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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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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年底的生意太火,連鎮上的店都忙得團團轉。趕上拆遷致富的那一波人,出手最大方,以前嫌達哥瓜子“不怎麽樣”的,現在點名就要這種。

達哥瓜子是他做炒貨的支柱,這個招牌不能砸,品控特別重要,其它進來的貨也要批批嚴格把關。

江明達在工坊和揚德總店之間來回跑,沒空打牌,沒空和人聚,忙得連煙都少抽了。

到了小年這天,總算把鋪貨備貨的事,全搞定了。他顧不上休息,抽空跑了趟東冧的水果批發城,挑了一車,先跑一趟江瑷那。敲門沒反應,他按了密碼進門,沙發上居然是空的。

他撥語音通話,到第三次才接通。

江瑷的嗓音有些嘶啞,她問:“什麽事?”

“我在你家,水果弄好了,我就是想問你這邊要不要留一些?”

江瑷安靜了一會,江明達絞盡腦汁想接下來要說點什麽。

她好像很為難似的,緩緩開口:“江明達,你……我這邊有事,你能借1800塊錢給我嗎?房產證在電視櫃的最下面,不是櫃子裏,是櫃子和地板之間的縫隙裏,你用個東西把它刮出來。我拿這個當抵押。”

要不是她這語氣聽得讓人心疼,江明達差點笑出聲。借錢具體到1800,還要用房產證做抵押。他猜她應該是第一次開口借錢,就這生疏程度,他有理由懷疑買房那時候,是她伯媽主動開的口。

江明達迅速回答:“你在哪?我馬上轉給你,1800不一定夠,我多轉點。對了,我今天有空,還需要做什麽,你盡管說。”

江瑷松了口氣,背靠著墻說:“我在人民醫院,揚德的,我伯媽在這住院,江迅也在。”

我去,這是怎麽了?

江明達剛要說話,她又說:“快要出院了,昨天和今天,每天花費是800左右,出院還要開一些藥,我估算了一下,再有1800就夠了。”

然後呢?

江明達只當沒聽見,快速掛斷,先轉了個5000過去,然後下樓,找家商店買了空紅包和牛奶,順便兌了點現金裝進去。

江瑷那邊遲遲不接收,他發一條語音:“萬一有個萬一呢,一會記得接電話。”

這小區離醫科大學很近,他到附屬醫院做了個快檢核酸,然後開車趕往揚德,一時後悔沒早點換了門鎖,方便她去住。

他著急忙慌往揚德人民醫院趕,但是沒有核酸結果,去不了住院部,即便進去了,也去不了病房——保安守得嚴,墻上貼著八個大字:一病一護,不許探視。

他再次撥語音,這次她很快接了,問他:“你是不是來醫院了?”

“嗯。”

她沒說那種你不該來的客套話,只說:“那你在樓下等。”

她出來得很快,穿著那件肥肥大大的羽絨服,戴著口罩和毛線帽,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眼。腳上是一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黑色鞋子,鞋身寬寬大大,裏面應該加了絨。

一切以保暖舒適為主。

光這麽看著,像是個還不懂打扮的高中生。

江明達垂頭看一眼自己,像她叔,唉!

她走過來,輕輕柔柔地說:“江明達,謝謝你。”

江明達擡手去摘口罩,她從口袋抽出手,扒住了他的胳膊,她說:“別拿,醫院是易感區域。”

他戴不習慣這玩意,輕度的鼻炎和老煙槍必有的咽炎在這罩子下,有種憋得喘不上氣的感覺。

但他沒敢說,他只提醒她:“你把轉賬收了,哪天能出院了,你告訴我,我來接你們。”

他沒問為什麽集體住院,江瑷有點感動,她再次說:“江明達,謝謝你。”

江明達把藏著慰問紅包的兩小袋水果遞給她,先解釋:“我沒法幫你送上去,那邊不讓進。”

怕她犯懶不肯要,他又哄:“醫院裏一直開著空調,幹燥。病人吃點水果好,你也吃點。”

江瑷接過來了,她說:“等房子賣掉了,我請你吃大餐。”

