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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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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喬若家就住在山腳下,通過在路上的攀談,得知她家以田地和山上的草藥為生。

今日,她去鎮上賣采回曬幹的藥草,順便給家裏添幾樣大件兒的用物,於是套上了驢車,剛巧就碰上他們。

對於半道上撿了兩個人這件事,喬若顯然是高興的,不時套她的話。

“你們貴姓?叫什麽名字啊?多大了?他怎麽受的傷?”

虞扶蘇:“姓賈,我叫賈玉,弟弟叫賈嬰。”

“三十有餘。”

“啊?”喬若有些驚訝。

“你們這麽大了?”她又忽感說錯話,忙道:“我的意思是,你們完全不像那個年紀的人,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

虞扶蘇淡聲道,“謬讚了。”

“他都三十了啊。”喬若有些懨懨的,小聲嘟囔,“肯定妻妾兒女成群了吧。”

“他娘子呢?怎麽不見?”喬若又問。

妻?娘子?

虞扶蘇搖搖頭,“弟弟無妻。”

後位空懸,他的確無妻。

喬若納罕極了,“這個年歲了無妻?為什麽?”

虞扶蘇搖頭,“弟弟的心思,我也不知。興許一直未遇到合意的吧。”

喬若卻高興起來,靨邊掛了甜甜的笑,挨著虞扶蘇坐。

“我們能碰到就是有緣分,今後,我叫你玉姐姐吧。”

玉姐姐?

虞扶蘇微微點頭,靠在車上有些累,隨意怎麽叫吧。

驢車行路緩慢,喬若倒有些心急,甩鞭子揮在公驢的屁/股上,這懶驢才肯使一使力,撂開蹄子跑兩步。

不知過了幾時,驢車晃晃蕩蕩在一處半掩的木門前停住,喬若跳下車。

“玉姐姐,我家到了。”

“我家只有我和阿婆。”

“我們兩個把他擡進屋吧。”

“好。”虞扶蘇等喬若先挑了一邊,她才動手。

這男人看著清矍,實則重的很,兩人把他擡到屋裏床上,都已氣喘籲籲。

喬若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小,只有三間屋,兩張床。”

“他傷的這樣嚴重,不能睡地上的,只能躺我的床了。”

說著說著,她頰飛俏紅,彎眉甜笑。

“啊,對了玉姐姐,我去端熱水來,你先替他擦洗血汙,我再去鎮上一趟,請個郎中回來。”

虞扶蘇攔住喬若欲出去的腳步,將耳上一對明珠耳墜取下,遞到喬若手中。

“喬妹妹,我們姐弟落難在此,人生地不熟,全仰賴你救命了,請你務必帶個最好的郎中回來。”

“若弟弟能好,你想要什麽報酬,盡管對他開口。”

喬若卻推拒,“路上遇到玉姐姐是天大的緣分,我看姐姐面善,心中喜歡姐姐,自然不會對姐姐的親人見死不救,玉姐姐說什麽報酬,就太客氣了。”

虞扶蘇勉強一笑,“滴水之恩,雖不說要湧泉相報,予些酬勞卻是應當的,他醒後,你只管向他要就是。

“至於這耳墜,是值些銀子的,妹妹先拿著備用吧,請醫問藥花費不在少數,妹妹用的上的。”

喬若捏著那對耳墜,眼中光影閃了閃,窘迫低頭,輕吐一口氣。

“家裏清貧,還要收姐姐的東西,姐姐見笑了。”

