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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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相思
轉眼，除夕降至。
距離林驚瀾離京已過兩月有餘。漠北捷報不斷，先是收覆了被北戎侵占十年之久的禹州四城，又乘勝追擊一路北上，直搗函谷關，大有將邊境線恢覆至開國之初的勢頭。
滿朝文武備受鼓舞，紛紛進諫調配軍渡物資，以保證漠北前線得到最充實的後備支持。軍器監更是調配了嶺南軍造訪的全部強弩入京，由周琰親自一一核查，隨時準備運往漠北前線。
這日，京城下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舉城歡慶之際，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紅燈籠。
周瑉坐在國子監的廊廡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仰頭望向漠北的方向。
遠天蔚藍如洗，大雪紛紛揚揚落下，有清冽的北風扶搖直上，一路破開層雲霧霭，朝著天際盡頭呼嘯而去。
周瑉便忍不住想，漠北，是不是也下雪了呢？
回廊盡頭，一名國子學的學生匆匆朝他走來，喊道：“長風兄，快考試了，夫子找你呢！”
周瑉便起身抖了抖衣擺的雪，大步跟了上去。
今日是國子監年考的日子，年考之後，前三甲的學子可以入宮面聖，由聖上親自賜官，其餘學子也可受吏部遴選入仕。
皇帝已許諾周瑉，只要他能考中三甲，便許他去漠北做北林軍的隨行參謀。所以這段日子，他幾乎是掐著手指過的，離年考近一天，也就離他見林驚瀾的日子更近一天。
傍晚，國子監的學生們離開考場，各自登上回府的馬車。
夕陽餘暉下，周瑉從人群中走出來，遠遠望見前方有人招手，一雙門牙金燦燦得晃眼。
他走過去，打趣道：“稀客啊，好久沒見你找我，還以為你又被罰去哪搬磚了呢！”
梁子謙一把攬住周瑉的肩，攬著人往自己的車上走，一臉諂媚的笑：“這不是年考沒考完，怕耽誤你學業嘛！晚上有事嗎，兄弟請你喝酒去！”
周瑉拂開他的手，嫌棄地撣了撣肩膀：“沒空，軍器監在核查新一批強弩戰車，我二哥喊我去幫忙。”
梁子謙忽然眼睛一亮：“要送去漠北那批嗎，能不能帶我也去看看？”
周瑉頓時停下腳步，瞥向他道：“你又想什麽餿主意了？”
梁子謙笑著撓了撓頭：“賺錢的主意，怎麽能叫餿主意呢！你是不知道，現在漠北戰事連連告捷，連以林小將軍為原型寫話本的都賺翻了。我想趁熱打鐵，在京城盤幾間鋪面，造一些戰車啊、強弩啊，這些個擺件來賣，但是我沒見過這些東西，你帶我去你二哥那長長見識唄！”
周瑉打量他片刻，無奈搖頭：“行吧，不過得我二哥首肯才行，正好我要去軍器監，你跟我一起吧！”
梁子謙直接跳起來歡呼：“夠意思！”
不多時，軍器監內，一名衛兵走進庫房，站在門口躬身啟稟：“大人，周小世子和梁小侯爺來訪。”
周琰正在埋頭檢察弩機，整個人鉆到弓弩下方，用一柄精致的銅錘在機架上輕輕敲打著。
見他遲遲沒回應，衛兵見怪不怪，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大人，周小世子和梁小侯爺來訪。”
周琰微微扭過身子，依舊專心致志地敲敲打打，完全沒有回應。
那衛兵便直接走進來，俯身湊到周琰正在修理的弓弩上方，扯著嗓子道：“大人，周小世子來了！”
周琰聞聲猛一擡頭，咚一聲，額角踏踏實實磕在弩機上，還蹭上一塊黑漆漆的油漬。
衛兵忙單膝跪地，賠罪道：“大人見諒。”
周琰從弩機下鉆出來，起身用手背揉了揉額角，無奈笑了笑：“昂，請進來吧！”
衛兵又道：“還有梁小侯爺。”
周琰輕輕點頭：“無妨，都請進來吧！”
很快，周瑉和梁子謙並肩走了進來。
沒等打招呼，周琰直接拿來兩柄錘子，遞向二人：“來得正好，我先教你們如何檢查弩機，很好學的，快進來吧！”
梁子謙朝周瑉投去一個被耍了的目光：“你也沒說需要我幹活啊？”
周瑉攤手：“我說了我是來幫忙的。你既然要看強弩，先交點學費吧！”
梁子謙無語：“你比我還奸商！”
周琰搬出一架樣機給二人拆解開來看，又仔仔細細叮囑二人應當註意檢查何處。
