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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很快就到了宣和五年。
又是一年層林盡染時節，臨近鄉試，鷺陽書院中最近的氣氛也有些浮躁。
清晨，本該是讀書的時候，學子們卻三五成群地擠在一處，議論著關於這次鄉試的考官們，聲音雖不大，匯集在一處，也著實擾人心神。
坐在角落的青衫學子不由面露煩躁，實在忍無可忍，索性拿起書卷出了課舍。
今日的天氣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不好，雖有些雲層堆積，但並不潮濕，看著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青衫學子找到一處僻靜地方，坐在石凳上緩緩呼了口氣。
剛翻開書，還沒翻到之前看到的那一頁，不遠處的地方就傳來了幾道腳步聲，伴隨著含著惡意的人聲：“喲，這不是咱們的大才子嗎？怎麽好好的課舍不坐，跑到這犄角旮旯用功啊？”
鄭簡——也就是青衫學子聞言不由抖了一下，面上浮現出幾分惶恐之色，剛張開嘴，還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被對方幾人嘻嘻哈哈地打斷了。
“這還用說？肯定是大才子嫌棄課舍裏庸人太多，影響他看書啊。”
“嘖嘖嘖，姓鄭的，這可不好啊，就算你是李先生的愛徒，也不能嫌棄同窗吧？”
“我沒……”
話沒說話，再次被打斷，這次，對方不僅僅是動口，甚至上手把鄭簡手裏那本已經翻看到起了毛邊的書都搶了過來，充滿惡意的聲音還在繼續：“讓我看看，你這麽寶貝的書上到底寫了什麽……”
鄭簡猝不及防被對方搶走了書，本來泛白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不管不顧地上前去搶，“還給我！”
然而他生得瘦弱，根本搶不過對面那個人高馬大的學子，反而被重重一推，跌倒在地。
對方不以為恥，反而嗤笑一聲，幹脆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把書卷成一卷，往他頭上一敲，“怎麽樣大才子，要不你跪下來沖我磕上三個頭，我就勉為其難把這破書還給你。”
鄭簡緊緊抿著唇不說話，渾身上下的氣血一股腦地沖到了頭頂，手心火|辣辣的疼，是方才被推倒時被地上粗糲的小石子擦傷的。
但手心的疼，萬不及他此刻心上的屈辱來得深刻。
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想要把自己的書搶回來，“還給我……還給我！”
對面的人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隨即而來的就是惱羞成怒，一把把他從自己身上扯了下去，怒氣沖沖地道：“別給臉不要臉，就憑你還想搶回去？我撕了都不給你！”
他這話卻不是說說而已，當真做出了撕書的架勢。
鄭簡被氣得眼眶泛紅，正想再一次沖上前去，身後的花叢中卻突然傳出一道懶散中帶著些許不耐煩的聲音。
“吵什麽？”
這道聲音落下，雙方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
片刻之後，只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從花叢後走了出來，正巧此時積雲散開，天光乍破，天色亮起來，日光照在此人身上，他身上穿了件同他們一般無二的學子服，竹青為底，寬袖上繡著銀白色的雲紋瀾邊，平平無奇的學子服被他穿出了錦衣華服的效果。
待到看清此人的相貌，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僵立在了原地。
“徐……徐師兄……”
只見先前還很是囂張的幾個學子頓時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你推我搡地上前見禮。
徐行之揉了揉額角，沒好氣地開了口：“一個個的都長本事了是吧，學會欺壓同窗了？”
見對方張口想說話，他擡起手，把他還沒說出口的話壓了回去，冷聲道：“不用狡辯，我還沒聾，也沒瞎。”
“現在把他的書還回去，賠禮道歉，然後主動去找王先生。”
徐行之話音落下，對面為首之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了下來，若只是還書，他們也就照做了，可賠禮道歉？還要去找專管責罰的王先生？
甩開同伴想要拉住他的手，他不管不顧地道：“徐師兄，恕我直言，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他雖然是山長的得意愛徒，每次旬考都是頭名，但也不至於每個人都要敬著他吧？
徐行之聞言，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不想照做？”
“不……”
話沒說完，就被驚慌失措的同伴捂住了嘴，用力按住，同伴趕忙替他說話：“沒沒沒，師兄放心，我們一會兒準去。”
