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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隨著新生入學的日子越來越近，一封從書院中送出的信也奔著京城而去。
收信人正是沒有與妻女一同歸鄉，仍舊留在京城中身負修書之職的集賢殿書院學士溫則言。
從宮中出來，步行回到家中，剛坐下喝了口茶，門口便傳來管家的聲音：“老爺，從鷺陽來的信。”
溫則言放下手中的茶盞，溫聲道：“拿進來吧。”
拆開之後才發現是書院的老友寫的，上面說他新入學的這批學生中有幾個可造之材，其中有一個他極為欣賞的，想收為弟子，也不知是為了炫耀還是如何，還把這個名叫徐行之的學生在考試中所作的幾篇文章盡數抄錄下來，隨書信一道送了過來，邀溫則言同看。
溫則言邊看邊笑，被老友話中的炫耀引起了興趣，把信放到一邊，翻看起那幾篇文章來。
剛開始看的時候還沒覺得如何，結果卻越看越專心，眉毛越挑越高，連茶水涼了都沒發現。
最後還是小廝進來詢問要不要擺飯，溫則言這才回過神來，隨意擺擺手讓小廝下去，自個兒忙不疊倒水研磨，給老友回起信來。
這個弟子，他還真要跟自家老友搶一搶不可！
“溫則言這廝！”
安靜的房間中，蓄著短須的中年男子猛地一拍桌子，氣呼呼把手中的信扔到桌上，半晌都沒緩過來。
他隔壁桌的另一個男子聞言，不由笑了起來，好奇地道：“明石，倒是少見你這副模樣，山長做了什麽事，倒是把你給氣成這樣？”
字明石的男子正是寫信給溫則言的人，姓孟名恪，此時還是一副氣得不行的樣子，聞言就抱怨起來。
將他發現了一個好苗子想要收為弟子，特意給溫則言寫信炫耀一番，反而被對方開口搶弟子的事盡數道來。
“你說說，他這些年在京城，已經許久沒有收學生了，此番他開了口，我還能真的跟他搶不成？”
聽他抱怨的男子聽著就是哈哈一笑，不過語氣中多少帶著點打趣，“這倒還真是，不過他畢竟遠在京城，你在書院，若是當真想收，你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他這麽一說，孟恪反而嘆了口氣，心裏那股氣也散了個七七八八，擺擺手，“罷了罷了，他在京城這幾年，錯過了不少好學生，也難為他也有跟我眼光相同的一天，這個就讓給他吧。”
說完這句，他轉頭就跟身邊人吩咐了幾句。
一刻鐘後，在同窗艷羨的目光中，方才還在低頭看書的徐行之神情微怔，隨即便應了一聲，跟著侍從一道走出校舍。
走在路上，他還在想孟先生派人叫他過去會有什麽事。
但心中多少有個猜想——
先前孟先生顯然很是欣賞他，也多少透露出幾分想要收他為弟子的意思，這次叫自己過去，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這件事。
“見過孟先生，見過李先生。”
此時竹樓中只有孟恪與先前同他說話的李沐，徐行之一進門，便姿態標準地同他們二人行禮。
“起吧，唉……”
看著眼前的少年，耀眼炫目，如弁如星，一襲竹青色的學子服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姿儀，孟恪心中又是一陣遺憾。
這麽好的學生，怎麽就被溫則言給搶走了呢？
也不知道他盯著看了多久，一直到身邊響起李沐的輕咳聲做提醒，他才回過神來，神情溫和地道，“叫你過來，也不是為了別的事，是有一件好事同你說。”
徐行之聞言，心中猜測又被加深一層，神情微動，稍稍躬身，“學生願聞其詳。”
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甚至可以說，遠遠在他的設想之外。
半晌後，徐行之的聲音中帶了絲不確定，遲疑地問：“您是說，溫先生……山長要收我為弟子？”
見他如此反應，孟恪不由笑了，拍拍他的肩，“是啊，山長看了你的文章，就下了決定，不過他如今還在京城，正式拜師的事怕是得往後延一延，好在你師娘跟阿婼回鄉了，他們這會兒應當也收到信了，你到時候別忘了上門拜訪，還有……”
雖然沒能收為自己的學生，但孟恪還是全心全意，殷殷叮囑了好一番話，全因一番愛才之心。
徐行之自然也聽出了他的好意，恭敬地盡數應下。
待到回到家中，把這件事告訴自家舅舅，把崔嶠震得登時就楞在了原地，筷子上剛夾的一塊兒黃澄澄的雞蛋要掉不掉的。
就在馬上要掉下去的時候，筷子移到了飯碗上方，穩穩落地。
