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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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
◎二段記憶◎
龍這種生物在古今中外, 不管什麽題材裏面出現的頻率都非常高。
但這也意味著，當你有一天真正見到了一條足有上百米長的巨龍時，會產生一種幻想與現實被打破的荒謬感。
那是一種難以忽視的存在, 哪怕他正處於暮年，你也能感覺到那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灼熱的鼻息噴吐在封閉的空間裏。
姜芝拉著女兒站到一旁, 準備自己來幫忙推輪椅。
白悅溪沒有松手, 她感覺自己不能松開這個輪椅, 不能放任眼前這個人被那條龍捕捉。
不要看它的眼睛。
這是輪椅上的人悄悄告訴她的話。
白悅溪微微低著頭, 將輪椅推到了那條龍身前。
“龍君, 新加入的成員和誤入溶洞的混血種都帶過來了。”
姜芝說道：“最外圍的漩渦和昨夜的溶洞，她都安全通過了，我們南方領域已經有近一年快沒有新人加入，這次雖然帶回來20個混血種, 但我認為擴張區域後, 接納新的人類也很有必要。”
在半空中的那條龍似乎是笑了一下, 他粗壯的身體如同蛇一樣, 輕輕在巨木間滑動。
蒼老的聲音再次回蕩在大殿。
“這年頭純粹的人類幾乎已經不存在，只要不是在水災降臨前，就擁有自己領域的人類，早就或多或少的被汙染，成為了不同生命的融合體。能找到人類理智占據上風的混血種，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女娃娃, 你還記得自己是哪裏來的嗎？”
龍似乎是在問白悅溪。
她沒有擡頭：“忘了。”
瑤瑤立刻奮勇舉手幫她解釋：“悅悅姐姐之前流落荒島的時候, 都已經在領域外不知待了多久了, 她連天災的常識都快忘光了, 但是她超級厲害哦, 龍爺爺你就留下她吧, 咱們領域都很久沒有新人了。”
姜芝也在附和：“災後三年出生率本來就不高，還不斷有人在清掃任務裏死去，這樣下去，領域居民只會越來越少。”
大廳空中的龍不說話了。
他突然問：“溶洞裏的家夥又是哪裏來的？我和外海那些東西談交易的時候，可不知道什麽時候神木裏鉆進來這麽厲害的一條蟲子。”
蟲子昏倒在輪椅上，沒說話。
龍笑了：
“小子，我知道你醒著，擡頭，看著我說話。”
白悅溪心裏一驚，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麽，輪椅上那個軟趴趴的人就直起身子。
“我是來這裏找人的不行嗎？”
龍似乎來了點興致。
“哦？外面災變成這個情況，你還敢沖進一個絕對安全的領域，並大言不慚地和他的領主說，你闖進了他們用來洗滌汙染的凈化池裏，只是來找人的？”
氣氛有些僵持，這時候，輪椅上的人卻示弱一般不說話，只用一只手扯了扯身後人的袖子。
“我是她的弟弟，找姐姐不可以嗎？”
白悅溪：？
雖然她失憶了沒錯，但她是獨生子這點不會錯，她直覺對方在說謊，但沒有拆穿。
只是對上姜芝、瑤瑤兩人的目光時，她想了想沒直接否定，而是用一種自己也不確定的語氣說：
“我可能認識？”
那條黑色的龍似乎被氣笑了，嘲諷輪椅上的男人。
“趁著別人失憶的時候占據一個可能並不存在的身份，可不是好選擇。你如果留下來不一定是好事，確定要和她一起加入我們南方領域嗎？”
輪椅上人，似乎想了一下。
“姐姐留下，我就留下。她要是走，我就會帶她一起走。”
這下龍不說話了，那雙藍色水晶般的巨眼，牢牢盯著大廳最前方的兩人。
仿佛盯著什麽自己無法理解的生命。
坐輪椅的男人倒是毫不示弱地看了回來，大眼瞪小眼間，龍的瞳孔微微收縮。
它的凝視真言失效了。
而後面推輪椅的人，卻從頭到尾連眼睛都沒擡過，能力無法發動。
這兩個人，有意思。
“我生平最討厭說謊的人，以前是人類的時候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你們身上的汙染尚且處於安全水平，我同意你們的加入。”
“但相應的，你們也要完成我們的領域日常任務。“
“最後一件事，你們必須留下一個信息光團，才能離開。”
昂著腦袋的龍毫不避諱道：“光團有監視作用。”
“姜芝應該提前和你們說過，領域的每個人都會在大殿中央留下一個光團，代表自己靈魂的備份，如果有一天光團熄滅，就代表你們死了，它如果變成黑色，就說明你們會被徹底汙染，我們會殺了被徹底汙染的居民。”
白悅溪微微擡頭，盯住了龍下巴上的胡須，而沒有看他的眼睛。
“光團的顏色會不會因為其他因素改變？我們並不希望自己還是個人類的時候，留下的光團卻在某天突然變色，然後以被汙染為理由擊殺。”
龍繼續說：“你說的這種情況幾乎不會出現，領域裏既然有專門洗滌汙染的水池，那就有直接克服汙染的其他道具，我們不會輕易使用那東西，而且混血種是個例外，你要知道他們本身就是被汙染過的個體，只是達到了某種奇妙的平衡，而這種汙染總有一天會徹底的摧毀他們的能力，越強的人亦如是。”
輪椅上的男人笑道。
“就和你一樣是嗎？被汙染折磨得不行，最後只能變成一條黑色的龍。”
白悅溪對他的膽量有了新的認識。
那條龍居然不生氣。
“對，就和我一樣，這也是我要晉升的理由之一。
領域君王已經不足以控制整個區域不被汙染，我需要晉升成災難暴君，才能在下個災難前有一線生機，為此，南方領域需要足夠多的居民才行。
