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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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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為了招待北狄王,裴璟言特地在禦花園搭建了一個琉璃大暖閣。

暖閣成六角形,上以通體通透的青白琉璃為瓦,日光可直接透過琉璃瓦照射進來。除了正門之外,每面墻上都開了月型的大窗,用價值連城的透明綃紗為窗紗,此綃紗可擋風雨卻透若無物,當成窗紗,即可擋住外面的冷風,又不會妨礙其中的人欣賞禦花園的景致。

皇帝裴璟言和皇後李玥華二人並坐在上首的龍鳳呈祥禦屏前,而已謝寧為首的妃嬪則坐在皇後右側下首的位置上,北狄王以及一幹使臣都坐在皇帝下首第一列的貴賓席上,其餘有幸參加宴會的文武官員則統一坐於下首。

現在的北狄王就是當年出使大晉的北狄太子賀都。當初賀都一心癡戀謝寧,甚至向先帝提出過想迎娶謝寧為北狄太子妃的請求。

不過當時謝將軍還在世,謝家握著西北的主要兵權,先帝也擔心謝將軍唯一的女兒嫁入北狄王室,會讓謝將軍與北狄勾連,故而並未應允,只是將皇室宗親中的一位郡主嫁給了北狄太子做側妃。

謝寧前兩日隨口問起這位側妃的情況,才知道這個側妃嫁入北狄沒到兩年就“因病暴斃身亡”了。

如今看著這張比當年略顯成熟的面孔,謝寧忽然想起當初賀都和她說的話來。

當初先帝將郡主指給賀都後,賀都就在中宮門外堵她。

畢竟是北狄太子,謝寧也不好一直躲著,就見了他一面。

他當時是這麽說的:“你們中原的皇帝真是有意思,本太子求娶的他不準,反倒本太子不要的他偏要塞過來。”

“太子殿下這話嚴重了。”謝寧端著得體不過的笑容道,“太子殿下不是一直說欣賞中原女子溫柔美麗嗎,據我所知琪郡主,不只溫柔大方,而且知書達禮,容貌姣美動人。”

“可是本太子現在想明白了,本太子喜歡的不是中原女子,而是某個中原女子。”賀都睨著謝寧笑道,“本太子這麽說,寧縣主明白嗎?”

“這倒是叫人為難,中原女子大多溫柔,但具體到某一個人,凡事總有例外。中原女子也有悍妒小氣不容人的,我勸太子還是惜取眼前人的好。”謝寧道。

賀都楞了一下,突然問謝寧:“那個琪郡主真有縣主說的那麽好?”

謝寧肯定地點頭:“不但地位更高,論人品學識無不在某人之上。”

“那真是可惜了。”賀都突然笑道,“這麽好的一個女子,命卻不太好。”

謝寧當時只是一驚,以為賀都只是在說琪郡主將來會受冷落,沒想到他做事竟然這麽絕。

就在謝寧胡亂想著往事的時候,對面的賀都突然舉起酒杯沖著她道:“本汗與寧縣主多年未見,縣主別來無恙啊。”

聽到賀都這樣說,在座的人俱是一驚,所有人都知道謝寧現在是皇帝的皇貴妃,這北狄王卻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以舊時的稱號稱呼謝寧。

“北狄王有所不知,現在寧主子已經是咱們皇上親封的皇貴妃了。”周祺笑著軟言解釋道。

“哦?”賀都卻偏是不肯接茬,反倒故作驚訝地望著謝寧問道,“當年寧縣主與貴朝皇帝情義深厚,又有謝家扶助,本汗以為寧縣主若是嫁給了皇帝,理應是皇後之選。看來是本汗誤會了,得罪得罪,本汗先自罰一杯。”

北狄兵強馬壯,尤其是騎兵橫掃西北各國,賀都自有其囂張的本錢。

不過他這一番話卻說的在座的各位貴人臉上神情都十分覆雜。

尤其是裴璟言和李玥華二人,簡直像是被狠狠的當眾打了一個耳光一般,但賀都一句得罪,又讓他們發作不得,還得拿起酒杯幹笑著和賀都說“無妨”。反倒是坐在謝寧身側的崔淑妃,一臉看好戲的神色。

這賀都,性格倒是沒變。

謝寧趁著眾人的目光都在賀都身上,用眼神問了一下賀都身邊的裴懷寧:“賀都這是故意的吧?”

裴懷寧嘴角含笑,用手抹了一下衣袖,意思是讓謝寧不要管。

謝寧又伸出左手的小指,用右手的食指在指尖上摸了兩下,意思是:“你們私下有聯系?”

