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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有些欣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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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有些欣賞他

燕鴻聲聽見白衣女子問:“怎麽稱呼?”

“我姓應,單名寒。”

“我姓游。”

“原來是游姑娘。”公子道。那聲氣是慣常的尊重又溫柔,似乎還多了些什麽,那就是燕鴻聲聽不出來的了。

白衣女子與公子不熟,只是簡單地道:“應公子。”

“我有一件禮物贈給姑娘,”公子微偏過頭,看向下方,“鴻聲。”

燕鴻聲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公子說的什麽後,她立刻把乾坤袋裏的小籠子掏出來,還沒飛身上去,公子竟親自下來了。

他提過她手中的籠子,燕鴻聲這才看清他臉上的笑容有多麽燦爛。看他匆匆又轉身,燕鴻聲莫名想叫住他,還沒想到該說什麽,公子已經又飛上去了,他提起那籠子,笑盈盈地問:“姑娘可認識這只鼠妖?”

顯然她是認識的,握劍的手一下就緊了,看得下方的魔修們也跟著握住武器。

殷逢雪道:“它是我的一位道友找到的。”

游丹庭手一轉將劍反提,她擡手想打開籠子,裏頭的鼠妖也激動得很,抓得籠子鐵皮哢哢的響。伸到半路,她的手又停住了,懷疑道:“在哪兒找到的?”

殷逢雪知道她不會這麽輕易的相信,道:“此地不是談話之地,不如姑娘隨我換個地方?”

游丹庭道:“瑞卿告訴我,他的本體在這兒。”

殷逢雪笑道:“不在這兒。”又道:“我知姑娘心中有許多疑惑,不如這樣——”他毫無預兆地走近一步,游丹庭沒動,他便伸手,輕輕地扶起她的劍,帶著她的手也一點點擡起,直扶到脖頸近處才停下。

功德之劍與他的魔氣相抗,游電一般燙得指尖微痛。

“這樣,姑娘能放心些麽?”

帷帽紗簾後的人似乎皺了皺眉,他知道,她又開始心軟了。果然,游丹庭頓了一瞬,便利落地收劍入鞘:“我對第一神城不熟,去什麽地方,應公子安排吧。”

殷逢雪向下方魔修們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用跟上來。

神使官邸中有一片淺湖,湖中開滿了紫色睡蓮,是個非常安靜、很適合談話的地方。

走到湖邊,可惜睡蓮都已入睡了,花盞緊緊閉著。殷逢雪這才打開籠子。籠門一開,鼠妖立刻順著他的手爬到游丹庭手上。

鼠妖看著有很多話要說,那大概都是他不方便聽的,殷逢雪正要體貼地走開,就被游丹庭叫住:“不用走。”

那就不走,殷逢雪便站住了。只聽她問:“怎麽回事,元翡他們呢?”

鼠妖道:“我是剛才一不小心跌進來的。剛過來就被捉住了。”它打量著周圍,有些不確定:“這裏是神宮?怎麽不像啊?”

游丹庭沈默著。殷逢雪適時道:“這裏是第一神城。”

鼠妖疑惑:“什麽地方?”

這幾句話真是暴露了不少。至少可以推斷出以下幾點:第一,他們是從神宮的兩界裂縫過來的;第二,他們來的時間不長,對整個異界了解甚少;第三……

游丹庭道:“不重要,都得死。過幾日我就帶你回去。”

第三,丹丹是奔著神主的項上人頭來的。

鼠妖聽了她的話,一下子放心地躺了下去。

“應公子,”丹丹轉向他,“你是魔界中人吧?我有兩個疑問,你能為我解惑麽?”

殷逢雪點頭。

“第一個問題,你是不是來自魔界?”

殷逢雪笑了笑,繼續點頭。

“第二個問題,你與瑞卿之間有仇怨麽?比如說,你的心疾。”

殷逢雪有些驚訝,轉瞬又釋然了。她總是知道很多事情的,可能是鴻聲他們無意中說出來的吧。

他搖頭。

能感覺帷帽中的人立刻皺起了眉。

“你為何要與瑞卿作對?”

