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關燈
小
中
大
入魔
北地，軒轅宗。
刑室外的長廊裏，司空昱迎風而立，手捧一束月白色繡球花，等裏面的人審訊結束。
“吱呀”一聲，沈重鐵門後傳來刺鼻的血腥味，盲眼道士回頭，揚唇道：“軒轅宗主，你剩下的時間該歸我了吧。”
雌雄莫辨的“少年”眉眼輕動，用帕子把指縫的鮮血擦拭幹凈後才道：“離我遠點。”
她身上全然是不好聞的氣味，精致的湛藍色衣袍上濺滿斑斑血痕，連她喜歡的蘭草刺繡都沾了血，在袖口氤氳開，似花草泣淚。
可惜司空昱看不見，也不知道這樣的軒轅青城詭異卻又漂亮，惹得過路的弟子頻頻註目。
“審得如何？”司空昱問道，她後退一步，他就前進一步，半點沒有對待旁人時的潔癖和挑剔。
軒轅青城笑道：“那有何難？一群墻頭草罷了，連我祖父那樣自恃尊貴的人，如今都要在地上對我學狗爬，就為了換幾顆丹藥，何況是這些唯利是圖的長老？”
司空昱頷首：“可惜郁姑娘承不了你的好意。”
哪怕軒轅青城已經審出宗門內和宋陽勾結的長老，有一些證據能夠指控那道貌岸然的“君子”，也還是來不及了。
“其實她是對的。”軒轅青城眸色凝重：“即便有了證據，讓宋陽罪名加身又如何？死在他手裏的都是微不足道的人，沒有人會為了螻蟻出頭。”
“除了郁歲。”
既然司法不公，律條無法申冤，為什麽不能以惡制惡？
“倒是你那位新交的朋友……”軒轅青城頓了頓：“他的命運如何？”
司空昱是名優秀的道士，算卦一流，昨夜又起了幾卦，只是越算，生機越渺茫。
“賀蘭安啊，”他嘆息一聲：“簽文是這樣寫的。”
——卦卦不得生，吾命換吾愛。
郁歲如願吃到了糖。
少年的吻柔軟，溫和清冽，是比糖還要令她心動的東西。
在萬劍齊發之際，在正道修士嫉惡如仇的目光中，賀蘭安不疾不徐，伸手輕扣她下頜，獻上一吻。
死去的心臟仿佛又活了過來，在胸腔劇烈跳動，這一瞬間，郁歲聽不到周圍的紛擾，看不到危險和殺戮。
世界小到只剩你我。
“就當是我貪心吧。”少年人的吻是淺嘗輒止，是虔誠又憐惜，是害怕沒有來生的最後一次放縱。
郁歲讀懂了他眼底的眷戀，似乎是明白他要做什麽，她慌張道：“賀蘭安，我不要你還。”
“你走。”
“走得遠遠的。”
她難得這般失控，連唇瓣都有些顫抖，可是來不及了，賀蘭安的出現就像一場絢麗的煙火，她能看見他的綻放，卻阻止不了他的消亡。
聚攏的雲層裏傳來一聲悶響，在驚雷聲中，少年把她救下誅仙臺，抱在懷中。他護著她往前走，沒有回頭，卻用靈力摧毀了誅仙柱，如此宣判她無罪。
相較於魔修，正道修士要更怕死，人未到劍先至，無數柄長劍寒光凜凜，從天而降，劍陣如劍雨。
他們走不出去。
賀蘭安似乎也並不想走出去，他把懷裏的人護得很好，哪怕又自找了一身傷痛，整個人如浸在血水裏，也沒有讓一柄劍碰到郁歲的發絲。
他也不過是具單薄的血肉之軀，卻為她鑄就了最堅硬安全的壁壘，隔絕了所有惡意。
郁歲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眼淚像是不聽話，拼命往外流，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靈力流逝，面色如霜雪，慘白到令人心驚。
終於，少年體力不支，單膝跪地，他再次撐起薄弱的結界，把她放下，勉強揚起唇角道：
“我也只能陪你到這裏了。”
賀蘭安話落，擡起青筋隱現的手掌，憑空幻化出一枚透明的晶體，形狀和大小像端午時的三角粽子，很難想象這就是魔脈。
他讓晶體飲滿了自己的血，緋色的晶體慢慢變小，縮至水滴狀。
郁歲拼命搖頭。
賀蘭安卻不再遲疑，手掌翻覆，把世人渴求又畏懼的東西打入少女額心。
“郁歲，入魔吧。”
“世人欺你，辱你，那就以牙還牙，做掌握生殺予奪的人。”
少年的嗓音越來越輕，像稍縱即逝的雲霧，連同他的身影都漸漸消散。
郁歲伸出手去抓，卻只留住一捧細砂，風一吹就散了。
他像塵煙，歸隱於天地間。又似乎是化作了驚雷後的急雨，朝她撲面而來，讓她的心臟像被淹在水裏，透不過氣。