說完就連拖帶拉地挾著人走了。
那幾道背影，怎麽都看著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見他們幾個消失在小路盡頭，徐行之這才收回視線，看向眼前的瘦弱身影，好不容易才從腦海中翻出關於這人的記憶，“你……你是叫鄭簡是吧？”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吳先生前不久新收的學生，學識不錯，文章也做得很好，就是性子怯弱了些。
鄭簡剛剛撿起被仍在地上的書，聞言便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除此之外，半點兒多餘的動作也沒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著也沒有一丁點兒交談的欲|望。
徐行之也不以為意，簡單交代了他幾句，從袖中抽出幹凈的帕子遞給他，讓他裹裹傷口，見他還是不想說話，便擡步離開了此處。
昨日沒休息好，本來還想在早上找個僻靜地方好好補個覺的，卻沒成想被那群人擾了清夢，實在是運氣不太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簡才默默擡起頭，往他離開的方向看了半晌，抿了抿唇，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和書，一瘸一拐地往校舍的方向走去。
另一邊，徐行之一路上不知道路過了多少同他見禮的師弟，其中不乏有拿著文章前來討教的，他只得數次停下腳步，點撥幾句，然後再引來一片忍不住過來圍觀的，嚴重拖慢了他前往山長那邊的步伐。
等他終於坐到溫則言對面時，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了。
臉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裏卻充滿了社畜的疲憊。
溫則言看得分明，笑而不語，他收徐行之為徒這兩年，早已把對方的性子摸了個一清二楚——處處都好，就是性子稍微憊懶了些。
輕咳兩聲，他溫和地開口問道：“打算今年下場？”
說起正事來，徐行之也正了正神色，恭聲應了聲是。
溫則言略思索了片刻，便點點頭，“你入我門下已有兩年，這兩年來從未在課業上有所懈怠，就算你不說，我也想讓你下場一試，能榜上有名自然好，就算落榜，你今年也不過才十九歲，往後機會還多。”
見愛徒面色不變，他心下更是滿意，有這份心性，做什麽不成？
他捋了捋胡子，“既然已經想好了，那就早些回去準備吧，你也有大半年沒回過家了吧？”
徐行之“嗯”了一聲，想到家人們，面上不由閃過一絲懷念之色，自從來到鷺陽書院求學，除了過年，他便很少有機會能回家，算下來，上次回家已經是大半年之前的事了，他笑了笑，小小地恭維了一下，“還是老師記性好。”
溫則言忍不住笑起來，假裝不耐地沖他擺擺手，“少拍馬屁，去吧。”
見徐行之起身準備告退，他又補了句：“離開之前，別忘了跟阿婼說一聲。”
這話說得徐行之腳底下差點兒打了個趔趄，一擡頭，就對上了自家老師打趣的眼神。
“老師，學生……”
他想解釋，自己同溫儀只是普普通通的師兄妹，對方經常來找自己，也是為了請教學問上的事，然而溫則言卻擺出了一副不聽不聽的架勢。
徐行之有些無奈，但老師硬是如此，他也沒辦法，只好咽下即將出口的解釋，老實退了出去。
見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溫則言不由哼笑了一聲，慢悠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他這般眼明心亮的人，怎麽會看不明白他們倆之間的事？他可看不慣自家女兒剃頭挑子一頭熱，不過好在這小子也不是對阿婼完全無意，只是心思不在這上面，實打實地沒開竅！
要不是沒開竅，怎麽會臨近二十還沒定下親事？
好在他心裏已經有了打算，也跟自家夫人通過氣了，若是行之在這回鄉試中能榜上有名，不拘名次如何，他就托人去安康那邊，試探試探徐家的意思，自己的學生他了解，人品才學都沒問題，又是那麽一副好相貌好氣度，又難得自家女兒有意，這還不抓緊點兒？
鄉試便罷了，若是等到會試殿試之後，如行之這般的青年才俊，可是榜下捉婿的好人選！
別看他先前跟愛徒囑咐的時候，說什麽能中最好，若是不中，也不要緊，還年輕的話，可那不過是作為師長，不好給學生太大壓力的緣故，實際上他卻是比徐行之自己更有信心，他手把手教導了兩年的學生，學生本人又是那般天資聰穎，區區鄉試，他不信不中！
但等到一個月後，太原府的消息傳來之時，溫則言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預想還是太保守了。
徐行之不僅榜上有名，而且高中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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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很快就到了宣和五年。