虞扶蘇輕輕搖頭。

等喬若出去,虞扶蘇才回頭湊近去看床上的男人。

掀開他身上破衣,即便有心理準備,虞扶蘇依舊被眼前觸目驚心的傷勢唬得呼吸猛滯。

舊傷化膿未結痂,新傷又生,一條條,一道道,蜿蜒如蚯蚓,筆直如蜈蚣,遍布交疊,醜陋可怖。

腥粘的膿水,赤紅的血肉。

胸口幾乎剜下一塊皮肉,還不時往外洇出暗紅血色,腹下是她捅的那一匕,傷口簡單縫合,皮肉外翻,泛起紫黑。

明明心是硬的,可不知為何,目光在他身上掃過一遍,卻有兩滴淚奪眶而出,嘀嗒落在他模糊的血肉裏。

帝王如有所感,似乎抽了口氣,原本微弱的呼吸慢慢變重,雙頰浮現不正常的紅暈,虞扶蘇上前,撥開他汗濕的亂發,手背觸上額頭,燒的厲害。

“啊!”門邊忽然傳出一聲驚叫。

喬若端了盆提桶進來,也將帝王衣下掩的傷收入眼底。

她紅唇微微哆嗦,問虞扶蘇,“玉姐姐,他究竟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

虞扶蘇依舊不答,只說,“拜托你快去請郎中,他發了高燒,要撐不住了。”

喬若慌忙點頭,“姐姐先給他擦洗,這裏還有些止血殺菌的藥草,我研成了粉末,先給他敷上……”

喬若交待完這些,又匆匆離去。

虞扶蘇端過盆,將一大塊幹布浸濕。

從臉到脖頸再往下去,一點一點擦拭。

被染汙的水潑掉一盆又一盆,十幾盆水過後,帝王身上終於有了些清爽樣子。

忙過這一遭,已用了多時,老郎中也已帶來,踏著門檻進屋。

略顯混濁的眼在帝王身上一轉,又去號他脈搏,末了,收手籠袖,連連搖頭。

“內傷外傷太重,若不是底子好,怕早就沒命了。”

虞扶蘇道:“求老先生竭力救他。”

老郎中點頭,“老朽勉力一試,不過,能不能活命全看他自己造化。”

“若捱過這前三日,便能保住性命,如若捱不過,趁早料理後事吧。”

虞扶蘇心中紛亂煩躁,急急點了下頭。

老郎中便從藥箱裏取出幾片薄薄的刀片、紗布、棉布、銀針、棉線、藥瓶、短棒等物,要給帝王刮出腐肉、清理膿口,縫合傷處。

他遞過那根短棒,交待,“給他咬著。”

“把他的手和腳也捆結實了,不然,他受不住疼的。”

虞扶蘇照辦。

老郎中終於拾起一枚刀片,在火上烤過後落了刀。

帝王先時沒有動靜,漸漸逸出一兩聲哼吟,接著,那聲音不斷擴大,一個猛顫,他睜開幽黑幽黑的雙眸,眼底有血絲彌漫。

剔骨似的痛令人顫身哆嗦,帝王也是個凡人,自然承受著和凡人一樣的淩遲之苦。

他興許也想蜷身,也想發洩大叫幾聲,只是手腳被縛著,口中又咬著木棍,躲不開,又大喊不出來,只剩下嗚嗚的重喘。

黑瞳極慢的轉過一圈,他似在搜尋虞扶蘇的身影,終於在床尾離的稍遠處看到,目光裏便生出柔軟的絲,纏裹在她身上。

裏面一點濕濛濛的感覺更似乞求的意味。

他此刻最需要她,想要她靠近。

虞扶蘇感受到他的目光,走到他身邊,在他發間摸了摸,輕聲道,“你忍一忍。”

帝王頭依著她的手,微微闔眸。

對於受刑的人來說,時間一點一滴,尤為緩慢,中間時候,他痛的青筋暴凸,銀牙咬碎,生不如死,到最後老郎中停手,已是水中撈出一般,不知昏厥過去多少次。

老郎中長籲一口氣,凈了手。

“清理凈了。”

又嘆口氣,“光是藥就用了十幾瓶。”

“他這幾日定是高燒,我開一張退燒和後續調養的方子,趕快抓了藥來煎,灌他喝下,另外記得每隔半個時辰,用冷水給他敷面褪熱,隔半日擦洗換藥……”

老郎中開好方子交給喬若,虞扶蘇邊聽郎中叮囑,邊送他出了門。

“三日後,他若高燒慢慢退了,就無礙了。”

醫者仁心,老郎中不厭其煩的“嘮叨”,虞扶蘇一一認真記下。

遠處的藥童拉了車過來,老郎中將登車離去。

將要邁步之時,又堪堪停住,面上有些躊躇。

“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虞扶蘇道:“老先生但說無妨。”

老郎中又是一嘆,“您家裏這位傷及心脈肺腑,舊疾新傷,幾乎體無完膚,就算這次僥幸活命,日後……”

“日後怕也病痛纏身,命不長久哇!”

