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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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賈府
孫悟空在地上跺腳，地面裂縫之中突然冒出一束白光，白光越擴越大，最終裏頭鉆出一個拄著拐杖的白胡子老頭出來。
“哎喲我去，大晚上不睡覺，找我幹嘛？”
林黛玉大驚，往後一退。
孫悟空指著土地道：“這是此地土地，你讓他跟你講，我究竟是仙是妖。”
土地霎時間反應過來還有人在場，他揉了揉眼睛，比林黛玉還受了驚嚇似的，往後大跳一步，接著眉毛亂跳，氣得渾身發顫。
“該死的孫悟空，你把人帶我這兒幹嘛？！我是仙，不能在凡人面前隨意現身的，我到底哪裏惹到你了你要這樣害我？！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土地雙手按到頭頂原地轉著圈，差點老淚縱橫。
孫悟空輕描淡寫地道：“反正已經到這一步了，你擾亂命數，也不差一這一點半點的錯事。你跟她講清楚我身份。”
“他確實不是妖。”土地默了半天，幽幽吐出幾個字，“他是純種烏龜王八蛋。”
經過土地解釋，林黛玉倒是也七七八八相信了孫悟空的說法。
“你是什麽神仙？”林黛玉道，“你說你是仙，又是猴妖，莫非是什麽猴子大仙？”
土地道：“他不是仙，他是佛，西方世界鬥戰勝佛。”
林黛玉大概怎麽也沒覺得這滿口胡言亂語，一路狼狽的猴子能是個佛，臉上詫異一點也遮不住，良久才開口道：“我在廟中看到的佛像，可沒有一座像你這樣。”
孫悟空也知道他這樣不大像佛，解釋道：“也不是所有的佛在人間都有廟。”
林黛玉怔了一瞬。
“廟不過是為信徒所開。我是西天唯一一座不需要信徒的佛，殺妖殺魔，功德無量。”
孫悟空帶著土地，連著林黛玉一起又回到了她房間之中議事。
土地說自己是為了助孫悟空回到天庭才蹲守在賈府，孫悟空知道他是為了遮掩監視賈寶玉之事，也沒有將他戳穿，點頭附和了一句。
“所以你們來賈府，只是為了我身上的通靈寶玉？”
林黛玉坐在桌前，拾起胸前那塊瑩潤發光的寶玉，臉色辨不清喜怒。
“呃，這個嘛……”土地琢磨片刻，站起身侃侃談道，“其實這玉在賈寶玉身上之時已經被我們盯上，後來你不是生了重疾，一癩頭和尚上門給你續命來了嗎？這玉原本也不屬於你……”
這話說得有些刻薄，這玉不屬於她，也就是她原本該死了嗎？
林黛玉卻只是笑了笑，臉上看不出生氣：“既是仙物，想來我這等福薄之人，確實是配之不上了。”
土地聽她這話夾槍帶棒，發現自己失言，想到這玉如今還在林黛玉身上，她要是不願意給還真就取不下來，於是趕緊求救般看向孫悟空，眼神示意——
趕緊說點什麽啊。
孫悟空清了清嗓子道：“實際上六道輪回生生不息，你這一世命到盡頭，馬上又會去地府投胎至另一世。我知道你們人將生死看得重，但那是大部分人不知道人死之後究竟會去哪裏，是否真有往生和來世。我可以跟你保證，等你將玉取下給我，讓我能夠回歸西天，令凡間厲鬼消泯，必然是功德無量，下一世，下下世，下下下世，都是富貴無雙，一世順遂。”
土地非常滿意地看著孫悟空。心說這猴子就是會說話。
林黛玉聽完，臉上淡漠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你說因你不在西天，故而凡間厲鬼頻出？我為何卻從未見過什麽厲鬼？”
土地急匆匆道：“怎麽沒見過，你之前就是被厲鬼——”戛然而止。
竟然忘了林黛玉被抹去記憶了。
“怎麽不說了？”林黛玉眉頭蹙起，思忖片刻，道，“我先前就覺得那病來的突然，你說我也遇見過厲鬼，意思是我身上這病，其實跟那鬼有關？”
林黛玉其人心思縝密，要跟她說一半藏一半，反而到時候給自己難看。孫悟空想了想，幹脆替土地接上：“先前那智能兒你可記得？”
林黛玉回想片刻，道：“她殺了她師傅凈虛，還有賈府之中六人，被衙門抓走了。怎麽，她是鬼？”
看來她連叫他去查看智能兒的事情都已經被洗得幹凈了。這警幻的風月寶鑒，果真是名不虛傳。
孫悟空道：“你其實是被那厲鬼所傷，你是為救賈寶玉而死。後來天上下來一位仙官，將所有人的記憶都抹去了。”
林黛玉垂著頭沈默不語。
