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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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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清晨,天色尚早,日頭還躲在雲層,不肯鉆出。

冷月帶錢阿姊來到她們常來的餛飩攤位,兩人要了一碗熱騰騰的吃食,正吃得興起,旁邊過來幾位衙差。

“店家,老樣子來一份!”為首的約摸三十開外,聲音洪亮。

那攤主瞧見他們甚是熱情招呼起來,沒一會兒幾碗熱騰騰的面食便出鍋,他趕緊端上前去,許是臉熟了,便也能聊上幾句。

“幾位這麽早出差呢還是一夜未睡?”

聞此,那幾個衙差嘆口氣,“您瞧咱哥幾個像是早起的樣子?”

他們雙眼布滿血絲,公服上又沾著些許汙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應當是忙了一夜未睡。

攤主也是明白人,道了幾句辛苦再次開口,“聽聞最近不太平,可有此事呀?”

衙差們面面相覷,將人拉近才壓低聲音道:“別說了,您瞧咱們兄弟幾個,每天在大獄裏忙得腳不離地,皇上整治吏治,上面好幾位仗著軍功貪墨都被下了獄,有旨意下來這兩天就要處決了!”

“還有呢,上頭傳來噩耗,說是劉伯溫大人故去了!”

“有人揭發是丞相派人做下的,只因當初劉大人向陛下諫言他不適合宰輔之位。”

“你沒瞧見這些天丞相跪在通政殿外請罪嗎!”

攤主面色悲愴,“哎,咱們不也就圖個安生日子。”

冷月側耳靜靜聽著,根據歷史知識,大抵知曉朝廷現在發生的一切。

明朝開國初期,朱元璋與劉伯溫商議內閣宰輔人選,有人推舉胡惟庸,劉伯溫直言此人就是一匹最埋汰的劣馬,不僅不能使車前行,反而容易翻車。

朱元璋本有意劉伯溫來擔此任,但他以年邁有恙告老還鄉。

其實在當時的政治漩渦中,劉伯溫此舉大有效仿前人避免兔死狗烹的下場而主動退隱。

於是,胡惟庸被提拔,作為朱元璋的左膀右臂,官至丞相位。

胡惟庸此人專斷獨行,不久後皇權與相權沖突日趨白熱化。當皇權受到威脅,朱元璋毫不猶豫以謀逆罪將其誅殺,丞相一職也由此退出了歷史舞臺。

但是,就在冷月數著日子見證歷史時,本該被殺的胡惟庸卻得以告老還鄉,關於劉伯溫的死,朝廷給出的結論是病死,與胡惟庸沒有關系。

歷史軌跡悄然發生著改變,冷月只覺心口堵得慌。

這天,她如往常一樣前去臨繡坊送花樣,錢阿姊挽著她的手臂嘰嘰喳喳數著手中各色樣本。

“這是喜上眉梢,瞧這喜鵲當真活靈活現。”

“這是花開富貴,這並蒂蓮寓意好呀!”

錢阿姊正說著,突然停滯,壓著嗓子湊近,“仙人,您瞧!”

在錢阿姊的心目中,冷月就是天上派來拯救她們的仙人,饒是一起生活了這麽些時日,她還是改不了口。

記得那一年剛來金陵城那會兒,錢阿姊精湛的紡織手藝才剛有用武之地,可是像她們的年歲,本該找個人家嫁了。

眼見媒婆找上門,阿姊急在心頭,她害怕自己辛苦鉆研的一身本事就這麽葬送,但卻只能躲在一側偷偷抹淚。

女兒家對這等事總是羞於啟齒。

是冷月往媒婆身旁一坐,“您說您保媒大半輩子,我想問問有多少女子成婚後還是為自己過活的?”

媒婆沒想到一個閨閣姑娘竟直接出面問出這樣的問題,一時啞口,但很快就板下臉,“喲喲喲,打哪兒來的小娘子,半分羞恥都不懂的!這是自己長得寒磣,拿話來堵人不是!”