所以我不會傷害你們，但請不要自己犯錯，規則會自動處理，島上所有觸犯了它的生物。”
龍說完這句話，語氣愈發疲倦。
“好了，我要繼續睡覺了，你們離開吧，再在凈水池睡一晚，明天就離我的樹根遠一點。”
白悅溪推著輪椅出去前，突然問道：“你說的下一個災難，是什麽？”
就在她以為那條已經準備睡覺了的老龍不會回答時，大殿內再次回蕩著蒼老的聲音。
“冰霜之地。”
-
離開領主所在的大殿後，姜芝感嘆：“你們兩個定力挺足的呀，我第一次看到林聰那家夥變成一條龍的時候都嚇了一大跳。”
白悅溪：“林聰？是那條龍原來的名字嗎，你們以前認識？”
瑤瑤第一個沖進電梯，又老老實實的蹲在角落把自己護好。
“是我們家以前的鄰居，一個脾氣很好的爺爺，嗯……不對不對，以前是叔叔，在他當領主之後，這兩年老的特別快，現在聲音和外表聽上去和爺爺一樣了。”
白悅溪推著輪椅按照之前的順序固定，輪椅上的男人睜著眼睛一句話都不說，就這樣靜靜的盯著她。
白悅溪沒有理他，而是繼續問道：“那條龍之前說的領域君王和天災暴君又是什麽意思？”
姜芝：“這個是領主的等級，一般來說，覺醒特殊能力的人，在第一階段能夠用自己的能力籠罩整片區域，不受外域天災影響的時候，就可以晉升為天災領主。”
“當一個領域內擁有多個覺醒能力者，領主再度晉升後，就會變成領域君王。”
“第三階段的晉升條件我不知道，但領主本人是說需要足夠大的區域和足夠多的居民，天災暴君這個名號聽上去可能和支配相關？”
輪椅上的那位終於說話了。
“領域君王可以一定程度上激發領域內的人覺醒特殊能力，並增強領域內所有居民的體質。晉升條件是區域內多個覺醒能力者處於被支配的狀態。”
“災難暴君可以完整支配領域內所有覺醒能力，並激發特定生物的特殊能力。晉升條件是吞並其他領域。”
他笑道：“你以為那條龍是什麽好東西嗎？他想晉升可不單單是自保才行，需要完全吞並另外一個安全區，讓那些人成為你們的一份子都不夠。”
“你們需要砍斷對方的生命之樹，讓所有的領民光團碎裂，將他們安全區的養分變成你們的養分。”
“這個不是怪物守衛戰游戲，這是對其他同類的戰爭。”
“天災發生好幾年了，你們不會還以為只要偏安一隅，保護好自己就行了吧？”
電梯裏沒有人說話，姜芝皺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對方吐露出來的那些細節又經得起推敲。
瑤瑤純粹是因為電梯的緣故，腦袋暈沈漿糊了，一句話不敢說。
白悅溪是聽不懂。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最近幾天，天災怎麽發生的？又怎麽變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她一概不知。
但她奇怪一點：“為什麽要說是我弟弟？”
輪椅上的男人有些不可置信：“我都透露出這麽多消息給你了，你就問我這個？”
“因為我沒有弟弟。”
“你就不能假裝有一個，我可是來幫你的。”
白悅溪靜靜盯著他，仿佛要從這張熟悉的臉上看出什麽，但她有些排斥對方的眼神。
就好像她熟悉的某個人不會做出這樣的表情。
不會這麽外向的，哆哆逼人的，以利益交換利益的方式從她口中套取各種情報，或者說引導性的讓她去做某些事。
“你有沒有哥哥？”
坐輪椅的人怒了：“沒有！”
很快他又敗下陣來：“算了算了，你記憶都成這個鬼樣子了，居然還沒騙到你。”
他摸了自己的臉一把，很快那雙俊美無雙的臉變成了另外一張稚嫩很多，滿是稚氣的少年臉龐。
“我是受人所托進來找你的，那家夥因為自己的特殊原因進不來，就把我抓了壯丁。你別說這個世界還蠻有意思的。”
他吊兒郎當的坐在輪椅上，也不偽裝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露出兩個小虎牙，燦爛笑道。
“你可以叫我小一。”
這次回到溶洞裏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瑤瑤中途去了樹屋接受治療，據說這顆神樹就像一個綜合醫院，裏面有各種幫助治療外傷、內傷和精神損傷的區域，甚至還有食堂。
“但那裏的東西非常非常難吃。”
從治療室回來的小女孩，抱著媽媽做的飯團認真點評。
“雖然有很多人都說吃了那裏的東西能睡得很好，但我就是特別討厭那裏的味道。”
她舉著媽媽做的便當，碩大的一箱東西都夠五六個成年人好好吃一頓了，結果就便宜了他們倆。
做輪椅的那位小一說自己腸胃不好，不太能吃這裏的東西。
“真羨慕你們倆沒心沒肺，還失憶，胃口才能這麽好。”
瑤瑤不理解：“失憶和胃口好有什麽關系？媽媽說瑤瑤以前也很能吃。”
小一翻了個白眼，靠在輪椅上不說話了，雙手抱胸看著她倆大快朵頤。
“今晚過去，你們兩個的記憶應該都能恢覆了，明天上午的時候，南方領域會幫你做光團備份，你想好要留在這裏了嗎？”
白悅溪放下手裏的東西，知道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
“等恢覆記憶了再說，我現在沒有辦法替現在的自己做決定。”
小一嗤笑一聲：“還真是有你的風格。”
白悅溪擔心的是，自己晚上要是睡不著怎麽辦？
那些霧氣好像在睡眠狀態才能生效，就像是通過夢境傳遞記憶一樣，讓她想起過去的事。
小一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麽。
“今天晚上我會撤掉防護能力，你晚上就能在那些東西的包圍裏睡覺了。”