——賀蘭安死了。
郁歲還未來得及悲痛，身體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斷骨重生的聲音清脆，咯吱作響。與此同時，她身上的鞭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原如初，光潔到連一絲疤痕都沒留。
原本的疼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筋脈裏源源不斷的靈氣湧動，她似乎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不會疼，不會死。
那些原本還想殺她的正道修士都望而卻步，在不遠處試探。
最先發現郁歲異樣的還是謝瑯，或許是因為魔脈入體，又或許是因為賀蘭安逝世，他原本施加在少女身上的封印得以解除。
郁歲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少女的容貌本就偏艷麗，只是氣色蒼白顯得清冷易碎，如今卻是明媚得不可方物，她額間印記似花鈿，唇色殷紅，像盛世裏雍容華貴的牡丹。
漂亮之餘，透著一股邪意。
謝瑯垂眼嘆息，到底是入魔了。
青年額間的朱砂黯淡，仿佛是種諷刺，無論他做什麽，如何掙紮，夢裏預見的事都不會改變。
他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
上天給了他預知未來的悲憫之心，卻沒有給他改變未來的能力，留給他的全是清醒的痛苦。
同樣痛苦的還有江隨。
在他眼中，郁歲代表著反抗與希望，他自己是個沈溺過去爛透了的人，所以格外羨慕她身上的勇氣和朝氣。
他總想著郁歲那麽勤勉刻苦，那麽寧折不屈，總該讓她贏一次。
可是上天啊，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麽，你怎麽把一個好好的劍道天才逼得入了魔。
雨意潮濕，江隨沒忍住輕咳起來。過去欠的債總是要還的，因為施展禁術而帶來的反噬日漸明顯，他也不知道這具殘軀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著郁歲贏一次。
他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入魔好啊，這破爛修真界就該有人整治，總好過師姐妘妙，獻祭死得不明不白。
江隨松開掩唇的手，低頭一看，掌心是咳出的鮮血，泛著褐色，怎麽看都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他臉上不羈的神情收斂了幾分，轉身默默離開，心想就是死外邊也好過待在這吃l人的地方。
他又想起了師姐，想起她曾說過：一旦正義變得偏激，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呵。”他輕笑一聲，心如冷雨。
“二師叔，你還好嗎？”
少女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郁妙撐著傘，踮起腳似乎要替他遮風擋雨，送他一程。
“我沒事。”他摸了摸她的發頂：“去你師父那邊，這群人殺紅了眼，口口聲聲懲惡揚善，不過是用正義為劍，行私心所想之事，你呀，別被誤傷了。”
郁妙乖巧點頭，回到裴如影身後，卻還是忍不住看向遠處。
那裏，被正道修士合力圍堵的漩渦中心，有她的親人。
郁妙很少叫那個人姐姐，年少時甚至覺得不修邊幅、不像女子的郁歲很丟臉，後來，她又無比羨慕她不服就幹、不肯彎腰的模樣。
郁妙咬著唇，眼眶泛紅。
不知是難過郁歲只有一個人，還是因為她心裏悄悄暗慕過的少年死得無影無蹤。
如果賀蘭安還活著，肯定不會讓郁歲一個人獨自面對滿世界的惡意吧。
郁妙深吸口氣，扔了傘握起劍，想往那邊去，卻被裴如影抓住手臂，他寒聲呵斥道：