冷月黑著臉,“同為女人,您張口閉口就是羞恥,男人們用那一套‘夫為天’的理論來約束困住女人,只為自己可以隨心而活,您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眼瞅著媒婆臉色不虞,冷月再次擲地有聲回懟:“咱們大石村出來的姑娘,一輩子只為自己打算,只為自己過活!咱們有自己的本錢,不依靠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

她來到錢阿姊的面前,“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沒什麽丟人的!”

這是錢阿姊第一次看到了一束光可以籠罩自己,有了冷月給的勇氣,她再沒什麽可擔憂,重覆了同樣的話回懟了媒婆。

而後,兩人笑著向外跑去,也是從這天開始後,錢阿姊原本沈悶的性子漸漸變得開朗活潑起來,只是她一直喚冷月為仙人。

著實令人頭疼。

冷月幾次三番讓她改口,但她說這世道於女子是束縛是災難,只有天上的仙人才能超脫世人規矩,她能帶她找到屬於自己的光。

如此,冷月便也隨她去了。

街頭,冷月順著錢阿姊指的方向,一隊押解犯人的囚車從東街迎面而來。

頓時,人群湧動。

領頭的官員騎著馬,一身墨色長袍,領口有些高,遮住了半張臉從冷月她們身旁打馬而過。

擦身離去之際,馬背上男子回過頭,目光停留在人群裏。

很快,隨著囚車靠近,人群讓出了道,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瞧見沒,剛剛過去的那個領頭的原是胡惟庸家的公子,聽說他被送進太子府當人質,皇上才放了人告老還鄉。”

“沒聽說胡家還有位公子的呀!”

“哎呀,你們怎麽會知道,我家表舅原是胡府管家,說是這位公子是一年前被認作的義子,他還說胡府原本就要滿門被斬了,都是這位公子獻了計策才保全了胡家!”

冷月不動聲色,眼角的餘光卻追隨策馬離去的黑色背影,竟是此人改變了胡惟庸的命運嗎!

轉眼又過去半個月,夏末秋至,金陵下了一場雨。

雨勢漸大,街上行人匆忙,不多會兒整條街便安靜下來,只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冷月站在鋪子後院的連廊裏,伸出手接住從屋檐話落的雨水,沒來由莫名有些心慌。

恰在此時,店裏的小廝跑來回稟,“掌櫃的,來了位貴客,需要您親自接待。”

冷月心裏詫異,什麽樣的貴客會在大雨天親自前來,按理,該是她們上門服務才是。

她面上不顯,囑咐小廝不得怠慢,自己進屋稍作整理才來到店鋪二樓一間雅室。

當她挽簾走近,才發現來此的是位男子,一身青色錦衣常服,背對著房門,正臨窗欣賞外頭時而打在窗邊的雨珠。

‘啪嗒’幾聲,雨水飛濺而出,砸落在那人的身上,男子也不惱,只是隨意地伸出手指沿著窗邊,將打濕的地方來回擦拭。

動作十分機械化。

“不知貴客臨門可是想裁剪秋衣?”冷月依著如今的時節推測。

男子沒有回身,語氣冷漠又疏離的“嗯”了一聲。

“還請貴客移步樓下挑選樣式和布料。”

冷月本著生意進門,好生伺候的態度,卻見男子擺擺手直接回絕,“不用,你看著辦吧,男女款式各十套,我過幾日再來取。這是定金!”

話落,留下一袋銀錢就準備離去。

男子側過身向著門外走去,不經意間,冷月瞥見男子的右臉,心中一驚。

一塊可怖的疤痕,凹凹凸凸,從眼角延至下顎,十分醒目。冷月被嚇到,忙埋下眼瞼。

須臾,她又懊悔不該以貌取人,自己表現得太過了。

“是不是很醜?”男子卻突然停下,聽不出任何情緒繼續道:“確實醜,倒於姑娘如出一轍!”

這話什麽意思?

難道是說自己臉上的大痦子?

也是,她在別人眼中又何嘗不是一個樣貌醜陋之人?冷月自嘲一笑,剛要躬身道歉,男子卻冷冰冰留下一句,“這樣很安全!”