白悅溪蹙眉：“我昨天後半夜睡不著，是因為你來了？”
“要不是我費盡心機找到這個溶洞，把你從夢裏喚醒你，今天都過不了頂上那一關。”
他指了指溶洞頭頂。
“那條龍的能力通過眼睛發動，一旦你和他對視，你也不需要想起來什麽了，立馬就能變成他的傀儡，信不信？”
瑤瑤在一旁都驚呆了。
“你胡說什麽呢？爺爺不是那種人。”
當年要不是因為林聰，他們全家和一同逃難出來的那數百人，一個都活不下來，更不用說建立了如今這個能容納數萬人規模的南方領域。
“他以前或許是個好人，但從這棵樹誕生開始，他就不單單是他自己了。”
小一蹲在輪椅上撐手看著白悅溪：“世界之樹的果實可不是那麽好享受的，成為領域之主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從參與這場進化游戲開始，每一場天災都在篩選它想要的繼承人。完全善良的人是活不到最後的，你說對嗎？”
白悅溪又吃了一口包子，不說話。
小一頓時覺得沒意思，嘖了一聲。
“算了算了，等你恢覆記憶了，我再和你說這些，我能在這裏停留的時間只剩下30個小時不到了，你們晚上抓緊睡抓緊起床，明天估計要發生大事了。”
埋頭苦吃的瑤瑤意識到了什麽：“你是說外圍清剿活動嗎？”
下午出了電梯之後，媽媽就神色匆匆的離開了，聽說明天有大型清掃活動，會撤掉外圍的一層防禦線，主動讓島嶼周圍的汙染物上來進行一輪絞殺。
小一摸摸她的腦袋，憐愛的說：“今天繼續好好當你的小孩子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瑤瑤不明所以的哼了一聲不理他了。
白悅溪倒是清理好餐具，靜靜觀察這個好整以暇坐在輪椅上，仿佛看戲般的少年。
“你之前用的那張臉是誰的？”
小一玩味的笑了笑：“你不是失憶了？這都能察覺出來，我之前用的不是自己的臉。”
白悅溪點頭：“我感覺他不會做出那樣的表情。”
那應該是一個大部分時候都只會安靜的在一旁聽著，偶爾和她對上視線會有些害羞的家夥。
那是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即使昨天晚上夢見的那棟別墅，並沒有這個男人。
她甚至覺得對方可能不一定是人形，或許會長出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尾巴之類的。
白悅溪沒有把話說完，小一就仿佛猜到他在說什麽似的搖搖頭。
“他進不來這個世界，這是為你量身打造的美夢陷阱，晚上睡一覺，快點醒來吧。”
“溫馨提示，你最好睡久一點。這種關於夢境的啟示可以追尋到很久之前，這也是我沒有現在就帶你走的原因。睡久一點去想一想，那些你曾經忘記過的東西，在這個世界被凍結之前起不來就好。”
白悅溪睡在躺椅上，看著溶洞頂部細碎的光芒漸漸淡去。
小一之前說完那番話後，就自顧自地推著自己的輪椅跑遠了。
在對方離自己遠一些之後，白悅溪終於感到了溶洞裏那種似有若無的厚重感。
尤其是當光線減弱之後，黑暗攜帶者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威懾。
她抓著提前拆下來用作武器的躺椅鋼管睡著了。
這次她本以為自己會回到之前那座滿是動物的別墅，卻發現夢裏白茫茫一片。
別墅裏的那些動物們站在她面前，似乎想帶路，帶她去某個地方。
獅子貓蹭了蹭她的腳，體型突然變大，將白悅溪馱在背上，於夢境世界裏奔跑起來。
她抓住獅子貓的毛，突然間就想起了她的名字。
她叫小不點，巴掌大的小不點是她從垃圾桶裏撿出來的小貓，一開始眼睛都沒睜開，臟兮兮的和個老鼠似的，是她一點一點用小奶瓶餵大的。
一聲嘹亮的鳥叫，鸚鵡飛到了她的肩膀上。
頂著一頭鵝黃，臉上還有兩快腮紅的鸚鵡，脆生生的喊她的名字：“悅悅！”
對，她的名字叫白悅溪，這是她親手孵化的小鳥，鸚鵡皮皮。另外一個孵出來的，是一條漂亮異常的粉色小蛇。
指尖一動，她看見了雪米。
遠處的天空空，她看見了一個毛絨球滑翔著砸進了自己懷裏。
小飛鼠，這是她的月亮。
獅子貓突然停了下來，白悅溪看見一團白色的光站在道路盡頭。
在她靠近之後，那團光扭曲著，慢慢化作了人形。最後又突然垮了下去。
鉆出來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狐貍。
“周周？”
她伸手摸了摸狐貍耳朵，她想起來了一切，也意識到自己現在可以馬上醒來。
但她想起了白天時候小一說的那番話。
道路的盡頭是一片黑暗，那是斷崖一樣截然不同的另一個記憶世界。
獅子貓、鸚鵡、玉米蛇、小飛鼠，都安靜的站在斷崖這邊，沒有跟著她過去。
只有狐貍消失在原地變成一團光融入了這個世界。
白悅溪往前走了兩步，一邊梳理自己剛恢覆的記憶，一邊在思考為什麽沒有看見烏龜？
呈山之前明明在她的夢裏出現過，而這次卻消失不見。
突然，她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黑暗的盡頭有一座白房子。
那是一棟裝修的的非常奇怪的屋子，從窗戶外看，到處都是玻璃罐，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背對著她，往一個巨大的玻璃培養箱裏面倒入了一杯黑色的物體。
刺啦一聲，箱子裏的生物瞬間被燙掉一層皮肉。
白悅溪看著那個嚎叫的紅皮怪物，那是白光災難降臨時，由人類畸變的第一種怪物。
一個醫生打扮的人拿著電話，在和誰爭吵。
