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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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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龍氣

“你是說北靜王要挾賈政歸順於他?”

“不錯。四大家族聯姻已久,一榮俱榮一辱俱辱,賈家若因造反倒臺,其他三大家族也未嘗能好過。你先前跟我講北靜王恐怕有不臣之心,他從賈家入手,正是要四大家族全都效忠於他。”

朝堂朋黨之爭歷來有之,此為最大的內患,縱觀人間這幾百年中,十個有八個大大小小的皇帝都是被這些東西玩完的。內患為始,外患為終。江山廣袤,早不是千年前哪裏都能興的草臺班子,揭竿起義就人心歸順。即便江山穩固,朝中沒有順臣,皇帝命令無法直達禦下,兵不血刃就能換帥。皇帝最怕朋黨相結,架空皇權。

這北靜王先前就試探過賈寶玉,現在連十三衙門這種管理內務和刺探臣下的地方也被他掌控,他府上從來都是世家才子雲集,這麽多年交際之下,朝堂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已經站到他這一邊。

賈元春毒害其他妃子子嗣,想要的不過是聖寵,為何要去殺皇帝?殺了皇帝對她有什麽好處?她若真是想謀反,一個妃子名不正言不順,沒有兵權,朝中無人,能當皇帝?若是受人指使,這個人又會是誰?

北靜王嗎?

若是北靜王,她為何先前還會遞信給賈寶玉,讓他離北靜王遠點?

賈元春被抓至今,唯一得到好處的人只有北靜王。皇帝不信任賈家,他這一根救命稻草出現及時,誰會就這麽沈冤認命?

北靜王早有謀反的念頭,他深得皇帝信賴常出入宮中,他難道就沒有下毒的機會嗎?事發之後,推到賈元春頭上,以他之能也未必不行。又或者,他根本沒有自己動手,只不過以賈府相挾,或者捏著賈元春的把柄逼迫賈元春替他動手。他有太多的機會,也獲益最多。

可是……賈元春被下獄審問,皇帝竟然還放心大膽讓北靜王來查賈家,他根本沒懷疑北靜王。

難道他並非幕後主使?還有人也想要皇帝的命?

不……

賈元春事發之後若供出北靜王,賈家和她都難逃一死。若咬緊口,跟著北靜王另立旗幟,反而是條生路。

孫悟空問道:“賈政答應了嗎?”

“答應了。北靜王還讓他去游說其他三大家族。”土地道,“此事機密,北靜王叮囑了賈政不許跟外人透露。賈政獨自出了門,北靜王派了人偽裝成他賈府的下人跟著,現在還沒回來呢。”

夕陽將落,這個點出門,北靜王不可謂不心急。

土地深吸了一口氣,道:“但這不是最要緊的,重點是我在北靜王身上,看見了鬼氣。”

“鬼氣?”

“不錯。”

身上有鬼氣的活人,那不就跟智能兒一樣了嗎?

孫悟空思忖片刻,問道:“是他身上的,還是從別處沾染來的?”

“我這樣告訴你,當然不可能是從別人身上沾染來的。”土地著急道,“是他自己,他能運用鬼氣。要麽我看是跟智能兒一樣被人封魂入體,要麽就是……”

“有厲鬼奪舍了北靜王身體。”

為查明北靜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孫悟空和土地商量一陣,決定晚上潛去北靜王府查看。

土地駐守皇城多年,輕車熟路,帶著孫悟空從土裏撞著大樹根硬石子,一路蒙頭來到了北靜王的府邸。夜色降臨,北靜王府中點了燈籠,三五不時有一兩人在院子裏路過,但竟然沒有榮國府熱鬧,想來北靜王府人丁並不旺盛。

北靜王還在前廳用膳,土地帶著孫悟空從地下穿梭,進到北靜王房間裏一個空著的大櫃子中,為了避免擁擠,土地化作了葫蘆,只孫悟空還留著人身,櫃子開一條縫,剛好能看清房間內的情況。

清廷信佛,不止朝中大臣人人項上一串佛珠,家中布置,越是皇親國戚,越是講究那股佛味,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深沐佛恩,只是皇帝愛賞,離皇帝越近,得到的賞越多,拿回家裏擺在顯眼位置意示浩蕩皇恩,自然也佛味越濃。屋中裝飾不多,不像皇宮殿宇綺麗繁覆,也不似賈府鋪張豪奢,簡簡單單,沒有多餘的物件。

北靜王深得皇帝信賴,家中竟然還這樣簡樸,著實是讓人有些意外。

料北靜王一時半會還不會來,孫悟空推開櫃門走了出去,葫蘆就這樣一跳一跳跟在他身後。

“這、這是……”

土地惶恐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孫悟空轉過頭,順著土地目光所向循去,只見他們出來的那個大空櫃子旁邊,一個巨大的青銅鼎,明晃晃地立在右側。

鼎身三個大字——

“煉魂鼎”。

土地化出人形,繞著鼎端詳片刻,確認無誤是真貨,指著鼎顫顫巍巍開口:“這鼎怎麽會在這裏?”

