往白悅溪這邊多走幾步，卻只聽嘩啦的一聲，怪物的身形轟然倒塌，壓散周遭的椅子，就這麽在原地躺了下去。
白悅溪舉著拆下來的椅背，見此也沈默了。
她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沒在見到這個怪物的動靜，倒是聽到遠處傳了另外一個腳步聲，隨即便是瑤瑤一聲驚呼。
“這、這是什麽？”
隨即另外一個男聲立刻讓她後退：“你別過去，在這等我。”
是瑤瑤和哥哥小淵。
男孩手上似乎拿著武器，他用一個長棍狀物體撥了撥巨大的怪物身體，見對方沒有反應後，又往後退了幾步。
“天亮沒多久了，等會兒溶洞裏亮起來，再看看怎麽處理它，你先找個遠一點的池子泡著。”
瑤瑤傻傻地哦了一聲，但心裏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剛準備說點什麽，就聽到了悅悅姐的聲音。
“瑤瑤？”
小女孩頓時放下心來：“姐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才剛醒不久。”白悅溪緊繃的肌肉稍微放松，但沒有完全喪失警惕心。
眼見哥哥點了點頭，瑤瑤確認不會有什麽事後這才往白悅溪那邊跑去。
走近後，就看見了地上已經被弄亂的躺椅。
她擔憂地問：“姐姐，你剛剛是和地上那個家夥打了一架嗎？”
白悅溪簡單說一下過程，那頭還在觀察昏迷怪物的小淵，已經站起身來。
“這東西不知道是怎麽上島的，能躲過黃叔叔在小島周圍布置的漩渦，就說明他本身還有一部分人類的血脈，等天亮後我和溶洞那邊看看對一下名單，看看是不是他們放進來的。”
白悅溪這時問：“黃叔叔在領域周圍布置的那些漩渦，可以篩選人類？”
怪不得海豚送她們過來的途中，靠近某片海域時就要返航了。
小淵沒回答，倒是瑤瑤很快解釋道：“黃叔叔控制的漩渦遍布近海的所有區域，可以直接絞殺那些汙染很嚴重的動物，因為大家平時都會在領域外的近海捕魚，島上的居民偶爾也會因為離島太久被汙染，所以一但擁有人形，或者人類氣質比較重的就會被他放過。”
但從踏上這片領地開始，上面的防線會一道比一道嚴密，這家夥也不知怎麽跑到神樹中心的溶洞裏來的。
白悅溪想的卻是對方那不停聞味道的動作，和突然叫出來的名字。
她有種莫名感覺，這或許是來找自己的。
小淵拿著工具抵住昏迷的大家夥：“他受了挺重的傷，就算現在昏過去也不保險，這個體格如果突然醒了不好對付，瑤瑤，去把雲池放角落裏的那些繩索拿過來。”
後者哦了一聲，很快在水池邊緣幾個隱蔽的縫隙裏摸出一些工具。
小淵頗為熟練地，用繩索將這個怪物牢牢捆在幾把躺椅之間。
明明只比瑤瑤大了沒多少，他卻真正做到了哥哥的責任，一點事都不讓妹妹碰。
對上白悅溪打量的目光，他問：“姐姐和這個怪物交過手了？”
白悅溪：“嗯，他的力量和反應能力都很快，如果不是因為受過傷，估計還得打一會兒。”
小淵沈默半晌，從身上掏出一盞小燈，擰了一下放在了怪物旁邊。
“哥哥！你怎麽能帶燈進來？”
瑤瑤很驚訝。
“怕你上廁所害怕才帶的，沒事，我等會就拿回去。”
溶洞的熄燈時間似乎不能有其他光源，但眼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微弱的橙色燈光下，三人都看到了那家夥真正的樣子。
和人類有七分相似，身形修長，肌肉骨骼發育的非常完好。
令他與人類區分開來的，是遠超兩米的身高，鋒利的爪子，和皮膚上微縮的鱗片。
他頭發似乎沾染了不少血汙，糊在臉附近看不清長相，微微起伏的身體證明暫時還有呼吸。
小淵舉著燈蹙眉道：“這好像是個混血種？”
瑤瑤替白悅溪問出了她的想法：“混血種是什麽？”
“天然雜糅了人類和變異動物基因的新人類，也可以說是保持理智的人形怪物，這次領域擴張，領主就帶回了不少混血種，可能會收尾新居民，這家夥搞不好真不是敵人。”
小淵收好了燈，失去光源後，溶洞又變成了那副黑漆漆的樣子。
三人商量了一下，先按兵不動，等天亮再說。而晚上偷偷溜過來看妹妹的小淵這時候也準備回去。
那盞小燈他留了下來。
“這裏晚上不能點燈，如果要出門活動得悄悄帶著這個。”
白悅溪看了瑤瑤一眼，明白他的潛臺詞：“如果瑤瑤要去廁所的話我會陪她。”
小淵頓了一下，笑容終於真摯了幾分：“謝謝姐姐。”
“但你至少得告訴我為什麽不能點燈？”
這次小淵很坦誠：“這處溶洞位於神樹的根部區域，光線會讓樹感覺到不舒服，那些白色的液狀物體，是樹分泌後用來清除汙染的，如果光線強烈，神樹不僅會減少凈化液的分泌，甚至有可能主動攻擊發出光亮的位置。”
白悅溪皺眉：“這麽危險，為什麽昨天不說？”
瑤瑤立刻替哥哥解釋：“溶洞裏面會有定時發光裝置，神樹會保護我們的，這種小燈光線微弱，只會讓神樹不舒服，我們不會受到攻擊的。”