“……實驗不能停止，人類連未來都將失去，仁義道德又有什麽用。”
“……我不是要你犧牲她，我只是讓你勸勸那孩子，她有多特殊你比我更清楚。”
“……時間不夠了，我們需要盡可能的模擬出那些異變的方向，只要弄清楚天災果實的原理，就能趕在一切毀滅之前，提前造出一個替代品。”
這時，白大褂似乎註意到了站在院子裏的白悅溪，他的語氣變得溫柔起來。
“你怎麽來了？”
見白悅溪沒說話，他又道：“還在賭氣？”
那是張讓白悅溪覺得陌生又熟悉的臉，那是她爸的臉，但她爸爸明明是一家民營公司的老板，為什麽會穿著白大褂站在這裏？
“……昨天的事不是你的錯，世界樹挑選繼承人本身就需要篩選等級，我們只是在提前處理候選者們。但我希望，如果你得到那個機會，不要試圖自己獨自做出能影響千萬人命運的決定。”
“只要你還是我女兒，就會是最優秀的那個，就能活到最後，明白嗎？”
男人的臉不知何時失去了五官，變成一黑漆漆的洞，不斷開合的嘴巴在說著各種奇怪的話。
“一個時代的命運應該把握在少數人的手裏，不要再和那些瑕疵品混在一起，你應該是最有機會的候選者，你要成為比絕大多數人類都超凡的存在。”
白悅溪後退一步，眉間不自覺泛出厭惡的神色。
漸漸的，地板開始震動，白色的房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鉆破墻壁，將整座房子頂了起來。
那是一棵樹的枝丫，扭曲的枝條像蛇一樣靈活，又如同鋼角一樣堅硬。
枝條碩果累累，無數光團在掛在樹上，就在白悅溪以為那是所謂果實的時候，她聽見了光團裏傳來的動靜。
無數聲音在重覆一句話，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冤死的魂魄一般，纏繞在白悅溪的周圍哭訴。
“為什麽不珍惜樹神的庇佑？”
“馬上就能贏到最後，為什麽要放棄？”
“過去不可改變，未來依舊會是你的。”
“你會是世界樹之上唯一的神明。”
“只要你吃下我們吃下我們——”
噗嗤一聲，光團碎裂，一灘紅色的液體從樹上墜落，變成地面腥紅的血。
一顆接著一顆，那些果實通通炸開了，只留下一灘又一灘的紅色液體，染紅了整座破爛的白房子。
那些液體還活著，朝她所在的方向挪過來。
紅色的浪潮幾乎化作實質，她後退一步，那些聲音就會更加雄厚。
“你怎麽能忘了自己是誰，你怎麽能忘了你曾經做過什麽！？”
“快想起來！想起你是一個懦夫，你是一個多麽殘忍狡猾無情的管理者！”
穿白大褂的男人走出屋子，他的外套也逐漸浸出血來，如同一個地獄歸來的惡鬼，循循善誘。
“孩子，不用害怕，這不是罪惡，這是你輝煌的過往，接受她們，你就會記起一切，找回你失去的一切！”
血色靠近，無數生物的哀鳴、嘶吼盤旋在空間裏，噪音越來越強烈，仿佛天空都在震顫共鳴。
白悅溪發現自己完全不能動彈，她僵硬地留在原地，眼看成那紅色順著腳尖爬上她的腿，她的手指，發絲。
白房子下出現了一座血池，無數哀嚎的人類被染成血色，他們化作濃稠的營養，被樹根吸收。
那是用人類生命供養的樹。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這是天災暴君的晉升儀式。”
她曾經經歷過的天災暴君晉升儀式。
這些記憶深深藏在她的腦海裏，相隔一整個時間線。
腦袋快要炸掉了，那些遠超她現在所能承受的領域力量，正不斷沖刷著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此時，她手背上一個半透明的圓環掙紮著浮現，而後是一圈金色的線條，纏綿地環繞著圓環。
被包裹住的圓環瞬間凝實。
白悅溪感覺身體上的桎梏突然消失了，她飛快躲過那紅色的潮水，不讓自己沾上一點。
絕對不能碰這些東西。
身後的血衣男人在怒吼：“不把他們作為養料，他們也會獻祭自己！你以為躲在自己的領域裏就能安然無恙嗎？那些家夥遲早會找上來，到頭來你保護不了任何人！“
“不當獵手，就會變成獵物。”
“你是天生的怪物，你沒有殺人，你是在救他們！”
白悅溪回頭，她忍無可忍一腳踹翻對方：“別以為頂著一張我爸的臉，就可以對我說教了，我做什麽選擇都是我自己的事。”
穿白大褂的人似乎有些瘋癲：“你以為如果你不是我女兒，你能有機會在屍山血海裏白撿那一顆顆天災果實？按我說的做你才能活到最後，你這輩子還沒有獻祭過那些自己疼愛的東西吧，只要試過一次就能懂了，真正的進化之路，是建立在痛苦的道路上的——！”
白悅溪又是一腳，把那個頂著他爸臉的家夥踹遠了之後，趕緊往前繼續逃。
那或許只是她上輩子的父親，但有些東西是相通的。
這輩子早早出軌，在外生兒育女沒有回過家，一直對這個家庭冷漠以對的父親。
一直致力於造出完美後代的父親。
“不要拿親情攻擊我，我知道這段記憶有假有真。”
“就算不是他女兒，我也不後悔。”
“我這輩子想要有的家，早就已經找到了。”
“它們才是我的家人，我不會犧牲任何一個對我重要的家人。”
紅色的浪潮惱羞成怒般加強攻勢追，白悅溪趁著手背上的圓環在發力幫自己擺脫束縛，飛快往前跑。
她一直向前，直到白色的世界逐漸消融，知道看見雪花一片一片的簌簌落下，看見遠處重山峻嶺間黑色虛影晃晃蕩蕩，她聽到了一聲細微的貓叫。
白悅溪看著眼前的冰川絕壁，毫不猶豫，直接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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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段記憶◎
