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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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刺
沈沅坐肩輿至宮門，之後換乘雒車離宮。
前有羽林軍開道，後有儀仗跟隨。
終於出了宮，沈沅唇角忍不住上翹。她手撫小腹，盼望等起亂子時，不要傷到她腹中孩子。
貴妃儀仗離皇宮越來越遠，直至上了永安大街。
儀仗沿著永安大街前行，沈沅心裏又傷感起來，今日見過爹娘，還不知哪日才能再見。雖然這次娘親的病，應當是三姐的手筆，但娘親的身子確實也弱，這次必然也要為自己傷心。
嬌生慣養十七年，一朝進宮，不能盡孝，反而叫他們擔心。如今她又要行一招險棋，還不知來日如何，沈沅眼眶微紅，想著今日定要多寬慰爹娘一番。
再想到她自己，雖然和三姐商議得萬無一失，但此後她將要遠離京城，去她兩世都未曾到的遠方，心裏難免忐忑。
儀仗快到沈家所在巷口，雒車不便進巷，沈沅要在巷口換坐肩輿回家。
雒車停下，沈沅剛準備下車，忽聽身後一陣巨響，伴隨著慘叫哀嚎之聲，馬匹受驚，拉著雒車往前狂奔。
“娘娘！”玲瓏和常月一左一右將沈沅護住，三人的身子往後貼住車壁。沈沅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小腹。
沈沅心下大駭，這絕不是她三姐安排的人，剛才那聲響定是火藥，三姐不可能在城中用火藥，那會傷及無辜。且她們的計劃是回宮途中而不是現在！
是有人真的要殺她！
雒車顛簸狂奔不止，車外羽林軍大呼：“有刺客！保護娘娘！”“有刺客！”
玲瓏和常月兩人用身子護著沈沅，沈沅來不及多想，顫抖著拆頭上的鳳釵，再去脫身上繁覆拘束的朝服，她用脫下的衣物護在身前。她要尋機會逃跑不能叫這些物件礙事。
馬匹仍在嘶吼往前奔，雒車顛簸不止，沈沅沒聽到有人禦馬的聲音，這會兒車馬已經失控，沈沅感受到玲瓏和常月都在發抖。
沈沅也怕，但是她要鎮定，因為爹和三姐肯定會救她的！他們就在這附近，家中有府兵，三姐手下有巡防營。
“娘娘！”沈沅隱約似乎聽到三姐的聲音。
“玲瓏、常月，不怕，沈將軍會救我們。”沈沅堅定說道。
“娘娘！”隨著馬蹄聲和呼喊聲靠近，沈沅確定是沈清追上來了。
就在這個當口，沈沅忽地又聽到許多雜亂的腳步聲與呼喊聲。
“替天行道！殺妖妃！”
“替天行道！殺妖妃！”
“殺妖妃！”
這也不是沈沅和沈清約好的口號！刺殺她的人分了好幾撥！
“奪！”、“奪！”兩箭射在車廂上，玲瓏和常月嚇得尖叫出聲，但還是擋在了沈沅身前。
有弓箭手，若是他們射中馬匹，她們就更危險了！
“奪！”
“奪！”
又是連續的箭射在車廂上！緊接著沈沅又聽到“嘭”得一聲，應該是有人跳到了車上！
沈沅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又讓兩個宮女往一邊讓。她們兩人除了做肉盾，毫無用處。倒是沈沅自己，習過武，練過箭，耍過飛刀！
若是有人開車門殺進來，她沈沅必反殺之！
只聽車前一聲慘叫，車身一輕，剛才上來的人又被殺下去了。
一定是三姐來救她了！沈沅短刀緊握，讓自己鎮定。
廝殺聲離沈沅越來越近，“殺妖妃”和“保護娘娘”的聲音夾在一起，兵刃相見的聲音頻頻傳來。
忽地，沈沅又感覺到有人上了車，且聽到了禦馬的聲音。
車們從外頭被打開，玲瓏和常月把沈沅護在身後，只見一個包裹飛了進來，車門又迅速關上。
馬很快就被控制住了，車速慢下來，但廝殺聲，慘叫聲仍不絕於耳。
上車的是三姐的人！
沈沅忙打開包袱，裏頭是三身男裝，三雙草鞋，三塊包頭的頭巾，還有一塊黑炭。
“快換！”沈沅對玲瓏、常月兩個道。
三人不敢耽擱，立馬更換身上的衣服，用頭巾把頭一包，又用黑炭吧臉塗花了。
“四姑娘，坐穩了！”沈沅忽然地聽到車前的聲音傳來，沈沅心下一喜，叫她四姑娘，定然是沈家人。
前方之人話音剛落，車速就又開始加快，沒多久，沈沅就聽到周遭的聲音變小，將廝殺聲甩在身後。
就在沈沅覺得安全的時候，車速又慢下，只聽車外腳步聲慌亂，似乎又來了一波人。
“殺妖妃！”“殺妖妃！”“殺妖妃！”
還有人！沈沅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
就在這會兒，車停了，車門再次被打開。
“四姑娘，下車，自己人！”