聽完講解，梁子謙一個頭兩個大，唉聲嘆氣道：“每次往前線送軍備都這麽麻煩嗎？這一個一個檢查，得查到什麽時候去。”
周瑉也納悶，放下手裏的錘頭，問道：“二哥，之前送往漠北的強弩好像不需要逐一排查，這次是比較特殊嗎？”
周琰目光嚴肅，微微皺起眉頭：“上次北戎在京中作亂，前太尉府的管家曾提及軍器監。林小將軍聽到他們的談話，擔心他們在軍備上動手腳，臨行前特意提醒過我。”
周瑉不由看向滿滿一庫房的強弩戰車，目光微沈道：“有異樣嗎？”
周琰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所有可能出現問題的部件我都帶人檢查過，沒有發現異樣。”
梁子謙撓著耳後：“會不會是林小將軍多慮了？上次太尉府勾結北戎作亂，還沒開始就被抓了，沒準他們還沒來得及在強弩上動手腳呢！”
周琰微微嘆氣：“但願吧！”
周瑉便提起錘頭走向一旁的弩車，回身朝周琰喊：“二哥，我們再仔細檢查一遍吧！”
接下來的幾日，周瑉和梁子謙一直在軍器監裏幫忙，事情多的時候，便直接睡在軍器監，幾乎沒怎麽回家過夜。
除夕前七天，周瑉向周琰告假，離開軍器監回家待了半日，先是同爹娘一同用了一頓午膳，而後吩咐二寸將一份包裹寄去了漠北。
七日後，除夕當夜。
林驚瀾坐在營帳內，在昏黃的燭光下展開自京城而來的包裹。
包裹內是一把黑曜石打磨的匕首，上面刻著她和周瑉的名字。匕首下方還壓著厚厚一摞信，註以不同的寫信日期。
「阿若，京城下雪了，漠北也一定很冷吧？記得多添衣物，我很想你。
——十月十七」
「阿若，春風茶樓出了新茶點，甜而不膩，應該是你喜歡的味道，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嘗嘗吧！
——十月廿九」
「阿若，或許我很快就能去看你了。
——十一月十二」
「阿若，今天沒什麽特別的事，除了特別想你。
——十一月廿一」
「阿若，生辰喜樂！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信送到的日子，應該剛好是除夕，也是你的生辰。
「京城的大家都在等你，萬望保重，等你凱旋。』
戰時通信不便，這一封封積壓許久的信件一次性送至漠北，像一團暖烘烘地火，照亮了漠北蒼涼蕭索的夜。
林驚瀾將信件一封一封讀完，又一封一封地保存好。
恰在此時，有士兵來喊她，喚她一同去外面參加篝火晚會。
這是漠北難得熱鬧的時刻。
眾人圍坐在篝火旁，唱起漠北的民間小調，又唱起嘹亮激昂的行軍戰歌。林驚瀾走到眾人之中坐下，便有士兵起哄讓她也唱一首。
她望向天上的圓月，清澈皎潔，亦如在京城所見，不由想起中秋那晚，周瑉曾帶她游船泛舟，波光粼粼的雲水河上回蕩著少年人清亮的歌謠，那是她一生見過最明媚的景色。
漠北的夜是冷的、是寂靜的，即使在除夕也依舊蕭索寂寥。
而此時，她與眾將士圍坐在篝火旁，卻不再覺得孤單。
於是她輕聲開口，哼唱起記憶中的曲調。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周瑉站在廊蕪下遙遙舉杯，敬天上圓月，千裏共嬋娟。
半月後，送往漠北的第一批強弩即將啟程離京，周瑉作為隨行的押運官也將一同啟程。
這日，天降大雪，天冷得連呼出的氣都在睫毛上凝成了霜。
周琰與周瑉一同在軍器監做最後一遍清點，所有強弩戰車備移出庫房，很快被紛紛落下的大雪覆蓋。
軍器監眾人來來往往，都在為弩車出庫忙活著。
地面的積雪落下，被來往的人群踏化，在庫房外的空地上積成一層薄薄的冰，冰上再覆蓋上雪，變得異常濕滑。
周瑉在弩車之間穿行，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忽然，不遠處一個衛兵腳下一滑，一下撲在了弩車上。
周瑉忙過去扶他，就在這一刻，被凍得發脆的機弩內膽發出兩聲脆響，在周瑉靠近的一瞬，轟得炸了！
周琰當即下令全員撤出軍器監，自己跌跌撞撞朝倒在地上的周瑉跑過去，抱著他喚道：“長風，醒醒，醒醒！”
懷中的少年眉頭微皺，緩緩睜開眼，似乎十分困惑。
沈寂良久，才緩緩開口，問道：“周……周大人？”
而遠在漠北的北林軍先鋒小隊遭遇突襲，率軍將領突然跌落馬下，眾士兵紛紛朝倒下的將軍圍過去。
倒在地上的少女掙紮起身，迷茫地環顧四周，突然雙目驟縮。