裴懷寧這次沒有回覆,只是端起酒杯對賀都道:“皇上,汗王,臣敬二位一杯,祝大晉北狄友誼綿長。”

裴璟言和賀都聽了,都笑著拿起酒杯飲了。

看到裴懷寧這樣做,謝寧才算安心了一些,至少可以確定他和北狄王賀都私下並無勾連。

她和裴懷寧自小玩在一處,平日裏經常用這些暗號戲弄經常和謝寧對著幹的裴璟婳和五皇子等人,所以謝寧基本不會理解錯裴懷寧的意思。

謝寧會有這樣的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北狄狼子野心,北狄王賀都此人更是將野心都寫在了臉上,裴懷寧若是真為了救她而和北狄人合作,只怕一旦事情暴露,會留下一個千夫所指的罵名。

“對了,方才本汗想給皇貴妃敬酒,鬧了一會兒差點給忘了。那本汗就再敬皇貴妃一杯,祝皇貴妃,事事順意。”賀都舉著酒杯,意味深長地看著謝寧。

謝寧便也滿了一杯,回敬了一番:“多謝汗王美意。”

“本汗也敬各位娘娘一杯。”賀都的目光從妃嬪席上掃過,最終落在寧妃的身上,“敢問這位娘娘是?”

“臣妾寧妃孫氏。”寧妃忙起身答道。

賀都一聽卻哈哈地大笑了兩身,瞧了一眼上首的皇帝,又看了看謝寧:“寧妃……寧妃娘娘,本汗敬你一杯。”

這一下裴璟言的面色就更難看了。

賀都這幾聲大笑是什麽意思,別人不清楚,他心裏卻清楚明白得很。

賀都當年就放過話,只要謝寧嫁他,他回到北狄就遣散侍妾,絕不再納旁人。

裴懷寧認為,賀都這是在笑他,也是在笑謝寧有眼無珠選錯人。

但賀都心裏卻並不是這麽想的,他雖囂張,可也知道當年謝寧的婚事並非謝寧或是謝家人可以做主的,若是當時的皇帝叫謝寧嫁到北狄,她心裏不願意,但也是會遵從旨意嫁的。

因為謝寧本就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倔只是倔在骨子裏,面上她可比誰都圓滑好說話。

否則謝寧也不會明明那麽煩他,每次見他還都能端著一張笑臉輕聲細語的說話。

不過賀都喜歡的也就是謝寧的這一點,面上一團和氣好相處,骨子裏底線一點都踩不得,多有意思。更何況她還有那樣的一張臉。

這樣的美人,平日裏端著一張菩薩面,惹了她,眉眼挑一挑,急了,跺跺腳就能踩到你心尖上。

賀都可不認為這樣的謝寧會有什麽錯,要錯也是裴璟言這個做丈夫的錯,眼光差成什麽樣了都?

這般想著賀都又瞥了寧妃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瞧一碗過了味餿酒。

他不太明白坐在上面的皇帝,嘗過了謝寧那樣的瓊漿之後,怎麽能喝下這種劣質的代替品?

就是不知道謝寧本人是怎麽看這件事的?

賀都饒有興味地望向謝寧,見她神色自若地吃菜喝酒,偶爾還會彎著眼聽身旁的另一個妃子說話。

他忽然明了,想起來這位寧縣主一直挺會扮相的,這種場合想看出她怎麽想,怕是不能。

心裏就有些癢癢的,想如從前一般,去宮門口堵她,看看她私底下的樣子。

謝寧不知賀都心中所想,自己正吃著東西,就聽坐在她身側的崔淑妃湊過來在她耳邊說道:“姐姐,這位北狄王還挺有意思的。”

崔淑妃的語氣還蠻陰陽怪氣。

謝寧便也假裝沒聽出來其中的嘲諷之意,笑著點點頭:“確實。”

崔淑妃呆了一下,沒想到謝寧會這麽回,再看謝寧神色如常,也不像是裝的,心裏只覺得沒趣。

這段時間皇帝一直病著也不寵幸六宮,她們這些做妃子的還得天天去禦前應卯做樣子侍疾,每天枯坐在養心殿外熬時間,面上還得裝出一副感同身受,恨不得替皇帝病了的神情,沒累死也快憋死了。偏生只有謝寧這個皇貴妃特別,就去了兩次坐了坐,皇帝都心疼得不得了,舍不得了,不讓去侍疾不說,皇帝還隔三差五的送東西過去問候。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她皇貴妃病了呢!

雖說當初她和馮妙心也想過,皇帝這麽捧著謝寧會不會是捧殺,可這段日子熬下來,她可算是想明白了。

就算是捧殺,她也寧可像謝寧那樣有人捧著,名分位份都受著,連翻的賞賜都接著。

至少人家活得舒坦,不用受罪啊!

再說了有皇貴妃的位份撐著,寧妃那麽受寵,還不是說罰就罰。

況且,她看了皇帝一眼,以前也就罷了,現在這皇帝的身子三災九病的,要是什麽時候真倒了,她們又沒子嗣又沒位份,圖什麽啊?