小淵：“溶洞可以用來避難，只有島上的人知道不能點燈的規矩，如果以後發生意外，大家都被追到洞裏，敵人不知道規矩的話，會被神樹主動攻擊，這樣也能變相的保護島上的人。”
白悅溪進來前被要求換了衣服，確實沒有能藏光源的地方。
她才剛上島一天，還是個外人，沒有把所有規則告訴她，也算是情理之中。
小淵帶來的燈很小，甚至不如普通蠟燭的照明程度。
白悅溪最後還是接過了那東西，學著瑤瑤之前摸工具的樣子，把燈藏在了某兩個池子之間的縫隙。
小女孩這會兒重新找了個地方趴在池子裏，或許是哥哥走了，又開始怕黑的緣故，沒忍住又拉上了白悅溪的手。
瑤瑤時不時地說兩句話，都是平常在領域裏的生活日常。
白悅溪有些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沒一搭的回她。
小女孩很快就睡著了。
白悅溪的目光放在了那被一團躺椅壓住的怪人身上。
有光源就會被攻擊，所以這家夥是一直在靠著嗅覺分辨方向嗎？
溶洞的光線很昏暗，但她依舊能察覺到，池子裏之前那些因為打鬥而散開的白色氣狀體，再次沈澱到了水池底部。
氣體淹沒了每一個躺椅的上半部分，也成功的淹沒了那個躺在一堆雜亂無章躺椅中的家夥。
上半夜的時候明明剛接觸到這些白色氣體沒多久，她就不控制地睡去，現在卻睡意全無。
白悅溪後半夜一直醒著，直到溶洞的天花板漸漸亮起，就和外面的日出一樣，變成絢爛的日光色。
天亮的時間比想象中要快，當溶洞的銀色光輝亮起來時，她第一時間就看向了那個被控制在原地的怪物。
“悅悅姐姐早啊，你醒來得好快哦。”
瑤瑤打了個哈欠：“誒，姐姐你去幹嘛？”
白悅溪早就蹲在地上，在躺椅堆裏查看怪物的傷勢。
“咦？悅悅姐姐，他是不是變小了啊，昨晚明明有兩米多高的。”瑤瑤撐了個懶腰，站在旁邊扶著膝蓋看。
確實變小了。
不光是身高，身上的鱗片花紋也變弱了。
那些大片大片的魚鱗悄悄隱沒在皮膚裏，溶洞光源的照射下，這人的皮膚蒼白無比。
他看上去已經非常像一個人類了。
昨晚的尖利獠牙和利爪仿佛都是幻覺，在池子裏泡了半個晚上的怪物不僅人模人樣的，反而還有點好看。
白悅溪打量著對方高挺的鼻梁，淩厲的下頜線，總覺得眼熟。
瑤瑤：“這個哥哥好漂亮啊，像是游戲裏走出來的一樣。”
是了，要是她建模，這張臉大概有80%的部分是她最愛用的捏臉風格。
白悅溪把周圍那些躺椅重新歸置好，但並沒有解開捆在男人身上的繩子。
他們必須在溶洞裏面待滿兩天，食物和水都會有專門的人送進來，昨天小淵據說就是放心不下妹妹晚上偷偷來看她，順便送她去了趟廁所。
“本來我想喊姐姐陪我去的，但是你睡得好香，我叫都叫不醒，然後哥哥就偷偷來了。”
溶洞的氣體有助眠作用，哥哥告訴他，外來者對這個通常沒什麽抵抗力，擔心她晚上不敢上廁所，所以偷偷跑來陪她。
事實證明，前半夜的時候白悅溪確實睡得和昏迷一樣，後半夜遇見那個怪物後，她反而異常清醒毫無睡意。
姜芝早上帶著食物和水進來的時候還很驚訝：“我還以為需要用點特殊手段才能叫醒你，沒想到你居然自己醒了。”
白悅溪啃著包子，看姜芝檢查地上的那家夥。
“小淵和我說的時候我還有點不太相信，領主那家夥帶回來的混血種總共才20個，怎麽可能還多一個溜到了溶洞這邊。”她站起身，從旁邊的包裏面拿出包東西。
“這家夥好像汙染值快過臨界點了，可能是故意來溶洞裏凈化自身汙染的，倒是個聰明的家夥。”
瑤瑤：“我就說呢，怪不得在這裏躺了一晚，變得更像人類了，昨天晚上他都快兩米多高，比爸爸還要高！對了，爸爸和哥哥呢？”
“他倆正在忙著清掃外圍的汙染物呢，可能下午沒時間來看你。”
姜芝把包裏拿出來的盒子輕輕搖了搖，那東西似乎有點珍貴，一層一層的包裹著。
最終打開後，居然是一支冷藏的試管。
50毫升左右的透明液體，被直接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你們都往後面退一點。”
很快，整個溶洞裏的白色液體都沸騰了起來。
那些白色液體般的氣體聚合成一團一團的，越過水池的邊緣，全部往這個方向匯聚起來，漸漸的將躺在地上的男人，包裹成密不透風的白色大繭。
“媽媽，這個藥劑是不是很貴呀？我好像在櫥窗街那邊看到過。”
姜芝笑哈哈的摸了摸女兒的頭：“上面會報銷的，這個家夥可是珍貴的混血種。”
白悅溪直覺道：“這試劑和溶洞裏的白色液體應該出自同源？”
姜芝驚訝地挑眉：“不錯的觀察力，這種試劑名為神樹之血，和溶洞裏這些氣體，同屬於神樹分泌出來的凈化液，這一支大概比得上在池子裏泡一個月的分量了。”
濃縮的凈化液，牽動了整個溶洞裏所有的凈化氣體，她們三人漸漸退到了好幾米開外。
白悅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剛剛某個瞬間，她總覺得手背發熱，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冒出來，又很快被壓制了。
