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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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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兩人湊到一處嘀咕了片刻,汪青葛面露古怪之色,一則不大相信,二又明白郝斐水並非虛詞誇大之輩,況且餘滄海丟了這麽大的人,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事又豈是瞞得住的?可若這事當真如此,便實在離奇荒誕也極。

二人商議罷了,又吩咐手下速往前頭市鎮置辦車馬儀仗及諸般奢用之物,這才來到曾九面前見禮。郝斐水先居間介紹道:“這是本旗的一位好兄弟,名叫汪青葛。”

汪青葛拱手示意,態度雖不多恭敬,卻十分客氣。

曾九道:“你總說本旗本旗的,怎麽個名堂?”

郝斐水瞧一眼汪青葛,見他仿佛不欲主動答話,便接口道:“聖教除總壇之外,另有十二堂,其中以風雷堂排名為首,各設堂主、正副香主等職;其下又有七色旗主,分設正副旗主之位,各旗下又有各級小旗,汪兄弟便在我閩西旗中任小旗一職。”

汪青葛見郝斐水如此竹筒倒豆子一般,不由側目於他。這些消息雖不算得甚麽秘辛,可這般應答,多少卻有些體貼過了頭。

曾九又問:“你們不過七個旗主,可卻有十二個堂主,上頭這許多人,到底聽哪個的話?”

這便多少涉及秘辛,不便透露詳細了。郝斐水婉轉道:“聖教各部均著七色不同衣裳,或以腰間細帶顏色區分,若論聽命於誰,那自是盡聽命於東方教主了。”

曾九一聽便會意,笑道:“好罷,我也不難為你。咱們說點兒別的。”

郝斐水也笑了笑:“小人知無不言。”

曾九問:“你適才說光明右使,仿佛教主之下,屬其位次最高了?”

郝斐水道:“光明左右使確比教中十長老權位更重一些,但聖教主之下,又設副教主之位,另有聖姑身份尊貴、地位超然,倒不好作比較。”

曾九點點頭,忽發現甚麽似的,示意他二人道:“坐。”

她自與汪青葛會面,莫說站起來迎接,便連招呼也只是略一頷首罷了,郝斐水與她更又一問一答、一坐一站,使得汪青葛也一並與他直挺挺站了片刻,而今失了先機,卻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站著固然仿佛地位有別,可坐下卻也是得了吩咐才坐,難道好看到了哪裏去?

幾句話間,倒給他煎熬個夠嗆。他不曾親眼見到“曾明王”使劍的風姿,卻不能完全領會郝斐水現下對曾九的十二分禮遇,只瞧出她並不與他二人平等結交,便有幾分不甘心在旁伏低,聞聲拱手道:“在下去迎一迎手下弟兄,少陪見諒。”

曾九並不理會,仍就郝斐水發問:“眼下誰人是副教主,誰人又是光明左右使?”

郝斐水撿近處桌位坐了,答道:“目下副教主與左使之位空懸,至於光明右使……仍是向問天向右使擔任了。”

曾九登時聽出他這個“仍”字大有深意。何況既然光明右使仍有人擔任,為何適才他勸說自己加入日月神教,卻說立下大功後有望作光明右使,卻不是空懸的左使呢?以曾九對二百年前明教的了解,光明左使的地位向來略高於右使,莫非叫向問天的有望升作左使?

曾九直覺並非如此,甚至於姓向的或許已游離於目下魔教的權力中心之外了,以至於一旦曾九加入魔教,她必然會有所耳聞,也正因為此事瞞不住人,故而郝斐水才既不肯明說,又不能扯謊糊弄她。

如此略一思忖,她又問:“那麽你說聖姑身份尊崇,卻不知她又是什麽身份,姓甚名誰?”

這問題也並非甚麽秘密。郝斐水想了想,如實道:“聖姑本是前任……任教主的女兒,眼下東方教主在位,也對她向來優容重視……至於聖姑尊名,我這等小人物卻是無從得知了。”

曾九微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說罷,不執著於他言下含糊之處,便一邊飲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兒的同他說笑。她雖也和顏悅色,但比起郝斐水來卻顯得不怎麽客氣了,態度不說是詢問仆人,倒也似在支使隨便哪個剛記住姓名的下屬。郝斐水不知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卻仍舊尊重客氣,體貼爽快。

又過了盞茶時候,官道上忽傳來一陣吹打,其中管弦、金鼓並作,曲調喜慶響亮,好不熱鬧。不時又見旗幡張招,五顏六色、隨風鼓蕩,卻是一群青衣漢子舉托儀仗,簇擁著一座十六臺青呢大轎直奔茶棚而來,轎旁甚至隨侍了四名年輕鬟婢,俱都相貌姣好,謙卑從容,待到曾九近前幾丈方款款停住,叉手道萬福,齊聲鶯語:“請明王上轎。”

曾九雖也耐得住艱苦寂寞,但生性卻十分喜愛奢華享受,瞧郝、汪二人確實頗為用心,便施施然起身,嫣然道:“倒是辛苦你們二個了。咱們走罷。”

她方一動作,申不俊已然殷勤哈腰跟在腳後。他看也不看大轎後的馬匹,只道:“小人就跟在轎子外頭,姥姥有事吩咐,小人立時就聽見了。”

曾九不理會他,側首瞧了眼林平之:“還要我來請你?”

