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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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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相逢

自從上次蒼鷹部的十三小隊在野嶺遇襲,他們的領將從馬背上翻下來摔了一跤,北林軍的將士們就多了一項新愛好——詢問林小將軍認不認識他們。

一大清早,禹州城內正在出早集。

周瑉走在街上,時不時遇上巡邏的北林軍士兵。每遇上一次,必有領隊的士兵興沖沖朝他行禮,然後滿臉期待地問:“少將軍,您記起我了嗎?”

早被京中姑娘們磨練過的周瑉輕車熟路,敷衍搪塞胡扯一條龍,然後火速跑路。

這會兒,又一隊士兵迎面走來,周瑉忙往茶鋪攤裏躲,生怕又被人逮住。

哪成想一回身,和茶攤上一名偷閑的閑散士兵直接對上視線。

那士兵立刻起身抱拳:“見過林小將軍。”

周瑉忙道:“你好你好!”

撒腿就走。

那士兵卻追上來,興致勃勃道:“哎,少將軍,您想起我是誰了嗎?要不我請您喝口茶吧!”

周瑉頭都大了,他是真的分不清啊!

和林驚瀾一起留守禹州城的士兵隸屬北林軍蒼鷹部,光是和林驚瀾直接打過交道的千夫長就有數十人,這幫人都穿一套軍裝、長一個身材,給他十雙眼睛他也分不清。

周瑉直接裝聽不見,大步流星往街上走,走了許久才將人甩開。

而後便看見城門大開,一隊重甲騎兵浩浩蕩蕩從城外走了進來,隊伍中央還押送著一架囚車,裏面似乎關著兩個人。

他不由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可惜離得太遠看不清,只覺得囚車裏的人身型似乎有些眼熟。

街道上回蕩起整齊沈重的馬蹄聲,騎兵隊伍越走越近。

陣頭的將領是一名身姿挺拔的青年人,身披火紋赤金玄甲,騎在烏黑的高頭大馬上,負手提著一桿墨色金紋的長.槍,周身渾然正氣,宛若降臨凡間的戰神。

周瑉遠遠一瞧,不用看臉也知道是安老將軍的義子,與林驚瀾同為北林軍副將的安小將軍——安路崢。

其實他是可以認出安路崢的,但北林軍眾人以為他是撞壞了腦袋才認不清人,周瑉便索性裝傻裝到底,連安老將軍和安路崢也不認了。

安路崢寡言冷淡,不會無聊到像其他人一樣晨昏定省般問他想沒想起來自己是誰,周瑉便直接朝騎兵隊伍走了過去。

註意到遠處走來一人,安路崢擡手叫停大軍,騎馬率先趕到周瑉面前。

他解下頭盔翻身下馬,問道:“師妹,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周瑉朝著隊伍中央的囚車打量,裏面的人被高大的騎兵團擋得嚴嚴實實,他看不見,只能問道:“抓到的奸細嗎?”

安路崢微微蹙眉,回頭看了一眼:“還不好說。”

這有什麽不好說的?

正準備追問,安路崢卻忽然道:“他們說是來找你的。”

“啊?”

周瑉直接楞了一下,然後忙墊腳朝囚車裏看。

別的沒看見,倒先瞧見一雙金燦燦的門牙。緊接著,便看見那雙金牙的主人身邊負手站著一名身姿英挺的少年。

那少年也在看他,對上視線的一瞬,面上閃過一絲窘迫,蹙了下眉,轉瞬又恢覆淡漠。

周瑉又驚又喜,忙道:“師兄,他們的確是我的朋友,放他們下來吧!”

安路崢卻沒動,只狐疑地打量他:“你不是失憶了嗎?”

啊這……

“嗯,好了,現在都想起來了。”周瑉撒謊不打草稿,“他們是文國公府的周小世子和永安侯府的梁小侯爺,不信的話,可以去查他們的印函。”

安路崢沒聽過什麽梁小侯爺,但周小世子,他可早有耳聞。

漠北誰不知道林小將軍有位自小訂婚的未婚夫,還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紈絝,這些年,光退婚書就從漠北寄出去了數十封。

安路崢蹙眉打量起囚車裏的二人,一位身姿英挺氣度不凡,沒半點紈絝的姿態,倒是另外一位站沒站相、打扮得花枝招展,且從頭到腳都是銅臭氣。

於是他朝二人走過去,視線落在梁子謙的身上,不慎好氣道:“你是周瑉?”

林驚瀾差點被這句話嗆住,上前一步道:“不是,我才是周瑉。”

安路崢那張素來波瀾不驚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瞬驚訝:“你是周瑉?”

請問,這副遺世獨立的端正姿態,和紈絝二字有半毛錢關系嗎?

周瑉一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林驚瀾在漠北都是怎麽形容他的,怎麽能讓人把他和梁子謙認錯的呢?