“這……該不會是漠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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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文武備受鼓舞，紛紛進諫調配軍渡物資，以保證漠北前線得到最充實的後備支持。軍器監更是調配了嶺南軍造訪的全部強弩入京，由周琰親自一一核查，隨時準備運往漠北前線。
這日，京城下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舉城歡慶之際，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紅燈籠。
周瑉坐在國子監的廊廡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仰頭望向漠北的方向。
遠天蔚藍如洗，大雪紛紛揚揚落下，有清冽的北風扶搖直上，一路破開層雲霧霭，朝著天際盡頭呼嘯而去。
周瑉便忍不住想，漠北，是不是也下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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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謙一把攬住周瑉的肩，攬著人往自己的車上走，一臉諂媚的笑：“這不是年考沒考完，怕耽誤你學業嘛！晚上有事嗎，兄弟請你喝酒去！”
周瑉拂開他的手，嫌棄地撣了撣肩膀：“沒空，軍器監在核查新一批強弩戰車，我二哥喊我去幫忙。”
梁子謙忽然眼睛一亮：“要送去漠北那批嗎，能不能帶我也去看看？”
周瑉頓時停下腳步，瞥向他道：“你又想什麽餿主意了？”
梁子謙笑著撓了撓頭：“賺錢的主意，怎麽能叫餿主意呢！你是不知道，現在漠北戰事連連告捷，連以林小將軍為原型寫話本的都賺翻了。我想趁熱打鐵，在京城盤幾間鋪面，造一些戰車啊、強弩啊，這些個擺件來賣，但是我沒見過這些東西，你帶我去你二哥那長長見識唄！”
周瑉打量他片刻，無奈搖頭：“行吧，不過得我二哥首肯才行，正好我要去軍器監，你跟我一起吧！”
梁子謙直接跳起來歡呼：“夠意思！”
不多時，軍器監內，一名衛兵走進庫房，站在門口躬身啟稟：“大人，周小世子和梁小侯爺來訪。”
周琰正在埋頭檢察弩機，整個人鉆到弓弩下方，用一柄精致的銅錘在機架上輕輕敲打著。
見他遲遲沒回應，衛兵見怪不怪，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大人，周小世子和梁小侯爺來訪。”
周琰微微扭過身子，依舊專心致志地敲敲打打，完全沒有回應。
那衛兵便直接走進來，俯身湊到周琰正在修理的弓弩上方，扯著嗓子道：“大人，周小世子來了！”
周琰聞聲猛一擡頭，咚一聲，額角踏踏實實磕在弩機上，還蹭上一塊黑漆漆的油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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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兵又道：“還有梁小侯爺。”
周琰輕輕點頭：“無妨，都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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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瑉也納悶，放下手裏的錘頭，問道：“二哥，之前送往漠北的強弩好像不需要逐一排查，這次是比較特殊嗎？”
周琰目光嚴肅，微微皺起眉頭：“上次北戎在京中作亂，前太尉府的管家曾提及軍器監。林小將軍聽到他們的談話，擔心他們在軍備上動手腳，臨行前特意提醒過我。”
周瑉不由看向滿滿一庫房的強弩戰車，目光微沈道：“有異樣嗎？”