沈沅這才認出來救自己的人的誰，他是三姐的好友，曾經想求娶三姐，在得知三姐不嫁人之後，與三姐成為至交，沈沅喊他雲二哥。
沈沅一刻都不耽擱，立馬下了車。下車後，她立馬發現她和這些刺殺的人穿著一樣的衣服。
“快走。”雲二哥護著沈沅，閃進巷子裏。
“殺妖妃！”沈沅身後，那些“刺客”們拿著刀朝雒車瘋狂地砍去，馬匹嘶鳴，雒車繼續狂奔，血滴了一路……
沈沅轉進小巷，進了一戶人家，這人家一派喜慶，似乎要辦喜事。沈沅幾人一進門，就被迎了進去。
沐浴，易容，梳妝，穿嫁衣，沈沅成了這家的四姑娘，即將遠嫁江南。玲瓏和常月驚魂未定，兩人稀裏糊塗地被也被易容，打扮一番，帶到了沈沅面前。
玲瓏兩人一時沒認出沈沅來，直到沈沅開口道：“是我。”
“娘娘？”玲瓏和常月驚訝道。
“從今日起，要喊四姑娘。”沈沅道。
玲瓏和常月不明白，沈沅嘆道：“我們暫時，不回宮了。”
兩個宮女呆楞住，玲瓏瞬間想到娘娘的一些反常之處，原來，娘娘竟然打的這個主意……
“今日的刺殺，是娘……是四姑娘安排的？”玲瓏覺得娘娘在車上害怕的樣子不像裝的。
沈沅搖頭：“不是。不必多問，你們只管跟著我就是了。”
兩人心中七上八下，但到底不敢再問。她們，不回宮了嗎？那要去哪？娘娘肚子裏還懷著皇嗣呢，她想做什麽？
驚心動魄的刺殺和逃跑，從事發到逃脫，歷時還不到兩刻鐘，蕭執此時仍在上朝。
“皇上！不好了！貴妃娘娘遇刺了！”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撲進了大殿。
“皇上，貴妃娘娘遇刺了！”
滿朝文武一片死寂，蕭執腦中轟隆一聲，耳邊似有炸雷響過，整個人被定在龍椅上無法動彈。
小太監仍撲在殿前，瑟瑟發抖。此時，沈家人不在。與沈家交好的大臣忙問道：“貴妃娘娘如何？”
“不……不知道。”小太監哆嗦著不敢說話。
蕭執用僅有的一絲神智道：“速派羽林軍去救貴妃。”
朝堂上鴉雀無聲，天子腳下，有人敢刺殺貴妃，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沒一個能得好。
蕭執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雙目失神，好似行屍走肉。
君臣就這麽安靜地等著，不多時，第二個回話的來了，這回來的是一個羽林軍的小將。
“貴妃如何！”蕭執眼中恢覆一絲神采，連忙問道。
羽林軍小將道：“娘娘乘坐的雒車被劫，車身被射滿了箭，車身被毀，所經之處……一路有血痕。”
這邊小將話音剛落，那邊又有人來回話。
蕭執此時面色煞白，已無人色，他雙手緊握扶手，搖搖欲墜。
“啟稟皇上，貴妃娘娘乘坐的雒車，沖進了官營煙火鋪子，引發了爆炸……”
來人話音一落，蕭執感覺口中一甜，吐了一口鮮血。
“皇上！”朝臣們見狀驚呼一聲。
蕭執抹了一把唇邊的血，手指殿門：“去，把貴妃帶回來！”
朝臣們紛紛下跪：“皇上保重龍體。”
保重？他的阿沅生死未蔔，他如何保重？
“天子腳下，貴妃遇刺。朕要你們何用？”蕭執看著跪了一殿的大臣，嘔血地說道。
“臣等該死！”
蕭執恨不得把滿朝文武都拖出去殺了，他一言不發，由朝臣們跪著，他還在等，等沈清。沈清肯定會救阿沅的，那是她親姐姐。沈家勇武，她們姐妹情深，她肯定會把阿沅救回來的。
君臣就這麽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沈清才帶著一身傷痕和血腥味進了宮。
只見沈清雙手捧著一個沾了血的物件，蕭執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前些日子沈沅生辰時，他送給沈沅的鳳釵，今晨他親眼看見沈沅插在發間。
沈清撲通一聲跪在殿中，哽咽道：“皇上，微臣只能帶回此物。”
蕭執心口猛烈地刺痛，又吐了一口血。他顫抖著手，指著沈清手上的物件。吳關會意，走到沈清跟前，將那鳳釵取來，遞給蕭執。
蕭執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他接過鳳釵，沒錯，這是他的阿沅的。蕭執在鳳尾間發現一根頭發，他小心地將頭發取下，從袖中掏出絲帕，將那根發放在絲帕中，又將絲帕塞回袖中。
沈清跪在殿中，淚如雨下，真的有人要殺小妹。小妹差點就被殺了，差一點……要不是雲二在，今日小妹必死無疑。
蕭執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再也支撐不住。