想到這兒,崔淑妃又轉向另一邊看了看坐在她下首的寧妃,算起來這段時間寧妃侍寢的次數最多,懷孕的機會也越大,她覺得她和馮妙心還是要今早防備才是。

就在崔淑妃心裏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的時候。

北狄王賀都卻又說出了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皇上,本汗有個不情之請,望皇上成全。”

裴璟言不知道賀都要搞什麽鬼,咬咬牙笑道:“汗王,請說。”

“本汗對寧妃娘娘一見如故。想當年本汗的側妃也是貴朝的郡主,側妃溫柔嫻淑,可惜紅顏薄命。本汗一看到寧妃娘娘,就想起當年側妃的模樣,故而本汗想請皇上忍痛割愛,將寧妃娘娘賜予本汗,本汗保證必當如當年對待側妃一般待她。為表誠意,本汗願與貴朝簽訂五年合約,互不犯境!”

說完,賀都還特地深深地看了寧妃一眼。

原本低著頭喝酒的謝寧也被賀都的這一番話嗆到,捂著嘴輕輕地咳了兩聲。

這位大兄弟是祖傳的秀兒啊。

謝寧想起當年已故的北狄王也曾送過求娶沈貴妃的求親書來大晉。

不過老北狄王對沈貴妃那是舊情難忘,畢竟沈貴妃曾經隨兄長出使過北狄,二人確實有那麽點淵源。

但謝寧聽著賀都的這番話,與其說是求親,倒不如說是死亡預告。

當年的側妃怎麽去世的,他心裏沒點數嗎?

“這……”裴璟言聽到賀都說前半段話的時候,心裏先是咯噔了一下,他以為賀都說的人會是謝寧,正想嚴詞拒絕。但當他聽到賀都所求之人是寧妃的時候,心裏雖送了一口氣,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他知道賀都真正喜歡的人是誰,賀都這樣的人,這樣故意開口要寧妃,絕對不會只因為寧妃長得想謝寧,想起當年賀都在大晉皇城做的那些事,裴璟言有理由相信賀都一定有什麽陰謀。

但是賀都提出的五年和約也確實讓他心動。畢竟如果西北邊界能有五年的安定,他就能抽出手來對付南邊的崔馮的勢力了。

而且只要西北平靜,他也能趁機削弱裴懷寧的兵力。

可謂是一舉兩得。

“難道皇上舍不得?”賀都故意沈著臉問道,“貴朝用妃子和親並非沒有先例,本汗自認為開出的條件足以彰顯本汗的誠意,貴朝皇帝難道要為了一個女人,與北狄結怨嗎?”

崔淑妃本就在考慮怎麽對付寧妃的事,聽到賀都這樣說,自然是巴不得皇帝趕緊同意,於是便以出恭的借口悄悄的讓身邊的太監,給大臣席上的崔相傳了個口信。

崔相自然也不想寧妃得寵,但他更怕邊界太過安寧。

畢竟只有西北不穩,皇帝才不敢貿然動他們在南邊的勢力,所以並沒有按崔淑妃的話去做。

而謝寧這邊,也沒多少興趣留下來看賀都和裴璟言的騷操作,便找了個借口離席出去了。

她這邊剛走過太液池後的假山,小路子就急匆匆地跟了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謝寧當即一驚,趕忙回了宸鸞宮。

月容見了她,立刻將所有人都打發了出去,將袖中的信交給了謝寧。

謝寧拆開信封,不必看落款,她也認得出這是太子表哥裴璟珩的筆跡。

她逐字逐句的看完了信上的內容,擦了擦眼淚,就將信給燒了。

其實信上也沒有什麽重要的內容,最重要的一句,大概就是裴璟珩告知她自己已經平安出了京城的那一句了。

“安全了就好。”她看著小路子道,“難為你想辦法把這封信送進來。”

“這都是小王爺的意思。”小路子道,“小王爺知道縣主您心裏掛記著太子殿下。”

“嗯。”謝寧微微笑了一下,心頭微暖,“有什麽法子,能讓我私下見你家王爺一面嗎?”

“縣主且安心,這件事小王爺他早有安排。”小路子恭謹地回覆道,“到時候,縣主便能見到我家王爺了。”

“好。”謝寧點頭,又對斂秋吩咐道,“你派人去禦花園回稟一聲,就說我身體突然不適,不便再回席間了。”

斂秋諾聲,吩咐了兩個宮人去禦前傳話,又特地派人去太醫院請了太醫。

半個時辰之後,禦花園那邊便傳來了裴璟言的旨意,囑咐謝寧好生休息。

晚間裴璟言又親自看了謝寧一次,謝寧客套的應付了,也就沒什麽後話了。

到了後半夜,謝寧突然被斂秋悄悄的叫醒。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只見不遠處的紗屏後,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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