江明達聽得心驚,焦急地說:“你急什麽!都年底了,誰趕這會買房子啊!有事等這裏好了,慢慢說。”

“行。”

她調整了一下袖子,讓它完全罩住拎著袋子的手。

這是怕冷呢。

江明達連忙說:“你先上去,晚飯我給你們送,等我電話。”

江瑷笑了一聲,她嬌嬌軟軟地說:“江明達,你別這樣過分體貼,我差點就動心了。”

跟上次的溫柔一樣,這種語氣讓江明達身心酥酥麻麻。他有點不自在地說:“你放心,我把持得住,就咱倆這關系,那不是□□嘛!”

江瑷大笑,說:“回頭我把事告訴你,興許還要你幫忙呢。”

“好嘞。”

江瑷讓他幫忙的事,很簡單。

她喊“江明達,守著門”,然後十分果斷地將瘸著腿往外跑的江迅推倒,並迅速在纏著紗布的小腿上踩上一腳。

江迅疼得嗷嗷叫,江瑷跟電視裏兇神惡煞的大反派一樣,抱著胳膊朝他冷笑。

負責看門的小弟江明達目瞪口呆,圓哥的兇殘原來不是光說說而已。地上這個,是她哥,是剛從醫院出來的傷者,她說推就推了,還給人傷上加傷。

江瑷沒空看他,她看地上的江迅不順眼,扭頭看向縮在沙發上抹眼淚的楊婧香,問她:“你想不想離?”

楊婧香痛苦地嚎了一聲,抽抽搭搭說:“佳欣還小,離婚……”

“說那屁話幹嘛,我問你呢,你想離還是不想離。想離,我幫你搞錢,不想離,我幫你留人。你放心,他跑一次,我打斷一次。”

地上的江迅還在試圖爬起,一跟妹妹的眼神對上,他扭開臉,忍不住抱怨:“小瑷,你是我妹妹。”

“我沒你這樣的妹妹!”

盛怒的江瑷嘴瓢了,江明達想笑,努力憋住了——地上那哥們太慘了,剛撐起半個身子又得了妹妹一腳踹。

楊婧香見了這,整個人卡頓幾秒。她吸了一下鼻水,快速說:“我不想離。”

“那行。”

江霸總指揮她:“去找金條,床墊下面。”

客房裏傳出一個聲:“賣了也好。”

是那個唐伯母。

江迅藏東西,永遠是這個地方,一被妹妹說破,他急得大喊:“這些東西我要用的,不許動。”

楊婧香果斷去了,抱著那十二塊沈甸甸的金條走出來,畏畏縮縮的,不知道該拿給誰。

江瑷擋路,再喊:“拿包來裝好,跟我去賣了。”

楊婧香喜滋滋地放進了她的大包裏,剛想說要留一塊打首飾,江瑷已經霸氣十足地宣布:“這錢不能給你,放伯媽那,每個月給你一些做生活費。至於那些欠賬,你不要管,等他老實了,讓他去搬磚還債。”

楊婧香的心,一下浸到了冷水裏,她不滿地嘟囔:“既然給了我們,那就是我們夫妻的,怎麽……”

“你要是想離婚,證一到手,錢給你,算補償。既然你不想離,那這錢就是以後花銷用。給你?想都不要想。到了你手上,明天就沒了,以後你和小餅幹喝西北風是吧?這季節,西北風倒是管夠。”

楊婧香知道她說的是哪個問題,不忿地嚷:“那是我爸病了,我這個做女兒的,拿點錢給他看病怎麽了?也就那幾次,怎麽老拿這個說我!”

“是啊,彩禮加打發禮,7月8月一起給了30萬,9月份就沒錢看病了。你告訴我,你爸究竟得的什麽病?今天這裏不舒服要做大檢查,明天那裏不舒服要去東冧住院,怎麽,集齊七個癌,能成仙是吧?楊婧香,你上面這個球,不是光長來好看的,偶爾也用一用吧。你那個好爸爸,一拿到錢就活蹦亂跳,打摩的跨鎮玩牌九,這確實是有病!我跟你說,這種病得去心外科,做心臟移植,因為那是他媽的沒良心!”