他思忖片刻,突然一個激靈——

“難道北靜王就是宮中那個大鬼?”

宮裏那個大鬼吸食了煉魂鼎中的鬼氣,能不費吹灰之力殺光地牢裏所有的厲鬼,遠不是他和孫悟空兩個人能對付的。

土地像碰到燙手山芋一樣著急忙慌收回手,拉著孫悟空的袖子讓他跟著一起趕緊離開。

這大鬼跟他被困人間之事息息相關,現在線索就在眼前……孫悟空一把扒拉掉土地的手,反攥住他的袖子——

“這大鬼禍害人間,你我去查出他跟北靜王什麽關系,現在意欲何為。到時候天庭論功行賞,你肯定是功不可沒。你在人間混了幾百年默默無聞,一步登天的機會就在眼前,你要走?”

土地禁不住勸,跟著孫悟空又回了櫃子,接著等著看北靜王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等了好一陣,人都還沒來。

“這麽久,飯還沒吃完嗎?”孫悟空納悶了,“出去看看。”

土地帶著孫悟空又出了房間,搜尋上下,發現北靜王竟然人在書房。

土地化出原身,二人貼著書房的墻面,手指在窗戶上各戳了一個洞,支過臉去看。

之間屋內燭光氤氳,高櫃之中密密麻麻整整齊齊擺滿了各類裝幀的厚薄不一的書,架子上各類風雅的擺設,書桌筆墨紙硯齊全,他一人正坐在桌前,右手執筆,面前一副尚未作完的畫。

他在畫畫。

看來真是一個風雅之人。

孫悟空目光挪到書房墻上,一張字畫,筆力遒勁的兩句詩——“昨夜朱樓夢,今宵水國吟”,另外又有幾幅畫,人煙阜盛的街景,連亙俏翠的群山,栩栩如生,似乎都是名家之作。

“你看他的頭頂。”土地傳音入密,“我好像看見了黑影。”

孫悟空定睛一看,只見北靜王頭頂之上不知什麽時候生出一股黑氣,正適時,他右手不知為何好像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即將完工的佳畫,就這樣被一道突兀而生硬的墨痕毀掉。

他放下筆,眉心怒氣聚攏。

“你膽敢再惹怒我,我必然將你碎屍萬段。”

孫悟空和土地面面相覷——

這屋裏不過他一人,他在跟誰說話?

“嗤,你要是能殺我,只怕早就將我殺了。”

另一個聲音就在這時出現,聲線跟北靜王八分相似,只更斯文柔和,語帶嘲諷。

更關鍵是,也出自“北靜王”之口。

北靜王就這樣神經病似的,自言自語,一會兒恨一會兒嘲,一會兒怒一會兒笑,神情變化快得仿若抽筋。

孫悟空傳音入密道:“你看出什麽端倪了嗎?”

土地回道:“他身體裏住了兩個人。”

孫悟空道:“這是什麽情況?我第一回見。”妖精鬼怪他見過不少,這樣一個身子住兩個人的,聞所未聞。

“奪舍。”土地聲音有一絲緊張,“厲鬼修煉到一定程度,可以奪舍掉他人的身體。這法子我只是聽說,畢竟要達成的條件太過苛刻。”

“什麽條件?”

“人鬼有別,鬼若是進入到凡人身體,無異於你被放在老君爐裏受三味真火之煉,能奪舍凡人,首先要忍受這切膚之痛,讓鬼氣一天天遍布四肢百骸。其二,這種鬼必須鬼氣充足,能吃掉原本身體的魂魄。若是每個從鬼差手裏逃脫的厲鬼都能夠進凡人身體奪舍,那誰還能追查到他下落?你看皇宮裏頭那個叫小虞的鬼,鬼氣如斯厲害,還是個鬼樣漂流宮中。”

論鬼氣充足,宮裏那個大鬼,不正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鬼中極品嗎?煉魂鼎被大鬼帶走,卻出現在北靜王府,還是在他自己臥室之中。

說到這裏,土地恍然大悟。

“他就是那個大鬼,他要煉魂鼎是為增強鬼氣,他想吃掉原本的北靜王。他要北靜王的身體!”