任何一個人，被人突然告知你丟失了一段記憶，可能都不會太有什麽高興的神情出現。土地找補道：“不過只有跟那鬼有關的部分，其餘所有，都還是原樣。仙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隨意篡改凡人記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那種本事，那仙是唯一一個處理這種緊急事件的仙官。”
林黛玉點點頭，道：“所以這凡間的厲鬼，都是因為你不在西天，才這樣肆無忌憚害人性命？”
其實是因為世間鬼氣大盛，有冤屈之人更容易成厲鬼。至於害人性命，那都是鬼自己的意願。其實世間厲鬼也並非所有都嗜殺成性，譬如守在皇宮之中的小虞，不過執念未消。
孫悟空懶得再解釋太多，含糊道：“不錯。”
林黛玉覺得自己大概聽明白他的所有意思，這才說出了自己至今最大一個疑問——
“你為何今夜突然找我闡明身份？”
孫悟空拉直背，臉上罕見是嚴肅神色。
“因我打聽到賈元春因對皇帝下毒，在後宮制作巫蠱謀害其他妃子，已經被收押大牢。”
“什麽？！”林黛玉愕然道，“怎麽可能？”
孫悟空道：“可不可能已經沒有什麽值得討論的了，現在關鍵是賈家恐因元妃之禍滿門抄斬。”
林黛玉手抓著椅把，臉色瞬間煞白。
“到時候不僅是你，所有人都恐怕絕了生機。我提前告知你，是想問你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等過幾日，此事塵埃落定，只怕不會再有任何時間留人反應。”
所有人死到臨頭，他來這裏，是完成她遺願，讓她早日交出通靈寶玉罷了。
是了，他們一個是佛，一個是仙，什麽時候會坦白跟一個凡人交代身份呢？
當這個凡人已經快要成死人的時候。
什麽秘密都將封塵入土。
林黛玉搖搖欲墜地站起身。
“等我再考慮一晚上。”
第二日天將亮，土地慌慌張張出現在孫悟空的屋中，將他從床上搖醒。
“不好了！我剛才發現賈府外面已經圍著一圈人了。”
“什麽？！”孫悟空從床上坐起身。
“沒有拿刀，都是尋常打扮，一直來回巡街，我偷聽才知道他們是領了任務來守著賈府。似乎是十三衙門的人。”
“沒想到竟然來得這麽快……”孫悟空暗暗心驚，“十三衙門又是哪裏？”
“前身是內務府，專門負責皇家出行和衣食等內務，實際上皇帝也用來監探大臣。前些日子我聽說，這十三衙門的頭子因為貪汙被砍了頭，現在已經由北靜王代為接管。”
“北靜王？”
“不錯。”
“難道這些人是北靜王帶來的？”
土地思索道：“即便是北靜王帶來，恐怕也是尊了聖諭。我看他們是來監視賈府動向的。今晨賈寶玉說要出門上香，被兩個巡街的人跟上了，我看他像是沒有察覺。”
“他們跟著賈寶玉？”難道不應該是阻止有人出府，等著一網打盡嗎？
“嗯。不知道是什麽目的，不過既然不是官兵，也沒攔著人出府，恐怕事情還沒到最後一步。”
等到這日中午，賈府負責看門的下人發現了街上同一撥人來回閑逛，上前驅逐，反而被教訓了一頓，回來稟報王熙鳳。王熙鳳領著人便出去外頭交涉。
等到傍晚時分，賈府能主事的所有便都知道了大觀園被包圍的事實。
土地化作葫蘆潛入賈府前廳，見王熙鳳、賈母、賈政、王夫人等所有掌家的長輩都坐在一堂，臉上俱是沈重顏色。
賈政重重吐了一口濁氣：“我先前傳去宮中的信，到現在一封也沒有得到回覆。朝堂之中我有位友人，跟我透露，似乎元春那裏出了什麽事。”
王夫人急得手足無措：“能出什麽事？到底要出什麽事？”
王熙鳳道：“我先前問那些人來歷，他們一個都不肯透露。我叫人給他們送去吃的，他們也一口不吃，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每半天換一波人。”
賈政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恐怕是十三衙門的人。天子耳目。沒那麽輕易被人收買。他們圍著賈府，恐是那位想刺探我們到底會有什麽動作。”
那位是誰，不言而喻。
廳中一時陷入寂靜。
“元春到底做錯了什麽……”王夫人坐臉色發白，單手撐著額頭，身子窩進椅子中間，好像命都去了大半。
事實上，所有人都對這局面有一個不敢開口的猜想。歷來只有抄家，才會有這麽多皇帝的人馬團團圍住，只是現在來的不是官兵，沒帶刀沒穿甲，看上去還有什麽誤會和轉圜之地。
