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妖都門前，背上的傷，已經穿透整個胸腔，胸前的血跡隨著呼吸的節奏起起伏伏，更顯駭人。身後妖都的銘文清晰，眼前排列兩側的小妖皆恭恭敬敬。

這時，女子的身影從小妖中間走出來，滿是熱情地湧上前來，扶住慕燁離的胳膊。

“妖君回來了，快些進去吧。”她笑著說，臉上的表情無一絲的違和，平常地連慕燁離都覺得，這裏本就是自己的家。

他一頓，眼前的女子並未拉動他半毫。接著，他唇邊狡黠一笑，清冷的眸子打量眼前的女子說道：“妖司，莫不是認錯人了？”

聞聽他之言，韶華的面色微變，就像平靜的湖面落上一片羽毛，片刻的漣漪之後便又恢覆了平靜。她松開扶住慕燁離的手，唇邊升起笑意，接著說道：“沒想到，你竟是認得我，真是沒意思。我還以為，如今妖族沒落，已經無人記得妖都了呢。”

“沒落？妖都沒落？妖君棋蒼呢？”他問，話語間是問候老友的語氣。面上的神色，卻看不出與他口中的棋蒼，是否有半分的親昵。

這句話，無疑讓眼前的韶華對慕燁離更加好奇起來。她來回走著打量他，接著，望著眼前的慕燁離輕笑道：“你倒是知道的挺多，看來，到這妖都之前，定是打聽了許多的事情吧？竟是連妖君的名諱都知曉，意外，著實意外。”

“你告訴我，棋蒼在何處，快些讓他出來見我。”慕燁離平靜，面上的神情就像被凍住了一般，並無變化。

“哼，你是什麽人，到了這裏，就要見妖君殿下，你可知，這裏是妖都，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韶華雙手後背，一副淩然的模樣說道。

“妖司韶華，你是真的不識我，還是記憶太差？”慕燁離說著，緩緩上前一步，青絲被迎面而來的風吹起，面容清晰地映進韶華的眸中。

“慕燁離？你是太白山戰將慕燁離？”韶華在見到眼前熟悉的面容之後，臉色大變，蹙眉間，眼光聚集落在他的臉上，微微張開的嘴已經足以說明她內心的驚訝。

一眾的小妖詫異，心上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皆面面相覷，滿是疑惑。隨後，小聲的討論在韶華的身後響起，一陣雜亂。

“閉嘴！”韶華大吼，身後的小妖聞聲，皆緊緊捂住嘴巴，瞪著黑亮的眼睛註視眼前不同往常的妖司。

“真是上天有眼，尋你尋了兩百年，從來不曾找見。如今，我疲累了，你竟不請自來。呵，如此，我亦不費功夫。此番來，是來領死的？”韶華噙著淚，面上卻是怒氣。這樣的模樣，有些讓人看不出是悲傷還是憤怒。

慕燁離微笑，並不在乎眼前韶華的話語。接著，滿是坦然地繼續問道：“現在，能告知我棋蒼在哪裏了嗎？”

“棋蒼？哼，現在早就沒有棋蒼了，你難道不知道嗎？自己做的好事，難道到現在你都不知道嗎？”韶華咄咄逼人地問道，目中的悲傷不減反多，這樣的目光看得慕燁離一陣不適。

“棋蒼，不在了……”他小聲說著，忽然覺得自己的腦中缺了一片記憶，空白一片的腦海，晃地他的眼睛生疼。

棋蒼是兩百年前妖都的君上，統治整個妖族，亦是年輕有為之人。他的母親乃是魅顏妖後，萬年之前掌管東南妖族的領地，因他早年喪父，所以其母魅顏亦是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統治整個妖族。

後來，東南妖族與北地妖族聯姻，欲要將整個妖族統一，對抗仙界。但是，就是因著聯姻，所以身被其所累的北地妖族之女，與東南妖族之子棋蒼成為兩地妖族大業的犧牲品，成為有名無實的假夫妻。

再後來，棋蒼對北地妖族之女日久生情，不能自控。好好的妖族江山，生生被他敗掉。維持妖都地維的妖心被盜，魅顏震怒，處死北地之女。化身妖心，耗盡修為。之後，棋蒼郁郁寡歡。再往後，便姻緣糾纏，最終卻也難逃耗盡修為，化作妖心的命運。

如今，維持妖族地維的最後一顆妖心，便是棋蒼所化，撐到現在，亦是靠了韶華的百般養護。拿著前來鬧事的魔頭的血，澆灌妖心，竟是能夠延長妖心的壽命，這對於韶華來說也是慰藉了。所以，眼前這樣的陣仗，慕燁離心上自是懂得了。