大概幾分鐘後，這個白色的大氣團終於緩緩消散，露出中間那個幾乎已經和正常人沒什麽太大差異的男人。
“正好領主讓我們把這人帶過去給他看看，待會兒你們就和我一塊上樹屋吧。”
白悅溪：“不是說這兩天都不能離開溶洞的範圍嗎？”
瑤瑤舉手回答：“樹屋和溶洞是一體的哦。”
她用手指上下比劃。
“溶洞是神樹根部裏面的洞穴，而樹屋是在神樹頂上自然形成的屋子，和黑漆漆的溶洞不一樣，樹屋可好玩了。”
“你就知道玩，記憶恢覆的怎麽樣？想沒想起來自己是怎麽跑出去的？”姜芝問。
瑤瑤立刻癟著嘴巴：“才第一晚上怎麽能那麽快想起來，不過我倒想起了水草繭是怎麽出來的，就和媽媽你剛才做的一樣，我當時好像身上也有一根試管，掉到水裏之後試管被摔碎，我就被水草們纏起來了，再往後就漂流到小島上，遇到了悅悅姐姐。”
姜芝從聽到試管開始表情就不怎麽好：“是不是綠色的藥劑？”
“好像是。”
姜芝想了想：“明天早上睡醒之後，把夢裏想起來的事第一時間告訴媽媽知道嗎？”
瑤瑤呆呆的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媽媽是這個表情。
白悅溪猜測，瑤瑤這次走失可能和島嶼上其他人脫不了幹系。
她倒是想起了自己昨晚的夢：“所以通過凈化汙染來恢覆記憶的方法，是由近及遠的恢覆記憶嗎？”
姜芝：“一般是這個順序沒錯，前提是你的記憶是由於汙染造成的混亂。”
白悅溪：“所以汙染到底是什麽？”
姜芝停下手頭的工作，有一種極其覆雜的語氣說：“是失敗的進化。”
“從天災降臨那天開始，我們周圍就存在一種看不見的黑色粒子。我們的每一次呼吸、進食都在吸入這些東西。”
“成功進化的人，自己消耗掉汙染粒子轉變成能量，走過某個關卡後，就能覺醒各種奇怪的能力。”
“而沒能成功靠自己排除汙染的人，只會不斷的吸收那些東西，最後變成一團不人不鬼的怪物。”
姜芝不知從哪摸出一個輪椅，把地上那個男人放了上去。
“人類和其他動物比起來，已經是非常弱勢的種族了。聽說你釣魚很厲害，有去過水下見過其他的大型水生物嗎？”
白悅溪幫她把人擡到輪椅上放好。
“沒見過。”她語氣平淡的說，“在我醒來之後的這幾天，我的記憶裏唯一見過的水下生物是上次送我們來領域的海豚。”
她頓了頓又道：“我在那座島上每到夜晚都會碰到上岸的變異生物，它們身上倒是有好幾種不同生物的特征。”
“會主動上岸的，都是小型生物，那你的運氣真不錯，遇見的那些海豚的變異程度還算在合理範疇內，還很聰明的懂得躲開老黃設下的漩渦陷阱。”
姜芝：“海裏的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培養皿，每一種生物的基因都在互相混合，有的魚眼睛裏面長出了水草，有的水母身上長出了螃蟹殼，而有的人類身上遍布了所有你能想到的海生物特征。那些沒能扛過這種變化的家夥都變成了怪物，扛過去的成了混血種。”
白悅溪看著輪椅上的男人。
他身上的血汙已經被清理過了，露出那張哪怕放在和平年代，也足夠驚艷人的臉。
昨晚見他的時候，他身上就有那種覆合的水生物特征，鋒利的爪牙，遠超兩米的身長。
身上還有大片大片的鱗甲，而且如果沒記錯的話，昨天遇見的時候，遠遠的聽腳步聲，他身上明明拖著很重的東西，後來，那東西就不見了。
或許，是尾巴之類的？
白悅溪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就看見這家夥的眼皮似乎顫動了一下，睫毛稍稍抖動，似乎是要醒了。
姜芝見狀，摸出一根鎮靜劑，飛快地紮進了他的小臂。
“剛剛被神樹的濃縮液體洗滌過，居然這麽快就要醒來了，這是個什麽怪物？”
她很快轉過頭和女兒說：“這裏的怪物是形容詞，不是名詞哈，沒有歧視新成員的意思，混血種都是很厲害的。”
想了想又補充：“這句話不許學，聽到沒有？”
瑤瑤哦了一聲，註意力完全不在媽媽的用詞上，而是在樹屋的電梯上。
溶洞的盡頭，能看到地上盤踞的大片大片神奇的樹根。
中間有一塊平地，一看就是後來人工建造的。
“你都敢離家出走，在外漂流幾天了，坐個電梯怕什麽？”
瑤瑤攥住媽媽的衣袖：“我也不知道，就是有點怕。”
姜芝的體力不如自己女兒和白悅溪，腿輪椅的工作最後還是交到了白悅溪手裏。
這輪椅好像也是用某種特制木頭做的，雖然不像工業時代的金屬覆合制品那麽順滑，但推一個一米八幾的成年人還是有點吃力。
還好有電梯。
“以前領域剛開放的時候，溶洞裏每天都有很多人來過夜，第二天又有事要去樹頂的樹屋，一來一去太不方便，領主就在樹幹上用自己的能力開了這麽一道門，做了一個類似電梯的玩意兒。”
溶洞盡頭，果然留下了一面純木墻壁，這居然就是所謂神樹的一部分。
“這電梯不光光是直上直下，偶爾還能拐彎，對了，你們兩個扶好啊，這電梯速度有點快。”