就在這時，前廳的大門被人敲響了，眾人噤聲，賈政對著門口看了兩眼，似乎認出了門前的身影是誰。
“進來吧。”
人是進來了，但似乎來得不對。或者說來的數量不對。賈政看著茗煙眉頭一皺：“不是讓你去請你家少爺了嗎，他人呢？”
“人沒找到。少爺早上出門去禮佛，現在還沒回來呢。”茗煙神情瑟縮，“少爺分明說下午要去學堂的……我方才去學堂找了一周，沒看見他人，不知他是去哪兒了……”
賈政一拍椅把，差點沒將椅子拍折，“砰”地一聲震得賈母受了驚，忙不疊捂住胸口。
“混賬！這樣要緊時刻，他還想著玩！”
茗煙被賈政叫出去，門一關上，屋內又是無言。
王夫人嘆一口氣，悲戚道：“難道真是天要亡我榮國府？”
賈母皺了皺眉頭，道：“還尚未到那時候，說什麽不吉利的話，晦氣。”
王夫人住了嘴。
就在這時，門又被敲響了。
“老爺，北靜王來訪。”
話音落下，屋內人面面相覷。
門外又傳來聲音——
“小的不敢讓他在門口等著，叫人將他請至前院的花園之中了。”
賈政趕緊起身打開門沖了出去。
土地鉆地回到孫悟空屋中，從葫蘆化作人身，跟他講了剛才看到的種種。
“北靜王？”孫悟空思忖道，“那不正是你說的十三衙門的頭兒嗎？”
“正是。”
這些門外圍著的人，不正是他帶來的嗎？他來賈府幹嘛？下最後通牒？
孫悟空琢磨一番，又令土地去外頭監視北靜王的動靜。等土地一走，敲門聲突然響起，孫悟空打開門，發現是林黛玉的丫頭紫鵑。
“小姐又頭疼了，孫大夫，您請去看看吧。”
孫悟空轉身收拾了藥箱跟著紫鵑一道去了瀟湘院。
推門，進屋，林黛玉神色自若地坐在榻上，將紫鵑遣出去，她方開口道：
“賈府被圍的事情你可聽說了？”
孫悟空在桌前坐下，熟稔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嗯。”
“你身上有些神通，想來是比我這種凡人消息靈通。”
孫悟空沒說話。
“我昨夜細想，其實還是對你打探來的消息有些疑慮，沒想到今日就應你所說，賈府滅頂之災，似乎真是逃不掉了。”
“……你還有什麽心願？”
“我要你幫我救賈府中人。”林黛玉從榻上坐直身子，“能救多少救多少。”
孫悟空皺著眉頭：“所有人都救，沒有這個可能。救的人越多，先前救的人被追查到的幾率越大。這是抄家，失蹤一兩個還能交差，要是一半人都沒有繩之以法，皇帝怎麽可能放過？”
“那就救離跟賈府關系最遠的人。”林黛玉深吸一口氣，“賈元春出事，皇帝怪罪的都是姓賈的人。你將那些不姓賈的人救出去，或許能讓他們逃過一命。”
救的人不能多，救的還不能是姓賈的。孫悟空琢磨一番，問林黛玉道：“你點幾個人給我。”
林黛玉拿出筆墨紙硯給孫悟空寫了一個名單，孫悟空收下之後出了瀟湘院。
他先去找了香菱，他原以為最麻煩的是救人出去，沒想到最難的是這些人根本不願信他。除了賈府主事那幾個，沒有人知道元春出事，也沒有人覺得賈府真會被抄家，想來賈家主事的害怕這些丫鬟下人即刻竄逃，更是封口嚴實。他在賈府之中身份不過一個大夫，說要救人，香菱只對他滿臉警惕，驅他離開。
孫悟空趕緊回去又找了林黛玉，林黛玉思索片刻，道：“這倒是我疏忽了。還是我親自去找，到時候你接應我便是。”
另一頭。土地化作葫蘆掛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之上，俯身看去，賈政和北靜王正在一方石桌前對坐，周圍所有奴婢下人都被遣散，石桌之上兩杯茶還熱著，裊裊冒著煙氣。
“是皇上派本王來此的。”
北靜王開門見山，賈政心頭慌張得不行，舉著一杯茶正要緩兩口氣，聽他這話瞬間右手一抖，茶還沒送到嘴邊，已經潑上了衣襟。北靜王好整以暇看著賈政放下茶杯手足無措地撣去衣襟上的水。
“宮裏頭元妃，被查出來下毒謀害陛下。她一個弱女子，怎麽會突然生出這種心思？皇上覺得是你榮國府授意。賈老爺啊，你大禍臨頭了。”
北靜王說話慢條斯理，他每說半句，賈政的手就抖一下，直到最後滿臉煞白，渾身疲軟，連抖都沒了力氣。
北靜王跟他講話，即便再擡舉，也不會叫他老爺。這樣一語，聽來更像是落盡下石。
北靜王接管了十三衙門，皇帝叫北靜王來能幹什麽？監視，刺探，搜查罪狀。
“王爺明察……下官就是長了熊心豹子膽，也斷不敢謀害陛下啊……”
