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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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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書

“是,是……,是刑部,尚書楊大人。”

“楊老尚書德隆望尊,又是三朝老臣,他說的話,奴才自然沒有不信的道理。”

祁峟面無表情地聽著小柚子辯解,心道:老匹夫,真是越老越不安分!

小柚子也是個傻的,被人當了槍使都不知道。

“第七本名單拿給孤看看。”

祁峟優雅從容地伸手接過名單,從後往前倒著看,只見上面寫著:

“毫州牡丹縣屠戶竇鐵柱,鬧市持刀行兇,死傷不詳。”

“縵州知府公子寧宇昂,鬧市策馬,醉酒滋事,死一傷四,傷者皆被救助。”

“湖州知府外甥童越強搶民女,民女安氏不從,其父母被鞭笞而死,民女安氏已寫諒解書,並嫁與童越為妾。”

祁峟皺著眉頭,不悅地看著名單。

瞧瞧這只虛美不隱惡的說辭,這些達官顯貴的公子哥好像都成了遵紀守法、虛心改過的優秀公民。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祁峟看了看名單上清清楚楚點出的顯貴們的官職、姓名,總歸開心了不少。

至少,刑部還是有正常人的。

而且這些正常人,有上達天聽的機會。

便是刑部尚書這個頂頭上司,也湮滅不了這些基層臣子、這些正常人的聲音。

祁峟懶懶地翻過名單,提筆便在定語是xx知府公子外甥侄子、xx知縣遠房表親等人的名字前畫了圈。若不是大祁王朝優質官吏儲備嚴重不足,到了青黃不接的地步,祁峟甚至想將這些人,革職免官、流放抄家,統統趕到北境牧羊!

但眼下時機尚未成熟,正所謂閻王好送小鬼難纏,祁峟可不想本就烏煙瘴氣的政治生態日甚一日。

祁峟年輕氣盛,手眼敏捷,處理起政務來幹脆迅速。五百餘張紙,厚厚的14本名冊,竟然是一氣呵成地全部勾畫完。

一秒不帶歇息的。

伺候在旁的宮人暗暗驚嘆於他們陛下的高效率,同時不忘替名單上的倒黴鬼默哀。

而跪在地上舉著托盤目睹全程的小柚子則由最初的震驚不解再到暢快驚喜再到最後的波瀾不驚,心思大起大伏,持續循環了好幾個來回。

“天啊,這個可是太尉大人的嫡幼孫!”

“啊!翰林院柳大人的庶幼子也要死了?”

“安國大長公主的男寵也難逃一死?”

最後只由衷喟嘆道:他們的陛下,真是愛憎分明!對草民憐恤體貼,對貴族重拳出擊,真真是,好樣的,不愧是他英明神武的陛下!

其實小柚子也覺得那些權貴做的腌臜事,都夠他們上刀山下油鍋好些回了。

但就如刑部尚書所言:他家陛下年少即位,根基不穩;又後宮空虛,少外戚支援,還沒有能繼承皇位的兒子,行事還是收斂謹慎為妙。

萬一一個不慎,玩過頭了導致無子而終,那他家陛下的身後名聲,可就惡臭了。

小柚子一邊讚美他家無所不能的陛下,一邊替他家陛下的未來牽掛揪心。

就按照這麽個得罪權貴的速度,他家陛下應該能順利成年,不被毒死、溺死、燒死、刺殺死吧。

怪讓人擔驚受怕的。

不過轉念一想,陛下的安危由暗夜等人負責,以暗夜等人的實力,他家陛下不說壽終正寢,順利成年至少是沒問題的。

祁峟勾決的名單,當夜子時就送進了刑部大堂。

刑部尚書楊書和氣得臉都綠了。

他特意交代過禦前的人,讓他們看著點陛下,隨便勾決幾個農戶走卒就是了。

怎麽著,就因為沒有給那些狗奴才送銀子嗎?他們居然敢由著陛下把這些權臣的親戚都給勾決了。

瞧瞧這觸目驚心的一片紅,當真是一個落網之魚都沒有!

陛下年紀小不懂事,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難道也不懂事嗎?就只會一昧順著陛下的意思,任其為非作歹,胡作非為嗎?勸諫阻攔下,讓陛下三思,真的很難嗎?

真是不可理喻!

小柚子等人要是知道尚書大人的心聲,一定會真誠回答道:難,無敵難。陛下那性子,誰攔誰死。他們在禦前好吃好喝的活著,是有多想不開,非要去觸陛下的黴頭自尋死路啊。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嗎?沒有,他們甚至沒收到賄賂!