龍這種生物在古今中外, 不管什麽題材裏面出現的頻率都非常高。
但這也意味著，當你有一天真正見到了一條足有上百米長的巨龍時，會產生一種幻想與現實被打破的荒謬感。
那是一種難以忽視的存在, 哪怕他正處於暮年，你也能感覺到那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灼熱的鼻息噴吐在封閉的空間裏。
姜芝拉著女兒站到一旁, 準備自己來幫忙推輪椅。
白悅溪沒有松手, 她感覺自己不能松開這個輪椅, 不能放任眼前這個人被那條龍捕捉。
不要看它的眼睛。
這是輪椅上的人悄悄告訴她的話。
白悅溪微微低著頭, 將輪椅推到了那條龍身前。
“龍君, 新加入的成員和誤入溶洞的混血種都帶過來了。”
姜芝說道：“最外圍的漩渦和昨夜的溶洞，她都安全通過了，我們南方領域已經有近一年快沒有新人加入，這次雖然帶回來20個混血種, 但我認為擴張區域後, 接納新的人類也很有必要。”
在半空中的那條龍似乎是笑了一下, 他粗壯的身體如同蛇一樣, 輕輕在巨木間滑動。
蒼老的聲音再次回蕩在大殿。
“這年頭純粹的人類幾乎已經不存在，只要不是在水災降臨前，就擁有自己領域的人類，早就或多或少的被汙染，成為了不同生命的融合體。能找到人類理智占據上風的混血種，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女娃娃, 你還記得自己是哪裏來的嗎？”
龍似乎是在問白悅溪。
她沒有擡頭：“忘了。”
瑤瑤立刻奮勇舉手幫她解釋：“悅悅姐姐之前流落荒島的時候, 都已經在領域外不知待了多久了, 她連天災的常識都快忘光了, 但是她超級厲害哦, 龍爺爺你就留下她吧, 咱們領域都很久沒有新人了。”
姜芝也在附和：“災後三年出生率本來就不高，還不斷有人在清掃任務裏死去，這樣下去，領域居民只會越來越少。”
大廳空中的龍不說話了。
他突然問：“溶洞裏的家夥又是哪裏來的？我和外海那些東西談交易的時候，可不知道什麽時候神木裏鉆進來這麽厲害的一條蟲子。”
蟲子昏倒在輪椅上，沒說話。
龍笑了：
“小子，我知道你醒著，擡頭，看著我說話。”
白悅溪心裏一驚，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麽，輪椅上那個軟趴趴的人就直起身子。
“我是來這裏找人的不行嗎？”
龍似乎來了點興致。
“哦？外面災變成這個情況，你還敢沖進一個絕對安全的領域，並大言不慚地和他的領主說，你闖進了他們用來洗滌汙染的凈化池裏，只是來找人的？”
氣氛有些僵持，這時候，輪椅上的人卻示弱一般不說話，只用一只手扯了扯身後人的袖子。
“我是她的弟弟，找姐姐不可以嗎？”
白悅溪：？
雖然她失憶了沒錯，但她是獨生子這點不會錯，她直覺對方在說謊，但沒有拆穿。
只是對上姜芝、瑤瑤兩人的目光時，她想了想沒直接否定，而是用一種自己也不確定的語氣說：
“我可能認識？”
那條黑色的龍似乎被氣笑了，嘲諷輪椅上的男人。
“趁著別人失憶的時候占據一個可能並不存在的身份，可不是好選擇。你如果留下來不一定是好事，確定要和她一起加入我們南方領域嗎？”
輪椅上人，似乎想了一下。
“姐姐留下，我就留下。她要是走，我就會帶她一起走。”
這下龍不說話了，那雙藍色水晶般的巨眼，牢牢盯著大廳最前方的兩人。
仿佛盯著什麽自己無法理解的生命。
坐輪椅的男人倒是毫不示弱地看了回來，大眼瞪小眼間，龍的瞳孔微微收縮。
它的凝視真言失效了。
而後面推輪椅的人，卻從頭到尾連眼睛都沒擡過，能力無法發動。
這兩個人，有意思。
“我生平最討厭說謊的人，以前是人類的時候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你們身上的汙染尚且處於安全水平，我同意你們的加入。”
“但相應的，你們也要完成我們的領域日常任務。“
“最後一件事，你們必須留下一個信息光團，才能離開。”
昂著腦袋的龍毫不避諱道：“光團有監視作用。”
“姜芝應該提前和你們說過，領域的每個人都會在大殿中央留下一個光團，代表自己靈魂的備份，如果有一天光團熄滅，就代表你們死了，它如果變成黑色，就說明你們會被徹底汙染，我們會殺了被徹底汙染的居民。”
白悅溪微微擡頭，盯住了龍下巴上的胡須，而沒有看他的眼睛。
“光團的顏色會不會因為其他因素改變？我們並不希望自己還是個人類的時候，留下的光團卻在某天突然變色，然後以被汙染為理由擊殺。”
龍繼續說：“你說的這種情況幾乎不會出現，領域裏既然有專門洗滌汙染的水池，那就有直接克服汙染的其他道具，我們不會輕易使用那東西，而且混血種是個例外，你要知道他們本身就是被汙染過的個體，只是達到了某種奇妙的平衡，而這種汙染總有一天會徹底的摧毀他們的能力，越強的人亦如是。”
輪椅上的男人笑道。
“就和你一樣是嗎？被汙染折磨得不行，最後只能變成一條黑色的龍。”
白悅溪對他的膽量有了新的認識。
那條龍居然不生氣。
“對，就和我一樣，這也是我要晉升的理由之一。
領域君王已經不足以控制整個區域不被汙染，我需要晉升成災難暴君，才能在下個災難前有一線生機，為此，南方領域需要足夠多的居民才行。
所以我不會傷害你們，但請不要自己犯錯，規則會自動處理，島上所有觸犯了它的生物。”
龍說完這句話，語氣愈發疲倦。
“好了，我要繼續睡覺了，你們離開吧，再在凈水池睡一晚，明天就離我的樹根遠一點。”
白悅溪推著輪椅出去前，突然問道：“你說的下一個災難，是什麽？”
