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燁離回山以來，山中事務皆愈加認真勤勉。就連凡塵入仙門之處，亦是增加仙山弟子看守。並且，另加一條新規：凡塵間仙姿卓越，骨骼奇特之人皆可入山修煉，直至飛升成仙。那兩名看守弟子，亦是受了命令，皆細細篩選，以保質量。

是日，艷陽當空，山間卻是蔭蔽涼快。微風拂過樹葉，又躍下樹枝，纏繞起看守弟子的裙袍，頗是頑皮。一名披肩散發的弟子，依靠在石門前的臺階之上，半合雙目，聊賴道：“仙姿卓越，骨骼清奇，這樣的人能夠到這荒山中來？”

聞言，另一立在石門旁側的弟子青雨厲聲言道：“此事就用不到你我操心了。這命令既是仙尊下的，你我自是應該好生執行，若是有何怠慢，仙尊再罰我們去凡界歷練，到時，看你還敢這般不知所謂。”

“若是在去凡界和守門之間選擇，我倒是頗願意去那煙花盛開，百花齊放的塵間歷練。起碼，那裏姹紫嫣紅，顏色各異。不像這守門差事，除了看這經年不變的石門，再無其他可做之事。”那靠在門上的青言，索性躺了下去，幽幽怨道。

另一立在旁側的青雨搖搖頭，甚覺無力，便也不再說話。約莫過去半日，隱隱約約看到那雲霧之間走出一倩影，步履蹣跚，看似十分疲憊。立在旁側的青雨一腳踹上青言的屁股，言道：“快些起來！來人了！”

聞聲，他趕忙一骨碌爬起，將唇角上的哈喇子擦拭幹凈，整好衣衫。二人恭敬立在門側，霎時成了一對門神一般。

雲之陌七拐八繞，總算到了山門之前。她將手中信箋揣進懷中，步至石門之前，大口呼吸半晌，才開口問道：“這裏，可是前往太白仙山的山門？”

“仙子從何而來，怎的竟是從未見過，可是尋我家尊將？”青雨拱手上前，恭敬模樣詢問。

“啊？啊。尊將是你們的老大？”雲之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口不擇言地問道。

“在下青雨，這便帶仙子前去見我家尊將。看仙子行色匆匆，定是有些急事吧。”青雨一邊引路一邊問道。

雲之陌眼珠一轉，既是被當成仙子，保不齊有何特別的待遇。如此，說不定能夠更快地找到大叔。想到這裏，心間越發欣喜，面上又佯裝一副冷漠，端起架子道：“對，是有些急事，還是快些令我見到你家尊將。”

“是。前面穿過仙尊臺，直上便是般若樓，那裏便是尊將所在了。到此，弟子便退下了，弟子身份卑微，還不能至般若樓中。待您到了那般若樓前，自是會有師兄引導。”青雨恭敬道，拉著旁邊的青言急急退了回去。

青言還有些睡夢未醒，扯扯青雨的衣衫問道：“你怎的知曉她是仙子？我如何看不出？”

“看她那模樣，還有周身的仙氣，難道你還不能心間明了？說不準，是咱家尊將開竅，勾搭了哪家的仙子，惹來的風流債呢！嘿嘿，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免得讓尊將責罰，快快！”說著，青雨便扯上青言，小跑著往山門方向而去。

雲之陌望著二人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由眉頭緊皺，心間犯了難。

方才，從般若樓出來的鹿洛然見此景象，目中驚訝，雙手握緊，恨不得將手上的骨頭捏的粉碎。片刻，面上又換上一副和藹笑意，上前道：“上仙是來尋尊將吧，隨我前來便是。”

聞言，雲之陌好似又看到一絲曙光，目中欣喜。上前詢問：“你們這裏有沒有喚作華離的男子？大約有這般高，甚是俊美，你可是見過？”

鹿洛然輕笑一邊引路，一邊道：“上仙所言華離，倒是並未聽聞。許是尊將的朋友，不如你見到尊將，再好生問上一問？”

她嘆息，眼下似是只能見到眾人口中的尊將才能知曉大叔的下落了。隨著鹿洛然的步子，不知行了多久，忽地急轉一下，到了一僻靜之地。

“你方才說的尊將在何處？難道這屋中？”雲之陌天真問著，自己已邁出步子，敲門想要查看這裏是否有人。

驀地，腦後忽地被重擊一下，整個人的意識不就自覺地模糊下去，下一秒倒進慕燁離的臂彎裏。他目色如炬，久久盯著鹿洛然，道：“快些下去修煉。這裏沒你什麽事情了。”

見此，她猛地轉身，倏然又問道：“我今日所做，你難道就不問我？若是有何懲罰，我自是領罰。”