“不要過去，她已經不是你的師姐了。”
入了魔，就是正邪不兩立。
郁妙怔住，腳步好像失去力氣，心裏難過的情緒似潮湧，久不停息，她頭一次甩開師父的手，對這個一直以來令她又敬又怕的男人道：
“她是。”
即便被昀天宗除了名，不是師姐，那也是我的姐姐，是在玄真秘境裏拼了命救我的姐姐。
你們不要她了，我要。
郁妙話落，頭也不回，她其實是害怕的，也有些後悔如此大逆不道，可人這一輩子，總要勇敢一次，去追求自己認為對的。
——這是師姐告訴她的道理。
郁妙緊握著劍，任由雨水打濕薄衫，往風浪中心走去。
雨下個不停，那邊僵持的局面也有了變化，不知是哪個修士突然出手，朝著枯坐在原地的少女刺出一劍。
也是這一劍，打破了平靜。
郁歲穿著發白的囚衣，被劍刺中的肩胛往外滲血，鮮紅的液體被雨一淋氤氳開來，像肩上繡了枝海棠。
她收攏手指，握上劍刃，面不改色地拔了出來，漆黑的眼珠冰冷得像埋了一座雪山，死死盯著出劍之人。
這人她認得，是許久以前，想玷汙秋意和夏夢，卻被她斬了左臂的一名男弟子。
冤家路窄，真是巧啊。
郁歲感覺不到疼痛，肩上的血肉又迅速愈合，仿佛這一劍從未發生。
男弟子畏懼了，郁歲卻沒有給他逃跑的機會，她輕易奪過他手中的劍，反手一挽，劍氣與靈力激蕩，瞬間劃破了他的喉嚨。
“我最後悔的事，是當初沒有殺了你。”郁歲居高臨下看著頭身分離的人，嗓音淡淡道。
鮮血在雨水中涓流成河，強烈的視覺沖擊讓其他人感同身受，下意識出劍，合力圍剿她。
郁歲彎腰笑了起來。
若說她與死了的這人還有仇怨，他殺她情有可原，那與其他人就是完全毫不相關，他們僅僅因為害怕，就妄想來殺她。
那便一起死吧。
地獄太冷，人多才熱鬧。
總不能只有她一個人失去所愛，一個人飽嘗這樣的痛苦吧。
郁歲的眼珠隱約泛著猩紅，是他們害死了賀蘭安，害死了這個世上唯一的，不分緣由愛著她的人。
那個人並不知曉……
他是她沒有力量也想守護的人。
郁歲：你別怕，我多送幾個下去陪你。
賀蘭安：6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北地，軒轅宗。
刑室外的長廊裏，司空昱迎風而立，手捧一束月白色繡球花，等裏面的人審訊結束。
“吱呀”一聲，沈重鐵門後傳來刺鼻的血腥味，盲眼道士回頭，揚唇道：“軒轅宗主，你剩下的時間該歸我了吧。”
雌雄莫辨的“少年”眉眼輕動，用帕子把指縫的鮮血擦拭幹凈後才道：“離我遠點。”
她身上全然是不好聞的氣味，精致的湛藍色衣袍上濺滿斑斑血痕，連她喜歡的蘭草刺繡都沾了血，在袖口氤氳開，似花草泣淚。
可惜司空昱看不見，也不知道這樣的軒轅青城詭異卻又漂亮，惹得過路的弟子頻頻註目。
“審得如何？”司空昱問道，她後退一步，他就前進一步，半點沒有對待旁人時的潔癖和挑剔。
軒轅青城笑道：“那有何難？一群墻頭草罷了，連我祖父那樣自恃尊貴的人，如今都要在地上對我學狗爬，就為了換幾顆丹藥，何況是這些唯利是圖的長老？”
司空昱頷首：“可惜郁姑娘承不了你的好意。”
哪怕軒轅青城已經審出宗門內和宋陽勾結的長老，有一些證據能夠指控那道貌岸然的“君子”，也還是來不及了。
“其實她是對的。”軒轅青城眸色凝重：“即便有了證據，讓宋陽罪名加身又如何？死在他手裏的都是微不足道的人，沒有人會為了螻蟻出頭。”
“除了郁歲。”
既然司法不公，律條無法申冤，為什麽不能以惡制惡？
“倒是你那位新交的朋友……”軒轅青城頓了頓：“他的命運如何？”
司空昱是名優秀的道士，算卦一流，昨夜又起了幾卦，只是越算，生機越渺茫。
“賀蘭安啊，”他嘆息一聲：“簽文是這樣寫的。”
——卦卦不得生，吾命換吾愛。
郁歲如願吃到了糖。
少年的吻柔軟，溫和清冽，是比糖還要令她心動的東西。
在萬劍齊發之際，在正道修士嫉惡如仇的目光中，賀蘭安不疾不徐，伸手輕扣她下頜，獻上一吻。
死去的心臟仿佛又活了過來，在胸腔劇烈跳動，這一瞬間，郁歲聽不到周圍的紛擾，看不到危險和殺戮。
世界小到只剩你我。
“就當是我貪心吧。”少年人的吻是淺嘗輒止，是虔誠又憐惜，是害怕沒有來生的最後一次放縱。