又是一年層林盡染時節，臨近鄉試，鷺陽書院中最近的氣氛也有些浮躁。
清晨，本該是讀書的時候，學子們卻三五成群地擠在一處，議論著關於這次鄉試的考官們，聲音雖不大，匯集在一處，也著實擾人心神。
坐在角落的青衫學子不由面露煩躁，實在忍無可忍，索性拿起書卷出了課舍。
今日的天氣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不好，雖有些雲層堆積，但並不潮濕，看著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青衫學子找到一處僻靜地方，坐在石凳上緩緩呼了口氣。
剛翻開書，還沒翻到之前看到的那一頁，不遠處的地方就傳來了幾道腳步聲，伴隨著含著惡意的人聲：“喲，這不是咱們的大才子嗎？怎麽好好的課舍不坐，跑到這犄角旮旯用功啊？”
鄭簡——也就是青衫學子聞言不由抖了一下，面上浮現出幾分惶恐之色，剛張開嘴，還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被對方幾人嘻嘻哈哈地打斷了。
“這還用說？肯定是大才子嫌棄課舍裏庸人太多，影響他看書啊。”
“嘖嘖嘖，姓鄭的，這可不好啊，就算你是李先生的愛徒，也不能嫌棄同窗吧？”
“我沒……”
話沒說話，再次被打斷，這次，對方不僅僅是動口，甚至上手把鄭簡手裏那本已經翻看到起了毛邊的書都搶了過來，充滿惡意的聲音還在繼續：“讓我看看，你這麽寶貝的書上到底寫了什麽……”
鄭簡猝不及防被對方搶走了書，本來泛白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不管不顧地上前去搶，“還給我！”
然而他生得瘦弱，根本搶不過對面那個人高馬大的學子，反而被重重一推，跌倒在地。
對方不以為恥，反而嗤笑一聲，幹脆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把書卷成一卷，往他頭上一敲，“怎麽樣大才子，要不你跪下來沖我磕上三個頭，我就勉為其難把這破書還給你。”
鄭簡緊緊抿著唇不說話，渾身上下的氣血一股腦地沖到了頭頂，手心火|辣辣的疼，是方才被推倒時被地上粗糲的小石子擦傷的。
但手心的疼，萬不及他此刻心上的屈辱來得深刻。
他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不顧一切地沖上前去，想要把自己的書搶回來，“還給我……還給我！”
對面的人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隨即而來的就是惱羞成怒，一把把他從自己身上扯了下去，怒氣沖沖地道：“別給臉不要臉，就憑你還想搶回去？我撕了都不給你！”
他這話卻不是說說而已，當真做出了撕書的架勢。
鄭簡被氣得眼眶泛紅，正想再一次沖上前去，身後的花叢中卻突然傳出一道懶散中帶著些許不耐煩的聲音。
“吵什麽？”
這道聲音落下，雙方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
片刻之後，只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從花叢後走了出來，正巧此時積雲散開，天光乍破，天色亮起來，日光照在此人身上，他身上穿了件同他們一般無二的學子服，竹青為底，寬袖上繡著銀白色的雲紋瀾邊，平平無奇的學子服被他穿出了錦衣華服的效果。
待到看清此人的相貌，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僵立在了原地。
“徐……徐師兄……”
只見先前還很是囂張的幾個學子頓時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你推我搡地上前見禮。
徐行之揉了揉額角，沒好氣地開了口：“一個個的都長本事了是吧，學會欺壓同窗了？”
見對方張口想說話，他擡起手，把他還沒說出口的話壓了回去，冷聲道：“不用狡辯，我還沒聾，也沒瞎。”
“現在把他的書還回去，賠禮道歉，然後主動去找王先生。”
徐行之話音落下，對面為首之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了下來，若只是還書，他們也就照做了，可賠禮道歉？還要去找專管責罰的王先生？
甩開同伴想要拉住他的手，他不管不顧地道：“徐師兄，恕我直言，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他雖然是山長的得意愛徒，每次旬考都是頭名，但也不至於每個人都要敬著他吧？