就在她以為那條已經準備睡覺了的老龍不會回答時，大殿內再次回蕩著蒼老的聲音。
“冰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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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領主所在的大殿後，姜芝感嘆：“你們兩個定力挺足的呀，我第一次看到林聰那家夥變成一條龍的時候都嚇了一大跳。”
白悅溪：“林聰？是那條龍原來的名字嗎，你們以前認識？”
瑤瑤第一個沖進電梯，又老老實實的蹲在角落把自己護好。
“是我們家以前的鄰居，一個脾氣很好的爺爺，嗯……不對不對，以前是叔叔，在他當領主之後，這兩年老的特別快，現在聲音和外表聽上去和爺爺一樣了。”
白悅溪推著輪椅按照之前的順序固定，輪椅上的男人睜著眼睛一句話都不說，就這樣靜靜的盯著她。
白悅溪沒有理他，而是繼續問道：“那條龍之前說的領域君王和天災暴君又是什麽意思？”
姜芝：“這個是領主的等級，一般來說，覺醒特殊能力的人，在第一階段能夠用自己的能力籠罩整片區域，不受外域天災影響的時候，就可以晉升為天災領主。”
“當一個領域內擁有多個覺醒能力者，領主再度晉升後，就會變成領域君王。”
“第三階段的晉升條件我不知道，但領主本人是說需要足夠大的區域和足夠多的居民，天災暴君這個名號聽上去可能和支配相關？”
輪椅上的那位終於說話了。
“領域君王可以一定程度上激發領域內的人覺醒特殊能力，並增強領域內所有居民的體質。晉升條件是區域內多個覺醒能力者處於被支配的狀態。”
“災難暴君可以完整支配領域內所有覺醒能力，並激發特定生物的特殊能力。晉升條件是吞並其他領域。”
他笑道：“你以為那條龍是什麽好東西嗎？他想晉升可不單單是自保才行，需要完全吞並另外一個安全區，讓那些人成為你們的一份子都不夠。”
“你們需要砍斷對方的生命之樹，讓所有的領民光團碎裂，將他們安全區的養分變成你們的養分。”
“這個不是怪物守衛戰游戲，這是對其他同類的戰爭。”
“天災發生好幾年了，你們不會還以為只要偏安一隅，保護好自己就行了吧？”
電梯裏沒有人說話，姜芝皺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對方吐露出來的那些細節又經得起推敲。
瑤瑤純粹是因為電梯的緣故，腦袋暈沈漿糊了，一句話不敢說。
白悅溪是聽不懂。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最近幾天，天災怎麽發生的？又怎麽變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她一概不知。
但她奇怪一點：“為什麽要說是我弟弟？”
輪椅上的男人有些不可置信：“我都透露出這麽多消息給你了，你就問我這個？”
“因為我沒有弟弟。”
“你就不能假裝有一個，我可是來幫你的。”
白悅溪靜靜盯著他，仿佛要從這張熟悉的臉上看出什麽，但她有些排斥對方的眼神。
就好像她熟悉的某個人不會做出這樣的表情。
不會這麽外向的，哆哆逼人的，以利益交換利益的方式從她口中套取各種情報，或者說引導性的讓她去做某些事。
“你有沒有哥哥？”
坐輪椅的人怒了：“沒有！”
很快他又敗下陣來：“算了算了，你記憶都成這個鬼樣子了，居然還沒騙到你。”
他摸了自己的臉一把，很快那雙俊美無雙的臉變成了另外一張稚嫩很多，滿是稚氣的少年臉龐。
“我是受人所托進來找你的，那家夥因為自己的特殊原因進不來，就把我抓了壯丁。你別說這個世界還蠻有意思的。”
他吊兒郎當的坐在輪椅上，也不偽裝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露出兩個小虎牙，燦爛笑道。
“你可以叫我小一。”
這次回到溶洞裏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瑤瑤中途去了樹屋接受治療，據說這顆神樹就像一個綜合醫院，裏面有各種幫助治療外傷、內傷和精神損傷的區域，甚至還有食堂。
“但那裏的東西非常非常難吃。”
從治療室回來的小女孩，抱著媽媽做的飯團認真點評。
“雖然有很多人都說吃了那裏的東西能睡得很好，但我就是特別討厭那裏的味道。”
她舉著媽媽做的便當，碩大的一箱東西都夠五六個成年人好好吃一頓了，結果就便宜了他們倆。
做輪椅的那位小一說自己腸胃不好，不太能吃這裏的東西。
“真羨慕你們倆沒心沒肺，還失憶，胃口才能這麽好。”
瑤瑤不理解：“失憶和胃口好有什麽關系？媽媽說瑤瑤以前也很能吃。”
小一翻了個白眼，靠在輪椅上不說話了，雙手抱胸看著她倆大快朵頤。
“今晚過去，你們兩個的記憶應該都能恢覆了，明天上午的時候，南方領域會幫你做光團備份，你想好要留在這裏了嗎？”
白悅溪放下手裏的東西，知道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
“等恢覆記憶了再說，我現在沒有辦法替現在的自己做決定。”
小一嗤笑一聲：“還真是有你的風格。”
白悅溪擔心的是，自己晚上要是睡不著怎麽辦？
那些霧氣好像在睡眠狀態才能生效，就像是通過夢境傳遞記憶一樣，讓她想起過去的事。
小一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麽。