“也就是說,裏頭跟他糾纏的那個,就是真正的北靜王。”孫悟空皺眉道,“他為何還沒有吃掉北靜王,他不是已經吸收煉魂鼎的鬼氣了嗎?”

那麽多厲鬼湊在一堆供給他的鬼氣,還不夠他吃掉北靜王嗎?

“不是跟你講過條件苛刻了嗎?”土地道,“他要是從北靜王的身體裏出來,單打獨鬥沒有人是他對手,但他是鬼,鬼死後該去地府,而不是留在人間活成另一個人。這是三界的界限,是人是鬼,是仙是佛,你生作什麽,死作什麽,都是定數。逆道而行,從來不是輕易的事。”

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屋內還在那面部抽搐的北靜王,接著傳音入密道:“奪舍是察覺不出來鬼氣的。他現在魂魄占著上風,北靜王只能時不時出來搗亂。等他鬼氣達到一定地步,恐怕會立馬將北靜王吃掉。”

北靜王死掉之後會怎樣?他就變成真正的北靜王了。

“要不是我們在宮中破壞了他的計劃,等他將所有封魂入屍的厲鬼養好放進煉魂鼎吃掉,也許現在已經輪不到北靜王說話了。大聖啊,咱們這是結了個大仇家!趕緊走吧!”

土地說完,見孫悟空眼珠子還透過窗戶上的小孔掛在屋內,趕緊拉了拉他的袖子。

孫悟空猝不及防往後一退。

“誰?!”

就這麽一點動靜,北靜王目光立馬掃到窗戶邊,看見兩個極小的窗戶孔。一個黝黑如墨的厲鬼之魄從北靜王頭頂鉆出,原本的身體失了力,軟塌地滑落在椅子中央,頭無力地垂向一邊。

厲鬼勃然大怒朝窗外一拍掌。

浩蕩的掌風如有實質,吹得房中筆架屏風搖搖欲墜,而正對著的窗戶“哐哧”一聲巨響,頃刻之間從中間四分五裂,土地和孫悟空徹底暴露無遺。

幸好只是背影。

在“北靜王”爆呵之聲發出的時候,土地已經開始在地上畫起法陣,兩個人轉過身,一點點沒入土中。厲鬼拔腿追出來的時候,只看見有什麽東西消失了在土裏。

他站在窗戶邊上,眼中黑氣漸漸聚攏。

“土地……”

孫悟空和土地回到賈府,從他住的那間房子地面鉆了出來,二人坐在桌前,土地耗費法力巨大,嚇得心驚膽戰,頭上一直不停冒著虛汗。

“剛才他追出來的時候,你有沒有察覺他身上氣息?”

“什麽氣息?”土地巡視桌面,拎起茶壺,連在桌上扣著的杯子都懶得翻過來,直接對嘴而下,冰涼苦澀的茶水沖到肺腑,終於鎮靜住一些慌張,喚回些許神智,“我只感覺他身上鬼氣。好濃烈的鬼氣。”

“那一巴掌要真打到我身上,我真是不死也半殘。”

“我說的不是鬼氣。”孫悟空端正顏色,“他身上有龍氣。”

土地放下茶壺,神情愕然:“什麽?”

龍氣是帝王之氣,北靜王身上有龍氣,難道他註定是要當這個皇帝?

“不是北靜王身上的。”孫悟空拉直背,“是他身上的。”

土地晃過神來:“你是說,不是這厲鬼沾染上北靜王的氣息。是這厲鬼身上有了真龍之氣?”

只有當皇帝的人身上才會出現龍氣,這也是天庭神官下凡輔佐帝王定朝安邦的依據。誰身上有龍氣,誰就註定當皇帝。若北靜王註定要推翻當朝皇帝當這個聖君,他身上就會出現龍氣,厲鬼在他身體裏待久了,也可能沾染到這種氣息。

“奇了怪了,難不成天庭想讓個鬼當皇帝?”土地茫然道,“不可能啊。絕對不可能。”

孫悟空皺著眉接著道:“更奇怪的是,這厲鬼身上的龍氣,是敗龍之氣。”

一個厲鬼,身上有龍氣,還是敗龍之氣,如何能用常理解釋?