瑤瑤似乎是有經驗，一上去就站在角落裏，死死的抓住了兩邊的圍欄。
白悅溪幫著姜芝把輪椅固定在特殊位置，又用束腹帶之類的東西把上面的病號捆綁好。
純木的墻壁上有幾個奇怪的把手，姜芝按照特定的順序依次拉下其中三個。
哢嚓哢嚓齒輪轉動的聲音響起。
很快，白悅溪就感到了一股推背感。
這玩意兒，居然是螺旋上升的？
不光是旋轉上升，還一會兒左一會右，仿佛是真的在一棵樹的樹幹裏，於分叉之間不停滑動跳躍一樣。
這不比過山車刺激多了……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飄到了哪裏。
三分鐘後，隨著電梯門打開，姜芝先把自己女兒抱了出來，瑤瑤小臉慘白，要哭不哭的，拉著媽媽的手一個勁地嚎，下次自己寧願爬樹，也不想坐電梯了。
“爬樹上來要兩三個小時，電梯就痛苦三分鐘，別哭了啊，回去給你買糖吃，小金叔叔今天和你爸爸抓了大魚呢。”
姜芝安撫好女兒，白悅溪就已經解開固定裝置，把輪椅推了出來。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建築物內部，所有的家具裝潢都是木頭的，渾然天成，就像真的是從樹枝上長出來的。
“走這邊，正好領主和我說，他也想見見你。”
他們穿過一條長廊，邊上是鏤空的陽臺，往下看，一整條通道裏懸掛了數不盡的細嫩枝條。每一根枝條的末端都有一個小小的光團。
有的亮一些，有的暗一些。
在這通道裏，起碼有幾百個光團正輕輕的晃動。
姜芝：“所有的新成員在加入南方領域之後都會匹配一個生命光團掛在樹上，一但你們在外面出了什麽事，我們在領域裏面也能得到通知。”
直到走過拐角，白悅溪突然感覺輪椅上的人動了一下。
她莫不作聲低頭，發現本來被打了鎮靜劑，應該還處於昏迷狀態的家夥，悄悄擡起手，在她推輪椅的手背上寫著什麽。
“對了，我們領主的樣子可能和人類有一些差異，你等一下不要被嚇到，這幾年他庇護了領域數萬人，不會隨意對人類做什麽，你可以放松一點。”
前方的通道很快就要走到盡頭，輪椅上的男人加快了手指的速度，飛快的繼續寫著。
白悅溪終於讀懂了那幾個字。
“別看它的眼睛”
姜芝的腳步聲停了。
嘎吱一聲，通道盡頭的圓弧形雕木大門被推開。
白悅溪看見一根緩緩浮現的巨大雕花木頭，高高懸掛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央。
那上面，盤踞了一條渾身漆黑，只有在神話故事裏才會出現的五爪龍。
黑龍閉著眼睛，只有胡須飄在空中。
大殿裏傳來一聲略微蒼老的嘆息。
“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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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洞與神樹◎
白悅溪睜開了眼睛。
漆黑的溶洞裏異常寂靜, 黑暗中只能聽到水滴從高處撞擊到石板的聲音。
她坐起身來，回憶著剛才那個模糊的夢，嘗試了半天, 依舊想不起來夢中的那棟別墅和那些動物。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棟房子所有的裝潢, 都是按照自己喜好來的, 如果條件允許, 她一定會給自己布置一個這樣的家。
但那些動物又是怎麽回事, 那難道真的是她的家？
她一直以為這次是跟著新公司出差, 在輪渡上的客戶簽協議，才遭遇了海難漂流到這裏。
不，不對。
瑤瑤他們都說天災已經發生好幾年了，她怎麽可能在海上飄了那麽久。
那種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樣的舒適感是不會騙人的, 她甚至想在夢中抱一抱那些小動物, 卻沒來得及。
一定有什麽環節出了問題。
就在她坐著思考夢境秘密的時候, 洞穴中傳來哐啷一聲, 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打翻了。
白悅溪收斂情緒，警惕著望著發出聲音的地方。
洞穴內的光線很暗，在沒有照明設備的情況下，人眼需要在在這種環境中適應很長時間，才能分辨出物體的大致輪廓。
很快她發現，睡在自己旁邊的瑤瑤不見了。
睡覺之前還明明緊緊抓住自己手的膽小姑娘, 這會不知道一個人去了哪裏。
白悅溪睜著眼睛眨了幾下, 握住躺椅的手突然一緊。
卡茲——卡茲——
重物在地面摩擦的聲音, 就和之前那幾個夜晚她在海灘上聽到的一樣。
不是說領域內的夜晚是安全的嗎？
凈水池是用來驅除汙染的地方, 難道也會有怪物？
她思考了幾秒放緩呼吸, 又慢慢躺回去。