他大步走了過來,清了清嗓,向安路崢道:“師兄,這是永安侯府的梁小侯爺,旁邊這位英俊瀟灑、氣宇軒昂、清逸出塵、郎艷獨絕的翩翩公子,才是我未婚的夫君——周瑉。”

話音未落,立刻有一記眼刀飛在他身上,是林驚瀾正負手睨著他,仿佛再說:您能要點臉嗎?

安路崢又打量林驚瀾片刻,朝二人伸手:“函印。”

林驚瀾便掏出二人的函印遞上去,安路崢仔細核驗過,確認沒有問題才下令放人。

囚車大開,梁子謙灰溜溜爬下來,林驚瀾也緊跟著從車門跳下,落地後撣了撣肩上的土。

安路崢帶大軍走遠,周瑉便拉過林驚瀾低聲詢問:“什麽情況,怎麽還被抓了?”

林驚瀾一面整理儀容,一面說道:“北境各處守衛森嚴,不被抓住,很難進入禹州城。剛好我在北嶺看見師兄正在帶兵返程,索性直接自投羅網了。”

周瑉又回頭看向梁子謙,許是禹州城內風俗裝飾與京城差別不小,梁子謙看哪都有興致,正拿著一個本子四處抄抄畫畫,像是又在琢磨什麽賺錢的門道。

周瑉嫌棄瞥他一眼:“他怎麽也來了?”

林驚瀾也朝梁子謙的方向看去,淡淡道:“弩車爆炸後,我想來漠北找你,但你爹擔心你的身體,不準你走,還收走了你房裏的銀錢。我沒有路費,原打算找梁小侯爺借一些。但他一聽聞我要來漠北,死活非要跟來,說什麽京中最近流行以沙作畫,若是能拿到漠北的黃沙,再以沙畫繪制漠北行軍之景,吵足噱頭,能大賺一筆。”

周瑉咋舌:“這家夥還真是要錢不要命。”

他又收回視線打量林驚瀾,林驚瀾的額角上有一道擦傷,淡淡的紅色疤痕落在雪色的皮膚上,令少年人原本肆意張揚的面容顯出幾分被世俗磨礪後的堅毅。

他擡手輕輕點上那道疤,輕聲問:“痛不痛啊?”

林驚瀾沒躲,只擡眸微微看向周瑉伸來的手,有溫熱從指尖傳上額角,她便笑了笑:“不疼,袁太醫也說過了,並不會留疤。”

周瑉是不怎麽在意皮相的,但他轉念一想,他一介紈絝,除了一副自小為人讚嘆的容貌,也沒別的拿得出手的地方,便應和道:“那就好,這麽好看的臉,毀容可惜了。”

林驚瀾忍不住腹誹,這麽厚的臉皮,想毀也挺不容易的。

梁子謙還在街上張望,林驚瀾回身喊了他一聲,他忙收起本子跑過來,興沖沖問:“咱們待會去哪啊,林小將軍,我們第一次來漠北,你帶我們轉轉唄!”

林驚瀾正準備答應,周瑉卻搶先一步招呼道:“行啊,你想去哪轉轉,我安排人帶你。”

梁子謙頓時眉頭一皺,瞇著眼睛朝林驚瀾湊過來,低聲道:“你家林小將軍是不是想支開我?”

林驚瀾思量一瞬,微微偏頭:“是嗎?沒覺得。”

周瑉便一把拉過林驚瀾,把梁子謙擋在身前,又朝街邊那名偷閑飲茶的士兵招手:“哎,那個誰,你過來一下。”

那士兵楞楞指著自己:“您叫我嗎?”

周瑉偷偷朝林驚瀾使眼色:“你知道他叫什麽嗎?”

林驚瀾幾乎不用思量:“陳二。”

周瑉:“對,就是你,陳二,過來一下。”

陳二登時傻眼,忙起身跑過來,難以相信地看著周瑉:“小將軍,你腦子好了啊?”

忽然一道寒光從周瑉頸側閃過,他餘光瞥向林驚瀾,果然正冷冷註視著他。

“林小將軍,許久不見,請問您的腦子又怎麽了?”

林驚瀾的語句一字一頓,周瑉只得訕訕一笑:“……挺好的,就是偶爾認不清人。”

周瑉這臉盲的毛病能不能治一治,才在漠北待了半個月就替他攬來一個腦子壞了的好名聲,真是謝謝他了。

“行了,先回將軍府吧!”

林驚瀾先一步走人。

周瑉忙把梁子謙托付給陳二,特意吩咐道:“這是京城來的梁小侯爺,帶他在城中好好轉轉,多轉轉,轉得越久越好,千萬別把人弄丟了,聽到沒!”

陳二立刻應是。

周瑉便轉身去追林驚瀾,只留下梁子謙被陳二拉著,掙紮著朝前方二人喊:“哎,林小將軍,你倆去哪啊,能不能帶我一個啊!”

“餵,周瑉!”

“周長風!”

“你重色輕友啊!”

梁子謙的聲音漸漸消失在身後,周瑉也追上了林驚瀾。

他跟到林驚瀾身側,問道:“京中情況如何,我二哥呢,他有沒有因為強弩的事情受牽連?”