如今，妖都不過是沒有司令的空城，靠著妖司韶華維持，還不知能夠支持多久。

“說了這般多，不過是告知我棋蒼死了，既是這般，你的怒火當是對著魅顏妖後，委屈亦是應當對著她。這般激動地對我，我有何錯？”慕燁離虛弱說道，身上的鮮血依舊在流，嘴唇發白，臉色憔悴地可怖。

“因為！”她激動，話語哽在喉中沒有出來。良久，她垂下腦袋，再也沒有說話，半晌，唇邊笑意，擡眸，帶著嘲笑的語氣說道：“是君上天真了吧……”

說完，便頹廢地轉過身去，欲要進去不再理會慕燁離。

“莫走，說清楚事情，也許我有辦法也說不定……”慕燁離強撐，雖是虛弱的語氣，話語卻是不容置疑的。

“事情的真相……就在你的身上。”韶華轉身，篤定的目光望著慕燁離。他目中稍顫，當是自己造的事情太多，許是當初討伐妖界之時，留下的孽事也說不準。

眼下，韶華既是這般說，那就隨她便是。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在這裏糾結過去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要保護阿陌，不能讓她掉進任何人的陷阱，直到她完成自己的願望。

“若是就在我身上，等我事情辦完，你想怎樣隨意處置即可。但是，現在，恐怕不論你願不願意，我已經是你妖都的妖君了。以後，你要聽命於我。”他毫不退讓，滿是火焰的眸色闖進韶華的眼中，韶華一顫，驚訝之間，那種震懾卻容不得她說出半個不字。

說完，慕燁離不管身邊的眾人，直接徑直進去。走進妖都之內的血靈殿，青絲飛揚，決絕又不能阻攔。

韶華雖是不敢說什麽，但是她心上亦是明白。眼前的男人從前是仙界的第一戰將，雖然已經成為墮仙，法術必是不在如今天玄山仙尊懷禦的之下，如此，妖族崛起的希望自是有的。她這樣想著，心上不由暗暗喜悅。但是轉過頭再去想，眼前的人，本就是仙界的人，所謂的提防，不能不有。

她正思考，慕燁離似乎能夠看透她的心思一般，啟口說道：“你莫要多想，若是我真的要將這妖界滅掉，現在可是不費吹灰之力。到這裏，自有我的道理。”

聲音久久在血靈殿回蕩，韶華的心頓時安穩了不少。但是，卻依舊不能完全地信任眼前的慕燁離。

這邊，慕燁離已經坐上妖都帝君的位置，身上的忘憂劍傷，亦是被韶華，用妖族的回靈丹醫好大半。另一邊，懷禦因為飲了岐山符子若密釀的瓊漿，已經昏昏沈沈睡了三個月。

雲之陌每日都會幫著他，擦擦臉，擦擦手。這樣醉酒的狀態，她還是頭一次見。因著她年紀小，看到這樣的師父著實擔憂又害怕，可是，蘇巖真人又說沒有事情，都是常事，心間，便也沒了那般多憂心，安安心心地練劍，努力提高質量，那個埋在心中許久的願望，逐漸被記起來。

是日，她在天玄閣中練劍，起勢，飛舞，高潮，落下，一朝虹落西山，漂亮收劍。

“看來進步不小，之陌丫頭真是可教，怎麽一夜之間便如此厲害了？”懷禦靠在門框上，剛剛醒來的模樣，還在打著呵欠。

“師父，我還以為，你還要睡上三個月呢！”雲之陌收了劍，跑過來，笑嘻嘻地望著眼前的懷禦說道。

“三個月？我睡了三個月？”懷禦驚訝，看看外頭的日頭，又掐指算了算，半晌，面上才浮現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記重掌落在頭上，接著繼續說道：“壞了！之陌丫頭，這三個月發生了什麽？”

雲之陌思量，良久之後，說道：“沒有什麽事情，聽寒曜師兄說，妖都新君上任，要弟子們打起精神，修習術法，不能讓妖族乘了機。”

“新君……妖都……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懷禦悔恨道，他使勁兒不停地拍著腦門兒，看樣子似乎已經知曉現在的情勢。

接著，他忽地一滯，腦袋靈光，接著說道：“之陌丫頭，你莫要告訴蘇巖師兄我已經醒了，你在這裏給我打掩護，我去去就回！”

說完，他便揮揮衣袖，準備捏訣喚雲。

“站住！你還想去哪裏？”嚴肅的聲音響起，擡眸而望，蘇巖已經立在天玄閣外，一臉鐵青地望著懷禦。

“師兄呀，您怎麽來了？我這，我知道不該喝這般多的酒，我下次不這樣了……”懷禦賠笑道。

“我不是說這個！你知道我說的什麽，你來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你不是早就知道燁離離開斷妄塔了？天玄山是怎樣的地方，有人私闖卻查不到，除了他燁離，還有什麽人？”

蘇巖嚴肅地追問著，一連串的問句，讓懷禦垂下腦袋再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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