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的眸光越來越暗淡，呼吸也逐漸急促起來。白衣男子見狀，扔了手中的傘，不顧小女娃一身血汙與無力的掙紮，將她輕輕抱起，朝來時的方向走去。小女娃趴在他的肩頭，只覺得腦袋昏昏沈沈的，沒忍住睡了過去，鼻尖可以嗅到他身上的一抹暗香，模糊間聽見那人說：“從此以後，你便叫百裏伏骨。若是你憎恨這個世道，便用你自己的能力為百裏一族正名，免去百裏一族戰奴的禍害。”

小女娃，不，百裏伏骨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房間。房內的擺設很簡單，沒有多餘的東西，只有一些日常用品。白衣男子推門進來，見她呆呆地坐在床頭，雙目毫無焦距，不由得蹙眉道：“你既然跟我回來了，便也該放下從前了。”

百裏伏骨依舊沒有反應，雙目空洞得厲害，黑黢黢的眸子裏沒有絲毫光亮。白衣男子眉頭蹙得更緊了，走到床邊擡起她的手把了把脈，心裏疑惑：“奇怪，燒已經退了，怎麽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看來還要去翻翻醫書。”

說著，他轉身便要出去，卻發現衣袖被抓住了。他回過頭，便看到百裏伏骨空洞地雙眸直直地望著他：“我阿爹他們呢？”

“他們啊？”寧歸坐回床邊，輕嘆道：“他們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等很久以後你就可以去見他們了。不過現在還不行，你有你要做的事，等你做好了該做的事，你便可以去見他們了。”

“真的嗎？”百裏伏骨的眼裏透出絲絲亮光，然後又沈寂下去，“如果我做了該做的事，就可以去見他們。可是我要做什麽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麽做？”

“你以後就跟在我的身邊，我會教你醫術、謀略和占蔔之術。屆時學成以後，你想去哪裏都行。如今正逢亂世當道，群雄逐鹿，民不聊生，若是其中有一個大國能夠肩負起一統天下的重任，早早結束這一亂世，也算是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了。”寧歸說得很感慨，可眼角的餘光卻註意她臉上的表情。這孩子如今受了這般大的磨難，心智恐怕也會比平常孩子成熟些了。

“我不要天下太平，我只要見到我爹娘，見到我的族人不再死掉就行了。你教了我那些東西，我就可以做到這些嗎？”百裏伏骨眼裏的光芒一瞬間璀璨起來，毫無血色的小臉也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多了一絲生氣。

寧歸點點頭：“按理說是這樣的，你可想通了跟我學藝？”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百裏伏骨從被窩裏爬出來，猛地跪在床上，朝寧歸重重地磕頭。寧歸一怔，連忙將她拉起來塞進被窩裏：“行了行了，你還病著，趕緊躺下。我本不想收徒，只是不想浪費了這一身技藝，便想找一個有緣人傳給他。可如今你叫我一聲師父，我也不忍心拒絕，也罷，師父就師父吧。你記住，為師名諱寧歸，日後不可輕易在外人面前提起為師的名字，否則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徒兒記住了，謝謝師父。”百裏伏骨乖巧地點點頭，然後閉上雙眼，沒過多久便又沈睡了過去。寧歸摸了摸她的腦袋，目光透著些許柔和。那日他利用星象占蔔出承接他衣缽之人所在何方，於是日夜兼程地趕去業城郊外三十裏處，沒想到那裏竟是一片屍山血海，好在百裏伏骨自己推開屍體露出身影，否則他怕是要與她錯過了。

百裏伏骨睡到天色將黑才被寧歸叫醒，醒來喝了一碗粥，又被寧歸按回床上繼續躺著。她本不想如此麻煩師父，可她知道，如今只有師父是她的依靠了，她除了乖巧聽話，便不能再任著性子了。每每閉上眼，那副屍橫遍野的場景總是在自己的腦海裏回蕩，仿佛鼻尖還可以嗅到那腥臭的血腥味，難聞得令人作嘔。

寧歸見她將剛喝下的粥又吐了出來，不禁覺得無奈：“養個孩子怎麽就這麽難呢？你身體上的傷還未痊愈，不吃東西是撐不過去的。若是再覺得難受想吐，那就忍忍。”

說罷，他又端來一碗粥，餵給百裏伏骨喝下。或許是因為寧歸是一個人居住，對衣食住行也不太在意，所以熬出來的粥味道也是極其慘烈。百裏伏骨忍了又忍，終是沒有抱怨，而是忍住嘔吐的欲望，將整碗粥一點一點全都喝下。寧歸欣慰地放下碗，給她掖好被子，滿意道：“這下忍住了就行，下次再吃東西的時候就不怕嘔吐了。”

百裏伏骨睜著眼默默地看著眼前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師父，心裏實在不敢相信這樣一個謫仙似的人能熬出那樣的粥，真是難為他了。寧歸被她看得很是疑惑，以為她又不舒服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語道：“你可是又覺得哪裏不舒服了？若是覺得難受，便告訴為師，為師好對癥下藥。”

“師父。”百裏伏骨抿了抿唇，為難道：“師父，徒兒想喝好喝的粥。”

寧歸聞言，表情有一瞬的僵硬。過了半晌才尷尬地笑著解釋道：“為師一向不太註重這些，除了鉆研疑難之術，對做飯這一方面從不曾學過，如今能熬出粥來，也是為師自己摸索出來的。若你實在吃不慣為師煮的東西，為師明日便下山，去鎮上向酒樓裏的廚子討教討教。”

“不用了師父，阿娘教過徒兒如何做飯，以後徒兒可以替師父做飯。”百裏伏骨滿懷希望地看著寧歸。期待他點頭答應。寧歸輕輕一嘆，默默點頭：“也罷，以後做飯之事就交給你了。”

他知道，他的小徒兒定是擔心自己給他添麻煩，也不想成為他的累贅。寧歸在心裏暗暗點頭，如今收了個如此看重情義之人，於他而言是好事，可於她而言便可能成為她日後道路上的阻礙和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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