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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後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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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後問斬

眾臣皆唯唯,吏部尚書悻悻閉了嘴。

眼下邊患危急,地方災害疊起頻發。

今時不同往日,治國用重典酷法。好像也不是不行。

畢竟遭受此項處罰的,是權傾朝野、人事不幹的杜家人。

祁峟懶得和大臣們周旋,揮手讓人全部退下,臨走交待禮部速速商議出先帝的廟號。

龍涎香徐徐裊裊,幽靜在雍和殿紮根發芽。

景王見一眾臣子先後走遠,才冷著臉,道:“太皇太後的身後事,敢問陛下作何打算?”

“能簡則簡,一切從簡。”

“皇嫂好歹是仁宗陛下的原配嫡後。”

“孤準許祖母陪葬皇陵。”

祁峟冷冷開口。

“太皇太後即長且尊,如今也還政於陛下,請陛下,以皇後之禮厚葬娘娘。”

祁峟耷拉著眼睛,深不見底的瞳孔威壓攝人,嘴角緊繃,抿成一條直線,“皇叔爺爺,邊境不寧,戰事不休,糧草、傷藥、弓箭武器、鎧甲棉服,樁樁件件,樣樣燒錢。”

“京內承平一片,皇叔爺爺就當真以為天下四方,俱是海清河晏了嗎?”

景王爺冷肅著臉,“邊境艱危,規矩禮儀便可廢棄不用了嗎?”

“少辦一場喪儀,節省下來的錢,就可以鼓舞邊境士兵的勇氣了嗎?”

景王越說越有底氣,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

“整頓軍隊,又豈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強軍練軍,又哪裏差這這點小錢。”

“陛下若是吝嗇於金錢,那太皇太後葬禮的一切費用,由我景王府出錢!”

“本王親自全了皇嫂的體面!”

祁峟:!

皇叔爺爺真真是慷慨!

祁峟也不著急反駁景王爺的話,只差遣小柚子去慈安殿尋小太後,讓小太後帶著賬目趕往雍和殿,為這位清正冷傲的景王爺,仔仔細細地算筆賬。

大祁男人不管錢,景王妃和景王世子妃又是能幹的,婆媳倆聯手將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景王府的主子們,從來沒差過錢,這才讓景王有了錢不值錢的錯覺。

小太後是個聰明人。

特意挑了禮部尚書崔海河呈上的賬目,仔仔細細讀給景王爺聽。

“按我大祁朝的規矩,皇後入葬需頭戴全新的九龍九鳳嵌珠黃金冠冕,身著嶄新的金緙絲繡牡丹花鳳褂,外罩全新的金色淡水珍珠披肩,身下需墊著串滿紅藍寶石的金陀羅尼經被……”

“以金玉佛像、珊瑚佛頭塔、琉璃燈盞、金玉酒樽、金玉執壺……共計九百九十九件金銀寶器一同下葬。”

“加之以,絲綢、五谷若幹箱。”

“珍禽走獸若幹只。”

“……”

“共計需至少300萬兩白銀。”

“加上運輸、貯存、紮紙人……,全套喪儀耗費的人工民力,大約需20萬到50萬兩白銀。”

“停,打住。”

景王不耐煩地揮手制止了小太後字正腔圓的聲音,道:“邊境艱危,本王寢食難安,特捐出五百萬兩白銀,補貼軍用。”

“皇嫂就簡葬吧,一切從簡,能簡則簡。”

“本王死後,也無需厚葬,一口薄棺擡進仁宗陵寢,長眠皇兄身畔就是了。”

景王無奈地和祁峟達成共識。

小太後和祁峟相視一笑,滿滿是省下了銀子的自豪。

小太後和景王離開後,祁峟百無聊賴地坐在龍椅上,思考如何享受人生。

禦獸房養了二百來只豹子,豹子跑的快,生機勃勃英姿煥發,實在討人喜歡,要不,幹脆,再擴大下房舍,增添些豹子?

老虎懶洋洋的,一天到晚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發呆,一點沒有百獸之王的威武,把那兩對剛出生的,貓咪大小的幼崽留下,其餘的,統統趕回山林算了,眼不見心不煩。

再留只毛色華麗的老虎,剝了皮做虎皮毯,冬日裏用,一定威風。

禦花園裏的孔雀魚也是時候加些新成員了,華麗麗的大尾巴在水裏蕩漾搖曳,實在惹人歡喜。

白羽的公孔雀缺只配套的母孔雀。

綠羽的母孔雀缺只配套的公孔雀。

可不敢讓它倆湊對,萬一生出只又白又綠的醜孔雀,那就不好玩了。

庫房裏那頂白玉麒麟冠冕,沒有合適的衣服搭配它。

禦衣坊新送來的那件紫色常服,也缺了雙能配套的鞋子。

夏天過去了,珍珠上市的時節到了。

是時候讓湖州知府進獻些珍珠了,他要求不高,直徑大於等於18mm,顏色是金色、紫色的珍珠都可以,他來者不拒!

只有又圓潤又大個的珍珠,做出來的衣服鞋子才漂亮,編出來的瓔珞玉佩才奢華!