“以本王對你了解，你也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只是宮裏頭搜出來證據，不僅有皇上吃過的毒藥，還有她紮的小人，宮裏頭一個道長，收了她不少銀子，專門幫她幹這種謀害後妃的事。她身邊的宮女已經舉證她，大理寺的人也查到種種痕跡，罪名板上釘釘……陛下讓我來賈府，是為刺探你賈大老爺，到底跟何人勾結……”
賈政“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王爺明察，請王爺明察，借下官一萬個膽子下官也不敢勾結犯上，下官一無兵權二在朝中也不是什麽緊要人物，下官、下官怎麽會做這種掉腦袋的事……”
“就是知道你沒有兵權，才問你跟何人勾結嘛。”北靜王笑得風度翩翩，舉起茶杯呷了一口，緩緩放下，慢悠悠開口，“你家那位公子，看著是個機靈的，你把他叫來，本王想聽聽他怎麽說。”
“王爺說的是……寶玉？”
“啊，對對對。”
問他話，將賈寶玉叫來做什麽？他一個不學無術的混賬，難不成北靜王先前誇獎，真是將他當作了什麽風流人物？賈政心裏泛著嘀咕，也不敢細想耽擱時間，很快道：“他早上出了府，現在人還沒回來呢。”
北靜王笑了。
“令公子禮佛可謂虔誠。”
“犬子頑劣，叫王爺見笑……”賈政面皮苦得跟什麽似的，忙不疊要告歉，說到一半，終於回過味有哪裏不對，“王爺怎麽知道他去禮佛了？”
北靜王還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樣子，賈政“噌”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指著北靜王鼻子。
“你、你、你……是你抓了他？！”
北靜王被他冒犯，只挑了挑眉，很有氣度地接著喝茶。
“本王仰慕令公子才學，將他請去本王府上做客。賈老爺……不會怪罪本王先斬後奏吧？”
土地在樹上也泛著嘀咕——賈寶玉有個屁的才學。
北靜王要抄家，率先一步抓走賈府命根子——賈寶玉，又獨自來賈府會談，問賈政到底跟誰勾結——
這是想威脅賈政？
土地人在樹上，從上往下斜看，北靜王和賈政所有神情動作一覽無餘，北靜王右手舉著茶杯悠悠然喝著茶，左手卻不知什麽時候放在了身後，纖長、細白，一看養尊處優多年的手指節不受控制地顫動，他好像拼命正握著拳，卻又受到了什麽阻力，始終無法將掌收攏。
仿佛兩股互不相容的力量，一個想打開手，一個想合緊手，膠著之下，北靜王身子都由不得挪動幾分，掌中不知為何飄出一股黑氣……北靜王放下茶杯，先前溫和若春風化雨的表情已經悄然消失，他冷著一張臉，嘴角往下壓低，左手借著石桌遮擋向後一翻，黑氣湧動之後，手背青筋暴起，一握成拳。
就這麽一番動作，全遮擋在了石桌背後，賈政絲毫未有所覺，仍兀自白著臉顫著嘴皮子。
土地駭然一驚——
這這這北靜王，身上竟然有鬼氣？！
另一股力量似乎已經沒了動靜，黑氣消散，北靜王眉頭一松，面上又是平淡輕松，仿若無事發生。
賈政顫完嘴皮子，身子又卸了力，驟然跌坐地上。
”王爺，您、您究竟想做什麽？”
北靜王將賈政逼到這份上，面皮上浮出一絲淡笑，很滿意地走上前將賈政扶起。
“本王與你們賈家世代相交，皇上交代本王的是公事，本王身為臣下，責無旁貸要將此事辦得妥當。可此事要是妥當了……”
北靜王擡目四顧，花樹相照，亭榭相映，微風好不嫵媚在吹。
“你榮國府只怕難逃此劫，全都要死。”
最後一個“死”字一出，賈政又嚇得差點要跌倒在地。北靜王幸好又將他掌住，扶著已經僵硬到快沒有知覺的賈政在石凳之上坐下。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公事要稟，私情……”北靜王摸著胸口，神情悲憫，“本王這一顆私心，實在不忍看到舊日故人滿門抄斬，這諾大的別院就此成了無主之地，本王單獨找你，是想要救你啊，賈老爺。”
賈政被他嚇得已是六神無主，聽他這樣說什麽私情，仿佛人差點溺在海中時飄來的一根救命稻草，稻草能不能救人不知道，但不抓著，難道立刻去沈海嗎？
“還請王爺指條明路！”
北靜王面上浮出薄笑。