江明達扭頭對著防盜門,憋得好痛苦。

包在楊婧香手裏,但江瑷絲毫不怕的,她罵完那一頓,楊婧香哭得更傷心了,但老老實實拎著袋子跟上了她。

江迅要跟小護士跑路去北方,婆婆攔他,弄到發病住院。江瑷回來,當即把他弄到住院,讓他跑不了。楊婧香想要摟這個錢,但要錢就要不了人,那還是算了,反正最終這錢,還是會給到她手上。

她總抱怨來抱怨去,但憑良心講,婆婆和這半個姑子,關鍵時刻,總是護著她的。

楊婧香想著江瑷罵她爸那堆話,不知不覺又淚流滿面。她知道她爸偏心眼,但她就是……想做點什麽,讓他能對自己說兩句舒服點的話。

她可能也有病。

江瑷要走了江明達的車鑰匙。

“我有駕照,開過車。耽誤你一會,幫我照看一下我伯媽。”

果然沒多久,兩人就平安回來,江瑷到房裏跟伯媽說了兩句,交了銀行卡,然後走到被江明達扶到沙發上的江迅面前,面無表情地說:“我最厭惡的就是見異思遷的人,江迅,這事沒完。”

江迅嚷道:“我跟她才是真心相愛,我們……”

“愛個屁啊。來,你現在打電話老老實實告訴她:你東冧的房子是租的,門面還有兩個月到期,把店裏的東西全賣了,也填不了欠債的坑。還有,你的破寶馬,是三天熄一次火的三四手處理貨。打呀,讓我們見識一下感天動地的真愛是什麽樣子,快點。”

江迅在小護士面前立的是大超市老板的人設,這才換來她在婚姻不美滿時的一點眷顧,哪裏敢戳破腳下的泡沫墊子。

他漲紅了臉,就是不肯摸手機。

江瑷壓低了聲罵:“你媽幫你帶孩子,你爸在家通奸,你居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你這樣當兒子的嗎?江迅,依我的脾氣,我要滅了你們。”

她說這話的時候,言語裏恨意滿滿。

江迅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他喃喃:“我……我管不……他是我爸,我……外面……都都都……”

江瑷突然不罵了,仰頭看著發黃的天花板,眼一閉,兩行眼淚落下。

她悵然道:“你媽擠在那個不到2平米的板棚裏,三更半夜就要起來做準備,不論寒冬六月,守著那個煤爐,一碗粉一碗粉地煮,半天都不能落座歇一歇。她辛辛苦苦半輩子,買條48塊錢的褲子都要考慮半個月,把錢省下來給你開店、結婚,給你存金條留退路。你只知道要求楊婧香對婆婆好,你都不疼你媽,憑什麽要求她做得更好?”

沒對婆婆好過的楊婧香不自在,起身去了廁所。

江迅羞愧難當,老老實實說:“等我回去,我一定跟他說一說。”

“哼!”

那邊到底是惦記了很多年的,眼見有了一點希望,江迅沒死心,就盼著妹妹快點和江明達出去約會,他好偷偷聯系那邊。

江瑷拿袖子蹭了眼淚,薅住他衣服,強行把手機拿出來,當著他的面劃到“愛蓮說”,把手機放到他面前。

“告訴她實話:你欠了多少賬。至於她要不要離,要不要等,那是她的事。”

江瑷流淚的時候,江明達避開,去了屋外抽煙,給江迅留了臉。

江迅摸到手機,沒點。

江瑷又說:“如果她聽到這個事,還願意等你,那行,我幫你勸那位。”

她下巴一揚,對的正是廁所方向。

妹妹一向說到做到。江迅看到了希望,抓住這根稻草,一鼓作氣發了條語音。

對面很快發回一條語音,江迅大喜過望,咧著嘴看向妹妹,過於激動,連戳了三下才成功點開語音。

江明達聽著裏面安靜了,站起身,正要穿過堂屋往裏面來,就聽見那句響徹雲霄的“神經病”。

又不適合進去了。他重新蹲下,盯著手裏這半根已經熄火的煙,搖著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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