周琰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所有可能出現問題的部件我都帶人檢查過，沒有發現異樣。”
梁子謙撓著耳後：“會不會是林小將軍多慮了？上次太尉府勾結北戎作亂，還沒開始就被抓了，沒準他們還沒來得及在強弩上動手腳呢！”
周琰微微嘆氣：“但願吧！”
周瑉便提起錘頭走向一旁的弩車，回身朝周琰喊：“二哥，我們再仔細檢查一遍吧！”
接下來的幾日，周瑉和梁子謙一直在軍器監裏幫忙，事情多的時候，便直接睡在軍器監，幾乎沒怎麽回家過夜。
除夕前七天，周瑉向周琰告假，離開軍器監回家待了半日，先是同爹娘一同用了一頓午膳，而後吩咐二寸將一份包裹寄去了漠北。
七日後，除夕當夜。
林驚瀾坐在營帳內，在昏黃的燭光下展開自京城而來的包裹。
包裹內是一把黑曜石打磨的匕首，上面刻著她和周瑉的名字。匕首下方還壓著厚厚一摞信，註以不同的寫信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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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七」
「阿若，春風茶樓出了新茶點，甜而不膩，應該是你喜歡的味道，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嘗嘗吧！
——十月廿九」
「阿若，或許我很快就能去看你了。
——十一月十二」
「阿若，今天沒什麽特別的事，除了特別想你。
——十一月廿一」
「阿若，生辰喜樂！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信送到的日子，應該剛好是除夕，也是你的生辰。
「京城的大家都在等你，萬望保重，等你凱旋。』
戰時通信不便，這一封封積壓許久的信件一次性送至漠北，像一團暖烘烘地火，照亮了漠北蒼涼蕭索的夜。
林驚瀾將信件一封一封讀完，又一封一封地保存好。
恰在此時，有士兵來喊她，喚她一同去外面參加篝火晚會。
這是漠北難得熱鬧的時刻。
眾人圍坐在篝火旁，唱起漠北的民間小調，又唱起嘹亮激昂的行軍戰歌。林驚瀾走到眾人之中坐下，便有士兵起哄讓她也唱一首。
她望向天上的圓月，清澈皎潔，亦如在京城所見，不由想起中秋那晚，周瑉曾帶她游船泛舟，波光粼粼的雲水河上回蕩著少年人清亮的歌謠，那是她一生見過最明媚的景色。
漠北的夜是冷的、是寂靜的，即使在除夕也依舊蕭索寂寥。
而此時，她與眾將士圍坐在篝火旁，卻不再覺得孤單。
於是她輕聲開口，哼唱起記憶中的曲調。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周瑉站在廊蕪下遙遙舉杯，敬天上圓月，千裏共嬋娟。
半月後，送往漠北的第一批強弩即將啟程離京，周瑉作為隨行的押運官也將一同啟程。
這日，天降大雪，天冷得連呼出的氣都在睫毛上凝成了霜。
周琰與周瑉一同在軍器監做最後一遍清點，所有強弩戰車備移出庫房，很快被紛紛落下的大雪覆蓋。
軍器監眾人來來往往，都在為弩車出庫忙活著。
地面的積雪落下，被來往的人群踏化，在庫房外的空地上積成一層薄薄的冰，冰上再覆蓋上雪，變得異常濕滑。
周瑉在弩車之間穿行，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忽然，不遠處一個衛兵腳下一滑，一下撲在了弩車上。
周瑉忙過去扶他，就在這一刻，被凍得發脆的機弩內膽發出兩聲脆響，在周瑉靠近的一瞬，轟得炸了！
周琰當即下令全員撤出軍器監，自己跌跌撞撞朝倒在地上的周瑉跑過去，抱著他喚道：“長風，醒醒，醒醒！”
懷中的少年眉頭微皺，緩緩睜開眼，似乎十分困惑。
沈寂良久，才緩緩開口，問道：“周……周大人？”
而遠在漠北的北林軍先鋒小隊遭遇突襲，率軍將領突然跌落馬下，眾士兵紛紛朝倒下的將軍圍過去。
倒在地上的少女掙紮起身，迷茫地環顧四周，突然雙目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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