“皇上想殺你，本王想救你，本王比皇上，對你而言，不是更像明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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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悟空在地上跺腳，地面裂縫之中突然冒出一束白光，白光越擴越大，最終裏頭鉆出一個拄著拐杖的白胡子老頭出來。
“哎喲我去，大晚上不睡覺，找我幹嘛？”
林黛玉大驚，往後一退。
孫悟空指著土地道：“這是此地土地，你讓他跟你講，我究竟是仙是妖。”
土地霎時間反應過來還有人在場，他揉了揉眼睛，比林黛玉還受了驚嚇似的，往後大跳一步，接著眉毛亂跳，氣得渾身發顫。
“該死的孫悟空，你把人帶我這兒幹嘛？！我是仙，不能在凡人面前隨意現身的，我到底哪裏惹到你了你要這樣害我？！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土地雙手按到頭頂原地轉著圈，差點老淚縱橫。
孫悟空輕描淡寫地道：“反正已經到這一步了，你擾亂命數，也不差一這一點半點的錯事。你跟她講清楚我身份。”
“他確實不是妖。”土地默了半天，幽幽吐出幾個字，“他是純種烏龜王八蛋。”
經過土地解釋，林黛玉倒是也七七八八相信了孫悟空的說法。
“你是什麽神仙？”林黛玉道，“你說你是仙，又是猴妖，莫非是什麽猴子大仙？”
土地道：“他不是仙，他是佛，西方世界鬥戰勝佛。”
林黛玉大概怎麽也沒覺得這滿口胡言亂語，一路狼狽的猴子能是個佛，臉上詫異一點也遮不住，良久才開口道：“我在廟中看到的佛像，可沒有一座像你這樣。”
孫悟空也知道他這樣不大像佛，解釋道：“也不是所有的佛在人間都有廟。”
林黛玉怔了一瞬。
“廟不過是為信徒所開。我是西天唯一一座不需要信徒的佛，殺妖殺魔，功德無量。”
孫悟空帶著土地，連著林黛玉一起又回到了她房間之中議事。
土地說自己是為了助孫悟空回到天庭才蹲守在賈府，孫悟空知道他是為了遮掩監視賈寶玉之事，也沒有將他戳穿，點頭附和了一句。
“所以你們來賈府，只是為了我身上的通靈寶玉？”
林黛玉坐在桌前，拾起胸前那塊瑩潤發光的寶玉，臉色辨不清喜怒。
“呃，這個嘛……”土地琢磨片刻，站起身侃侃談道，“其實這玉在賈寶玉身上之時已經被我們盯上，後來你不是生了重疾，一癩頭和尚上門給你續命來了嗎？這玉原本也不屬於你……”
這話說得有些刻薄，這玉不屬於她，也就是她原本該死了嗎？
林黛玉卻只是笑了笑，臉上看不出生氣：“既是仙物，想來我這等福薄之人，確實是配之不上了。”
土地聽她這話夾槍帶棒，發現自己失言，想到這玉如今還在林黛玉身上，她要是不願意給還真就取不下來，於是趕緊求救般看向孫悟空，眼神示意——
趕緊說點什麽啊。
孫悟空清了清嗓子道：“實際上六道輪回生生不息，你這一世命到盡頭，馬上又會去地府投胎至另一世。我知道你們人將生死看得重，但那是大部分人不知道人死之後究竟會去哪裏，是否真有往生和來世。我可以跟你保證，等你將玉取下給我，讓我能夠回歸西天，令凡間厲鬼消泯，必然是功德無量，下一世，下下世，下下下世，都是富貴無雙，一世順遂。”
土地非常滿意地看著孫悟空。心說這猴子就是會說話。
林黛玉聽完，臉上淡漠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你說因你不在西天，故而凡間厲鬼頻出？我為何卻從未見過什麽厲鬼？”
土地急匆匆道：“怎麽沒見過，你之前就是被厲鬼——”戛然而止。
竟然忘了林黛玉被抹去記憶了。
“怎麽不說了？”林黛玉眉頭蹙起，思忖片刻，道，“我先前就覺得那病來的突然，你說我也遇見過厲鬼，意思是我身上這病，其實跟那鬼有關？”
林黛玉其人心思縝密，要跟她說一半藏一半，反而到時候給自己難看。孫悟空想了想，幹脆替土地接上：“先前那智能兒你可記得？”
林黛玉回想片刻，道：“她殺了她師傅凈虛，還有賈府之中六人，被衙門抓走了。怎麽，她是鬼？”
看來她連叫他去查看智能兒的事情都已經被洗得幹凈了。這警幻的風月寶鑒，果真是名不虛傳。
孫悟空道：“你其實是被那厲鬼所傷，你是為救賈寶玉而死。後來天上下來一位仙官，將所有人的記憶都抹去了。”
林黛玉垂著頭沈默不語。
