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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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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煉金山,延綿十餘座山頭。如今被開采使用的只在一處山谷,周圍五座山頭。五座山頭皆似得了帶瘡。一條深約丈許,寬約七尺的壕溝沿山脊繞五座山頭一周,其間高處遍布木塔崗哨,彼此護衛呼應。站在木塔之上,視野開闊,山裏山外一目了然。因著采礦取土,五座山頭被啃噬得面目全非,山林盡毀。各色礦渣亦堆滿附近山嶺溝渠,山溪從礦渣縫隙湧出,赫黑色的溪水緩緩向東,匯入小河,再入梁水。

谷口,高聳的木柵門緊閉。只能看見門裏三處豎起的木塔,每個塔頂四方亭中皆有兩名褐衣兵士,雙手虛搭弓箭,指向門口長長的車隊。

姜落坐於頭車之中,透過車窗薄紗往外窺視。車隊頭上幡旗上黑底黃紋,一只兇獸,獅口熊爪虎身魚尾。一夜間押運軍隊已換,卻不知這些官兵來自何處。

領頭一位中年千戶身披青銅戰甲,頭戴半盔,遮住小半張臉,下頜亂須未理。這千戶人雖邋遢,胯下駿馬卻是純種的大岳黑駿,毛色鮮亮,膘肥體健,顯是得了精心飼養。或是嫌棄守門的兵士手腳怠慢,那馬煩躁地運蹄蹬地,口中“哷哷”低嘶。那千戶從懷中掏出令牌揚手擲出,令牌飛過山門落進裏面。

馬前接待小官尷尬扭頭,“這、這、軍爺這般,我如何向主事大人交代?沒有令牌按律不得開門放行……”

未等他說完,那千戶罵道:“休再啰嗦!我管你如何,軍爺我人已押到,若你不收,我便拉回營裏,隨便如何處置。”說罷勒韁調轉馬頭,就要回程。

那小官嚇得追上去攔,“軍爺,萬萬不可啊,還請稍等片刻,我家大人已在路上,稍後便至!還請再等片刻!”,嘴上勸著卻不敢靠近,唯恐被那馬踢死。

正此時只聽山門裏落栓之聲,隨後木門“吱嘎噶”緩緩拉來,一位高大男子站在門內,滿臉怒容。他顯是匆忙趕來,雖呼吸平順,但墨巾下露出的額上沁著粗汗,臉頰一側仍餘了未擦凈的兩抹灰跡。此人正是煉金族現任族長車雖,剛過廿十的健壯青年。因煉金洞中炎熱,煉金士常年赤膊短褲,難得他特意換上一套合身的靛青短衫長褲,雖同色腰帶紮得有些倉促,衣襟未整。他的身材異常高壯,肩背寬闊,手臂粗壯,短衫袖口高高挽起,右臂上露出三只鏨金臂環,這正是煉金族長的信物,寓意三牲獻祭。

因世代鍛造冶煉,煉金一族多筋骨強壯,高大有力,膚色黑紅,眼睛微凸,內有血絲。車雖亦是如此。此刻因一時急怒,他的一雙暴眼,放出兇悍之光,令人不敢直視。

然此時守門小官卻如見救星,撩袍小跑迎上男子,躬身拜下,唯唯告罪,“車雖上師,小的無能,打擾大人正事,罪改萬死。只怪小的位低言輕,阡胥大人有事未歸,這位軍爺不能交割差事,還請上師過去與這位軍爺說明此事,莫勿了上師大人的大事。”

車雖身後,隨他出來的一位赤膊男子怒瞪他一眼,冷哼一聲,上前兩步,躬身呈與車雖適才撿到的令牌。車雖接過令簡,還未開口,那千戶先收住馬勢,橫馬於路當中,轉頭斜撇車雖,恥笑道:“我還道多麽金貴的人物,百請不出,原來也是個耽於美色的窩囊貨色。啐!”一口口水啐在馬前,車雖幾人皆是色變。

小官恐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緊張望向車雖,才要勸解,只聽“哢”一聲,車雖手上令牌碎成幾塊。他揚手將碎木朝那千戶坐騎擲出。他本臂力驚人,又曾稍做練習,盛怒之下,幾塊碎木竟似有飛鏢之勢。戰馬五感靈敏,揚蹄欲躲,然到底慢了半拍,一塊木碴匕首般刺入馬的側腹。