“皇上！”
在眾臣的驚呼聲中，蕭執倒在龍椅上。
蕭執醒來時，正躺在自己寢殿的床上，身邊守著的是太醫院醫正和吳關。
蕭執霍地坐起身，只問：“貴妃呢！”
“皇上，讓老臣先為您把脈。”老醫正忙道。
“吳關！貴妃呢！”蕭執又問。
吳關不敢看蕭執，垂首道：“回皇上，據沈將軍所言，貴妃娘娘……已經薨了。”
蕭執支著身子的胳膊往後滑去，人倒在床上。
“皇上！”
醫正忙上前去給蕭執號脈，他眉頭緊皺道：“皇上，您要以自身為重，以萬民為重。”
蕭執現在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他的阿沅，他的阿沅……沒了。
今晨她還說，晚上回來隨便他看……
昨夜她還說，明晚一定……
沒有了，阿沅回不來了。
吳關暗暗嘆氣，以皇上對貴妃用情之深，不知他多久才能回轉呢。連吐了兩次血，這身子得虧損多少。
“叫沈清來！”蕭執忽道。
“回皇上，沈將軍受傷不輕，再加悲傷自責過度，暈過去了，這會兒只怕還沒醒。”吳關道。
蕭執眼睛直楞楞的，張張口，沒有再言語。
老醫正道：“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天子腳下出了這樣的事，您要查清楚來龍去脈，此事關系重大啊，皇上！”
吳關不由得看了老醫正一眼，老大人說的沒錯。
過了幾息，蕭執坐起身，老醫正忙叫宮女端藥來。
蕭執看著黑乎乎的藥碗，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皇上，百官們還在外頭等著……”吳關小心道。
“不去查案，等著作甚！”蕭執冷聲道。
“是。奴才這就去傳口諭。”吳關忙道。
蕭執心中茫然，起身想要往韶華宮去，卻發現腳下漂浮，行動無力。
“皇上，您現在不宜走動，用些飯食會好些。”老醫正道。
這是餓的？阿沅都沒了，他竟然還會餓？蕭執坐在床邊，心中茫然。
醫正吩咐宮女端來膳食，蕭執見到裏頭一道翡翠蝦仁，那是沈沅愛吃的。
“皇上，您好歹用些，不然身子撐不住。”醫正見蕭執看著膳食發呆，在一旁勸道。
蕭執看看老醫正，見醫正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蕭執便用了些。然而吃也是吃不知味，囫圇吞下去罷了。
吳關去了又回，還帶來了一些消息。但他見皇上正在用膳倒也沒急著說，只在一旁等著。
蕭執用過膳，吳關才上前稟報：“皇上，百官們已經離宮。沈清將軍半個時辰前醒了，醒後她就回去查案。羽林軍和巡防營抓住了不少暴徒，少數走脫的正在抓捕。”
蕭執沒吱聲，過了一刻鐘，他又站起身，擡腳往外走去，兩個小太監忙提了燈跟上。
老醫正忙也跟上去，蕭執走出崇華殿，見老醫正氣喘籲籲地跟著自己，便道：“您老先回去吧，朕無事。”
“皇上，您節哀。”醫正道。
蕭執沿著他不知走過多少次的路，往韶華宮走去。
明日便是中秋，此時一輪圓月已從東方升起，然而月圓人缺，蕭執看著那輪圓月，好似在那圓月中看見了沈沅。
去年中秋，淑妃說，貴妃娘娘要變成仙子飛走，莫非他的阿沅，回仙宮去了麽？他沒拉住她。讓她飛走了？
蕭執走到韶華宮門口，今早，他在這兒見了沈沅最後一眼。她沖自己嫣然一笑。
蕭執徑直走進沈沅的寢殿，這兒一切如常，只獨少了那個人。少了那個會和他笑，和他鬧，說要與他攜手到白頭的人。
他不該同意的，她不出宮，就不會出事，是他的錯。
蕭執在沈沅的寢殿裏踱著步，感覺哪兒都有沈沅的影子，卻哪兒都沒有她。
蕭執和衣在沈沅床上躺下，這兒還有她的味道，今早他們一起在這兒醒來。他睜著眼，回想著過去與沈沅的種種，原來失去沈沅會這樣痛。
不知過了多久，蕭執半夢半醒，聽到沈沅在遠遠地招呼他。他忙朝她奔去，可每次當他要靠近，她就離得更遠，他永遠也走不到她跟前。
“阿沅！”蕭執從半夢半醒見徹底清醒，他坐起身，宮女不知何時為他蓋上了薄被。
一盞宮燈昏黃，燈下卻再也沒有美人。
沈沅也未能安眠，京城在搜捕刺客，原本要出嫁的“李家四姑娘”，這會兒也出不了城。已有羽林軍來此處搜查過兩次，幸好做了易容，這邊也早就部署好，不曾露餡。
沈沅心裏疑惑的是，到底是誰要殺她。前世自然是沒有這樣的事，因此她只能靠猜。這些人定是被人指使的，打的還是“殺妖妃”的旗號。背後定有主使者，且肯定不是一般人。
能煽動這麽多人，又能搞得到火藥，還要躲得過多方巡查，絕不是普通人。
沈沅思來想去，覺得要麽是鄭家人，要麽是穆家人。鄭家是和沈家有過節，而穆家是和她有過節。且他們有能力在京城做這樣的事。
