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小姐家的事，在下不便置喙，告辭。”寧歸淡漠而又疏離地看著眼前這個猶如地獄修羅般的少女，明明笑得無害，卻可以做出最殘忍的事。

寧歸對於這一懲罰並沒有多少反對，起碼宋偉侮辱了他，這種人就該有人治治。

牽著百裏伏骨的手，寧歸轉身就走。這時因為這一鬧劇，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看足了熱鬧。

然而寧歸還沒走多遠，身後就傳來了宋偉的慘叫聲以及棍子落在肉體上的聲音。沒過多久，身後什麽聲音也沒傳來，只聽到有人嚷嚷著“打的好”、“流血了”。

不知走了多久，身邊的人流熙熙攘攘，明明很是喧囂的街道卻有種恍如隔世的味道。寧歸蹙了蹙眉，這才發現好像自從離開餃子館起，百裏伏骨一直安靜得出奇。

他低頭看去，只見自家小徒兒安安靜靜地跟在自己身邊，低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寧歸疑惑，低聲喚道：“骨兒，骨兒？”

喚了兩聲，百裏伏骨才擡起頭來，茫然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師父，怎麽了？”

“沒事，骨兒可是有心事？”寧歸沒有錯過她臉上的表情，自己護著的孩子，向來在自己面前藏不住心事。

果然，百裏伏骨又低下頭，掙紮許久才敢擡頭直視他的眼睛，“師父，那個漂亮姐姐說奴隸都是最低賤的，師父……師父會不會也會這麽覺得？”

寧歸一怔，突然失聲笑了起來，看著百裏伏骨眼裏的忐忑和不安，無奈道：“骨兒還不明白嗎？從為師把你帶回來起，就註定了不管你是什麽身份，為師都不介意。哪怕你是皇子王孫，路邊乞丐，亦或是戰奴身份，為師只知道你是骨兒，是為師的骨兒，這樣就足夠了。”

“謝謝師父。”百裏伏骨嘶啞著聲音，低低地說道。方才那漂亮姐姐在說到低賤的奴隸時，眼裏的嫌棄和鄙夷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原來在外人看來，擁有奴隸的身份竟然這麽低賤卑微，連人都算不上。若不是當年阿爹帶著阿娘逃出來茍且偷生過了幾年安穩日子，或許，她都無法來到這個世上，也無法遇到這麽好的師父。

寧歸眼裏劃過心疼，這麽脆弱敏感的人，竟要背負那麽多，真不知道當初那個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兩人一路沈默地回到了山上，中午也只是草草吃了點飯，百裏伏骨就去習讀醫書了。

寧歸在竹屋前站了許久，山上風大，每吹來一陣寒風，都凍的他瑟瑟發抖，可這樣的寒冷可以讓他更加清醒。

望著眼前這座不大的竹屋，腦海中浮現出百裏伏骨說過的話，或許只是這一片不到一畝的土地可以保障百裏伏骨不為外物所擾，給她僻出一片平靜安寧的天地。可是等她踏出了這裏，當她的身份被人知道，又會引來多少世俗的敵意？

寧歸不敢想下去，心是疼的，眼是熱的，可如今百裏伏骨的話已經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他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不在乎她的身份就可以保她無憂無慮。可他終究錯了，這個世上除了他，還有更多的人。

罷了罷了，這是她自己的命，他護不住的，他終究是錯了。

那天夜裏，寧歸披著披風，借著天上透過雲層灑下的朦朧月光，擺下了占蔔臺。寧歸盤膝坐在院子中央，雙目緊閉，沒過多久吹來一陣風，帶來了竹林裏的竹葉紛紛落在他面前。

寧歸睜開眼，看著眼前的一地竹葉，又擡頭看了看天空，原本被雲層遮擋的夜空露出些許星光。寧歸擡指掐算了一遍，見時辰一到，立即拾起地上的竹葉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個簡單的占蔔陣圖。

圖形雖然簡易，實則透著股神秘。寧歸又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星宿，動手移動了陣圖中的一片竹葉。然而此時天上的雲層突然加厚，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繁星明月。

突然地面狂風大作，猶如萬把尖刀割在寧歸的身上，刺骨地冷。寧歸的臉色猛地一變，雙手似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掌控，下意識地將竹葉陣圖擺成一個又一個陣圖，然後一遍遍推算。

然而在擺出最後一個圖形時，天上猛地炸響一道驚雷，寧歸的臉色猛地變得蒼白，嘴唇殷紅似血，一陣濃郁的香味從他的體內散發出來，彌漫在空氣裏。可他的手並沒有停，依舊在不斷推算。

夜空中的雷接連落下幾道，猙獰的閃電劃破天際，仿佛整座山都在顫動。寧歸的呼吸沈重了幾分，雙眼緊緊地望著天空的驚雷閃電，眼裏透著股令人心驚的執拗。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一道手臂粗的驚雷落在遠處的山上，寧歸掐算的手頓了頓，又接著在心裏默默推演起來。又是幾道驚雷落在周圍的山上，劈得山上的樹木濺起火花，風一吹，火勢本該加大，卻又奇跡般地熄滅了。

寧歸註意著周邊的動靜，心裏冷笑，與天鬥又如何？你老天終是不敢拿人世作為！

恰巧這時，百裏伏骨的房間裏本該熄了的燈又亮了起來。寧歸一驚，掐算的手猛地一停，一口氣血湧上心口，逼得他吐出一口血來。

而天空中的景象頓時消失，雷不再炸響，閃電不再落下，就連狂吹不止的風也停了下來，一切瞬間沈寂了下去。寧歸擦了擦嘴角的血，踢散了腳邊的竹葉，右手緊緊地攥在袖子裏，見百裏伏骨睡眼惺忪地推門出來，慘白的臉上掛上溫和的笑，“骨兒，怎麽起來了？”

“師父？”突然聽到師父的聲音，百裏伏骨一驚，揉了揉眼睛仔細瞧了瞧，確定站在院子裏的是寧歸之後才松了口氣，“師父怎麽還沒休息？這外面太冷了，怎麽還在這裏吹冷風？”

“為師睡不著，便出來走走。”寧歸笑了笑，走到百裏伏骨面前，替她緊了緊身上披著的衣服，催促道：“骨兒快去睡吧，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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