殷逢雪道:“姑娘為何與他作對,我便為何與他作對。若是姑娘不信,大可以在殺了瑞卿之後將我也捉走。”

這說法倒是坦誠。游丹庭暗自思忖,當年他能夠將那功法燒毀,沒把小福引入歧途,可見這人與普通魔修不同,是可塑之才。

她道:“既然你是魔界過來的,那你也應該知道,這世上除了魔門功法,還有道門功法,如能修成正果,便是真正的與天同壽。若你願意,我可以幫你祛除魔氣,授你道門功法。”

然而這人竟然搖了搖頭。

“我修習魔門功法,是有我要做的事。多謝姑娘相助之心,但我要做的事,才開了個頭,怎能回頭。”

游丹庭還未說話,鼠妖就躺在她手上狠狠搖頭:“執迷不悟。”

它打了個岔,游丹庭倒不知該怎麽說了。

應寒笑著看向鼠妖,微微傾身:“兄臺這會兒可是找到撐腰的了。”

鼠妖哼了一聲,絲毫不怵:“你羨慕?”

應寒竟然點頭:“是啊,在下真是……羨慕得不得了。”他就這麽笑著嘆了口氣,說軟弱的話說得理所當然,游丹庭竟然從中看出了幾分當年塞湖邊那少年的影子。

她心想那心疾一定十分折磨人,看他面色蒼白的模樣,心下又不忍幾分,不由道:“你是怎麽來魔界的,是一不小心來的?就像——”她擡擡鼠妖,“它一樣?”

應寒似玩笑般道:“是一不小心。”

鼠妖道:“哦,你是一不小心,樹後面藏著那個!你也是一不小心才走到這兒的麽?”

其實游丹庭和殷逢雪都知道有人跟上來了,不過讓那人聽聽也沒什麽,畢竟沒什麽秘密,權當默許。

那男子撓著頭一臉不好意思地走了出來,開口就把道友賣了:“燕姐讓我來的。公子,我也是迫不得已。”

游丹庭負手而立,以示自己不摻和他們內部的事,沒想到這一下做順手了,鼠妖也被轉到她腰後去,直接直面那男子。

鼠妖一臉正直:“騙誰呢!你叫李澹是吧?李澹,你和燕鴻聲又不是上下級,你要自己不想來,燕鴻聲能單逼你來?”

李澹:“小耗……”剛吐兩個音,見公子淡然地看著他,又不得不把話吞了回去。

殷逢雪道:“回去吧。我與游姑娘說說話罷了。”

李澹憋屈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走上前來,塞了個東西到他手裏:“公子,燕姐說你今晚還沒吃藥。”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殷逢雪捏著小藥瓶,慢慢地坐在了湖石上。游丹庭睨了一眼:“不吃麽?”

殷逢雪道:“其實吃了也沒什麽用。”他緩緩地按了按心口。

游丹庭最怕與人交淺言深。或者說,最怕動不動就交淺言深的人,這種人嘴上不把門,做起事來還一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樣子。

好在,她的合作對象說完這句就恢覆了正常,嘴裏無縫銜接地聊起正事來了。

“這位——”他指的是鼠妖,“沒從神宮的出口出來,卻從第一神城官邸的出口出來了,我猜測,這大概是因為……”

“說到這個,”游丹庭打斷他的話,“我很好奇,為什麽你的人會那麽恰好地發現他。”

她緊盯著面前之人的神色,有些意外,應寒沒有一絲緊張的神情,只是看著她笑了笑:“看來還是瞞不過姑娘。這確實不是巧合,因為……我就是掌管第一神城的大神使。”

“我沒首先說明這事的原因也很簡單,如果我這樣說了,塞城的人會像姑娘此刻一樣,雖然了解我做過些什麽,心裏還是止不住懷疑。我作為大神使,不可能什麽都不做,與其在之後一直不斷的解釋,不如開始就什麽都不說。塞城如處懸崖,我不必再為它的存在添上更多隱患了。”

確實如此。游丹庭抄手抱臂,半靠在身後柳樹上,沈默片刻,接受了這個說法。

“但我不希望你還有其他要緊的事瞞著我了,”她強調道,“我是你的合作對象,不是需要你保護的人。”

這威脅讓殷逢雪眨了下眼睛:“那我就再向姑娘坦誠一件事吧。姑娘不必費心去殺瑞卿了。再過三十年,他就會死。”

游丹庭訝然:“什麽?你殺他?”她轉念也明白了。為何瑞卿會那麽老,老得連瑞華都認不出來……

這一切都是應寒做的?可他是怎麽做到的?