空曠的洞穴, 伸手不見五指，她需要按兵不動先獲得黑暗中的視野再說。
眼前的世界，漸漸從純粹的黑暗逐漸褪色，等白悅溪大致能看得見一點水池輪廓的時候，那東西已經離她只有兩個池子的距離。
她聽見了細微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啪嗒、啪嗒。
這似乎是個人形生物，拖拽著一團東西。
他手腳修長，微微弓著背，赤腳踩在濕噠噠的地板上，嘴裏發出微弱的哈氣聲，在空氣中嗅來嗅去，似乎尋找著什麽。
白悅溪摸索著躺椅的邊緣，沒有找到任何武器，於是就地取材拿了一樣但現在唯一能用的家夥。
很快，這東西似乎嗅到了附近有活物，竟然直接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來。
白悅溪知道自己藏不下去了，率先一腳踢翻生前那張躺椅，時鐘的乳白色氣體四處飛濺，配合著翻滾的躺椅，竟然短暫的遮蓋了一些視線。
白悅溪趁機躍上水池，從邊緣一個臺階飛身而下，直接躍上那怪物的脊背，用手中的毛巾絞住了他的脖子。
這家夥大概有兩米多高，身上黏膩得如同一條剛打撈上來的魚，脖子被絞後，他很快就揮舞著雙臂直接戳向自己的後腦。
白悅溪夾著他的背，一個下腰，手中的毛巾再次收緊。
就在這時，她卻聽見了窒息中的怪物，正口齒不清的叫著一個名字。
“悅、悅、”
她的手頓了一下，就這瞬間的松懈，這個人形的高大怪物爪子用力，直接扯著毛巾將她甩了下來。
白悅溪被這股大力慣下，撞飛了池子裏的好幾把躺椅。
她很快調整姿勢站起來，捂著胸口咳了兩下，順手拆了把旁邊的躺椅對著那怪物砸去。
砰砰兩聲。
被打中的目標身形顫了兩下，但依舊穩穩站在原地，只是行為有些遲緩的抓著脖子上扯下來的毛巾。
他小狗似的仔細嗅了嗅，居然有些委屈的，小聲又重覆了一遍。
“悅、悅。”
“找到了……”
口齒不清的說完這句後，他轉過身似乎想往白悅溪這邊多走幾步，卻只聽嘩啦的一聲，怪物的身形轟然倒塌，壓散周遭的椅子，就這麽在原地躺了下去。
白悅溪舉著拆下來的椅背，見此也沈默了。
她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沒在見到這個怪物的動靜，倒是聽到遠處傳了另外一個腳步聲，隨即便是瑤瑤一聲驚呼。
“這、這是什麽？”
隨即另外一個男聲立刻讓她後退：“你別過去，在這等我。”
是瑤瑤和哥哥小淵。
男孩手上似乎拿著武器，他用一個長棍狀物體撥了撥巨大的怪物身體，見對方沒有反應後，又往後退了幾步。
“天亮沒多久了，等會兒溶洞裏亮起來，再看看怎麽處理它，你先找個遠一點的池子泡著。”
瑤瑤傻傻地哦了一聲，但心裏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剛準備說點什麽，就聽到了悅悅姐的聲音。
“瑤瑤？”
小女孩頓時放下心來：“姐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才剛醒不久。”白悅溪緊繃的肌肉稍微放松，但沒有完全喪失警惕心。
眼見哥哥點了點頭，瑤瑤確認不會有什麽事後這才往白悅溪那邊跑去。
走近後，就看見了地上已經被弄亂的躺椅。
她擔憂地問：“姐姐，你剛剛是和地上那個家夥打了一架嗎？”
白悅溪簡單說一下過程，那頭還在觀察昏迷怪物的小淵，已經站起身來。
“這東西不知道是怎麽上島的，能躲過黃叔叔在小島周圍布置的漩渦，就說明他本身還有一部分人類的血脈，等天亮後我和溶洞那邊看看對一下名單，看看是不是他們放進來的。”
白悅溪這時問：“黃叔叔在領域周圍布置的那些漩渦，可以篩選人類？”
怪不得海豚送她們過來的途中，靠近某片海域時就要返航了。
小淵沒回答，倒是瑤瑤很快解釋道：“黃叔叔控制的漩渦遍布近海的所有區域，可以直接絞殺那些汙染很嚴重的動物，因為大家平時都會在領域外的近海捕魚，島上的居民偶爾也會因為離島太久被汙染，所以一但擁有人形，或者人類氣質比較重的就會被他放過。”
但從踏上這片領地開始，上面的防線會一道比一道嚴密，這家夥也不知怎麽跑到神樹中心的溶洞裏來的。
白悅溪想的卻是對方那不停聞味道的動作，和突然叫出來的名字。
她有種莫名感覺，這或許是來找自己的。
小淵拿著工具抵住昏迷的大家夥：“他受了挺重的傷，就算現在昏過去也不保險，這個體格如果突然醒了不好對付，瑤瑤，去把雲池放角落裏的那些繩索拿過來。”
後者哦了一聲，很快在水池邊緣幾個隱蔽的縫隙裏摸出一些工具。
小淵頗為熟練地，用繩索將這個怪物牢牢捆在幾把躺椅之間。
明明只比瑤瑤大了沒多少，他卻真正做到了哥哥的責任，一點事都不讓妹妹碰。
對上白悅溪打量的目光，他問：“姐姐和這個怪物交過手了？”
白悅溪：“嗯，他的力量和反應能力都很快，如果不是因為受過傷，估計還得打一會兒。”