沈沅長嘆一聲，人算不如天算，哪怕她重生，也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從她重生的那一刻起，有些事就不一樣了，這後頭又會牽扯到哪些變故，沈沅自己也未可知。大梁朝最終會亡在她手上，也說不定。
大概不變的，也只有藏在地底的死物和天氣了。
不知道蕭執這會兒在幹什麽，他會想什麽，後悔嗎？心痛嗎？去找穆靈音了嗎？
希望他能多痛苦一些時日，這也只是為他的薄情寡義付出的一些小小代價。畢竟他仍是皇上，仍握有天下人的生殺大權，比起情欲，權欲才是一個男人最大的追求。刺殺這件事本身或許比貴妃娘娘的死，更叫他動怒。
蕭執半夜醒來後，就再也沒入眠，他抱著沈沅的瓷枕，枯坐到五更。
本是和衣而眠，起身後他不曾洗漱，水米未進，準備去上朝。出了寢殿，被吳關告知：“皇上，今日是中秋，百官休沐。”
蕭執腳步未停：“天子腳下，貴妃遇刺，他們還要休沐？”
吳關不敢吱聲，忙叫小太監去通知百官上朝。
蕭執到崇華殿，見老醫正竟等在這，身邊跟著的是周太醫。
蕭執更了朝服，老醫正上前道：“老臣給皇上請平安脈。”
“不必了。”蕭執道。
“皇上，您就讓老臣安安心吧。”老醫正道。
蕭執看著須眉花白的老醫正，到底沒有再拒絕。老醫正給蕭執號過脈，正色道：“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大梁朝才立國，您要為百姓想想！這天下可不能再亂了！”
天下……蕭執嘆了一聲：“朕知道了。”
老醫正忙叫宮女端來膳食和湯藥。
“皇上，您先用些飯食吧，再把湯藥服下。”醫正道。
蕭執並無胃口，但在老醫正期盼的目光下，蕭執還是用了早膳，又喝了湯藥。
喝過湯藥，蕭執便去上朝。
朝臣們並未比往日遲，大概他們心裏都明白，今日不得休沐。除了定國公和沈清，其餘該到的全都到了。
蕭執面若寒霜：“一夜過去了，查出什麽了。可有貴妃下落。”
京兆尹道：“回皇上，抓獲了暴民多人，正在審問中。”
“誰來先和朕說說事發時的經過。”蕭執道。
羽林軍首領道：“皇上想聽微臣轉述，還是隨侍娘娘的羽林軍親述？”
“傳跟隨儀仗的羽林軍，除去受傷不能前來的，每一個都來面聖。”蕭執冷聲道。
很快，未受傷的和受輕傷的羽林軍都到了殿外。
蕭執讓他們一個一個進來說事發經過。
第一個羽林軍剛進來說了沒幾句話，就提到了一句關鍵的字眼。
暴民是打著“替天行道，殺妖妃”的旗號刺殺沈沅的。
蕭執心如錐刺，沈沅是他害死的。
沈沅為什麽會成為暴民口中的妖妃，是他一手造成的。說不定，等沈沅遇刺的事傳開，還會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認為妖妃活該，妖妃該死。
蕭執感覺自己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心絞痛到難以言說。
是啊，他本就計劃著要殺沈沅呢……是他要殺沈沅的，不是旁人。老天爺一定早就知道了，不光老天爺知道，這大殿內就有幾人知道呢！
沈沅是他害死的。
曾經幻想的失去沈沅的痛，他這會兒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他活該，他應有此報。可是阿沅……她不該這樣死去的，她什麽都沒做錯。
一個羽林軍下去，另一個上來，每個人都會說一句話，暴民高呼“替天行道，殺妖妃”從暗中殺出來。
蕭執感覺自己的心被這句話刺得鮮血淋淋。
所有的羽林軍稟報完畢，蕭執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
荀潛道：“皇上，此事絕不是簡單的暴民之舉，背後定有主使者，當務之急，是審問那些暴民，查出背後主使之人。萬一此人還有後手，不堪設想。”
蕭執聽道荀潛此言，稍稍恢覆神智：“去查，務必要查出主使之人。另外，不準任何人提‘妖妃’兩字，違者重罰。”
眾臣應下。
禮部尚書斟酌著道：“皇上，貴妃娘娘的後事……”
蕭執冷眼看向禮部尚書，禮部尚書不敢再言，只好先閉嘴，等定國公上朝時再提。
“貴妃如今只是下落不明，誰也沒見到她的屍骨，不許提什麽後事！”蕭執冷聲道。