冷月疑惑著再次擡眸時,只瞧見男子翩然離去的身影。

不多時,樓下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有人提前撐起了傘,畢恭畢敬將男子迎出了門。

屋外大雨嘩啦而下,冷月臨窗而望,男子被人扶上馬車卻突然回過身。

隔著雨幕,冷月還是瞧見了男子上翹的嘴角,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令她心頭一顫,總覺得這笑容有些瘆人。

當天,黑夜來得有些早。

黑沈沈的烏雲將天最後一絲日光也遮住,天陰得可怕,雨卻漸漸收住。

當黃大嬸喚冷月用晚膳時,冷月正倚在窗前打盹,她時而夢見校園血腥的那一幕,時而又聽見雪峰崖頂有人大叫雪崩的聲音。

最後,是她跌落山崖時模糊中似乎瞧見另一個身影......

這些畫面不斷交錯出現,冷月只覺頭重腦輕,迷糊中又沈沈睡去。

是何時醒得呢?

在這個沒有電子產品的朝代,又是一個沒有一絲光亮的雨夜,冷月只能憑借感知,她覺得大概是淩晨兩三點吧。

喚醒她的不是雷聲或其他什麽嘈雜聲,而是掌心的黑色卡片發出的藍光。

相對的,夜幕中遠處的山頭上籠罩著一層淡淡藍光,亦映照在女子的窗前。

冷月獨自起身,一種熟悉又令人不安的感覺游走在她身體內,本能的,她披上外衣直奔那道光而去。

此時,夜深人靜,周遭靜悄悄的,似乎連一點風也沒有,仿佛一切都失了生機,只剩遠處的那片朦朧感。

不知為什麽,她心裏迫切想要靠近它,女子提著一盞燈,微弱的燭光如夜間行走的鬼火,一步一跳躍。

很快便來到城門,奇怪的是,此時城門竟大開。

若換在平常,冷月必然會深思一番,好好的城門怎會沒有守衛?也沒宵禁?這也太奇怪了。

但這一次,女子的步子只是機械地向前邁進,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剛出城門,周遭一下亮了,無數火把照亮半邊天。

緊接著,湧出上百名士兵將她圍住,冷月這才如夢驚醒!

就在她仿徨不知所措之時,眼前的士兵列隊待命,身著一身玄色錦袍的男子來到女子面前,他眉粗臉寬,三十開外的年歲。

來人先是將女子上下打量幾番,滿眼狐疑,喝令一聲:“傳胡大人!”

很快,伴著一陣馬蹄聲,士兵們讓出了一道口子,待人靠近,冷月才發現竟是白天到店裏下單的那個醜陋男子。

“胡卿,你是不是搞錯了,天上的仙人臉上可沒有這麽大痦子!”

被喚作胡卿的男子下了馬,待他緩緩靠近冷月時,擡手便撕掉女子臉上的痕跡,對著身後的男子作揖道:“殿下,請看!”

如果說剛剛還處在迷糊中,現下如醍醐灌頂,顯然,她被人設計了!

而且來人身份不凡。

冷月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縱然在面對那名‘殿下’靠近時,她也是不卑不亢立於地,心想著眼前的男人究竟是朱元璋第幾個兒子。

依著年歲,太子朱標、二王朱樉、三王朱棡都有可能。

不多會兒,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雀躍,他向著冷月微微黔首,溫和了語氣,“姑娘受驚了。”

緊接著冷月便被‘請’進一輛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向城外而去,不知是不是大半夜折騰得厲害,冷月突然很困,昏昏沈沈便睡去。

再次醒來時天氣已經放晴。

她被安置在一間客房,房內空間不大,布置簡單,但一應用物皆是上品。忽而,一片清脆鳥兒聲傳進耳,冷月自榻上而起,臨窗而立,映入眼簾的大片林木,似乎因著一夜風雨,殘枝落葉遍地都是。

這是哪兒?

就在她打算出門弄個清楚,卻透過門縫瞧見數十士兵守在門外,她被囚禁起來。

冷月出不去,除了定時送飯食的婢女,再無其他人踏足,她試圖拍打房門與外面的人溝通。

“我說,各位大哥。你們就這麽守著也不是辦法,你們主子呢?”