二人坐在桌前冥思苦想,從進皇宮到發現地牢,從在賈府發現他端倪到去北靜王府,從人間鬼氣大盛到敖應敖廣猜測王母插手此事……

忽然之間,土地臉色一白,從桌前站起。

“孫悟空,我仔細一想,你要拯救天下蒼生的主意不錯。但是我就一法力微薄的老頭,實在幫不上你什麽忙。先前你欠的錢,一筆勾銷,等你以後真辦成這事回到西天,也不用提我一分一毫的功勞。”

孫悟空不禁一怔。

“你什麽意思?”

“我退出。”土地斬釘截鐵,“先前我鬼迷了心竅,想要升職去天庭。其實仔細想想人間也挺好的,有吃有喝有玩,關鍵是自由自在,我一方土地,竟然想不開要去天庭當官?”

“你不對勁。”孫悟空瞇起眼睛。

他用來誆土地替他辦事的理由就是給他拯救人間水火的功德,他不惜幫著自己違反天條,幹擾人間因果,現在退出,他不僅一分好討不到,還惹一身騷。

土地幹巴巴地道:“我哪裏不對勁?我非常對勁。”

孫悟空回想一番他方才的話,扯了扯嘴角。

“既然如此,也行。不過你幫我這麽多,我到時候回到西天,怎麽能不提你的功績?你把我孫悟空看作是什麽人了?我一定大書特書,叫玉帝王母如來,每個人都知道你不惜信命,智鬥厲鬼,拯救蒼生。我孫悟空給你打了下手。”

“千萬別!”土地連忙道,“大聖啊大聖,我一點功勞都不用要。都是你的主意,你千萬千萬不要提我一句半句,就說你根本沒在人間見過我就好了。”

為何見了那大鬼,土地就突然要退出?土地轉變臉色之前,發生了什麽?

他們正討論這厲鬼身上敗龍之氣。

土地對這厲鬼的了解,跟他沒有什麽差別,他們一道去的皇宮地牢,一道偷偷去的北靜王府,一道在那厲鬼掌下逃竄回賈府。

他從這厲鬼身上猜出了什麽?有什麽是他發現了,而自己忽略的……

這小老兒從前盡被他忽悠得團團轉,如今突然變這樣聰明……

不應該啊。

孫悟空冥思苦想,終於腦中有一根細小微弱的伏線,一點點扯出——

土地不比他聰明,他唯一強他之處,在於混跡人間多年,知道的八卦和秘辛……

鬼不是憑空而來的,鬼生前,也得是個活人。

“你知道這個鬼是誰!”孫悟空伸手一把抓住土地的衣襟。

“不不不。不知道!我不知道!”

土地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低頭開始畫陣法想要遁走,孫悟空將他推到一邊打斷他手上動作。

“說,他是誰?!”

“別問我別問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土地發瘋一般推開孫悟空,孫悟空被他推到一旁桌邊,膝蓋磕到凳子邊沿,順勢就坐上了凳子,就趁他楞神的片刻,土地已經鉆進地下,逃之夭夭了。

孫悟空坐在桌前,遲遲未動。

這大鬼到底是什麽身份?土地一個神仙,好像生怕,被人知道找了這大鬼的麻煩。

孫悟空苦想一夜,理不出什麽頭緒,暫且先上床睡下了。

第二日,北靜王又來了王府。

賈寶玉還沒有回來,賈政出去游說一圈回來,聽人說正在跟北靜王在花園議事。一群丫鬟浩浩蕩蕩往賈府專門招待貴客的別院趕,掃灑布置,孫悟空跟上去問了一句,回答是北靜王要在賈府住下。

這人是不放心賈政,直接親自監視來了嗎?

賈府丫頭下人出入,總是能見屋外圍著的一圈人,各個雖然是尋常打扮,但訓練有素,盯著出入的人宛如看著逃犯,一臉煞氣,終於都發現了不對。不知是從誰起的頭,說這是要來抄家的架勢。主子目無下塵,這些流言在賈府傳得快如閃電,一兩天的時間人盡皆知,也沒有一個不長眼捅到主子面前。

只是嘴上不說,動作可沒落下。

不知道一天多了多少人,說要提前支取月錢,要告老還鄉,要回家看親戚,行李收拾幹凈,拍拍屁股走人。消息知道在後頭的,看見人莫名其妙走了才反應過來——

忙不疊都收拾起了行李。

誰也說不準,抄著抄著,把他們這些不要緊人的命也給抄沒了。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了賈府。

跟孫悟空別過之後,林黛玉徑自去找香菱,好說歹說沒將她說通,結果只第二天,形勢大變,香菱主動背著包裹找上了門來。

林黛玉帶著香菱出了瀟湘院,一路走在大觀園中,見許多雜役和丫頭形色匆匆,背著大包小包,感覺出事態不對,直接去了孫悟空院子當中。

孫悟空這院子本來依照他的要求,沒有什麽伺候的人,沒人看見林黛玉和香菱進了一個男人院子——當然,即便是有,在這種逃命的危機時刻,還有人在乎這種小節嗎?