虞扶蘇脫口問道:“不長久是多久?求老先生告知。”

老郎中翻了翻略混濁的眼珠,“少則兩三年,若有名醫問藥,有良方調理,拖個八/九年也不無可能。”

虞扶蘇怔然出神,老郎中已嘆息著登車離去。

虞扶蘇有些失神的返回屋內,見帝王慘白著面,神志卻是清醒的,只一雙半睜的黑眸有些迷離。

見她進來,迷離之意淡了兩分,紅著面頰喚她。

“扶蘇,我冷。”

虞扶蘇走近,伸出一只手,貼在帝王面上,手指一徑帶過潤澤的眉眼,朱紅的小痣,卷翹的黑睫,直挺的鼻端…

“你定能捱過去的。”她道。

手下傳來的熱度更有些燙手,虞扶蘇不著痕跡收回手指。

帝王眼中蘊著溫軟的光,聲音透著無力和沙啞,卻格外輕柔。

“嗯,我從前受過更重的傷,不要憂心,我無事的。”

之後三日,帝王連續高燒,昏迷在床,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

虞扶蘇寸步不離,貼身照看,冷敷換藥,幾乎連天未眨過眼。

到了第三日夜間,實在撐不住,倚床睡著了。

人還在朦朧夢境中,耳邊便聽到一聲驚喜的歡呼。

“玉姐姐,燒退了!”

“燒退了!你快醒醒玉姐姐!”

虞扶蘇擡眼,眸中落入喬若歡喜的笑靨,而屋外,天色已亮。

虞扶蘇並未去看帝王,只聽到這個消息就夠了。

她站起身,對喬若道:“要麻煩你幫我照看弟弟了,身上粘膩,我想去洗一洗。”

自那日從暗牢逃出,也沒有好好清理身上汙穢,實在難受的緊。

喬若嘻嘻的笑,“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

“玉姐姐盡管去,這裏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玉姐姐我告訴你,你上到山腰後,那裏有處溫泉水,可舒服了。”

虞扶蘇點頭,淺笑離去。

喬若煮了粥,煎了藥,端來屋裏。

虞扶蘇不在,她就趴伏在床頭,懸在帝王上方,眨著一雙撲閃的大眼睛,認真打量帝王。

雖然落難狼狽,可他長的真是好看呀!怎麽會這麽好看呢?

心隨意動,喬若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帝王的鼻尖,眼彎成了一道新月。

與帝王的鼻子玩的不亦樂乎之時,一只手拽上她的胳膊,猛將她甩開。

看似兇狠,實則力道不大,喬若身子一歪,險些往地上跌去,不過很快就穩住了。

她有些委屈,鼓著嘴看向床上的人,帝王已經睜眼,目光幽冷,也直直落在喬若臉上。

這個女子,意識恍惚之際似乎瞧見過幾眼。

帝王不動聲色,只問,“她呢?”

“哦,你問你姐姐呀。”喬若爽利回道:“她去後山腰洗澡去了。”

“她讓我替她照顧你呢。”

可回想到剛剛她是怎麽“照顧”他的,喬若又有些臉紅不好意思。

“姐姐。”

帝王口中品咂這兩個字,面上有些奇異,卻沒有說穿。

只道:“你替我把…”

“嗯…姐姐叫回來。”

喬若有些小小的不情願,卻還是起身了,對帝王道:“好吧,那桌上的藥和粥,你自己喝。”