百官不敢不應，但他們心裏都明白，那煙火店爆炸極強，貴妃娘娘必然是屍骨無存了，皇上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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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坐肩輿至宮門，之後換乘雒車離宮。
前有羽林軍開道，後有儀仗跟隨。
終於出了宮，沈沅唇角忍不住上翹。她手撫小腹，盼望等起亂子時，不要傷到她腹中孩子。
貴妃儀仗離皇宮越來越遠，直至上了永安大街。
儀仗沿著永安大街前行，沈沅心裏又傷感起來，今日見過爹娘，還不知哪日才能再見。雖然這次娘親的病，應當是三姐的手筆，但娘親的身子確實也弱，這次必然也要為自己傷心。
嬌生慣養十七年，一朝進宮，不能盡孝，反而叫他們擔心。如今她又要行一招險棋，還不知來日如何，沈沅眼眶微紅，想著今日定要多寬慰爹娘一番。
再想到她自己，雖然和三姐商議得萬無一失，但此後她將要遠離京城，去她兩世都未曾到的遠方，心裏難免忐忑。
儀仗快到沈家所在巷口，雒車不便進巷，沈沅要在巷口換坐肩輿回家。
雒車停下，沈沅剛準備下車，忽聽身後一陣巨響，伴隨著慘叫哀嚎之聲，馬匹受驚，拉著雒車往前狂奔。
“娘娘！”玲瓏和常月一左一右將沈沅護住，三人的身子往後貼住車壁。沈沅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小腹。
沈沅心下大駭，這絕不是她三姐安排的人，剛才那聲響定是火藥，三姐不可能在城中用火藥，那會傷及無辜。且她們的計劃是回宮途中而不是現在！
是有人真的要殺她！
雒車顛簸狂奔不止，車外羽林軍大呼：“有刺客！保護娘娘！”“有刺客！”
玲瓏和常月兩人用身子護著沈沅，沈沅來不及多想，顫抖著拆頭上的鳳釵，再去脫身上繁覆拘束的朝服，她用脫下的衣物護在身前。她要尋機會逃跑不能叫這些物件礙事。
馬匹仍在嘶吼往前奔，雒車顛簸不止，沈沅沒聽到有人禦馬的聲音，這會兒車馬已經失控，沈沅感受到玲瓏和常月都在發抖。
沈沅也怕，但是她要鎮定，因為爹和三姐肯定會救她的！他們就在這附近，家中有府兵，三姐手下有巡防營。
“娘娘！”沈沅隱約似乎聽到三姐的聲音。
“玲瓏、常月，不怕，沈將軍會救我們。”沈沅堅定說道。
“娘娘！”隨著馬蹄聲和呼喊聲靠近，沈沅確定是沈清追上來了。
就在這個當口，沈沅忽地又聽到許多雜亂的腳步聲與呼喊聲。
“替天行道！殺妖妃！”
“替天行道！殺妖妃！”
“殺妖妃！”
這也不是沈沅和沈清約好的口號！刺殺她的人分了好幾撥！
“奪！”、“奪！”兩箭射在車廂上，玲瓏和常月嚇得尖叫出聲，但還是擋在了沈沅身前。
有弓箭手，若是他們射中馬匹，她們就更危險了！
“奪！”
“奪！”
又是連續的箭射在車廂上！緊接著沈沅又聽到“嘭”得一聲，應該是有人跳到了車上！
沈沅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又讓兩個宮女往一邊讓。她們兩人除了做肉盾，毫無用處。倒是沈沅自己，習過武，練過箭，耍過飛刀！
若是有人開車門殺進來，她沈沅必反殺之！
只聽車前一聲慘叫，車身一輕，剛才上來的人又被殺下去了。
一定是三姐來救她了！沈沅短刀緊握，讓自己鎮定。
廝殺聲離沈沅越來越近，“殺妖妃”和“保護娘娘”的聲音夾在一起，兵刃相見的聲音頻頻傳來。
忽地，沈沅又感覺到有人上了車，且聽到了禦馬的聲音。
車們從外頭被打開，玲瓏和常月把沈沅護在身後，只見一個包裹飛了進來，車門又迅速關上。
馬很快就被控制住了，車速慢下來，但廝殺聲，慘叫聲仍不絕於耳。
上車的是三姐的人！
沈沅忙打開包袱，裏頭是三身男裝，三雙草鞋，三塊包頭的頭巾，還有一塊黑炭。
“快換！”沈沅對玲瓏、常月兩個道。
三人不敢耽擱，立馬更換身上的衣服，用頭巾把頭一包，又用黑炭吧臉塗花了。
“四姑娘，坐穩了！”沈沅忽然地聽到車前的聲音傳來，沈沅心下一喜，叫她四姑娘，定然是沈家人。
前方之人話音剛落，車速就又開始加快，沒多久，沈沅就聽到周遭的聲音變小，將廝殺聲甩在身後。
就在沈沅覺得安全的時候，車速又慢下，只聽車外腳步聲慌亂，似乎又來了一波人。
“殺妖妃！”“殺妖妃！”“殺妖妃！”
還有人！沈沅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
就在這會兒，車停了，車門再次被打開。
“四姑娘，下車，自己人！”
沈沅這才認出來救自己的人的誰，他是三姐的好友，曾經想求娶三姐，在得知三姐不嫁人之後，與三姐成為至交，沈沅喊他雲二哥。