林黛玉敲響門,孫悟空上前開門,見到香菱和林黛玉悉皆站在屋外,稍有一些發楞。

往常都是他去瀟湘院,這是頭一回林黛玉主動出現在賈府。如林黛玉這樣心思縝密之人,不到萬一時刻,不會做這種落人把柄之事。孫悟空臉色一變,趕緊將人請進屋中,關緊了門。

“我們來的路上已經看見許多人在收拾包袱逃難了。”林黛玉的聲音在背後乍然響起。

孫悟空轉過身,給她們二人一一倒了杯茶,二人來得著急,口幹舌燥,也不管什麽形象,舉杯飲盡。

香菱喘了口氣,道:“原來你真沒有騙人。你、你是神仙嗎?”

先前他去找香菱,見她油鹽不進,不惜暴露自己是神仙的身份,可香菱沒有真正見過神仙,敖應替她處理掉薛蟠和夏金桂兩個大麻煩,她尚還蒙在鼓裏不知怎麽回事呢。

孫悟空懶得在這事情上多費口舌,只道:“放心,我會盡力救你性命。”

他又看向林黛玉——

“只她一人嗎?”

“其餘人我現在還沒來得及去問,情況緊急,先救一個是一個。”

孫悟空點點頭。

“跟我來。”

三人隨著孫悟空穿過回廊,庭院,一路上見了不少神色慌張的下人,不由被感染,腳步更快,頃刻間就到了池塘邊,大石旁。

孫悟空狠狠在原地跺腳,香菱不明所以,稍有些擔心地拉著林黛玉的袖子,林黛玉安撫地拍了拍她攥著自己袖子的手背。

“土地老兒,出來!”

孫悟空腳都快跺麻,地下一點動靜沒有,這才想到昨晚土地撂攤子不幹的事。一巴掌拍上額頭。

“完了。他躲起來了。”

林黛玉:“什麽叫躲起來了?”

孫悟空:“他說他要退出。”

林黛玉懵了一下。

“什麽?”

“他不準備參與此事了。”孫悟空轉過頭,一臉嚴肅地對著林黛玉和唯唯諾諾的香菱,“他有移土穿地之能,我先前的計劃是讓他將人從地下運出府,現在他人躲起來,只能將從大門出去了。”

香菱還是個凡人,對這些神仙手段不知情,心中許多疑問,但也不好開口,只擡頭看著林黛玉,等她意思。

林黛玉思忖片刻,道:“好。試試吧。”

丫鬟下人無關緊要,門口守著的耳目還能放任自流,可香菱穿戴這樣,還能逃嗎?

“等等。”林黛玉打量香菱一眼,道,“先去換身衣服。這身衣裳太打眼了。”

香菱點了點頭。

三人商量好,倒回去剛走了兩步,到了一轉角位置,迎面卻碰見一人。

弱冠年紀,腰帶寶玉,氣度翩翩,面皮帶笑。

“林姑娘。”北靜王悠悠然開口。

三人楞了一瞬,悉皆跟他行禮。

“參見王爺。”“參見王爺。”“參見王爺。”

“免禮免禮。”

三人擡起頭,只見北靜王目光先落到孫悟空臉上,打量片刻,又挪到林黛玉身上,在玉上停留片刻,再挪到香菱身上,最後面露思索,收回目光。

“這位公子一表人才,本王卻還沒在賈府見過,不知姓誰名誰,也是賈家子弟嗎?”

平心而論,孫悟空這幅皮囊在人間是數一數二的俊朗,內裏不堪,外面看上去多少也是個斯文敗類,若是他不知道北靜王底細,聽他這樣問,還真要把他當作是有意結交。

可他正是那個大鬼,無論說什麽話,在孫悟空看來都是居心叵測得很。

孫悟空正思索著要如何應答,林黛玉見他久久不肯吱聲,怕他為難,開口替他答道:“這位是孫大夫,是老祖母專門從外頭請來的名醫。”

北靜王道:“名醫?”

孫悟空回過神,道:“是老太君擡舉。小的只是略通岐黃之術,稱不上名醫。”

北靜王扯了扯嘴角,頗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孫大夫,你長得像我一個故人。”

孫悟空楞了一瞬,沒敢接話。

“唔。說是故人,似乎也不恰當。畢竟,我昨日方才認識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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