“今天晚上我會撤掉防護能力，你晚上就能在那些東西的包圍裏睡覺了。”
白悅溪蹙眉：“我昨天後半夜睡不著，是因為你來了？”
“要不是我費盡心機找到這個溶洞，把你從夢裏喚醒你，今天都過不了頂上那一關。”
他指了指溶洞頭頂。
“那條龍的能力通過眼睛發動，一旦你和他對視，你也不需要想起來什麽了，立馬就能變成他的傀儡，信不信？”
瑤瑤在一旁都驚呆了。
“你胡說什麽呢？爺爺不是那種人。”
當年要不是因為林聰，他們全家和一同逃難出來的那數百人，一個都活不下來，更不用說建立了如今這個能容納數萬人規模的南方領域。
“他以前或許是個好人，但從這棵樹誕生開始，他就不單單是他自己了。”
小一蹲在輪椅上撐手看著白悅溪：“世界之樹的果實可不是那麽好享受的，成為領域之主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從參與這場進化游戲開始，每一場天災都在篩選它想要的繼承人。完全善良的人是活不到最後的，你說對嗎？”
白悅溪又吃了一口包子，不說話。
小一頓時覺得沒意思，嘖了一聲。
“算了算了，等你恢覆記憶了，我再和你說這些，我能在這裏停留的時間只剩下30個小時不到了，你們晚上抓緊睡抓緊起床，明天估計要發生大事了。”
埋頭苦吃的瑤瑤意識到了什麽：“你是說外圍清剿活動嗎？”
下午出了電梯之後，媽媽就神色匆匆的離開了，聽說明天有大型清掃活動，會撤掉外圍的一層防禦線，主動讓島嶼周圍的汙染物上來進行一輪絞殺。
小一摸摸她的腦袋，憐愛的說：“今天繼續好好當你的小孩子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瑤瑤不明所以的哼了一聲不理他了。
白悅溪倒是清理好餐具，靜靜觀察這個好整以暇坐在輪椅上，仿佛看戲般的少年。
“你之前用的那張臉是誰的？”
小一玩味的笑了笑：“你不是失憶了？這都能察覺出來，我之前用的不是自己的臉。”
白悅溪點頭：“我感覺他不會做出那樣的表情。”
那應該是一個大部分時候都只會安靜的在一旁聽著，偶爾和她對上視線會有些害羞的家夥。
那是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即使昨天晚上夢見的那棟別墅，並沒有這個男人。
她甚至覺得對方可能不一定是人形，或許會長出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尾巴之類的。
白悅溪沒有把話說完，小一就仿佛猜到他在說什麽似的搖搖頭。
“他進不來這個世界，這是為你量身打造的美夢陷阱，晚上睡一覺，快點醒來吧。”
“溫馨提示，你最好睡久一點。這種關於夢境的啟示可以追尋到很久之前，這也是我沒有現在就帶你走的原因。睡久一點去想一想，那些你曾經忘記過的東西，在這個世界被凍結之前起不來就好。”
白悅溪睡在躺椅上，看著溶洞頂部細碎的光芒漸漸淡去。
小一之前說完那番話後，就自顧自地推著自己的輪椅跑遠了。
在對方離自己遠一些之後，白悅溪終於感到了溶洞裏那種似有若無的厚重感。
尤其是當光線減弱之後，黑暗攜帶者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威懾。
她抓著提前拆下來用作武器的躺椅鋼管睡著了。
這次她本以為自己會回到之前那座滿是動物的別墅，卻發現夢裏白茫茫一片。
別墅裏的那些動物們站在她面前，似乎想帶路，帶她去某個地方。
獅子貓蹭了蹭她的腳，體型突然變大，將白悅溪馱在背上，於夢境世界裏奔跑起來。
她抓住獅子貓的毛，突然間就想起了她的名字。
她叫小不點，巴掌大的小不點是她從垃圾桶裏撿出來的小貓，一開始眼睛都沒睜開，臟兮兮的和個老鼠似的，是她一點一點用小奶瓶餵大的。
一聲嘹亮的鳥叫，鸚鵡飛到了她的肩膀上。
頂著一頭鵝黃，臉上還有兩快腮紅的鸚鵡，脆生生的喊她的名字：“悅悅！”
對，她的名字叫白悅溪，這是她親手孵化的小鳥，鸚鵡皮皮。另外一個孵出來的，是一條漂亮異常的粉色小蛇。
指尖一動，她看見了雪米。
遠處的天空空，她看見了一個毛絨球滑翔著砸進了自己懷裏。
小飛鼠，這是她的月亮。
獅子貓突然停了下來，白悅溪看見一團白色的光站在道路盡頭。
在她靠近之後，那團光扭曲著，慢慢化作了人形。最後又突然垮了下去。
鉆出來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狐貍。
“周周？”
她伸手摸了摸狐貍耳朵，她想起來了一切，也意識到自己現在可以馬上醒來。
但她想起了白天時候小一說的那番話。
道路的盡頭是一片黑暗，那是斷崖一樣截然不同的另一個記憶世界。
獅子貓、鸚鵡、玉米蛇、小飛鼠，都安靜的站在斷崖這邊，沒有跟著她過去。
只有狐貍消失在原地變成一團光融入了這個世界。
白悅溪往前走了兩步，一邊梳理自己剛恢覆的記憶，一邊在思考為什麽沒有看見烏龜？
呈山之前明明在她的夢裏出現過，而這次卻消失不見。
突然，她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黑暗的盡頭有一座白房子。
那是一棟裝修的的非常奇怪的屋子，從窗戶外看，到處都是玻璃罐，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背對著她，往一個巨大的玻璃培養箱裏面倒入了一杯黑色的物體。
刺啦一聲，箱子裏的生物瞬間被燙掉一層皮肉。
白悅溪看著那個嚎叫的紅皮怪物，那是白光災難降臨時，由人類畸變的第一種怪物。