沈沅一刻都不耽擱，立馬下了車。下車後，她立馬發現她和這些刺殺的人穿著一樣的衣服。
“快走。”雲二哥護著沈沅，閃進巷子裏。
“殺妖妃！”沈沅身後，那些“刺客”們拿著刀朝雒車瘋狂地砍去，馬匹嘶鳴，雒車繼續狂奔，血滴了一路……
沈沅轉進小巷，進了一戶人家，這人家一派喜慶，似乎要辦喜事。沈沅幾人一進門，就被迎了進去。
沐浴，易容，梳妝，穿嫁衣，沈沅成了這家的四姑娘，即將遠嫁江南。玲瓏和常月驚魂未定，兩人稀裏糊塗地被也被易容，打扮一番，帶到了沈沅面前。
玲瓏兩人一時沒認出沈沅來，直到沈沅開口道：“是我。”
“娘娘？”玲瓏和常月驚訝道。
“從今日起，要喊四姑娘。”沈沅道。
玲瓏和常月不明白，沈沅嘆道：“我們暫時，不回宮了。”
兩個宮女呆楞住，玲瓏瞬間想到娘娘的一些反常之處，原來，娘娘竟然打的這個主意……
“今日的刺殺，是娘……是四姑娘安排的？”玲瓏覺得娘娘在車上害怕的樣子不像裝的。
沈沅搖頭：“不是。不必多問，你們只管跟著我就是了。”
兩人心中七上八下，但到底不敢再問。她們，不回宮了嗎？那要去哪？娘娘肚子裏還懷著皇嗣呢，她想做什麽？
驚心動魄的刺殺和逃跑，從事發到逃脫，歷時還不到兩刻鐘，蕭執此時仍在上朝。
“皇上！不好了！貴妃娘娘遇刺了！”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撲進了大殿。
“皇上，貴妃娘娘遇刺了！”
滿朝文武一片死寂，蕭執腦中轟隆一聲，耳邊似有炸雷響過，整個人被定在龍椅上無法動彈。
小太監仍撲在殿前，瑟瑟發抖。此時，沈家人不在。與沈家交好的大臣忙問道：“貴妃娘娘如何？”
“不……不知道。”小太監哆嗦著不敢說話。
蕭執用僅有的一絲神智道：“速派羽林軍去救貴妃。”
朝堂上鴉雀無聲，天子腳下，有人敢刺殺貴妃，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沒一個能得好。
蕭執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雙目失神，好似行屍走肉。
君臣就這麽安靜地等著，不多時，第二個回話的來了，這回來的是一個羽林軍的小將。
“貴妃如何！”蕭執眼中恢覆一絲神采，連忙問道。
羽林軍小將道：“娘娘乘坐的雒車被劫，車身被射滿了箭，車身被毀，所經之處……一路有血痕。”
這邊小將話音剛落，那邊又有人來回話。
蕭執此時面色煞白，已無人色，他雙手緊握扶手，搖搖欲墜。
“啟稟皇上，貴妃娘娘乘坐的雒車，沖進了官營煙火鋪子，引發了爆炸……”
來人話音一落，蕭執感覺口中一甜，吐了一口鮮血。
“皇上！”朝臣們見狀驚呼一聲。
蕭執抹了一把唇邊的血，手指殿門：“去，把貴妃帶回來！”
朝臣們紛紛下跪：“皇上保重龍體。”
保重？他的阿沅生死未蔔，他如何保重？
“天子腳下，貴妃遇刺。朕要你們何用？”蕭執看著跪了一殿的大臣，嘔血地說道。
“臣等該死！”
蕭執恨不得把滿朝文武都拖出去殺了，他一言不發，由朝臣們跪著，他還在等，等沈清。沈清肯定會救阿沅的，那是她親姐姐。沈家勇武，她們姐妹情深，她肯定會把阿沅救回來的。
君臣就這麽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沈清才帶著一身傷痕和血腥味進了宮。
只見沈清雙手捧著一個沾了血的物件，蕭執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前些日子沈沅生辰時，他送給沈沅的鳳釵，今晨他親眼看見沈沅插在發間。
沈清撲通一聲跪在殿中，哽咽道：“皇上，微臣只能帶回此物。”
蕭執心口猛烈地刺痛，又吐了一口血。他顫抖著手，指著沈清手上的物件。吳關會意，走到沈清跟前，將那鳳釵取來，遞給蕭執。
蕭執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他接過鳳釵，沒錯，這是他的阿沅的。蕭執在鳳尾間發現一根頭發，他小心地將頭發取下，從袖中掏出絲帕，將那根發放在絲帕中，又將絲帕塞回袖中。
沈清跪在殿中，淚如雨下，真的有人要殺小妹。小妹差點就被殺了，差一點……要不是雲二在，今日小妹必死無疑。
蕭執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再也支撐不住。
“皇上！”
在眾臣的驚呼聲中，蕭執倒在龍椅上。
蕭執醒來時，正躺在自己寢殿的床上，身邊守著的是太醫院醫正和吳關。