楊書和一邊氣惱,一邊發飆,沾了鹽水的鞭子憤恨地抽在下人身上,一邊抽一邊來回踱步,暗自思索:眼下這情況,可讓他怎麽跟同僚們交代啊!

收了人家的錢,事沒給人辦好。

他總不能書信一封,挨家挨戶的說:陛下突發癲狂,鐵了心要清洗朝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們就乖乖就範吧,讓兒孫們洗幹凈脖子等著上路,黃泉路上人多,他們也不至於孤單寂寞。

這不是自斷根基的蠢事嗎!

楊書和越想越氣,隨手將下人奉上的青花瓷茶盞摔碎,又不解氣地將筆架上的毛筆全部打翻,將黑漆漆的墨汁糊在前來伺候的書童臉上,呵斥道:“沒眼力見的,還不快滾!紅玉呢?讓紅玉來伺候!”

紅玉,刑部尚書前些日子在清漪樓重金贖回的清伶,膚白貌美,彈得一手好琴,是清漪樓近年來最當紅的花魁。

雖說他現在上了年歲,紅玉還是從他兒子的白月光朱砂痣,但不影響他老牛吃嫩草。

兒子喜歡的女人怎麽啦,兒子又沒錢沒本事給她贖身。

還不如先讓他這個當老子的消遣消遣,享受享受,等他玩膩了,再送給兒子,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至於一女侍二夫?被人調侃一樹梨花壓海棠?

呵呵,這有什麽的,風言風語,無非是得不到美人的小人們嫉妒心泛濫。他不信那些嘴欠的人,沒有求上他的一天,想他堂堂刑部尚書,只要那些人敢犯在他的手上,他保證讓人吃不了兜著走,屆時,圓扁細長,還不是任他揉捏……

紅玉很快就到,溫香軟玉地哄著尚書大人消氣。只是嬉笑著的臉上,笑容怎麽也不達眼底。

她厭惡地閉了閉眼,強忍惡心,再睜開眼時,只格外關註尚書大人的書案。

她這一輩子,浮萍般飄搖淒慘。

可是,可若是,據說當今陛下,即位之初,就對勳貴重臣們厭惡有加。

她若是能幫上陛下一把,說不定……

紅玉暗暗告誡自己,一定不能輕舉妄動,一定要好好忍耐,誓要將老匹夫一家打入十八層地獄!

色令智昏、驕奢淫逸、教子無方的狗東西,怎麽敢身居高位,怎麽敢的啊!

“大人,消消氣嘛,為芝麻大點的事傷了身子,不值得。”

紅玉捏著嗓子,輕言輕語道。

油光滿面的尚書大人開懷地笑了笑,道:“還是紅玉姑娘最貼心。”

……

刑部的事,祁峟自然有所耳聞,密探向他匯報消息的時候,也只是輕輕感慨了聲:“老匹夫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狗脾氣,只是他也囂張不久了。”

倒是沒怎麽把紅玉這個可憐姑娘放在眼裏。

祁峟卻註意到了這個命運坎坷的可憐女孩,並默默記下了她的名字。

年初,大祁和狄人在北方交戰,這是大祁最有機會勝利的一場戰役,偏偏軍營內部出了叛徒廢物。祁軍大好的進攻局勢被這個廢物拖延了不說,廢物還生生把自己折騰到“北狩”的境地,生生成了狄人的俘虜。

被俘虜了還不算,還把盛小將軍的作戰計劃統統洩露給了狄人,導致大祁軍隊近乎全軍覆沒。盛小將軍這個千年難遇的將才,更是因此重傷逝世。

此戰傷亡重大,導致大祁足足半年緩不過勁。

偏偏這個廢物楊公子的母親是杜丞相的嫡長女,父親是刑部尚書的嫡長子,秉著優厚重臣、體恤外戚的原則,杜後將此事一筆帶過。

戰死的士兵,死了就死了,又不影響京城的逍遙快活。

以杜丞相為首的朝廷根本沒花心思處理他們的身後事。

彼時尚還是太子的祁峟為此事恨透了皇祖母和父皇,不惜當眾頂撞二人,罵他們窩囊愚蠢,枉居高位。

也正是因此,祁峟遭遇了人生的二廢太子,並在一廢“戾太子”的基礎上,多了個“暴”字。成了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暴戾太子”。

當然了,祁峟在朝堂的勢力早已滲透到方方面面,並非廢太子就可以簡單根除。祁峟甚至能頂著“廢太子”的名頭,強行打開國庫,為戰死的士兵家屬,發放體恤金。

並真誠地宣誓:“今日之辱,來日必當血洗,枉死的冤魂,他日必定能魂歸故裏!”