雖是清晨,尚有涼氣飄襲,虞扶蘇陷入溫泉水裏,卻覺被暖意包圍環繞,半分也不冷。

她坐在泉底黑石上,松展身體,腦中慢慢想著事情。

郎中說,他活不長久,三年兩年太短,十年八年似乎剛剛好。

剛剛好花朝出降,霽兒成人。看兒女長大,天下太平,這是她的心願,屆時她了無牽掛又無人阻攔,終於能走出他困了她半生的手掌心。

不難過嗎?說沒有一絲難過卻是假的。很難過嗎?當然也不,心底甚至還有些罪惡的期盼。

她對那個男人,從夙熙元年到今日,由憐到懼後轉恨,再到服從,疏遠,親近…

她對他的感覺,從來就不是一個字可以說清的,憐惜夾雜著痛恨,喜歡摻雜著厭煩,想親密又想遠離,盼他生更望他死…

暗牢裏那一匕刺下去,雖是演戲,可誰又知道那時候,她是不是真想一匕要了他的命呢?

這種種情緒,雜糅在一起,在腦中沖擊碰撞,此消彼長。

確定他暫時無性命之憂後,因大哥的事,心中悲悶,又想到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種種,衛越的敵對,難測的將來,此時顯然厭煩占了上風。

她想自己清凈些時日,不想見他。

而那個叫喬若的小姑娘,知道他無妻,定也能從她給的耳墜推斷他們來自富庶人家,難免生些綺思,往他面前跑的殷勤。

這也正好,小姑娘揣著一顆芳心肯盡力照顧,她就不用去看了。

等過些日子回宮,對這個姑娘,是重賞還是收用,都隨他的便。

她正想的出神,忽見喬若蹦跳著跑來。

“玉姐姐,玉姐姐,你弟弟叫你回去呢。”

帝王發覺,這幾日虞扶蘇很不一樣,神色冷淡,總是有意無意的回避他。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本以為她悄悄恨著他,暗牢受辱一事,她也有參與,可當她舍身救他那一刻,他已完全打消了這個想法。

她在救他,又一次他和她親眷對立,這一次,她終於選擇了他。

人如踩在綿軟的雲團上,心中也柔化作一汪水。

他便是這樣卑微入骨,他的傲骨與自尊,在她面前總是一擊粉碎,一文不值,他甘願俯首稱臣,她對他好一分,他便骨酥意軟,恨不得回贈她十分。

他本打算今後能依從的,事事都依從她,他本以為他們今後人在一處,心也在一處。

不該是這樣的,她費心救他,那日還一點點輕撫過他的眉眼,怎會柔情蜜意之後轉眼就煙消雲淡?

他開始不吃那個小姑娘送來的藥,終於,她端著藥碗過來。

一把扣住她的手,他定定看她。

“扶蘇,你什麽意思?”

她斂眉,似想一把將手抽回卻又極力忍耐著不動。

他把她往身邊拽了拽,頭往她身上靠過去。

“我看不到你,會心煩。”

“就在這裏陪我,哪都不要去,好不好?”

她把他的頭輕輕推開,聲無起伏,“躺下歇著吧。”

“藥你喝了,我等一會兒過來端碗。”

她又要走。

帝王松手,一雙眼深不見底,望著她的背影,放她走了兩步,又猛朝她撲去。

重重跌落在地上,帝王此時心裏是無措的,面上是蒼白的,眼神是脆弱的。

他眼下不是朝堂上說一不二的君王,沒有呼風喚雨的能力,她若變心,要離他而去,他除了乞求,沒有任何留住她的法子。

“你幹什麽?”虞扶蘇回身,跑去扶帝王。

帝王將她重重揉進懷裏,撞的自己傷口生痛,也不管不顧。

由於動作過大,帶起一陣風,一股酸腐氣飄入鼻中,帝王忽怔住,面上仿佛更白,又浮動著詭異的紅。

他忽松開虞扶蘇,往後撤去。

低垂著眼簾,目光打量過自己身上,聲音止不住有些抖。

“你出去吧。”帝王道。

子夜時分,萬籟俱寂,天上亮著點點星燈,有一彎淺月,遙遙掛在星影之間。

帝王一路緩行,上了山腰,尋找喬若口中的溫泉水。

繞了好大一圈,終於看到那處溫泉,他身體還很虛弱,上山這一路,已幾乎耗盡了身上力氣,拖著疼痛疲倦的身體,邁入泉水中,被那溫熱輕柔一裹,他連頭紮進水裏,將自己打了個濕透。