蕭執霍地坐起身，只問：“貴妃呢！”
“皇上，讓老臣先為您把脈。”老醫正忙道。
“吳關！貴妃呢！”蕭執又問。
吳關不敢看蕭執，垂首道：“回皇上，據沈將軍所言，貴妃娘娘……已經薨了。”
蕭執支著身子的胳膊往後滑去，人倒在床上。
“皇上！”
醫正忙上前去給蕭執號脈，他眉頭緊皺道：“皇上，您要以自身為重，以萬民為重。”
蕭執現在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他的阿沅，他的阿沅……沒了。
今晨她還說，晚上回來隨便他看……
昨夜她還說，明晚一定……
沒有了，阿沅回不來了。
吳關暗暗嘆氣，以皇上對貴妃用情之深，不知他多久才能回轉呢。連吐了兩次血，這身子得虧損多少。
“叫沈清來！”蕭執忽道。
“回皇上，沈將軍受傷不輕，再加悲傷自責過度，暈過去了，這會兒只怕還沒醒。”吳關道。
蕭執眼睛直楞楞的，張張口，沒有再言語。
老醫正道：“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天子腳下出了這樣的事，您要查清楚來龍去脈，此事關系重大啊，皇上！”
吳關不由得看了老醫正一眼，老大人說的沒錯。
過了幾息，蕭執坐起身，老醫正忙叫宮女端藥來。
蕭執看著黑乎乎的藥碗，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皇上，百官們還在外頭等著……”吳關小心道。
“不去查案，等著作甚！”蕭執冷聲道。
“是。奴才這就去傳口諭。”吳關忙道。
蕭執心中茫然，起身想要往韶華宮去，卻發現腳下漂浮，行動無力。
“皇上，您現在不宜走動，用些飯食會好些。”老醫正道。
這是餓的？阿沅都沒了，他竟然還會餓？蕭執坐在床邊，心中茫然。
醫正吩咐宮女端來膳食，蕭執見到裏頭一道翡翠蝦仁，那是沈沅愛吃的。
“皇上，您好歹用些，不然身子撐不住。”醫正見蕭執看著膳食發呆，在一旁勸道。
蕭執看看老醫正，見醫正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蕭執便用了些。然而吃也是吃不知味，囫圇吞下去罷了。
吳關去了又回，還帶來了一些消息。但他見皇上正在用膳倒也沒急著說，只在一旁等著。
蕭執用過膳，吳關才上前稟報：“皇上，百官們已經離宮。沈清將軍半個時辰前醒了，醒後她就回去查案。羽林軍和巡防營抓住了不少暴徒，少數走脫的正在抓捕。”
蕭執沒吱聲，過了一刻鐘，他又站起身，擡腳往外走去，兩個小太監忙提了燈跟上。
老醫正忙也跟上去，蕭執走出崇華殿，見老醫正氣喘籲籲地跟著自己，便道：“您老先回去吧，朕無事。”
“皇上，您節哀。”醫正道。
蕭執沿著他不知走過多少次的路，往韶華宮走去。
明日便是中秋，此時一輪圓月已從東方升起，然而月圓人缺，蕭執看著那輪圓月，好似在那圓月中看見了沈沅。
去年中秋，淑妃說，貴妃娘娘要變成仙子飛走，莫非他的阿沅，回仙宮去了麽？他沒拉住她。讓她飛走了？
蕭執走到韶華宮門口，今早，他在這兒見了沈沅最後一眼。她沖自己嫣然一笑。
蕭執徑直走進沈沅的寢殿，這兒一切如常，只獨少了那個人。少了那個會和他笑，和他鬧，說要與他攜手到白頭的人。
他不該同意的，她不出宮，就不會出事，是他的錯。
蕭執在沈沅的寢殿裏踱著步，感覺哪兒都有沈沅的影子，卻哪兒都沒有她。
蕭執和衣在沈沅床上躺下，這兒還有她的味道，今早他們一起在這兒醒來。他睜著眼，回想著過去與沈沅的種種，原來失去沈沅會這樣痛。
不知過了多久，蕭執半夢半醒，聽到沈沅在遠遠地招呼他。他忙朝她奔去，可每次當他要靠近，她就離得更遠，他永遠也走不到她跟前。
“阿沅！”蕭執從半夢半醒見徹底清醒，他坐起身，宮女不知何時為他蓋上了薄被。
一盞宮燈昏黃，燈下卻再也沒有美人。
沈沅也未能安眠，京城在搜捕刺客，原本要出嫁的“李家四姑娘”，這會兒也出不了城。已有羽林軍來此處搜查過兩次，幸好做了易容，這邊也早就部署好，不曾露餡。
沈沅心裏疑惑的是，到底是誰要殺她。前世自然是沒有這樣的事，因此她只能靠猜。這些人定是被人指使的，打的還是“殺妖妃”的旗號。背後定有主使者，且肯定不是一般人。
能煽動這麽多人，又能搞得到火藥，還要躲得過多方巡查，絕不是普通人。
沈沅思來想去，覺得要麽是鄭家人，要麽是穆家人。鄭家是和沈家有過節，而穆家是和她有過節。且他們有能力在京城做這樣的事。