任何一個人，被人突然告知你丟失了一段記憶，可能都不會太有什麽高興的神情出現。土地找補道：“不過只有跟那鬼有關的部分，其餘所有，都還是原樣。仙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隨意篡改凡人記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那種本事，那仙是唯一一個處理這種緊急事件的仙官。”
林黛玉點點頭，道：“所以這凡間的厲鬼，都是因為你不在西天，才這樣肆無忌憚害人性命？”
其實是因為世間鬼氣大盛，有冤屈之人更容易成厲鬼。至於害人性命，那都是鬼自己的意願。其實世間厲鬼也並非所有都嗜殺成性，譬如守在皇宮之中的小虞，不過執念未消。
孫悟空懶得再解釋太多，含糊道：“不錯。”
林黛玉覺得自己大概聽明白他的所有意思，這才說出了自己至今最大一個疑問——
“你為何今夜突然找我闡明身份？”
孫悟空拉直背，臉上罕見是嚴肅神色。
“因我打聽到賈元春因對皇帝下毒，在後宮制作巫蠱謀害其他妃子，已經被收押大牢。”
“什麽？！”林黛玉愕然道，“怎麽可能？”
孫悟空道：“可不可能已經沒有什麽值得討論的了，現在關鍵是賈家恐因元妃之禍滿門抄斬。”
林黛玉手抓著椅把，臉色瞬間煞白。
“到時候不僅是你，所有人都恐怕絕了生機。我提前告知你，是想問你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等過幾日，此事塵埃落定，只怕不會再有任何時間留人反應。”
所有人死到臨頭，他來這裏，是完成她遺願，讓她早日交出通靈寶玉罷了。
是了，他們一個是佛，一個是仙，什麽時候會坦白跟一個凡人交代身份呢？
當這個凡人已經快要成死人的時候。
什麽秘密都將封塵入土。
林黛玉搖搖欲墜地站起身。
“等我再考慮一晚上。”
第二日天將亮，土地慌慌張張出現在孫悟空的屋中，將他從床上搖醒。
“不好了！我剛才發現賈府外面已經圍著一圈人了。”
“什麽？！”孫悟空從床上坐起身。
“沒有拿刀，都是尋常打扮，一直來回巡街，我偷聽才知道他們是領了任務來守著賈府。似乎是十三衙門的人。”
“沒想到竟然來得這麽快……”孫悟空暗暗心驚，“十三衙門又是哪裏？”
“前身是內務府，專門負責皇家出行和衣食等內務，實際上皇帝也用來監探大臣。前些日子我聽說，這十三衙門的頭子因為貪汙被砍了頭，現在已經由北靜王代為接管。”
“北靜王？”
“不錯。”
“難道這些人是北靜王帶來的？”
土地思索道：“即便是北靜王帶來，恐怕也是尊了聖諭。我看他們是來監視賈府動向的。今晨賈寶玉說要出門上香，被兩個巡街的人跟上了，我看他像是沒有察覺。”
“他們跟著賈寶玉？”難道不應該是阻止有人出府，等著一網打盡嗎？
“嗯。不知道是什麽目的，不過既然不是官兵，也沒攔著人出府，恐怕事情還沒到最後一步。”
等到這日中午，賈府負責看門的下人發現了街上同一撥人來回閑逛，上前驅逐，反而被教訓了一頓，回來稟報王熙鳳。王熙鳳領著人便出去外頭交涉。
等到傍晚時分，賈府能主事的所有便都知道了大觀園被包圍的事實。
土地化作葫蘆潛入賈府前廳，見王熙鳳、賈母、賈政、王夫人等所有掌家的長輩都坐在一堂，臉上俱是沈重顏色。
賈政重重吐了一口濁氣：“我先前傳去宮中的信，到現在一封也沒有得到回覆。朝堂之中我有位友人，跟我透露，似乎元春那裏出了什麽事。”
王夫人急得手足無措：“能出什麽事？到底要出什麽事？”
王熙鳳道：“我先前問那些人來歷，他們一個都不肯透露。我叫人給他們送去吃的，他們也一口不吃，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每半天換一波人。”
賈政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恐怕是十三衙門的人。天子耳目。沒那麽輕易被人收買。他們圍著賈府，恐是那位想刺探我們到底會有什麽動作。”
那位是誰，不言而喻。
廳中一時陷入寂靜。
“元春到底做錯了什麽……”王夫人坐臉色發白，單手撐著額頭，身子窩進椅子中間，好像命都去了大半。
事實上，所有人都對這局面有一個不敢開口的猜想。歷來只有抄家，才會有這麽多皇帝的人馬團團圍住，只是現在來的不是官兵，沒帶刀沒穿甲，看上去還有什麽誤會和轉圜之地。
就在這時，前廳的大門被人敲響了，眾人噤聲，賈政對著門口看了兩眼，似乎認出了門前的身影是誰。