無人理睬。

等待片刻,她又道:“餵!他既然設計請我來,何不出來當面一見!”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非法囚禁!”

“我說,你們是死人嗎!”

“說話呀!”

冷月從最初的叫囂,到後來的求饒,“好吧,各位大哥行行好,是不是該讓我給家裏送個信?”

她突然不見,黃大嬸她們肯定急壞了。

可是,即便她說得口幹舌燥,亦無人敢多嘴一句。

冷月就這麽在這裏呆了三天,期間她也曾試圖從婢女口中套話。

結果又是徒勞一場,這名婢女除了送餐和換洗衣物,決不會多說一句話。

這幾日,每天都會有暮鼓晨鐘,時不時還有沙彌們敲木魚誦經的聲音。冷月站在窗前向著遠處眺望,知曉身處在一間寺廟內。

這一日,天色尚早,冷月終於被請出了屋。

天邊雲霞一瀉千裏,十分瑰麗。被禁錮了幾天的人兒擡眼望向藍天,此時倒是無比懷念現代的網絡和手機。

即便不出門也能知曉天下事。

天曉得她這三天究竟有多無聊,幾乎掐著手指數著時間。

片刻後,來到佛寺大殿,一尊足有兩米高的佛像俯視著眾生。殿中一片肅然,不少沙彌跟著前頭的方丈正在做晚課。

似乎受到感染,冷月虔誠地來到佛像前叩拜了三下。

從前,她不信佛,也沒什麽值得她去祈禱渴求的,唯一遺憾的是父母沒能伴著她長大,那時她覺得只有懦弱的人才會將信念寄托在神靈的身上。

如今,她期望世間有神靈,至少這樣她能解釋身邊發生的詭異事件。

等她起身時,大殿一下就安靜下來,眾人皆退了出去。

陡然,一道洪亮渾厚的聲音響起。

“別人都說你是仙人下凡,看來也不盡其實。”一個穿著黑色錦衣常服的老者從大殿一側走出。

冷月觀其相貌,寒磣了些,不過一雙眼卻透著威嚴,冷月推測來人的身份。

須臾間,忙俯身行禮,“見過皇上。”

朱元璋見人十分冷靜又一下猜出他的身份,來了興致,“不錯,雖說朕不信你是仙人,卻也是個十分聰慧的女子。”

他將女子上下打量後,一臉嚴肅,“不錯!是你在天下指引著朕!不過朕實在好奇,你沒見過朕,又是如何看破朕的身份?”

冷月畢恭畢敬,回稟道:“很簡單,帝王之氣勢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這馬屁拍得帝王十分享用。

朱元璋的臉色緩和了些許,畢竟不管是不是仙人,能得到一個淩駕在自己認知之上的認可,那還是十分欣慰的。

冷月觀帝王之姿,其實很想說,歷史書上見到的畫像與本人出入不大,就這副尊容想不記得也難呀。

歷史記載,朱元璋高高的額頭,細長的眼睛,鼻梁較低,嘴唇略寬厚,顴骨突出,下巴比較大,十分具有可辨性。

對於冷月的身份,朱元璋毫不客氣地點破,“自古哪有仙人膜拜佛像一說?雖說你曾出現在天空中,也曾多次告誡朕,何為一國之君,但朕還是不信你是什麽仙人。”

聞此,冷月再次深深一拜,根據歷史知識,她知曉眼前的帝王農民出身,憑借自身的膽識和智慧在一眾人的擁護下建立了大明朝,說他雄才偉略一點也不誇張,但他脾氣不好,動不動就喜歡哢嚓哢嚓殺人。

冷月頓時後背冷汗沁沁,與這樣一位千古君王說謊,企圖蒙混過關的代價等同於自尋死路呀!

同樣,她於帝王自是不同,於王朝更是助力!

求小可愛敞開說說想法,好的壞的,來者不拒~~

有你們的建議我才能走得更遠呢!

(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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