小淵沈默半晌，從身上掏出一盞小燈，擰了一下放在了怪物旁邊。
“哥哥！你怎麽能帶燈進來？”
瑤瑤很驚訝。
“怕你上廁所害怕才帶的，沒事，我等會就拿回去。”
溶洞的熄燈時間似乎不能有其他光源，但眼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微弱的橙色燈光下，三人都看到了那家夥真正的樣子。
和人類有七分相似，身形修長，肌肉骨骼發育的非常完好。
令他與人類區分開來的，是遠超兩米的身高，鋒利的爪子，和皮膚上微縮的鱗片。
他頭發似乎沾染了不少血汙，糊在臉附近看不清長相，微微起伏的身體證明暫時還有呼吸。
小淵舉著燈蹙眉道：“這好像是個混血種？”
瑤瑤替白悅溪問出了她的想法：“混血種是什麽？”
“天然雜糅了人類和變異動物基因的新人類，也可以說是保持理智的人形怪物，這次領域擴張，領主就帶回了不少混血種，可能會收尾新居民，這家夥搞不好真不是敵人。”
小淵收好了燈，失去光源後，溶洞又變成了那副黑漆漆的樣子。
三人商量了一下，先按兵不動，等天亮再說。而晚上偷偷溜過來看妹妹的小淵這時候也準備回去。
那盞小燈他留了下來。
“這裏晚上不能點燈，如果要出門活動得悄悄帶著這個。”
白悅溪看了瑤瑤一眼，明白他的潛臺詞：“如果瑤瑤要去廁所的話我會陪她。”
小淵頓了一下，笑容終於真摯了幾分：“謝謝姐姐。”
“但你至少得告訴我為什麽不能點燈？”
這次小淵很坦誠：“這處溶洞位於神樹的根部區域，光線會讓樹感覺到不舒服，那些白色的液狀物體，是樹分泌後用來清除汙染的，如果光線強烈，神樹不僅會減少凈化液的分泌，甚至有可能主動攻擊發出光亮的位置。”
白悅溪皺眉：“這麽危險，為什麽昨天不說？”
瑤瑤立刻替哥哥解釋：“溶洞裏面會有定時發光裝置，神樹會保護我們的，這種小燈光線微弱，只會讓神樹不舒服，我們不會受到攻擊的。”
小淵：“溶洞可以用來避難，只有島上的人知道不能點燈的規矩，如果以後發生意外，大家都被追到洞裏，敵人不知道規矩的話，會被神樹主動攻擊，這樣也能變相的保護島上的人。”
白悅溪進來前被要求換了衣服，確實沒有能藏光源的地方。
她才剛上島一天，還是個外人，沒有把所有規則告訴她，也算是情理之中。
小淵帶來的燈很小，甚至不如普通蠟燭的照明程度。
白悅溪最後還是接過了那東西，學著瑤瑤之前摸工具的樣子，把燈藏在了某兩個池子之間的縫隙。
小女孩這會兒重新找了個地方趴在池子裏，或許是哥哥走了，又開始怕黑的緣故，沒忍住又拉上了白悅溪的手。
瑤瑤時不時地說兩句話，都是平常在領域裏的生活日常。
白悅溪有些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沒一搭的回她。
小女孩很快就睡著了。
白悅溪的目光放在了那被一團躺椅壓住的怪人身上。
有光源就會被攻擊，所以這家夥是一直在靠著嗅覺分辨方向嗎？
溶洞的光線很昏暗，但她依舊能察覺到，池子裏之前那些因為打鬥而散開的白色氣狀體，再次沈澱到了水池底部。
氣體淹沒了每一個躺椅的上半部分，也成功的淹沒了那個躺在一堆雜亂無章躺椅中的家夥。
上半夜的時候明明剛接觸到這些白色氣體沒多久，她就不控制地睡去，現在卻睡意全無。
白悅溪後半夜一直醒著，直到溶洞的天花板漸漸亮起，就和外面的日出一樣，變成絢爛的日光色。
天亮的時間比想象中要快，當溶洞的銀色光輝亮起來時，她第一時間就看向了那個被控制在原地的怪物。
“悅悅姐姐早啊，你醒來得好快哦。”
瑤瑤打了個哈欠：“誒，姐姐你去幹嘛？”
白悅溪早就蹲在地上，在躺椅堆裏查看怪物的傷勢。
“咦？悅悅姐姐，他是不是變小了啊，昨晚明明有兩米多高的。”瑤瑤撐了個懶腰，站在旁邊扶著膝蓋看。
確實變小了。
不光是身高，身上的鱗片花紋也變弱了。
那些大片大片的魚鱗悄悄隱沒在皮膚裏，溶洞光源的照射下，這人的皮膚蒼白無比。
他看上去已經非常像一個人類了。
昨晚的尖利獠牙和利爪仿佛都是幻覺，在池子裏泡了半個晚上的怪物不僅人模人樣的，反而還有點好看。
白悅溪打量著對方高挺的鼻梁，淩厲的下頜線，總覺得眼熟。
瑤瑤：“這個哥哥好漂亮啊，像是游戲裏走出來的一樣。”
是了，要是她建模，這張臉大概有80%的部分是她最愛用的捏臉風格。
白悅溪把周圍那些躺椅重新歸置好，但並沒有解開捆在男人身上的繩子。
他們必須在溶洞裏面待滿兩天，食物和水都會有專門的人送進來，昨天小淵據說就是放心不下妹妹晚上偷偷來看她，順便送她去了趟廁所。
“本來我想喊姐姐陪我去的，但是你睡得好香，我叫都叫不醒，然後哥哥就偷偷來了。”
溶洞的氣體有助眠作用，哥哥告訴他，外來者對這個通常沒什麽抵抗力，擔心她晚上不敢上廁所，所以偷偷跑來陪她。
事實證明，前半夜的時候白悅溪確實睡得和昏迷一樣，後半夜遇見那個怪物後，她反而異常清醒毫無睡意。
