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奔波，終於平安回到了天厥城。

太陽當空，卻被風沙吹出的涼意習習。

莫非面對莫洪川的質問，面不紅，心不亂，昂首只道：“錦書前些日子修書一本，遭人暗算，讓我在城外接應！結果遇上了沙盜偷襲！也虧得錦書機警，我們幾人才能平安逃脫！”

莫洪川肅青的臉上壓抑著怒色，聲音渾厚，隱忍著欲出的怒火，“收到書信為何不報？”

“因為怕知道的人越多，錦書越不安全！畢竟錦書擅自甩開了樓大人親自挑選的護衛隊，只身一人。若是驚動了縣令，恐怕柳安得定然不會放過機會！何況，錦書信中言明，希望孩兒，不要告知父親！”

少年把握整句話的重點，尤其在擅自等詞匯上，格外加重了語氣。

莫洪川強壓著怒氣轉頭看著樓錦書，此刻的樓錦書心中暗暗罵道，該死的莫非，什麽都往他身上推，簡直沒有人性。

“錦書你也是，萬一要是有個什麽事情，我怎麽向你父親交代！這次就當是個教訓，既然你現在無恙，也該給你父親修書一封，報個平安！”

樓錦書急忙點頭，“莫伯父說的是，我這就去寫！”說完，也不等莫洪川回答，就快速的溜了出去，再多待一刻，他覺得自己心口都沈悶的像是窒息了！

望著那背影，莫洪川終於還是發怒了，“錦書常年游離，不知朝中之事，我不怪他！可你明明知道有人對他不利，帶了區區百人，還要犯險夜入沙盜賊窩！若是錦書出了事，是不是要為父親自殺了你去向樓大人賠禮道歉？”

少年鎮靜的立在一旁，垂首不語。他知道，此刻不管他說什麽，莫洪川都聽不進去。

“非兒，你真是太令為父失望了！”

少年握著手中的書信，遲遲沒有遞出去！想來這些書信給了父親，以父親的脾性，只怕會立刻發難李巖清。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要的是放長線釣大魚。這些書信或許是讓莫家重的皇上信任的重要物件兒。

少年心下一橫，將書信悄悄塞回了衣袖之中。眼下在天厥城，最大的敵人是李巖清，他必須早日將此人除去，方能保證莫家地位！

從書房出來，莫非臉色難看，被莫洪川訓斥了足足一個時辰，心中煩悶。

不知不覺間，卻是走到了西院。

自從雲芝一事之後，拂煙在這莫府似乎很得莫蓮心的寵愛，一向囂張跋扈的雲蘭也有所收斂。

昨天一日不再府中，早上卻和少爺一起回城。雲蘭只以為拂煙使了什麽狐媚子手段，迷住了一向清冷，油鹽不進的莫大公子！

臉上帶著鄙夷的神色，似是頭次見到拂煙一般，上下打量，口中嘟囔著，“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狐貍精，徹夜不歸，糾纏少主子。真是不知廉恥的淫娃蕩婦！”

她這聲音雖小，可拂煙並不耳聾！將手中的活計做完，便轉身回了裏屋外面的門檻上坐下。這個時候莫蓮心剛剛用過午飯，正在午休！她該做的事情也都做的差不多了，終於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少女完全不理會雲蘭的數落與咒罵，若是這些都忍不了，她還真是白活了第二回！

坐在門檻之上，少女在心中梳理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

從到了天厥城開始，她有意無意的開始向張伯打聽消息。張伯雖然平日只負責雜掃，可卻能知道很多。

拂煙清楚，李巖清與柳安得脫不了幹系，可沒想到這個李巖清居然與沙盜也有聯系。那這個袁大虎與柳安得之間是不是也應該存在某種聯系！

現在又攪進了樓家，事情的發展遠比她想象的覆雜。當初天玄子說過，這條覆仇路上必會艱險萬難，或許這其中牽扯到的是國與國的陰謀，權利與地位的較量，還有人性與人心的交織。她滿懷信心，經歷了三年以為準備的足夠充分，可沒有想到，只是才剛剛到了莫府，一切便已步履維艱。

陰謀詭計尚且不論，她的這條命時刻都要被別人攥在手中，想要查到當年的事情，她必須擁有足夠的權利。

依附的莫家此番境遇，完全沒有辦法讓她可以去追查當年的事情。想要讓莫家重得父皇重用，這過程實在有些漫長！

無奈的嘆息聲，沖淡了雲蘭在一旁的諷刺，低頭望著地上的螞蟻。沙地螞蟻的個頭比起一般地方的大得多，表面呈金黃色，在陽光下不算特別顯眼。

少女數著螞蟻，算著時間。還有三個多月就要年歲了。到時候各地官員紛紛覲見，就連李巖清也會趕往泗安城。莫洪川自不必說！可，能不能見到聖駕，那又是另當別論了。

很多官員，年年登元節都會親自上京恭賀，見過聖面的人卻寥寥無幾！有些人做了一輩子的小官，從未面過聖。若僅僅只是想見上一面，這其中都少不得要送些銀錢，打通人脈。

但這莫洪川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雲蘭忽而猛咳了幾聲，“臭不要臉的狐貍精！”

接下來又是一陣輕咳，這咳聲有些低沈，從院外傳來。雲蘭擡頭就看見莫非站在門口處，嚇的小臉立時蒼白，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少，少爺！奴婢，奴婢先告退了！”

“等等，你剛剛說誰是狐貍精？”

“奴婢，奴婢什麽都沒說，少爺想是聽，聽錯了！”

莫非迷人的雙眼，閃動著一絲狡猾的光彩，“是嗎？聽錯了？這麽年輕就耳背，看來你留在莫府的日子也快到頭了！”

雲蘭嚇的雙膝一軟，跪伏在地，“少爺，少爺！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不敢了！”說完對著自己白皙的臉蛋狠狠扇了幾巴掌！

莫非的目光轉到拂煙身上，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有些不悅，眉頭緊鎖，“你覺得本少爺是有多白癡，會喜歡一個你口中的狐貍精？還是覺得那狐貍精的本事很大，有資格在我面前擺上姿態？哼，下次若再多嘴，別怪本少爺沒有提醒過你！下去吧！”

得了命令，雲蘭嚇的急忙退了出去。

少女的表情並沒有因為這句話有所變化，低頭著，依舊看著螞蟻。樹葉被風吹落在腳邊，少女這才緩緩開口，“漠北的太陽太冷了！”

是啊！漠北有太陽的日子，幾乎占據了一整年。除了夏天的那兩個月裏，太陽毒辣的可以刺穿人們直視的雙眼，灼痛人們光潔的皮膚外，其餘的日子裏，太陽總是與風沙一起，攪動著整片沙漠。

此刻，陽光帶著寒涼，照在人的身上已經沒有溫度可言。轉眼兩年了！時間仿佛還在繼續，可她的那顆心卻是永遠停留在了母妃被殺的那一夜。

充血的雙目，微微泛紅，少年看著這雙眼睛，突然有些心軟。

月牙白的淺色衣衫，裹著如黑珍珠一樣鮮亮的薄狐裘，“到了年歲登元節，會更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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