那馬享福太久,既受傷又受驚,嘯叫一聲,四蹄騰空,掉頭往後逃去。那千戶險被掀下馬去,屢屢收韁,奈何馬已驚瘋,完全不聽他的驅役。逃出數丈方聽見他不甘咒罵之聲。隨行兵士面面相覷,滯了一瞬,齊齊轉身,後隊變前隊,追隨長官而去。

按律,煉金一族不得擅自出山。車雖目送押送官兵離去,轉眸深看頭車帳簾一眼,利落轉身,粗喝道:“開門,送亡女入山。”

那小官如夢初醒,轉頭招呼接應諸人上去禦車。一陣忙亂之後,車隊終於再次驅動,七輛馬車依次駛入大敞的木門。

約一刻,車隊原路返回,小官上前一一掀簾上下仔細查過,空車無誤,方長籲一聲,暗自慶幸,幸好未出差錯,否則只怕大人回來無法交代。

山中一處小院,落英谷諸女共十人,圍站在一起。對面煉金山諸人卻有二十餘人。雖是男兒恬羞,仍不免有幾個心急的挨挨擠擠、探頭探腦。

姜落安靜站在姜田側後,被她護住大半身形,隔著帷帽細紗,偷偷打量周圍。據說上回因行婚亡女人數只有七人,煉金山頗為不滿。今日滿滿十位妙齡少女立於近前,也未見這位年輕族長展顏,莫非他一直是如此鐵面模樣。

車雖粗看了一遍對面諸女,問道:“她為何不摘下帷帽?”

姜田知他所指,從容答道:“她乃族長之女姚華,自幼體弱,路上又染了風寒,不可見風。”

話音未落,煉金山眾人中就有人按耐不住,低聲議論,“族長之女怎是個病女兒。瞧著這身量……”

“就是,完全不像啊!莫不是假冒……”

“大膽!”姜田忽然大喝一聲,手指人群中那多嘴的男子,厲聲斥道:“我族皆品貌高潔,行事磊落,豈容你這等小人詆毀!給我滾出去!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定然打得你跪地求饒,永生不忘!”

未想她忽然發難,餘人皆是驚詫。只車雖一張鐵面紋絲未動,順她所指看向後方那冒失男子。

“族長,我……”未等男子求饒,車雖已沈聲斥道:“出去,五日不準出洞。”

“族長……”那男子驚嚇之下還要分辯,已有左右男子架起他,往外就走,嘴上還勸道:“兄弟,快走吧,若耽誤了其他兄弟的好事,小心被揍!”

姜落這裏才松口氣,就聽人群中有人說道:“諸位,容在下說一句。”說話間一人閃出人群,卻是一位長衣文士。

姜田下意識伸手將姜落往背後攬緊些。那文士對車雖躬身作禮,從容說道:“上師大人,須知風寒初起之癥與時疫頗為相似,直此疫病多發之季,還是穩妥為上。莫如容在下替這位亡女切脈,以防萬一。”

這文士名晁臽,兩月前初至山中擔任醫士一職,擅醫時疫,頗有名望。因才治愈族中幾位兄弟的時疫,車雖亦對他信重。

姜田見車雖面露猶豫,暗自心急,遂佯怒道:“你是何人?好大的膽。我族姊妹豈容你隨意碰觸。車雖,你若敢答應,我姊妹幾人便立刻回程,絕不受此羞辱!”

她如此發作,煉金山眾人皆有些意外,紛紛望向車雖。車雖眸光一寒,朝姜田執手,鄭重說道:“阿姊勿要動怒。我對阿姊之心天地可昭,絕無輕漫之意。”轉向晁臽不禁帶了三分責備,“醫士不懂山中規矩,是我未提前告知之過。你以後休要再提診治一事。亡女醫術神奇,不容你質疑。”

晁臽神情微變,低頭思量片刻,說道:“如此,是在下多事了。然為保萬全,可否請這位亡女暫且單獨居住三日,待病情好轉再與眾位同住,族長以為如何?”

他雖是問車雖,卻轉頭看姜田。顯也是看清了主事是她非他。

姜田手臂被姜落暗掐一下,亦心中暗喜,狀若不耐地皺眉,勉強回道:“如此,就依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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