姜芝早上帶著食物和水進來的時候還很驚訝：“我還以為需要用點特殊手段才能叫醒你，沒想到你居然自己醒了。”
白悅溪啃著包子，看姜芝檢查地上的那家夥。
“小淵和我說的時候我還有點不太相信，領主那家夥帶回來的混血種總共才20個，怎麽可能還多一個溜到了溶洞這邊。”她站起身，從旁邊的包裏面拿出包東西。
“這家夥好像汙染值快過臨界點了，可能是故意來溶洞裏凈化自身汙染的，倒是個聰明的家夥。”
瑤瑤：“我就說呢，怪不得在這裏躺了一晚，變得更像人類了，昨天晚上他都快兩米多高，比爸爸還要高！對了，爸爸和哥哥呢？”
“他倆正在忙著清掃外圍的汙染物呢，可能下午沒時間來看你。”
姜芝把包裏拿出來的盒子輕輕搖了搖，那東西似乎有點珍貴，一層一層的包裹著。
最終打開後，居然是一支冷藏的試管。
50毫升左右的透明液體，被直接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你們都往後面退一點。”
很快，整個溶洞裏的白色液體都沸騰了起來。
那些白色液體般的氣體聚合成一團一團的，越過水池的邊緣，全部往這個方向匯聚起來，漸漸的將躺在地上的男人，包裹成密不透風的白色大繭。
“媽媽，這個藥劑是不是很貴呀？我好像在櫥窗街那邊看到過。”
姜芝笑哈哈的摸了摸女兒的頭：“上面會報銷的，這個家夥可是珍貴的混血種。”
白悅溪直覺道：“這試劑和溶洞裏的白色液體應該出自同源？”
姜芝驚訝地挑眉：“不錯的觀察力，這種試劑名為神樹之血，和溶洞裏這些氣體，同屬於神樹分泌出來的凈化液，這一支大概比得上在池子裏泡一個月的分量了。”
濃縮的凈化液，牽動了整個溶洞裏所有的凈化氣體，她們三人漸漸退到了好幾米開外。
白悅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剛剛某個瞬間，她總覺得手背發熱，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冒出來，又很快被壓制了。
大概幾分鐘後，這個白色的大氣團終於緩緩消散，露出中間那個幾乎已經和正常人沒什麽太大差異的男人。
“正好領主讓我們把這人帶過去給他看看，待會兒你們就和我一塊上樹屋吧。”
白悅溪：“不是說這兩天都不能離開溶洞的範圍嗎？”
瑤瑤舉手回答：“樹屋和溶洞是一體的哦。”
她用手指上下比劃。
“溶洞是神樹根部裏面的洞穴，而樹屋是在神樹頂上自然形成的屋子，和黑漆漆的溶洞不一樣，樹屋可好玩了。”
“你就知道玩，記憶恢覆的怎麽樣？想沒想起來自己是怎麽跑出去的？”姜芝問。
瑤瑤立刻癟著嘴巴：“才第一晚上怎麽能那麽快想起來，不過我倒想起了水草繭是怎麽出來的，就和媽媽你剛才做的一樣，我當時好像身上也有一根試管，掉到水裏之後試管被摔碎，我就被水草們纏起來了，再往後就漂流到小島上，遇到了悅悅姐姐。”
姜芝從聽到試管開始表情就不怎麽好：“是不是綠色的藥劑？”
“好像是。”
姜芝想了想：“明天早上睡醒之後，把夢裏想起來的事第一時間告訴媽媽知道嗎？”
瑤瑤呆呆的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媽媽是這個表情。
白悅溪猜測，瑤瑤這次走失可能和島嶼上其他人脫不了幹系。
她倒是想起了自己昨晚的夢：“所以通過凈化汙染來恢覆記憶的方法，是由近及遠的恢覆記憶嗎？”
姜芝：“一般是這個順序沒錯，前提是你的記憶是由於汙染造成的混亂。”
白悅溪：“所以汙染到底是什麽？”
姜芝停下手頭的工作，有一種極其覆雜的語氣說：“是失敗的進化。”
“從天災降臨那天開始，我們周圍就存在一種看不見的黑色粒子。我們的每一次呼吸、進食都在吸入這些東西。”
“成功進化的人，自己消耗掉汙染粒子轉變成能量，走過某個關卡後，就能覺醒各種奇怪的能力。”
“而沒能成功靠自己排除汙染的人，只會不斷的吸收那些東西，最後變成一團不人不鬼的怪物。”
姜芝不知從哪摸出一個輪椅，把地上那個男人放了上去。
“人類和其他動物比起來，已經是非常弱勢的種族了。聽說你釣魚很厲害，有去過水下見過其他的大型水生物嗎？”
白悅溪幫她把人擡到輪椅上放好。
“沒見過。”她語氣平淡的說，“在我醒來之後的這幾天，我的記憶裏唯一見過的水下生物是上次送我們來領域的海豚。”
她頓了頓又道：“我在那座島上每到夜晚都會碰到上岸的變異生物，它們身上倒是有好幾種不同生物的特征。”
“會主動上岸的，都是小型生物，那你的運氣真不錯，遇見的那些海豚的變異程度還算在合理範疇內，還很聰明的懂得躲開老黃設下的漩渦陷阱。”
姜芝：“海裏的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培養皿，每一種生物的基因都在互相混合，有的魚眼睛裏面長出了水草，有的水母身上長出了螃蟹殼，而有的人類身上遍布了所有你能想到的海生物特征。那些沒能扛過這種變化的家夥都變成了怪物，扛過去的成了混血種。”