崔嶠已經回過神來了，“既然如此，那你就早點兒上門拜訪吧，再過幾日便是溫家六郎成婚的日子，聽說山長夫人帶著女兒回來幫忙，趁著他們在家，你正好去一趟，見不到老師，能見到師母也行，禮物的事我來幫你操持。”
“好，勞煩舅舅了。”
徐行之自無不可，往溫家遞了帖子，改日便親手提著準備好的禮物上門求見。
溫夫人那頭早就收到了自家夫君的家書，知道他新收了一個學生，還是從人家老孟手裏搶過來的，便知他對這個學生有多重視了，因而在收到拜帖之後，她便把管家叫了過來，親自交代好當日待客的一應安排，然後就等著學生上門了。
這會兒見到真人之後，饒是溫夫人這樣有見識的人，都忍不住怔了片刻——
當真是好相貌！好人品！
徐行之今日穿了一身絳紫團花廣袖大衫，金冠束發，他的五官本就生得濃烈逼人，鋒利俊美，在這身衣裳的襯托之下，更顯了個十成十。
照理說溫夫人也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看的男子，遠的不說，就說她自家夫君，便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當初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擲果盈車的盛景，可她夫君的相貌卻是清雋俊朗，高曠雅致那個類型，而像徐行之這樣好看到攻擊性十足的相貌，她還是頭一回見到。
她不由見之心喜。
見到好看的人或者物，自然會讓心情便好，更何況眼前這個少年，不僅長得好，才學也好，更是自家相公看中的學生。
多番加成下來，溫夫人的態度便更加親和了。
“對了，行之。”
正說著話，溫夫人忽然似是想起來什麽一般，“你既然已經是你老師的學生，同我們家也算是一家人了，你許是不知道，你老師與我有個女兒，比你小兩歲，此番也隨我一塊兒回來了，她從小跟著你老師讀書識字，也算是你的師妹了，照理應該讓你們見一見。”
說罷，便對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去叫阿婼過來，就說她父親給她新收的師兄來了，讓她來見禮。”
徐行之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就安排了下去。
只得坐在原地等著。
不多幾時，屋外傳來打簾的動靜，同時小丫鬟歡喜的聲音響起：“小姐來啦。”
緊接著是一道輕柔溫婉的女聲，“嗯，辛苦你了。”
徐行之循聲看過去，正巧與對方剛擡起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這一撞，二人俱是一怔。
屋內都安靜了片刻。
好在這回二人的反應都很快，不過一瞬，就都回過神來。
溫儀先是上前見過自己阿娘，隨後又在阿娘的介紹下，同徐行之見禮，儀態端莊，腰間環佩紋絲不動，沒有發出一點兒響動，行禮姿勢一絲不茍，標準得能拿出去當範例，表面上看著與平時並沒什麽不同，但心緒卻早已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見禮過後，她在旁邊的椅中落座，安安靜靜地聽自家阿娘與新師兄說話。
他們在聊些什麽，她半點兒都沒聽進去，此時此刻，她不由心跳如鼓，耳邊甚至能聽到微微鼓噪的聲音，思緒紛飛，心亂得不知如何。
原來那天在碼頭上，真的不是自己看錯了……
想到這裏，她擡起眼簾，悄悄地打量了對面之人一眼，又怕被抓包，眨了眨眼睫，很快收回了視線。
眼前這人幾乎同她前世暗戀的那位學長長得一摸一樣，名字也一樣，就連身上那股鋒利逼人的氣質，也近乎無二。
那麽……他會是他嗎？
事實上，徐行之也在回答師娘問題的空隙，給對面這個長得跟學妹一樣的師妹分了一絲註意力。
其實他對那位學妹的印象並不深，依稀只記得對方比自己低一屆還是幾屆，是文學社的副社長，對方是個性格溫和的人，雖然長得漂亮，但存在感並不是很強，他當時對談戀愛什麽的並沒有什麽興趣，也並不關註周圍出現的女生，對這位學妹有幾分印象，還是因為對方的哥哥是自己少數幾個朋友之一。
但在如今這個陌生的世界，冷不丁看到一張前世的面孔，給他內心帶來的震動可想而知。
不過很快，他便收回思緒，專註於同師娘的對話，不管二人是不是同一個人，對他來說並不要緊。