“進來吧。”
人是進來了，但似乎來得不對。或者說來的數量不對。賈政看著茗煙眉頭一皺：“不是讓你去請你家少爺了嗎，他人呢？”
“人沒找到。少爺早上出門去禮佛，現在還沒回來呢。”茗煙神情瑟縮，“少爺分明說下午要去學堂的……我方才去學堂找了一周，沒看見他人，不知他是去哪兒了……”
賈政一拍椅把，差點沒將椅子拍折，“砰”地一聲震得賈母受了驚，忙不疊捂住胸口。
“混賬！這樣要緊時刻，他還想著玩！”
茗煙被賈政叫出去，門一關上，屋內又是無言。
王夫人嘆一口氣，悲戚道：“難道真是天要亡我榮國府？”
賈母皺了皺眉頭，道：“還尚未到那時候，說什麽不吉利的話，晦氣。”
王夫人住了嘴。
就在這時，門又被敲響了。
“老爺，北靜王來訪。”
話音落下，屋內人面面相覷。
門外又傳來聲音——
“小的不敢讓他在門口等著，叫人將他請至前院的花園之中了。”
賈政趕緊起身打開門沖了出去。
土地鉆地回到孫悟空屋中，從葫蘆化作人身，跟他講了剛才看到的種種。
“北靜王？”孫悟空思忖道，“那不正是你說的十三衙門的頭兒嗎？”
“正是。”
這些門外圍著的人，不正是他帶來的嗎？他來賈府幹嘛？下最後通牒？
孫悟空琢磨一番，又令土地去外頭監視北靜王的動靜。等土地一走，敲門聲突然響起，孫悟空打開門，發現是林黛玉的丫頭紫鵑。
“小姐又頭疼了，孫大夫，您請去看看吧。”
孫悟空轉身收拾了藥箱跟著紫鵑一道去了瀟湘院。
推門，進屋，林黛玉神色自若地坐在榻上，將紫鵑遣出去，她方開口道：
“賈府被圍的事情你可聽說了？”
孫悟空在桌前坐下，熟稔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嗯。”
“你身上有些神通，想來是比我這種凡人消息靈通。”
孫悟空沒說話。
“我昨夜細想，其實還是對你打探來的消息有些疑慮，沒想到今日就應你所說，賈府滅頂之災，似乎真是逃不掉了。”
“……你還有什麽心願？”
“我要你幫我救賈府中人。”林黛玉從榻上坐直身子，“能救多少救多少。”
孫悟空皺著眉頭：“所有人都救，沒有這個可能。救的人越多，先前救的人被追查到的幾率越大。這是抄家，失蹤一兩個還能交差，要是一半人都沒有繩之以法，皇帝怎麽可能放過？”
“那就救離跟賈府關系最遠的人。”林黛玉深吸一口氣，“賈元春出事，皇帝怪罪的都是姓賈的人。你將那些不姓賈的人救出去，或許能讓他們逃過一命。”
救的人不能多，救的還不能是姓賈的。孫悟空琢磨一番，問林黛玉道：“你點幾個人給我。”
林黛玉拿出筆墨紙硯給孫悟空寫了一個名單，孫悟空收下之後出了瀟湘院。
他先去找了香菱，他原以為最麻煩的是救人出去，沒想到最難的是這些人根本不願信他。除了賈府主事那幾個，沒有人知道元春出事，也沒有人覺得賈府真會被抄家，想來賈家主事的害怕這些丫鬟下人即刻竄逃，更是封口嚴實。他在賈府之中身份不過一個大夫，說要救人，香菱只對他滿臉警惕，驅他離開。
孫悟空趕緊回去又找了林黛玉，林黛玉思索片刻，道：“這倒是我疏忽了。還是我親自去找，到時候你接應我便是。”
另一頭。土地化作葫蘆掛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之上，俯身看去，賈政和北靜王正在一方石桌前對坐，周圍所有奴婢下人都被遣散，石桌之上兩杯茶還熱著，裊裊冒著煙氣。
“是皇上派本王來此的。”
北靜王開門見山，賈政心頭慌張得不行，舉著一杯茶正要緩兩口氣，聽他這話瞬間右手一抖，茶還沒送到嘴邊，已經潑上了衣襟。北靜王好整以暇看著賈政放下茶杯手足無措地撣去衣襟上的水。
“宮裏頭元妃，被查出來下毒謀害陛下。她一個弱女子，怎麽會突然生出這種心思？皇上覺得是你榮國府授意。賈老爺啊，你大禍臨頭了。”
北靜王說話慢條斯理，他每說半句，賈政的手就抖一下，直到最後滿臉煞白，渾身疲軟，連抖都沒了力氣。
北靜王跟他講話，即便再擡舉，也不會叫他老爺。這樣一語，聽來更像是落盡下石。
北靜王接管了十三衙門，皇帝叫北靜王來能幹什麽？監視，刺探，搜查罪狀。
“王爺明察……下官就是長了熊心豹子膽，也斷不敢謀害陛下啊……”