郁歲讀懂了他眼底的眷戀，似乎是明白他要做什麽，她慌張道：“賀蘭安，我不要你還。”
“你走。”
“走得遠遠的。”
她難得這般失控，連唇瓣都有些顫抖，可是來不及了，賀蘭安的出現就像一場絢麗的煙火，她能看見他的綻放，卻阻止不了他的消亡。
聚攏的雲層裏傳來一聲悶響，在驚雷聲中，少年把她救下誅仙臺，抱在懷中。他護著她往前走，沒有回頭，卻用靈力摧毀了誅仙柱，如此宣判她無罪。
相較於魔修，正道修士要更怕死，人未到劍先至，無數柄長劍寒光凜凜，從天而降，劍陣如劍雨。
他們走不出去。
賀蘭安似乎也並不想走出去，他把懷裏的人護得很好，哪怕又自找了一身傷痛，整個人如浸在血水裏，也沒有讓一柄劍碰到郁歲的發絲。
他也不過是具單薄的血肉之軀，卻為她鑄就了最堅硬安全的壁壘，隔絕了所有惡意。
郁歲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眼淚像是不聽話，拼命往外流，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靈力流逝，面色如霜雪，慘白到令人心驚。
終於，少年體力不支，單膝跪地，他再次撐起薄弱的結界，把她放下，勉強揚起唇角道：
“我也只能陪你到這裏了。”
賀蘭安話落，擡起青筋隱現的手掌，憑空幻化出一枚透明的晶體，形狀和大小像端午時的三角粽子，很難想象這就是魔脈。
他讓晶體飲滿了自己的血，緋色的晶體慢慢變小，縮至水滴狀。
郁歲拼命搖頭。
賀蘭安卻不再遲疑，手掌翻覆，把世人渴求又畏懼的東西打入少女額心。
“郁歲，入魔吧。”
“世人欺你，辱你，那就以牙還牙，做掌握生殺予奪的人。”
少年的嗓音越來越輕，像稍縱即逝的雲霧，連同他的身影都漸漸消散。
郁歲伸出手去抓，卻只留住一捧細砂，風一吹就散了。
他像塵煙，歸隱於天地間。又似乎是化作了驚雷後的急雨，朝她撲面而來，讓她的心臟像被淹在水裏，透不過氣。
——賀蘭安死了。
郁歲還未來得及悲痛，身體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斷骨重生的聲音清脆，咯吱作響。與此同時，她身上的鞭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原如初，光潔到連一絲疤痕都沒留。
原本的疼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筋脈裏源源不斷的靈氣湧動，她似乎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不會疼，不會死。
那些原本還想殺她的正道修士都望而卻步，在不遠處試探。
最先發現郁歲異樣的還是謝瑯，或許是因為魔脈入體，又或許是因為賀蘭安逝世，他原本施加在少女身上的封印得以解除。
郁歲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少女的容貌本就偏艷麗，只是氣色蒼白顯得清冷易碎，如今卻是明媚得不可方物，她額間印記似花鈿，唇色殷紅，像盛世裏雍容華貴的牡丹。
漂亮之餘，透著一股邪意。
謝瑯垂眼嘆息，到底是入魔了。
青年額間的朱砂黯淡，仿佛是種諷刺，無論他做什麽，如何掙紮，夢裏預見的事都不會改變。
他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
上天給了他預知未來的悲憫之心，卻沒有給他改變未來的能力，留給他的全是清醒的痛苦。
同樣痛苦的還有江隨。
在他眼中，郁歲代表著反抗與希望，他自己是個沈溺過去爛透了的人，所以格外羨慕她身上的勇氣和朝氣。
他總想著郁歲那麽勤勉刻苦，那麽寧折不屈，總該讓她贏一次。
可是上天啊，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麽，你怎麽把一個好好的劍道天才逼得入了魔。