一遍一遍搓洗,一點一點清理自己依舊帶著血絲的傷口,直到洗過四五遍,擡臂在腋下發間嗅了嗅,依舊不滿意似的,爬出溫泉找了幾種不知名卻十分好聞的花兒,揉碎在自己身上。

又在泉水裏不知泡了多久,直到周身的水都飄了紅,帝王才離開溫泉,將烏黑的長發晾幹,換上床頭給他備的幹凈衣裳。

他微微仰起臉,月光朦朧,披拂在玉色之上,發絲在夜風中輕揚。

唇邊終於掛出一個滿意的笑,在空寂的山間夜色裏低喃。

“定是我身上太臭了,洗幹凈了,她就不會避我了。”

從山腰再走回小院,他面上維持著那個笑,推開半掩的屋門。

因為把床給了他,這些日子,她和喬若一直睡在他床下不遠的地鋪上。

帝王輕聲到兩個女子身邊,手從虞扶蘇面上滑落,托起她後頸和腰身,將她抱了起來,往另一間堆放雜物的小房間走去。

房裏並不臟亂,帝王找到一張四方草席,扔到窗下,倚墻而踞,把虞扶蘇抱坐在自己腿上。

她睡得熟,這樣都沒能驚動她,帝王聆聽靜夜裏的清淺呼吸,笑著去啄那淡紅馨軟的唇。

手也小心翼翼的,剝落她和自己的衣裳。

虞扶蘇於睡夢中感到身上不舒服,動了動身子,惺忪半開眼眸。

迷離間眼前似夢中幻影,虞扶蘇輕輕甩頭,再去看時,忽雙瞳一定,神思乍醒。

她伸手便推去,眼中是驚和怒,面上是紅。

他怎肯讓她退,箍緊她柳腰,臉埋在她頸窩輕喘。

一只手在她背後輕撫安慰。

“是我。”

別怕,是我。”

虞扶蘇只覺有一滴淚不自覺滑下。

推他的手改做捶打,壓著聲斥他,“你混賬,混賬!”

半夜三更,他不睡覺,成心嚇死她嗎?

清醒的那一瞬,心跳都停了,無法想象,睡眼朦朧間,睜眼忽看到一個男人…若再不是他,是個陌生男人,簡直不敢再想。

帝王見美人落淚,心被揉捏的酸痛。

他真的嚇到她了。

心中自責沒早些叫醒她,讓她受驚,憐惜的把她摟在懷中,順著她道:

“我混賬,我是混賬。”

擁著她,一直到她的驚懼漸漸平覆了。

唇方又尋到她唇畔,與她廝磨。

他急於得到證明什麽,滿是急切懇求,“扶蘇,給我吧,給我!”

虞扶蘇忍著一腔怒火,只顧退身閃躲。

他僵了片刻,唇際勾起一個笑,近乎討好。

“為什麽躲?我不臟的,我仔細洗過了,漱了口,胡茬也刮幹凈了。”

“不信,你看看聞聞?”

他說著,在她眼前展開身體。

虞扶蘇看著處處泛紅的傷口,咬唇喘氣。

他簡直有病,這麽重的傷,半夜跑去洗澡,又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趁機抽身站起,虞扶蘇不理會帝王,轉身就走。

帝王唇畔的笑曇花一現,悄悄隱去,眼眸也變得幽黑奇異。

他一把拽下虞扶蘇,也不顧及傷處,強行欺身。

虞扶蘇心中的壓抑心亂和厭煩在此刻到達峰頂。

她用足了力,狠狠將帝王一推,給了他一巴掌。

這男人真是不可理喻,那種事,不做會死是不是?傷成這樣,不思靜養恢覆,鎮日裏都想些什麽?

“煩不煩你?”