沈沅長嘆一聲，人算不如天算，哪怕她重生，也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從她重生的那一刻起，有些事就不一樣了，這後頭又會牽扯到哪些變故，沈沅自己也未可知。大梁朝最終會亡在她手上，也說不定。
大概不變的，也只有藏在地底的死物和天氣了。
不知道蕭執這會兒在幹什麽，他會想什麽，後悔嗎？心痛嗎？去找穆靈音了嗎？
希望他能多痛苦一些時日，這也只是為他的薄情寡義付出的一些小小代價。畢竟他仍是皇上，仍握有天下人的生殺大權，比起情欲，權欲才是一個男人最大的追求。刺殺這件事本身或許比貴妃娘娘的死，更叫他動怒。
蕭執半夜醒來後，就再也沒入眠，他抱著沈沅的瓷枕，枯坐到五更。
本是和衣而眠，起身後他不曾洗漱，水米未進，準備去上朝。出了寢殿，被吳關告知：“皇上，今日是中秋，百官休沐。”
蕭執腳步未停：“天子腳下，貴妃遇刺，他們還要休沐？”
吳關不敢吱聲，忙叫小太監去通知百官上朝。
蕭執到崇華殿，見老醫正竟等在這，身邊跟著的是周太醫。
蕭執更了朝服，老醫正上前道：“老臣給皇上請平安脈。”
“不必了。”蕭執道。
“皇上，您就讓老臣安安心吧。”老醫正道。
蕭執看著須眉花白的老醫正，到底沒有再拒絕。老醫正給蕭執號過脈，正色道：“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大梁朝才立國，您要為百姓想想！這天下可不能再亂了！”
天下……蕭執嘆了一聲：“朕知道了。”
老醫正忙叫宮女端來膳食和湯藥。
“皇上，您先用些飯食吧，再把湯藥服下。”醫正道。
蕭執並無胃口，但在老醫正期盼的目光下，蕭執還是用了早膳，又喝了湯藥。
喝過湯藥，蕭執便去上朝。
朝臣們並未比往日遲，大概他們心裏都明白，今日不得休沐。除了定國公和沈清，其餘該到的全都到了。
蕭執面若寒霜：“一夜過去了，查出什麽了。可有貴妃下落。”
京兆尹道：“回皇上，抓獲了暴民多人，正在審問中。”
“誰來先和朕說說事發時的經過。”蕭執道。
羽林軍首領道：“皇上想聽微臣轉述，還是隨侍娘娘的羽林軍親述？”
“傳跟隨儀仗的羽林軍，除去受傷不能前來的，每一個都來面聖。”蕭執冷聲道。
很快，未受傷的和受輕傷的羽林軍都到了殿外。
蕭執讓他們一個一個進來說事發經過。
第一個羽林軍剛進來說了沒幾句話，就提到了一句關鍵的字眼。
暴民是打著“替天行道，殺妖妃”的旗號刺殺沈沅的。
蕭執心如錐刺，沈沅是他害死的。
沈沅為什麽會成為暴民口中的妖妃，是他一手造成的。說不定，等沈沅遇刺的事傳開，還會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認為妖妃活該，妖妃該死。
蕭執感覺自己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心絞痛到難以言說。
是啊，他本就計劃著要殺沈沅呢……是他要殺沈沅的，不是旁人。老天爺一定早就知道了，不光老天爺知道，這大殿內就有幾人知道呢！
沈沅是他害死的。
曾經幻想的失去沈沅的痛，他這會兒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他活該，他應有此報。可是阿沅……她不該這樣死去的，她什麽都沒做錯。
一個羽林軍下去，另一個上來，每個人都會說一句話，暴民高呼“替天行道，殺妖妃”從暗中殺出來。
蕭執感覺自己的心被這句話刺得鮮血淋淋。
所有的羽林軍稟報完畢，蕭執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
荀潛道：“皇上，此事絕不是簡單的暴民之舉，背後定有主使者，當務之急，是審問那些暴民，查出背後主使之人。萬一此人還有後手，不堪設想。”
蕭執聽道荀潛此言，稍稍恢覆神智：“去查，務必要查出主使之人。另外，不準任何人提‘妖妃’兩字，違者重罰。”
眾臣應下。
禮部尚書斟酌著道：“皇上，貴妃娘娘的後事……”
蕭執冷眼看向禮部尚書，禮部尚書不敢再言，只好先閉嘴，等定國公上朝時再提。
“貴妃如今只是下落不明，誰也沒見到她的屍骨，不許提什麽後事！”蕭執冷聲道。
百官不敢不應，但他們心裏都明白，那煙火店爆炸極強，貴妃娘娘必然是屍骨無存了，皇上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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