徐行之聞言，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不想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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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就被驚慌失措的同伴捂住了嘴，用力按住，同伴趕忙替他說話：“沒沒沒，師兄放心，我們一會兒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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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吳先生前不久新收的學生，學識不錯，文章也做得很好，就是性子怯弱了些。
鄭簡剛剛撿起被仍在地上的書，聞言便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除此之外，半點兒多餘的動作也沒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著也沒有一丁點兒交談的欲|望。
徐行之也不以為意，簡單交代了他幾句，從袖中抽出幹凈的帕子遞給他，讓他裹裹傷口，見他還是不想說話，便擡步離開了此處。
昨日沒休息好，本來還想在早上找個僻靜地方好好補個覺的，卻沒成想被那群人擾了清夢，實在是運氣不太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簡才默默擡起頭，往他離開的方向看了半晌，抿了抿唇，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和書，一瘸一拐地往校舍的方向走去。
另一邊，徐行之一路上不知道路過了多少同他見禮的師弟，其中不乏有拿著文章前來討教的，他只得數次停下腳步，點撥幾句，然後再引來一片忍不住過來圍觀的，嚴重拖慢了他前往山長那邊的步伐。
等他終於坐到溫則言對面時，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了。
臉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裏卻充滿了社畜的疲憊。
溫則言看得分明，笑而不語，他收徐行之為徒這兩年，早已把對方的性子摸了個一清二楚——處處都好，就是性子稍微憊懶了些。
輕咳兩聲，他溫和地開口問道：“打算今年下場？”
說起正事來，徐行之也正了正神色，恭聲應了聲是。
溫則言略思索了片刻，便點點頭，“你入我門下已有兩年，這兩年來從未在課業上有所懈怠，就算你不說，我也想讓你下場一試，能榜上有名自然好，就算落榜，你今年也不過才十九歲，往後機會還多。”
見愛徒面色不變，他心下更是滿意，有這份心性，做什麽不成？
他捋了捋胡子，“既然已經想好了，那就早些回去準備吧，你也有大半年沒回過家了吧？”
徐行之“嗯”了一聲，想到家人們，面上不由閃過一絲懷念之色，自從來到鷺陽書院求學，除了過年，他便很少有機會能回家，算下來，上次回家已經是大半年之前的事了，他笑了笑，小小地恭維了一下，“還是老師記性好。”
溫則言忍不住笑起來，假裝不耐地沖他擺擺手，“少拍馬屁，去吧。”
見徐行之起身準備告退，他又補了句：“離開之前，別忘了跟阿婼說一聲。”
這話說得徐行之腳底下差點兒打了個趔趄，一擡頭，就對上了自家老師打趣的眼神。
“老師，學生……”
他想解釋，自己同溫儀只是普普通通的師兄妹，對方經常來找自己，也是為了請教學問上的事，然而溫則言卻擺出了一副不聽不聽的架勢。
徐行之有些無奈，但老師硬是如此，他也沒辦法，只好咽下即將出口的解釋，老實退了出去。
見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溫則言不由哼笑了一聲，慢悠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他這般眼明心亮的人，怎麽會看不明白他們倆之間的事？他可看不慣自家女兒剃頭挑子一頭熱，不過好在這小子也不是對阿婼完全無意，只是心思不在這上面，實打實地沒開竅！
要不是沒開竅，怎麽會臨近二十還沒定下親事？
好在他心裏已經有了打算，也跟自家夫人通過氣了，若是行之在這回鄉試中能榜上有名，不拘名次如何，他就托人去安康那邊，試探試探徐家的意思，自己的學生他了解，人品才學都沒問題，又是那麽一副好相貌好氣度，又難得自家女兒有意，這還不抓緊點兒？
鄉試便罷了，若是等到會試殿試之後，如行之這般的青年才俊，可是榜下捉婿的好人選！
別看他先前跟愛徒囑咐的時候，說什麽能中最好，若是不中，也不要緊，還年輕的話，可那不過是作為師長，不好給學生太大壓力的緣故，實際上他卻是比徐行之自己更有信心，他手把手教導了兩年的學生，學生本人又是那般天資聰穎，區區鄉試，他不信不中！
但等到一個月後，太原府的消息傳來之時，溫則言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預想還是太保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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