心裏是這樣想的,她也這樣說了出來,將身上披的衣服裹緊,又將他的衣衫甩在他身上,目光掠過他,極快起身,開門離去。

自受了虞扶蘇劈面的一巴掌,帝王低垂著眼簾,也不穿衣,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半晌之後,才猛伸出手掐向腿間。

他肩背繃直如弦,緊貼墻壁,冷白的面上汗滴如滾,修長的頸中喉頭吞咽,以自虐的方式,用劇痛殺滅歡騰的烏鵲。

不知何時,月與星子皆隱,小屋裏黑洞洞的夜將那道人影一點點侵蝕包裹。

不知是夜更濃,還是那道影更黑?

夜總有將盡之時,當墨色被一點點洗刷幹凈,天空澄明之時,喬若早起的酈雀一般,推了屋門,嘰嘰問:“人都去哪……?”

“啊!”

話未說完,她就捂著眼尖叫起來。

不過,叫了一聲後,那捂眼的手指卻悄悄打開一條縫,好奇的連連張望,小臉上紅撲撲的。

帝王自然知道落在身上的目光,卻不理也不避,慢慢撿了衣裳,一件件穿在身上。

站起身時,眼見晨光萬縷,照拂在身上,可這哪裏是光,分明是萬道利箭。

捧出的一顆真心,霎時千瘡百孔。

帝王若有似無,譏嘲一笑,邁出小屋。

“玉姐姐呢?你怎麽在這裏?還…還脫了衣服?你見你姐姐了嗎?”喬若只見帝王不見虞扶蘇,忙問他。

帝王腳步微頓,忽然回頭,勾出一抹薄笑,玩味薄涼極了。

“姐姐?”

“姐姐啊,昨夜還在我懷裏的。”

“這會兒興許拋下我自己走了吧。”

“啊?”

喬若捂住張大的嘴,不可思議的看著帝王。

帝王卻忽然失了再開口的興致,目中沈寂的沒有一絲光亮,默聲往自己慣常躺的床上去了。

喬若噠噠追上,看著仰面躺在床上的君王,圍著他說話。

“你和玉姐姐真的是姐弟嗎?”

“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和我說說吧,我來哄你開心。”

帝王懶得理會。

喬若卻說個不停,“本來我以為你和玉姐姐真是姐弟,我還很高興。”

她嘟著嘴,“看來玉姐姐是在唬我,不過沒關系啦,不管你和玉姐姐是什麽關系…”

她又有些少女的羞澀,“反正我都挺喜歡你的。”

“喜歡我?”帝王微微挑眉。

喬若猛點頭,“我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麽好看的男人呢。”

“我們這裏幾戶人家,只有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還憨的像頭牛。”

她說著,自己把自己逗笑。

不知出於什麽,帝王也跟著笑了笑。

他一笑,眼角下那顆痣就格外生動魅惑。

喬若忍不住湊近細看,和帝王的臉僅半指相隔。

帝王鴉睫一動,喬若的心也跟著癢起來。

她忽然不知哪來的勇氣,脫口而出,“我給你當媳婦好不好?”

說著,很賊的極快俯下身,在帝王唇上貼了一下。

帝王眸中閃過一道極晦暗的情緒,面上卻無波瀾,既不逢迎,也不申斥。

虞扶蘇回來了有一會兒,在門外看著,喬若一偏頭,眼睛餘光瞥到虞扶蘇。

她有些不好意思,慌忙錯離帝王的唇,喚了聲,“玉姐姐。”

話音剛落,就被一只手按住後腦,又壓了下去,唇落在帝王唇畔。

帝王輕吻喬若,目光卻未落到她身上任何一處,而是偏離到虞扶蘇身上。

唇角微勾,眼中極冷。

虞扶蘇頭更痛了,幹脆又退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待虞扶蘇身影消失在門口,帝王推開喬若。

“我累了,歇一會兒。”

喬若紅著臉點頭,又是歡喜,“那你歇,我去給你做飯。”

帝王闔眸,翻身向裏,那一滴濕意滑下挺立的鼻峰,洇在被中。

無人可見,無人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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