紅玉堅信,當今陛下是個好人,陛下能處理杜家,那也一定能處理楊家!楊書和這個老匹夫,一定會不得好死!

紅玉發現了個天大的秘密,她發現楊大人不僅收受賄賂,隨意斷絕案件,他甚至還妄圖贖回北狩的嫡長孫兒——那個被釘在大祁朝恥辱柱上的男人。

仁宗和先帝都不重視邊防,兵部不興、武德匱乏已經不是新鮮事。但是將必勝的戰爭拖向敗北、身俘後招供全部的戰爭布局策略,出賣同僚和屬下、部下全部戰死後還迎娶敵軍的女兒,和和美美地在敵國過起舒服日子的人渣,簡直屈指可數。

不客氣地說,她紅玉雖然女流一個,但這麽不要臉的東西,還是第一次見。

便是人渣畜生的親生母親杜氏都矢口否認他是自己的兒子,在其被俘投降的消息傳回京城的第一天,便公然斷絕二人的母子關系。

她拒絕接受這個沒皮沒臉、茍且偷生的人渣是自己的兒子。

偏偏楊尚書這個老東西,還心心念念著他的乖孫,一心一意把他救贖回來,然後送到地方歷練幾年,等到風聲消停了,再將孫兒調遣回京。

老匹夫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但想讓這事的風聲過去?

陛下能同意,她們這些底層庶民賤民也絕不同意!

只要這個敗類膽敢踏上大祁的土地,她保證這個蠢貨立馬死無葬身之地!

“大人為何事煩惱?可否說與紅玉一聽?”

紅玉嬌嬌軟軟地坐上案幾,溫柔拿走盤曲在側的軟鞭,眨著眼睛暗示無辜挨打的小廝離開。

“宮裏那位的事,你還是不要打聽了。”

楊書和沈浸官場幾十年,守口如瓶的覺悟還是有的。

但紅玉也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她甚至稱得上是博覽群書的才女。只肖瞥幾眼擺放在案幾上的名冊,便能知曉宮裏那位做了什麽。

無非是識破了楊書和的陰謀算計,打算將“不該死”的人強行處死唄!

看著將要被問斬的全是勳貴重臣的親屬,紅玉還能有什麽不明白,只輕蔑地笑笑,漠然地看著焦躁難安的楊大人,心想:此情此景,最自身難保的,想必是大人您吧。

陛下這分明是隔山震虎呢!

但她到底沒說什麽,只輕笑著坐在一旁,輕撫古琴。叮咚悅耳的輕快琴聲,很快讓楊書和緊繃的神經松弛,竟是趴在案幾上昏睡了過去。

紅玉低頭輕嗅袖間輕盈寡淡的曼陀羅花,看了眼熟睡過去的楊大人,心不在焉地將名單翻了又翻。

心想:這大祁朝的酒囊飯袋,可真不是一般的多。是科舉制度出了問題還是主持科舉制度的人出了問題?

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知道,拜楊書和所賜,她的一舉一動,盡數被錦衣衛監視。

於香料音律一行鉆研最細的女千戶趙曉曦,單方面將她列入了待發展未來弟子的名錄。

雍和殿。

祁峟意興索然地翻看著話本,經典的“千金女看上窮小子,為愛下嫁,窮小子金榜題名、一飛沖天,打臉岳父小舅子。”

心中一陣嗤笑。

金榜題名的人多了去了,能躋身政壇上流的人,又有幾個呢?

便是你狀元及第,不受皇帝權臣重視,也不過修書寫史的命。運氣好點,還能去地方,混個實權官職。運氣差點,直接熬死在翰林院,終其一生,不過七八品芝麻小官。

甚至於殿試,可能是他這一生,唯一能面見聖顏的機會。

金榜題名就能打臉岳父小舅子了嗎?

難。

金榜題名就算改寫命運了嗎?

確實也算。

思及此,手中的話本瞬間不香了,祁峟頭疼起九月的殿試題目。

他即位以來的第一次殿試,一定要好好出題,一定要驚艷眾人。

祁峟慢悠悠踱步到書房,拿出珍藏許久的爽文小說,“乞丐皇帝推翻殘暴皇朝統治,十萬人馬打贏百萬大軍,最後威加宇內、君臨天下!”

強則強、弱則亡。

如何強?

緣何亡?

很好的題目。

很貼合大祁朝的現狀。

祁峟滿意極了,但是又覺得這個題目的紙面表達過於通俗,遂擬了旨意,送予禮部,讓禮部眾臣,集思廣益,修改美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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