自上次弩機爆炸已過了小半月,事情應當了結的差不多了。可惜林驚瀾著急趕赴漠北,沒等到此案塵埃落定再離京,只知道爆炸是由用於助推的火油內膽受寒變脆引起,許是有人在內膽材料上動了手腳。

她走那會,皇帝剛命人押了嶺南軍造訪上下數十名官員入京受審,周琰也受牽連被下放至嶺南軍造訪主事,暫時離開了軍器監。

當然,皇帝聖明,自然知道此事周家人無辜,周琰頂多算失察,所以把周琰派去嶺南,明為下放,實際還是為了由他親自監督新一批弩車的制造。

漠北前線戰事吃緊,這批弩車對戰局影響重大。嶺南軍造訪已經徹底換血,正在晝夜不歇得趕制新弩車。估計等這一批弩車造好,周琰也就該調回京城了。

局勢還算明朗,林驚瀾怕周瑉多想,便只淡淡道:“小周大人並無大礙,你不必擔心。”

倆人剛好走到將軍府門前,立刻有士兵出門相迎。周瑉輕車熟路地代林驚瀾道好,便與林驚瀾一同入了府門。

府內士兵見自己將軍身邊跟著一名俊秀少年,長得還怪好看,忍不住偷偷嘀咕起來。

“那小子是誰啊,跟少將軍走得那麽近,關系不一般啊!”

“聽說今天小安將軍從北嶺抓了兩名少年,一回城就交到了咱們少將軍手裏。少將軍偏偏只帶走了好看的這個,該不會是……”

“是什麽?”

那士兵附耳湊過去,小聲說了什麽。

聽話那人頓時瞪大雙眼,下巴險些掉在地上。

“看不出來啊,咱們少將軍表面一本正經的,私下還挺風流。”

等走出眾人視線,林驚瀾便不再跟在周瑉身後,反客為主地拉住周瑉,突然加快腳步往後院走。

周瑉被他扯著手腕,不明所以道:“阿若,怎麽了,你急什麽啊?”

林驚瀾面色平靜,語氣波瀾不驚:“你支開梁子謙不就為了這事嗎?我們速戰速決,趕緊換回來,然後我送你們回京,漠北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

明明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周瑉竟懂了。

他忙拉著林驚瀾的袖子,掙紮道:“不是,阿若,你誤會了。我支開梁子謙單純只是想和你說說話,這光天化日大晌午的,幹那事不合適吧!”

一個“吧”字還沒說完,人已經被丟進了寢殿。

哢嚓一聲,門拴落鎖。

窗簾並未拉開,屋內一片昏暗。

晨間爐火的熱氣還沒散盡,在安靜異常的寢殿裏燎起一片灼人的熱氣。

周瑉被抵在書架上,睫毛上落下身前之人熾熱的鼻息。

他難得有些難為情,垂眸低聲道:“阿若,要不等晚點吧!”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坦白講,他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是下邊的那個。

林驚瀾聽完卻只是微微偏頭,話音平靜得根本沒有一絲一毫旖旎之氣,談公務似的說道:“晚上來不及,師兄今日會率兵出征北嶺天險,我有事與他商議,再不換回來,他該出城了。”

周瑉被生生噎了一下,再擡眸去看身前那人,這才發現她臉不紅心不跳,根本沒拿這東西當回事。

“合著我就一工具人。”

周瑉平白有些惱,從林驚瀾臂彎裏鉆了出來。

林驚瀾註意到他神色不悅,卻不太明白,只好試探著道:“不換也行,那你替去見師兄吧!”

周瑉背對著她坐在茶桌上,忽而飲下一口早已冷透的粗茶,回眸質問她:“我們分開這麽久,你就一點也不想我?”

一雙藏著不甘地眼眸凝視著她,竟隱約滲出幾分難以察覺的侵略性。

林驚瀾不由得一楞,垂眸思量良久,抿了抿唇,擡手朝周瑉仍來一物。

那是一枚巴掌大的銅鏡,周瑉放在掌心仔細打量,發現鏡緣處有些許褪色,似乎是時常把玩的緣故。

他正納悶,便聽林驚瀾道:“我隨身帶了這枚銅鏡,想你的時候,會拿出來看看。”

周瑉幾乎遲疑了數秒,忽然笑了一下,而後便笑出了聲,繼而大笑起來。

林驚瀾被他笑得耳根發熱,走過去搶走銅鏡,要捂他的嘴:“別笑了,有那麽好笑嗎?”

周瑉完全止不住笑,他根本不敢想象林驚瀾每天對著鏡子睹物思人的景象,有那麽一絲滑稽,還一點可愛。

誰說他家阿若是木頭,分明是天然呆嘛!

林驚瀾正彎腰來捂他的嘴,他便順勢牽住她的臂彎將人一下帶到眼前。

鼻尖相觸,視線碰撞的一瞬,有熾熱的目光湧上眼底。

周瑉緊緊註視著她,像凝望獵物的獵豹,沈聲道:“換回來吧,別看鏡子,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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