鄉試在即，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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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隨著新生入學的日子越來越近，一封從書院中送出的信也奔著京城而去。
收信人正是沒有與妻女一同歸鄉，仍舊留在京城中身負修書之職的集賢殿書院學士溫則言。
從宮中出來，步行回到家中，剛坐下喝了口茶，門口便傳來管家的聲音：“老爺，從鷺陽來的信。”
溫則言放下手中的茶盞，溫聲道：“拿進來吧。”
拆開之後才發現是書院的老友寫的，上面說他新入學的這批學生中有幾個可造之材，其中有一個他極為欣賞的，想收為弟子，也不知是為了炫耀還是如何，還把這個名叫徐行之的學生在考試中所作的幾篇文章盡數抄錄下來，隨書信一道送了過來，邀溫則言同看。
溫則言邊看邊笑，被老友話中的炫耀引起了興趣，把信放到一邊，翻看起那幾篇文章來。
剛開始看的時候還沒覺得如何，結果卻越看越專心，眉毛越挑越高，連茶水涼了都沒發現。
最後還是小廝進來詢問要不要擺飯，溫則言這才回過神來，隨意擺擺手讓小廝下去，自個兒忙不疊倒水研磨，給老友回起信來。
這個弟子，他還真要跟自家老友搶一搶不可！
“溫則言這廝！”
安靜的房間中，蓄著短須的中年男子猛地一拍桌子，氣呼呼把手中的信扔到桌上，半晌都沒緩過來。
他隔壁桌的另一個男子聞言，不由笑了起來，好奇地道：“明石，倒是少見你這副模樣，山長做了什麽事，倒是把你給氣成這樣？”
字明石的男子正是寫信給溫則言的人，姓孟名恪，此時還是一副氣得不行的樣子，聞言就抱怨起來。
將他發現了一個好苗子想要收為弟子，特意給溫則言寫信炫耀一番，反而被對方開口搶弟子的事盡數道來。
“你說說，他這些年在京城，已經許久沒有收學生了，此番他開了口，我還能真的跟他搶不成？”
聽他抱怨的男子聽著就是哈哈一笑，不過語氣中多少帶著點打趣，“這倒還真是，不過他畢竟遠在京城，你在書院，若是當真想收，你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他這麽一說，孟恪反而嘆了口氣，心裏那股氣也散了個七七八八，擺擺手，“罷了罷了，他在京城這幾年，錯過了不少好學生，也難為他也有跟我眼光相同的一天，這個就讓給他吧。”
說完這句，他轉頭就跟身邊人吩咐了幾句。
一刻鐘後，在同窗艷羨的目光中，方才還在低頭看書的徐行之神情微怔，隨即便應了一聲，跟著侍從一道走出校舍。
走在路上，他還在想孟先生派人叫他過去會有什麽事。
但心中多少有個猜想——
先前孟先生顯然很是欣賞他，也多少透露出幾分想要收他為弟子的意思，這次叫自己過去，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這件事。
“見過孟先生，見過李先生。”
此時竹樓中只有孟恪與先前同他說話的李沐，徐行之一進門，便姿態標準地同他們二人行禮。
“起吧，唉……”
看著眼前的少年，耀眼炫目，如弁如星，一襲竹青色的學子服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姿儀，孟恪心中又是一陣遺憾。
這麽好的學生，怎麽就被溫則言給搶走了呢？
也不知道他盯著看了多久，一直到身邊響起李沐的輕咳聲做提醒，他才回過神來，神情溫和地道，“叫你過來，也不是為了別的事，是有一件好事同你說。”
徐行之聞言，心中猜測又被加深一層，神情微動，稍稍躬身，“學生願聞其詳。”
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甚至可以說，遠遠在他的設想之外。
半晌後，徐行之的聲音中帶了絲不確定，遲疑地問：“您是說，溫先生……山長要收我為弟子？”
見他如此反應，孟恪不由笑了，拍拍他的肩，“是啊，山長看了你的文章，就下了決定，不過他如今還在京城，正式拜師的事怕是得往後延一延，好在你師娘跟阿婼回鄉了，他們這會兒應當也收到信了，你到時候別忘了上門拜訪，還有……”
雖然沒能收為自己的學生，但孟恪還是全心全意，殷殷叮囑了好一番話，全因一番愛才之心。
徐行之自然也聽出了他的好意，恭敬地盡數應下。
待到回到家中，把這件事告訴自家舅舅，把崔嶠震得登時就楞在了原地，筷子上剛夾的一塊兒黃澄澄的雞蛋要掉不掉的。
就在馬上要掉下去的時候，筷子移到了飯碗上方，穩穩落地。