“以本王對你了解，你也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只是宮裏頭搜出來證據，不僅有皇上吃過的毒藥，還有她紮的小人，宮裏頭一個道長，收了她不少銀子，專門幫她幹這種謀害後妃的事。她身邊的宮女已經舉證她，大理寺的人也查到種種痕跡，罪名板上釘釘……陛下讓我來賈府，是為刺探你賈大老爺，到底跟何人勾結……”
賈政“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王爺明察，請王爺明察，借下官一萬個膽子下官也不敢勾結犯上，下官一無兵權二在朝中也不是什麽緊要人物，下官、下官怎麽會做這種掉腦袋的事……”
“就是知道你沒有兵權，才問你跟何人勾結嘛。”北靜王笑得風度翩翩，舉起茶杯呷了一口，緩緩放下，慢悠悠開口，“你家那位公子，看著是個機靈的，你把他叫來，本王想聽聽他怎麽說。”
“王爺說的是……寶玉？”
“啊，對對對。”
問他話，將賈寶玉叫來做什麽？他一個不學無術的混賬，難不成北靜王先前誇獎，真是將他當作了什麽風流人物？賈政心裏泛著嘀咕，也不敢細想耽擱時間，很快道：“他早上出了府，現在人還沒回來呢。”
北靜王笑了。
“令公子禮佛可謂虔誠。”
“犬子頑劣，叫王爺見笑……”賈政面皮苦得跟什麽似的，忙不疊要告歉，說到一半，終於回過味有哪裏不對，“王爺怎麽知道他去禮佛了？”
北靜王還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樣子，賈政“噌”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指著北靜王鼻子。
“你、你、你……是你抓了他？！”
北靜王被他冒犯，只挑了挑眉，很有氣度地接著喝茶。
“本王仰慕令公子才學，將他請去本王府上做客。賈老爺……不會怪罪本王先斬後奏吧？”
土地在樹上也泛著嘀咕——賈寶玉有個屁的才學。
北靜王要抄家，率先一步抓走賈府命根子——賈寶玉，又獨自來賈府會談，問賈政到底跟誰勾結——
這是想威脅賈政？
土地人在樹上，從上往下斜看，北靜王和賈政所有神情動作一覽無餘，北靜王右手舉著茶杯悠悠然喝著茶，左手卻不知什麽時候放在了身後，纖長、細白，一看養尊處優多年的手指節不受控制地顫動，他好像拼命正握著拳，卻又受到了什麽阻力，始終無法將掌收攏。
仿佛兩股互不相容的力量，一個想打開手，一個想合緊手，膠著之下，北靜王身子都由不得挪動幾分，掌中不知為何飄出一股黑氣……北靜王放下茶杯，先前溫和若春風化雨的表情已經悄然消失，他冷著一張臉，嘴角往下壓低，左手借著石桌遮擋向後一翻，黑氣湧動之後，手背青筋暴起，一握成拳。
就這麽一番動作，全遮擋在了石桌背後，賈政絲毫未有所覺，仍兀自白著臉顫著嘴皮子。
土地駭然一驚——
這這這北靜王，身上竟然有鬼氣？！
另一股力量似乎已經沒了動靜，黑氣消散，北靜王眉頭一松，面上又是平淡輕松，仿若無事發生。
賈政顫完嘴皮子，身子又卸了力，驟然跌坐地上。
”王爺，您、您究竟想做什麽？”
北靜王將賈政逼到這份上，面皮上浮出一絲淡笑，很滿意地走上前將賈政扶起。
“本王與你們賈家世代相交，皇上交代本王的是公事，本王身為臣下，責無旁貸要將此事辦得妥當。可此事要是妥當了……”
北靜王擡目四顧，花樹相照，亭榭相映，微風好不嫵媚在吹。
“你榮國府只怕難逃此劫，全都要死。”
最後一個“死”字一出，賈政又嚇得差點要跌倒在地。北靜王幸好又將他掌住，扶著已經僵硬到快沒有知覺的賈政在石凳之上坐下。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公事要稟，私情……”北靜王摸著胸口，神情悲憫，“本王這一顆私心，實在不忍看到舊日故人滿門抄斬，這諾大的別院就此成了無主之地，本王單獨找你，是想要救你啊，賈老爺。”
賈政被他嚇得已是六神無主，聽他這樣說什麽私情，仿佛人差點溺在海中時飄來的一根救命稻草，稻草能不能救人不知道，但不抓著，難道立刻去沈海嗎？
“還請王爺指條明路！”
北靜王面上浮出薄笑。
“皇上想殺你，本王想救你，本王比皇上，對你而言，不是更像明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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