她忽然想到那條被燕鴻聲割斷的靈繩了。再看應寒,眼神瞬間不同了。這人手裏一定有個厲害的法器。

“所以,瑞卿的本體在何處?”

殷逢雪道:“在塞城,塞城的水源和綠植,都是靠他的法力維持的。”

游丹庭心想今天真是碰上損人的對手了,想了想道:“還是殺了他,永絕後患。”

殷逢雪何嘗不想呢,他以魔修之身使用仙器本就很勉強了,能以仙矢之力慢慢磨殺已然成魔的瑞卿,已經是極限了。何況,瑞卿畢竟做了那麽多年的神主,不可能一點威脅他的手段都沒有。

他道:“如果直接殺了他,所有的兩界裂縫都會在一瞬間閉合。”

實際上,瑞卿真的變成了異界的神。他擁有所有的資源,包括隨時離開這個世界的自由。

目前已經探明的兩界裂縫共有十三處,分別在神宮、十一座神城官邸和塞城中。瑞卿將這些裂縫以元神之力封印了起來,簡單來說,就是沒有他的許可,誰也不能突破裂縫離開或者異界,如果他死了,裂縫會立刻閉合。

那為什麽游丹庭一行能過來呢?

鼠妖道:“那肯定是他沒有你厲害。”

所以帶著游丹庭氣息的雲朵法器也能夠輕松地帶著人來去自如?

游丹庭並不這麽想。主要是她沒在鏡宮的異界入口上感受到一絲元神之力。

殷逢雪道:“因為他的力量正在逐漸減弱。前日是鏡宮的入口,今日是第一神城的入口。雖然不會這麽快,但確實在一點點的減弱。”

而這一切,都是他帶著人做的。

游丹庭幾乎有些欣賞他了。這是這些日子她第一次取下帷帽,正想說點什麽,就見坐在身前的人忽然垂手從淺湖中摘了一朵飽滿的紫色花苞,遞了過來。

“明早會開的。夜已深了,剩下的事,明早我再向姑娘一一說明,明早還是在這裏,可以麽?”

這話說得,都不知他是更想贈花,還是更想催她去休息了。

游丹庭以為是自己將人逼得太緊,或者夜裏應寒的心疾會發作得更厲害,就微笑著點了點頭。

實際如何呢?

殷逢雪走回官邸寢房時發現某個道友竟然等在門前。

燕鴻聲看了一眼他的手:“公子,藥你服了麽?”

殷逢雪道:“服了。”說了善意的謊言,他忍不住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悅:“鴻聲,你姐姐姐夫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回來了。”

燕鴻聲一楞:“真的?”又道:“呃我不是懷疑公子你,就是……這麽多年了。公子,你這麽說,是不是因為……那個,游姑娘?”

殷逢雪頷首。

燕鴻聲眼中的光明明滅滅,半晌,她低聲道:“我知道了。公子,把藥瓶給我吧。”她接過小瓶,手上一掂就知道,這裏頭的藥根本就沒少一點。

又忍不住去看公子。

他的心情還是那樣好,眉梢眼角全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似乎並不全為上百年的籌謀即將完成的事。

殷逢雪推門進房,點起一支殘燭,發現站在門口的人還沒走。

“鴻聲?”

“公子,”燕鴻聲輕聲道,攥著藥瓶的手指幾乎發白,“你與游姑娘,是舊識吧?你見到她,是不是就不疼了。”

殷逢雪幾乎沒給她留什麽傷心的空隙,幾乎是她說完後的立刻,就淡淡一笑:“鴻聲,回去休息吧。”

燕鴻聲聽話地離開了。

殷逢雪合上門窗,洗漱後解衣躺下,在黑暗中取出了碧束,借用仙氣,讓自己的思緒盡量避開魔氣影響。

他想了很多,比如明天要怎麽說,比如丹丹一定不會像他這麽瞻前顧後拖拖拉拉,比如接下來該怎麽辦……

心口還在疼,血氣上湧,甚至比往日疼得更厲害。

殷逢雪慢慢捂住心口。除非把心剜掉,不然這疼痛恐怕永遠都不會停止了。還好,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清露前輩說他一定會後悔。談嫣前輩說一切結束後他會後悔。餮龍前輩說,什麽後悔,他會幹脆地忘了自己在做什麽。

都不對,三位前輩,你們說的都不對。

殷逢雪疼得慢慢弓起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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