崔嶠已經回過神來了，“既然如此，那你就早點兒上門拜訪吧，再過幾日便是溫家六郎成婚的日子，聽說山長夫人帶著女兒回來幫忙，趁著他們在家，你正好去一趟，見不到老師，能見到師母也行，禮物的事我來幫你操持。”
“好，勞煩舅舅了。”
徐行之自無不可，往溫家遞了帖子，改日便親手提著準備好的禮物上門求見。
溫夫人那頭早就收到了自家夫君的家書，知道他新收了一個學生，還是從人家老孟手裏搶過來的，便知他對這個學生有多重視了，因而在收到拜帖之後，她便把管家叫了過來，親自交代好當日待客的一應安排，然後就等著學生上門了。
這會兒見到真人之後，饒是溫夫人這樣有見識的人，都忍不住怔了片刻——
當真是好相貌！好人品！
徐行之今日穿了一身絳紫團花廣袖大衫，金冠束發，他的五官本就生得濃烈逼人，鋒利俊美，在這身衣裳的襯托之下，更顯了個十成十。
照理說溫夫人也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看的男子，遠的不說，就說她自家夫君，便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當初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擲果盈車的盛景，可她夫君的相貌卻是清雋俊朗，高曠雅致那個類型，而像徐行之這樣好看到攻擊性十足的相貌，她還是頭一回見到。
她不由見之心喜。
見到好看的人或者物，自然會讓心情便好，更何況眼前這個少年，不僅長得好，才學也好，更是自家相公看中的學生。
多番加成下來，溫夫人的態度便更加親和了。
“對了，行之。”
正說著話，溫夫人忽然似是想起來什麽一般，“你既然已經是你老師的學生，同我們家也算是一家人了，你許是不知道，你老師與我有個女兒，比你小兩歲，此番也隨我一塊兒回來了，她從小跟著你老師讀書識字，也算是你的師妹了，照理應該讓你們見一見。”
說罷，便對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去叫阿婼過來，就說她父親給她新收的師兄來了，讓她來見禮。”
徐行之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就安排了下去。
只得坐在原地等著。
不多幾時，屋外傳來打簾的動靜，同時小丫鬟歡喜的聲音響起：“小姐來啦。”
緊接著是一道輕柔溫婉的女聲，“嗯，辛苦你了。”
徐行之循聲看過去，正巧與對方剛擡起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這一撞，二人俱是一怔。
屋內都安靜了片刻。
好在這回二人的反應都很快，不過一瞬，就都回過神來。
溫儀先是上前見過自己阿娘，隨後又在阿娘的介紹下，同徐行之見禮，儀態端莊，腰間環佩紋絲不動，沒有發出一點兒響動，行禮姿勢一絲不茍，標準得能拿出去當範例，表面上看著與平時並沒什麽不同，但心緒卻早已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見禮過後，她在旁邊的椅中落座，安安靜靜地聽自家阿娘與新師兄說話。
他們在聊些什麽，她半點兒都沒聽進去，此時此刻，她不由心跳如鼓，耳邊甚至能聽到微微鼓噪的聲音，思緒紛飛，心亂得不知如何。
原來那天在碼頭上，真的不是自己看錯了……
想到這裏，她擡起眼簾，悄悄地打量了對面之人一眼，又怕被抓包，眨了眨眼睫，很快收回了視線。
眼前這人幾乎同她前世暗戀的那位學長長得一摸一樣，名字也一樣，就連身上那股鋒利逼人的氣質，也近乎無二。
那麽……他會是他嗎？
事實上，徐行之也在回答師娘問題的空隙，給對面這個長得跟學妹一樣的師妹分了一絲註意力。
其實他對那位學妹的印象並不深，依稀只記得對方比自己低一屆還是幾屆，是文學社的副社長，對方是個性格溫和的人，雖然長得漂亮，但存在感並不是很強，他當時對談戀愛什麽的並沒有什麽興趣，也並不關註周圍出現的女生，對這位學妹有幾分印象，還是因為對方的哥哥是自己少數幾個朋友之一。
但在如今這個陌生的世界，冷不丁看到一張前世的面孔，給他內心帶來的震動可想而知。
不過很快，他便收回思緒，專註於同師娘的對話，不管二人是不是同一個人，對他來說並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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