雨意潮濕，江隨沒忍住輕咳起來。過去欠的債總是要還的，因為施展禁術而帶來的反噬日漸明顯，他也不知道這具殘軀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著郁歲贏一次。
他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入魔好啊，這破爛修真界就該有人整治，總好過師姐妘妙，獻祭死得不明不白。
江隨松開掩唇的手，低頭一看，掌心是咳出的鮮血，泛著褐色，怎麽看都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他臉上不羈的神情收斂了幾分，轉身默默離開，心想就是死外邊也好過待在這吃l人的地方。
他又想起了師姐，想起她曾說過：一旦正義變得偏激，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呵。”他輕笑一聲，心如冷雨。
“二師叔，你還好嗎？”
少女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郁妙撐著傘，踮起腳似乎要替他遮風擋雨，送他一程。
“我沒事。”他摸了摸她的發頂：“去你師父那邊，這群人殺紅了眼，口口聲聲懲惡揚善，不過是用正義為劍，行私心所想之事，你呀，別被誤傷了。”
郁妙乖巧點頭，回到裴如影身後，卻還是忍不住看向遠處。
那裏，被正道修士合力圍堵的漩渦中心，有她的親人。
郁妙很少叫那個人姐姐，年少時甚至覺得不修邊幅、不像女子的郁歲很丟臉，後來，她又無比羨慕她不服就幹、不肯彎腰的模樣。
郁妙咬著唇，眼眶泛紅。
不知是難過郁歲只有一個人，還是因為她心裏悄悄暗慕過的少年死得無影無蹤。
如果賀蘭安還活著，肯定不會讓郁歲一個人獨自面對滿世界的惡意吧。
郁妙深吸口氣，扔了傘握起劍，想往那邊去，卻被裴如影抓住手臂，他寒聲呵斥道：
“不要過去，她已經不是你的師姐了。”
入了魔，就是正邪不兩立。
郁妙怔住，腳步好像失去力氣，心裏難過的情緒似潮湧，久不停息，她頭一次甩開師父的手，對這個一直以來令她又敬又怕的男人道：
“她是。”
即便被昀天宗除了名，不是師姐，那也是我的姐姐，是在玄真秘境裏拼了命救我的姐姐。
你們不要她了，我要。
郁妙話落，頭也不回，她其實是害怕的，也有些後悔如此大逆不道，可人這一輩子，總要勇敢一次，去追求自己認為對的。
——這是師姐告訴她的道理。
郁妙緊握著劍，任由雨水打濕薄衫，往風浪中心走去。
雨下個不停，那邊僵持的局面也有了變化，不知是哪個修士突然出手，朝著枯坐在原地的少女刺出一劍。
也是這一劍，打破了平靜。
郁歲穿著發白的囚衣，被劍刺中的肩胛往外滲血，鮮紅的液體被雨一淋氤氳開來，像肩上繡了枝海棠。
她收攏手指，握上劍刃，面不改色地拔了出來，漆黑的眼珠冰冷得像埋了一座雪山，死死盯著出劍之人。
這人她認得，是許久以前，想玷汙秋意和夏夢，卻被她斬了左臂的一名男弟子。
冤家路窄，真是巧啊。
郁歲感覺不到疼痛，肩上的血肉又迅速愈合，仿佛這一劍從未發生。
男弟子畏懼了，郁歲卻沒有給他逃跑的機會，她輕易奪過他手中的劍，反手一挽，劍氣與靈力激蕩，瞬間劃破了他的喉嚨。
“我最後悔的事，是當初沒有殺了你。”郁歲居高臨下看著頭身分離的人，嗓音淡淡道。
鮮血在雨水中涓流成河，強烈的視覺沖擊讓其他人感同身受，下意識出劍，合力圍剿她。
郁歲彎腰笑了起來。
若說她與死了的這人還有仇怨，他殺她情有可原，那與其他人就是完全毫不相關，他們僅僅因為害怕，就妄想來殺她。
那便一起死吧。
地獄太冷，人多才熱鬧。
總不能只有她一個人失去所愛，一個人飽嘗這樣的痛苦吧。
郁歲的眼珠隱約泛著猩紅，是他們害死了賀蘭安，害死了這個世上唯一的，不分緣由愛著她的人。
那個人並不知曉……
他是她沒有力量也想守護的人。
郁歲：你別怕，我多送幾個下去陪你。
賀蘭安：6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