祁峟滿腦子都是消遣娛樂的事,雖然吃喝玩樂讓人快樂,但也難免空虛,他很快就將註意力再次轉移到科舉選官上。

是時候,新開恩科了。

思索片刻,祁峟立馬頒發旨意,聲明原定八月底的鄉試按計劃舉行,不因國喪延後。八月一過,九月立馬進行殿試!

他要天下英才,盡入他懷!

好歹他親愛的皇祖母,臨死前送了他份大禮,準他:一切苛政,自行更正。

他祁峟一定不會辜負了皇祖母的好意。

杜家專權三十餘年,把控了院試鄉試的出題改分,導致選上來的人,多是一些通過特殊途徑,提前尋到真題得到答案的投機分子。

這些人,要是有真才實學也就罷了;倘若沒有,單純是酒囊飯袋一群,那麽不好意思,他祁峟眼裏,實在是容不下廢物,尤其還是身居高位、大權在握的廢物!

祁峟思索著更改院試鄉試的出題模式,可轉念一想,如若加大了出題難度,那麽,最底層的人民就喪失了科舉的出路。

一邊種地一邊讀書的農家子只怕更難有出頭的機會。

只有讓世家子和農家子一同進學,一同考試,雙方站在一樣的起跑線接受考核,才更有利於國家選出聰明能幹的人才。

但是眼下,祁峟瞟了眼被精心保護的書架,心道艱難。

他是萬人之上的至尊天子,私庫裏尚且沒多少珍稀的藏書。

更何況家徒四壁、點不起油燈的田舍郎呢?

知識、書籍,壟斷在繁華了千百年的文人手中。

如何讓人心甘情願地將藏書貢獻給朝廷,如何擴大書籍的印刷頒發規模,如何建造遍布天下的學宮,如何進行教育考試的改革……如何從白丁中選拔官吏,如何考核現有的官吏業績,如何監察權力的行使運作。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祁峟不容忽視、急需解決的重大問題。

大祁建國百來年了,最初的法令體系,不好用了。

寒蟬淒切,風聲瀟瀟。

祁峟令宮人太監們在禦花園支了貴妃椅,舒舒服服地臥在河畔釣魚。

蚯蚓制成的餌料新鮮肥美,單純的孔雀魚急不可耐地咬鉤,祁峟存了心思逗它們玩,魚群一張著嘴巴聚集在魚鉤下方,祁峟便立馬拽著桿上挑,讓魚兒們望食興嘆。

魚尾劈裏啪啦地拍打水面,晶瑩剔透的水珠四處飛濺。

祁峟百無聊賴地握著桿。

小柚子在一旁念著秋後處決的名單。

大祁王朝的皇帝,掌管一切臣民的生殺大權。

無論是中央京城,還是地方上的人,只要犯了死罪,那麽行刑的最終命令,只能中央皇帝下發。

當然,按照慣例,新皇登基的第一年,往往是需要大赦天下的。

但祁峟是個奇葩,他沒有大赦天下的好心。

“湖州安陽縣杜家村,杜王氏,毒殺婆婆、兄嫂,背負人命三條。”

“泰州豐饒縣大溪村,劉大壯,砍死鄰居劉四劉五,背負人命兩條。”

“嵐州白沙縣小趙村,商戶趙子美投毒殺害地主趙蘭因家12頭耕牛。”

“……”

祁峟懶洋洋聽著,看著夕陽餘暉斜斜落下,漫不經心地斜睨了眼小柚子,懶洋洋開口,道:“可是收了下面人的好處?”

小柚子慌張跪下,聲音顫抖,“奴才不敢。”

“不敢?”祁峟輕飄飄質疑出聲。

“怎麽著,農村的人窮兇惡極,縣城的人都仁善守法是嗎?犯了命案的都是農村人,你不覺得可疑嗎?”

“還是你覺得,窮山惡水慣出刁民?”

小柚子慌忙叩頭,“奴才不敢!”

“是刑部的人,刑部的人把名單交給奴才時,特意強調了一定要從下往上念。”

“哦?是嗎?”

祁峟百無聊賴地揮退了一旁伺候的宮人,陰惻惻道:“你的意思是,刑部的人,吃透了孤的脾性,認定了孤懶得看這份名單?”

“他們認準了孤會找你,逐字逐句地口述名單?”

小柚子伺候了祁峟六七年,第一次見祁峟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心裏又委屈又害怕,解釋道:“刑部的大人說,全國各地的死牢中,收留著自仁宗皇帝起的共計六千餘死刑犯。陛下脾氣暴躁,若是一次性給勾畫完了,一定會造成不少冤假錯案,到時候陛下在民間的聲譽,一定會大打折扣。”

“但如果奴才從鄉下人開始念,陛下頂多勾畫百來個農人,農人的命不值錢,農人冤枉死了,世界上也就無聲無息少幾個人,不會對陛下的統治造成很大影響。”

小柚子是個膽小不驚嚇的,在祁峟的眼神逼視下,很快將事情倒了個幹凈。

“告訴孤,這個刑部大人是誰。”

祁峟聲音陰寒,像是修羅地獄出來的惡鬼,“若敢隱瞞,孤殺了你。”

祁峟面上波瀾不驚、甚至稱得上春風和煦,心裏卻陰雲遍布:居然有人敢對著秋後問斬的名單做手腳,還敢離間收買孤的身邊人,真是膽大包天、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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