他冷漠，將雲之陌打橫抱起，平靜無言，踩著腳下雲氣，進入般若樓中。未幾，將其輕放於軟榻之上，燃上安神香，靜靜端坐一邊，撫琴自娛。琴聲悠揚，婉轉韻律，隨著安神香煙在空氣中飄蕩旋轉，傳至雲之陌的夢中。

半晌，雲之陌從榻上醒來，看著陌生的環境，心間警覺。猛然坐起，打量空蕩的房間，高聲道：“有人嗎？”

良久，見無人應答，她索性將被子掀開，赤腳在房中尋了半天，卻是仍舊不見一人。正欲出去看看，雕花木門竟自己打開了。眼前立著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懷禦。他面色微醺，望著雲之陌打量一番，醉言道：“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不是燁離的房間嗎？”

話語未落，雲之陌追問道：“懷禦你如何在此處？難道大叔也在？”

“大叔？”他重覆，擡眸望一眼雲之陌，瞬間清醒過來，問道：“你如何在此處？不是已經隨著那李久言到了塵間去了？”

“這話說來就長了。”她一屁股坐下，將案上的玉壺傾倒，斟滿清水，抿一口，意味深長道。

“什麽叫說來就長了，今日你可得給我好生說上一說。”懷禦一同坐下，雙臂抱在胸前，一副看戲的模樣。

雲之陌無奈，只得將事情全數講了一遍。將凡塵間的遭遇與莫名其妙出現在乾昧山，木樓被燒的事情講了出來。又將懷中信箋取出，放於案上，道：“這信箋是大叔留給我的，他說要我到太白尋他，如今我已到了此處，卻不知大叔身在哪裏……”

說完，就像洩氣的皮球，垂目沈默。

“我在這裏。”慕燁離從外踱進來，將手上拎著的餐盒放於案山，繼續又道：“看你到了此地，想必如今應是肚子餓了。方才尋了些餐食，皆是你愛吃的東西。”

說著，便將餐盒打開，裏面的吃食一目了然。

雲之陌欣喜若狂，久久盯著慕燁離，眸中不由落下淚水，上前將其抱住，道：“大叔，我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慕燁離愕然，倏然唇邊含笑，輕撫她的腦袋，溫柔道：“大叔在，莫要怕。先吃些東西，此行，定是勞累跋涉了很久。”

懷禦見此，趕忙退出去，道：“燁離，我天玄山中還有要事，便先走了！看樣子，我若是再呆在這裏倒是會惹來不快了。”說著，他便駕雲而起，不見了蹤影。

雲之陌起身，撅著嘴望著慕燁離，故作嚴肅道：“大叔，你到底為何到了此處，竟是連告知我一聲都不知。那懷禦為何喚你燁離，這又是怎麽回事？”

慕燁離起身，思慮片刻道：“我本就是太白山仙界戰將慕燁離。在乾昧山之時，乃是凡塵歷練，化名華離。這多年，向你隱瞞身份，亦是不得已而為。如今，你竟是自己跋山涉水到了此地，我倒是頗為欣慰。”

“仙界戰將？太白第一仙界戰將慕燁離？”雲之陌一驚，前些日子倒是挺棋蒼講了些慕燁離的事情。原來，大叔便是慕燁離。她腦袋一懵，心間萬千滋味。

“是，仙界第一戰將，慕燁離。”他迎上她驚訝的目光，滿面溫柔之色。

驀地，忽然心間閃過一絲嘲笑。面上又強忍著，平靜問道：“不知大叔，給阿陌安排了何處作為住處？”

慕燁離負手想了想，繼而又溫和道：“你說的是，前面一處流香殿尚且空著，不如，你便到那裏住著，尚且能夠照顧你。”

雲之陌目光閃爍，掩飾著落下的淚水，轉身出去高聲道：“那，阿陌便先過去看看。”說完，便小跑而去。

見其如此，慕燁離心間並無多想，許是習慣了這丫頭的性子，望著她離開的模樣，面上依舊是欣然。

那流香殿甚是好找，只是走下仙尊臺，便已經看到流香殿的匾額。金色的鎏金字樣甚是惹眼，殿中無人，亦是更加寂靜。她步入殿中，靠著木壁坐下，平息良久，終於將淚水憋了回去。

心中暗想：雲之陌，雲之陌，她喚作雲之陌，你亦是喚作雲之陌，大叔應是餘情未了吧。想著，心上愈加委屈，蜷縮著身體躺在地上，任由殿中空蕩的微風吹拂。風聲沈沈，伴著沈落的心情一起沈進淵溝中，更加沈默。

忽地，她又猛地坐起，似是想通了些什麽。便又暗自篤定，決心留在太白。

鹿洛然獨自立於於太白山巔，心間，計上心來。雲之陌即使已經覆生又如何，她依舊是妖族，本族的東西，再怎樣改變，一朝恢覆，永難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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