一個醫生打扮的人拿著電話，在和誰爭吵。
“……實驗不能停止，人類連未來都將失去，仁義道德又有什麽用。”
“……我不是要你犧牲她，我只是讓你勸勸那孩子，她有多特殊你比我更清楚。”
“……時間不夠了，我們需要盡可能的模擬出那些異變的方向，只要弄清楚天災果實的原理，就能趕在一切毀滅之前，提前造出一個替代品。”
這時，白大褂似乎註意到了站在院子裏的白悅溪，他的語氣變得溫柔起來。
“你怎麽來了？”
見白悅溪沒說話，他又道：“還在賭氣？”
那是張讓白悅溪覺得陌生又熟悉的臉，那是她爸的臉，但她爸爸明明是一家民營公司的老板，為什麽會穿著白大褂站在這裏？
“……昨天的事不是你的錯，世界樹挑選繼承人本身就需要篩選等級，我們只是在提前處理候選者們。但我希望，如果你得到那個機會，不要試圖自己獨自做出能影響千萬人命運的決定。”
“只要你還是我女兒，就會是最優秀的那個，就能活到最後，明白嗎？”
男人的臉不知何時失去了五官，變成一黑漆漆的洞，不斷開合的嘴巴在說著各種奇怪的話。
“一個時代的命運應該把握在少數人的手裏，不要再和那些瑕疵品混在一起，你應該是最有機會的候選者，你要成為比絕大多數人類都超凡的存在。”
白悅溪後退一步，眉間不自覺泛出厭惡的神色。
漸漸的，地板開始震動，白色的房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鉆破墻壁，將整座房子頂了起來。
那是一棵樹的枝丫，扭曲的枝條像蛇一樣靈活，又如同鋼角一樣堅硬。
枝條碩果累累，無數光團在掛在樹上，就在白悅溪以為那是所謂果實的時候，她聽見了光團裏傳來的動靜。
無數聲音在重覆一句話，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冤死的魂魄一般，纏繞在白悅溪的周圍哭訴。
“為什麽不珍惜樹神的庇佑？”
“馬上就能贏到最後，為什麽要放棄？”
“過去不可改變，未來依舊會是你的。”
“你會是世界樹之上唯一的神明。”
“只要你吃下我們吃下我們——”
噗嗤一聲，光團碎裂，一灘紅色的液體從樹上墜落，變成地面腥紅的血。
一顆接著一顆，那些果實通通炸開了，只留下一灘又一灘的紅色液體，染紅了整座破爛的白房子。
那些液體還活著，朝她所在的方向挪過來。
紅色的浪潮幾乎化作實質，她後退一步，那些聲音就會更加雄厚。
“你怎麽能忘了自己是誰，你怎麽能忘了你曾經做過什麽！？”
“快想起來！想起你是一個懦夫，你是一個多麽殘忍狡猾無情的管理者！”
穿白大褂的男人走出屋子，他的外套也逐漸浸出血來，如同一個地獄歸來的惡鬼，循循善誘。
“孩子，不用害怕，這不是罪惡，這是你輝煌的過往，接受她們，你就會記起一切，找回你失去的一切！”
血色靠近，無數生物的哀鳴、嘶吼盤旋在空間裏，噪音越來越強烈，仿佛天空都在震顫共鳴。
白悅溪發現自己完全不能動彈，她僵硬地留在原地，眼看成那紅色順著腳尖爬上她的腿，她的手指，發絲。
白房子下出現了一座血池，無數哀嚎的人類被染成血色，他們化作濃稠的營養，被樹根吸收。
那是用人類生命供養的樹。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這是天災暴君的晉升儀式。”
她曾經經歷過的天災暴君晉升儀式。
這些記憶深深藏在她的腦海裏，相隔一整個時間線。
腦袋快要炸掉了，那些遠超她現在所能承受的領域力量，正不斷沖刷著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此時，她手背上一個半透明的圓環掙紮著浮現，而後是一圈金色的線條，纏綿地環繞著圓環。
被包裹住的圓環瞬間凝實。
白悅溪感覺身體上的桎梏突然消失了，她飛快躲過那紅色的潮水，不讓自己沾上一點。
絕對不能碰這些東西。
身後的血衣男人在怒吼：“不把他們作為養料，他們也會獻祭自己！你以為躲在自己的領域裏就能安然無恙嗎？那些家夥遲早會找上來，到頭來你保護不了任何人！“
“不當獵手，就會變成獵物。”
“你是天生的怪物，你沒有殺人，你是在救他們！”
白悅溪回頭，她忍無可忍一腳踹翻對方：“別以為頂著一張我爸的臉，就可以對我說教了，我做什麽選擇都是我自己的事。”
穿白大褂的人似乎有些瘋癲：“你以為如果你不是我女兒，你能有機會在屍山血海裏白撿那一顆顆天災果實？按我說的做你才能活到最後，你這輩子還沒有獻祭過那些自己疼愛的東西吧，只要試過一次就能懂了，真正的進化之路，是建立在痛苦的道路上的——！”
白悅溪又是一腳，把那個頂著他爸臉的家夥踹遠了之後，趕緊往前繼續逃。
那或許只是她上輩子的父親，但有些東西是相通的。
這輩子早早出軌，在外生兒育女沒有回過家，一直對這個家庭冷漠以對的父親。
一直致力於造出完美後代的父親。
“不要拿親情攻擊我，我知道這段記憶有假有真。”
“就算不是他女兒，我也不後悔。”
“我這輩子想要有的家，早就已經找到了。”
“它們才是我的家人，我不會犧牲任何一個對我重要的家人。”
紅色的浪潮惱羞成怒般加強攻勢追，白悅溪趁著手背上的圓環在發力幫自己擺脫束縛，飛快往前跑。
她一直向前，直到白色的世界逐漸消融，知道看見雪花一片一片的簌簌落下，看見遠處重山峻嶺間黑色虛影晃晃蕩蕩，她聽到了一聲細微的貓叫。
白悅溪看著眼前的冰川絕壁，毫不猶豫，直接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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