林平之遲疑片刻,低聲說:“我……我們不能走。餘滄海說要將我爹媽送歸此處,人還沒來,怎麽能走?”

曾九道:“你不要會錯了意,他們是要將你父母送到我的手裏。我在甚麽地方,他就得送來甚麽地方。”

林平之急了起來:“可此時走了,他們又到哪裏去找你?”

曾九納悶道:“自然是追著我,趕著把人送到我手上了。青城派跑得了道士卻跑不了道觀,他膽敢不把人送我眼跟前兒來,難道等著我上門找晦氣不成?”

林平之道:“可……”

曾九柔聲打斷他:“行啦,不必說了。你忘了當初在林家怎麽應我的?你答應我會聽我的話,對不對?”她神容似喜似嗔地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半真半假的賭氣,可語氣卻已露出了一點淡淡的厭棄,“真沒趣兒。你一點兒都不聽話。”

她不再回頭,兀自上了大轎,語聲從簾後輕飄飄溢出一縷。

“走罷。不理他,他要等就等。”

林平之只得跟上。他不肯上馬車,執意忍著劍創騎馬上路,所幸騎術精湛,雖疼得臉色慘白、滿頭冷汗,卻也不曾落馬丟醜。待到入夜,眾人紮營造飯之時,曾九鉆進帳中休憩,林平之也只是強拖病體挪到帳外的篝火旁坐下,抓起一塊熱饅頭往嘴裏幹咽,並不往曾九身邊湊。

正吃得心堵眼花,申不俊卻不聲響兒地過來道:“林公子,小人來幫您換藥了。”

林平之恨他曾是青城派的幫兇,更瞧不起他諂媚曾九的做派,氣沖沖道:“不用你假好心!”

申不俊觸了他的黴頭,杵在邊上不言語。林平之捏緊饅頭,冷冷睨他:“你怎麽還不走?!”

申不俊絲毫不見氣惱,只道:“林公子莫要為難小人了。”

林平之心裏微微一動,猶豫片刻,低聲道:“是……她讓你來的麽?”

申不俊道:“林公子,還是先換藥罷。”

林平之不作聲,申不俊試探性坐到他身畔,見他並不反抗,便替他掀開衣裳拆解繃帶,又小聲勸說:“林公子,你這又是何必呢?姥姥她對你青眼有加,咱們都瞧得出來,可你這樣同她犟勁,卻圖個甚麽?她高興了,咱們都有好處,她不高興,咱們哪個能落好了?”

林平之正要張口,卻忽聽有人叫道:“甚麽人!”

他心裏一驚,忙回頭望去,卻見營火之外遠遠有幾點火把亮光曳動,有人遠遠道:“我們是青城派的弟子,奉命前來送人的。”

林平之大驚之下,旋即狂喜:“爹爹,媽媽!”一把推開申不俊,踉蹌起身奔去,及至近處,果見青城弟子團團圍在中央的正是林氏夫婦,二人彼此扶持而立,雖憔悴萎靡,衣衫汙損,顯是受了拷打,但好在肢體俱全,並無大礙。

林氏夫婦夫婦乍然見到兒子,亦是激動莫能自持,三人抱頭一處痛哭流涕,心中全是倉皇淒苦,林震南問:“好孩子,你怎麽也在這兒?”

林夫人摸索到他衣衫不整,又瞧見他背上皮開肉綻、劍創頗深,心疼得淚流不止,疊聲道:“平兒,是誰傷了你?是青城派的人麽?你……你從小哪受過這樣的磋磨,你痛得厲害不厲害?”

林平之反倒強笑一聲,答說:“孩兒不怎麽痛。您二老沒事,孩兒就放心了。”

青城派的也不啰唣,將人送到立時便走。

林震南全摸不著頭腦,問道:“這……青城派的人怎麽走了?孩子,這是甚麽地方?他們都是甚麽人?”

林平之扶著爹媽往篝火處走去,不住安慰道:“爹爹,沒事了。青城派的不會再找咱們的麻煩,咱們很快就回家去了。”正說到此處,他一擡首間,忽見曾九不知何時已珊珊立於帳外。她執扇撥著帳簾,半面身子裊娜藏在黑影裏,另半則又亮在明艷火光中,美貌既見驚心動魄,又仿佛拒人千裏之外。

林氏夫婦不由隨林平之站住了。見兒子默默不語,只顧與那姑娘對視,林震南下意識向前一步,將妻兒讓到身後,抱拳道:“在下林震南,匆忙打攪,多有失禮之處。”

曾九微微展唇一笑,卻沒理這話茬,只向林平之道:“答應你的事我已經辦到了。現下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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