白悅溪看著輪椅上的男人。
他身上的血汙已經被清理過了，露出那張哪怕放在和平年代，也足夠驚艷人的臉。
昨晚見他的時候，他身上就有那種覆合的水生物特征，鋒利的爪牙，遠超兩米的身長。
身上還有大片大片的鱗甲，而且如果沒記錯的話，昨天遇見的時候，遠遠的聽腳步聲，他身上明明拖著很重的東西，後來，那東西就不見了。
或許，是尾巴之類的？
白悅溪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就看見這家夥的眼皮似乎顫動了一下，睫毛稍稍抖動，似乎是要醒了。
姜芝見狀，摸出一根鎮靜劑，飛快地紮進了他的小臂。
“剛剛被神樹的濃縮液體洗滌過，居然這麽快就要醒來了，這是個什麽怪物？”
她很快轉過頭和女兒說：“這裏的怪物是形容詞，不是名詞哈，沒有歧視新成員的意思，混血種都是很厲害的。”
想了想又補充：“這句話不許學，聽到沒有？”
瑤瑤哦了一聲，註意力完全不在媽媽的用詞上，而是在樹屋的電梯上。
溶洞的盡頭，能看到地上盤踞的大片大片神奇的樹根。
中間有一塊平地，一看就是後來人工建造的。
“你都敢離家出走，在外漂流幾天了，坐個電梯怕什麽？”
瑤瑤攥住媽媽的衣袖：“我也不知道，就是有點怕。”
姜芝的體力不如自己女兒和白悅溪，腿輪椅的工作最後還是交到了白悅溪手裏。
這輪椅好像也是用某種特制木頭做的，雖然不像工業時代的金屬覆合制品那麽順滑，但推一個一米八幾的成年人還是有點吃力。
還好有電梯。
“以前領域剛開放的時候，溶洞裏每天都有很多人來過夜，第二天又有事要去樹頂的樹屋，一來一去太不方便，領主就在樹幹上用自己的能力開了這麽一道門，做了一個類似電梯的玩意兒。”
溶洞盡頭，果然留下了一面純木墻壁，這居然就是所謂神樹的一部分。
“這電梯不光光是直上直下，偶爾還能拐彎，對了，你們兩個扶好啊，這電梯速度有點快。”
瑤瑤似乎是有經驗，一上去就站在角落裏，死死的抓住了兩邊的圍欄。
白悅溪幫著姜芝把輪椅固定在特殊位置，又用束腹帶之類的東西把上面的病號捆綁好。
純木的墻壁上有幾個奇怪的把手，姜芝按照特定的順序依次拉下其中三個。
哢嚓哢嚓齒輪轉動的聲音響起。
很快，白悅溪就感到了一股推背感。
這玩意兒，居然是螺旋上升的？
不光是旋轉上升，還一會兒左一會右，仿佛是真的在一棵樹的樹幹裏，於分叉之間不停滑動跳躍一樣。
這不比過山車刺激多了……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飄到了哪裏。
三分鐘後，隨著電梯門打開，姜芝先把自己女兒抱了出來，瑤瑤小臉慘白，要哭不哭的，拉著媽媽的手一個勁地嚎，下次自己寧願爬樹，也不想坐電梯了。
“爬樹上來要兩三個小時，電梯就痛苦三分鐘，別哭了啊，回去給你買糖吃，小金叔叔今天和你爸爸抓了大魚呢。”
姜芝安撫好女兒，白悅溪就已經解開固定裝置，把輪椅推了出來。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建築物內部，所有的家具裝潢都是木頭的，渾然天成，就像真的是從樹枝上長出來的。
“走這邊，正好領主和我說，他也想見見你。”
他們穿過一條長廊，邊上是鏤空的陽臺，往下看，一整條通道裏懸掛了數不盡的細嫩枝條。每一根枝條的末端都有一個小小的光團。
有的亮一些，有的暗一些。
在這通道裏，起碼有幾百個光團正輕輕的晃動。
姜芝：“所有的新成員在加入南方領域之後都會匹配一個生命光團掛在樹上，一但你們在外面出了什麽事，我們在領域裏面也能得到通知。”
直到走過拐角，白悅溪突然感覺輪椅上的人動了一下。
她莫不作聲低頭，發現本來被打了鎮靜劑，應該還處於昏迷狀態的家夥，悄悄擡起手，在她推輪椅的手背上寫著什麽。
“對了，我們領主的樣子可能和人類有一些差異，你等一下不要被嚇到，這幾年他庇護了領域數萬人，不會隨意對人類做什麽，你可以放松一點。”
前方的通道很快就要走到盡頭，輪椅上的男人加快了手指的速度，飛快的繼續寫著。
白悅溪終於讀懂了那幾個字。
“別看它的眼睛”
姜芝的腳步聲停了。
嘎吱一聲，通道盡頭的圓弧形雕木大門被推開。
白悅溪看見一根緩緩浮現的巨大雕花木頭，高高懸掛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央。
那上面，盤踞了一條渾身漆黑，只有在神話故事裏才會出現的五爪龍。
黑龍閉著眼睛，只有胡須飄在空中。
大殿裏傳來一聲略微蒼老的嘆息。
“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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