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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你能跑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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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你能跑得更遠

吳非辭忍痛從錢袋裏取出一串錢,對張女使笑道:“姐姐說的是,要怪便怪我這幾晚睡得不安穩,聽聞姐姐家中有安眠的秘方,不知可否賞我一份?阿婉在此謝過了!”

“哎,哪裏的話?”張女使臉上依舊是和和氣氣地笑著,可這次明顯比剛才笑得更真實,塗在臉上的腮紅都抖了抖,她將手上的碎銀推回吳非辭手裏,“我家裏頭是有秘方,只是不知於你是否合用,膏藥這類不敢亂拿的。”

“姐姐你且多拿幾副來,合不合用的,阿婉都試一試。”吳非辭又多加了十幾文一並推至張女使手中。

“阿婉這樣客氣,好說好說,過幾日給你帶來,若是有用,日後常給你拿就是。”張女使終是收下錢,那冊子上的名字也不劃了,遞與吳非辭,笑著示意她按指印畫卯。

吳非辭今日依舊在書房謄書。

抄錄書冊這些天,她有意也好無意也罷,記住了許多當朝的律制與官制,這使她變得更有用了,確切來說,是對昭平更有用。

她其實很不解,若昭平當真要留她做一枚好用的棋子,完全可憑借其權勢迫使她留下來,為何要用這最破的方法?

吳非辭揉了揉手腕,想出府逛逛。

平日裏朝點卯晚散值,即使出了府,天色昏暗,也只能回家,白日裏又有竹綠時時刻刻盯著,寸步難行。

“竹綠,你家有沒有什麽哥哥弟弟兒子買膏藥的?”吳非辭從書房裏出來,靠在西次間門框邊上,幽幽沖裏頭的竹綠勾頭誘惑道。

“沒有,別想賄賂我。”竹綠才不管她問話裏有什麽含義,一律認定為她想出府,直接道:“你休想出府。”

說話間,竹綠心疼的將剪成小塊的薄荷膏貼在太陽穴上,說不能白花錢,還嘴硬道:“這玩意兒貼哪兒都不行,唯獨貼太陽穴上最適宜,提神醒腦的。”

吳非辭瞧她,問道:“手上的紅還沒褪,你就敢往臉上使?”

“貼一會兒就拿下來,不妨事。”竹綠抱怨道:“省得一會兒發困,被巡查的女使逮著了,又是一頓好罵。”

“給我點兒。”吳非辭伸手向她要。

“你用這個幹嘛?”竹綠警惕道。

“同你一樣,提神。”吳非辭跨進西次間,說道。

竹綠搖頭:“書房重地,旁人不敢擅入,那些女使不敢進去查你。”

吳非辭指向書房:“這麽些書,越抄越乏,尤其下午,得使些法子精神精神,否則公主回府我恐怕都抄不完,屆時我的月錢不說,你的月錢可就……”

竹綠認為她說得很有道理,踟躕著,還是給她拿了一副薄荷膏,見她沒收回手,只好再舍給她一副。

吳非辭收下,道:“多謝,等張女使拿給我了,我再還你。”

“算了,我可再也受用不起,辣眼睛呢!”竹綠說著,眼睛就被辣出淚來,趕緊揭下來,跑出去清洗眼睛去了。

待竹綠再回西次間時,就看到吳非辭捂著肚子,躺在地上一面滾著一面哇哇叫嚷著疼。

“你怎麽了?你幹嘛了?你這樣……怎麽辦啊?”竹綠著急上前,不敢上手碰她,又怕她出事,慌慌忙忙問她。

“這個……”吳非辭拉起上衣一角,露出肚子上貼的薄荷膏,整張臉難受得皺成一團廢紙,“不能貼肚子上,疼!”

“你怎麽拿這個貼肚子了啊?現在可怎麽辦啊?”竹綠趕緊幫她撕下肚子上的薄荷膏。

“告訴外頭的張女使,我要去看大夫。”吳非辭喘著氣,低聲道。

“是是是,是得趕緊去看大夫。”

竹綠被她這一情狀嚇壞了,跑出殿時摔了一跤,吳非辭見她這樣,十分擔心她在張女使面前說不清話。

不過半晌,竹綠拿著張女使給她的木牌回來了,扶著吳非辭起身,說:“張女使讓你趕緊出府請大夫去,還給了我木牌準許我跟著你去。”

從浣衣處出來至內殿當差後,吳非辭出府再也沒用過這木牌,所以這木牌是張女使給竹綠用的,上面載明出府事由:“因病”以及出府回府時辰:“未初一刻至申時三刻”。

張女使知道是自家的薄荷膏引得吳阿婉腹痛,心虛之下不敢阻攔她出府,又害怕吳阿婉出府後沒請到大夫先疼死了,便讓竹綠一同跟去,同時也好驗一驗這個吳阿婉是否裝病作假。

到底是上了點年紀的婢子,多吃了些鹽,心眼子也多長了些,但沒長多少,竟派竹綠這個沒心眼的跟著。

吳非辭在竹綠攙扶下出了公主府,就近擇了一家醫館看病。

大夫搭脈看診後,說道:“左寸關弦大而數,右稍和而兼滑,舌尖獨紅,乃憂思謀慮,擾動心肝之陽,你可是胃痛?”

吳非辭捂著不疼的小腹,點頭:“是。”

大夫說道:“胃降無權,肝氣疏洩,正是憂思病癥。”又仔細看向她臉色,疑惑了一會兒,“可看著不像是傷及脾胃之相,如何腹痛了呢?”

竹綠拿出從吳非辭腹部撕下的薄荷膏遞給大夫,說:“大夫,她是貼了這個才肚子疼的。”

大夫摸一把花白胡須,湊近看了看薄荷膏,一時間糾結了,最後道:“若只是貼了薄荷膏致腹痛,只需喝下熱茶便可,你這憂思之癥也並無大礙,無需開藥,開懷可解。”

吳非辭說:“大夫,您還是開些藥吧。”

“開藥另算錢。”大夫說:“我這藥方一開,算盤一打,恐怕你這憂思更重,還是不開為妙。”

此乃神醫也。

吳非辭暗暗佩服,還是堅持開藥方。

“也行。”大夫從抽屜裏拿出一份藥方箋,在上頭寫著柴胡、黃芩、炙甘草、半夏、生姜、大棗等幾味養胃平心之藥,並折好給吳非辭,“按此方抓藥,以水一鬥半,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

說起一升藥來,吳非辭想起前幾日給阿清買藥時,藥方上就有一升、三升等字樣,她按著自己的理解估摸著現代的一升有多少,熬了滿滿一大碗讓阿清喝下。

阿清面露難色,捧起湯藥喝了幾口,實在喝不下去,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後,又在吳非辭殷切的眼神下繼續喝下去。

幸好這時趙知臨從外頭回來,拿起藥方看了看,重新秤量了正確的藥量,這個時候吳非辭才知道藥方裏的煮一升也就估摸兩百毫升,若是一升半夏,大約也就一兩。

她在一旁看著趙知臨仔細稱量,只覺得他這人格外認真,認真得令她自慚形穢,吃藥這樣的事她竟想當然,不曾細思過這份量是否合理。

醫館與生藥鋪並不在一處,吳非辭將藥方遞給竹綠,拜托她去抓藥,待竹綠走遠後,吳非辭起身離開了醫館。

雖知昭平在盛都,可盛都這樣大,總不好處處都尋一遍。

吳非辭首先想到的就是青門寺,可很快就否決了,昭平這人愛無咎愛得要死,不願無咎卷入她當下所行之事中,自她設局拒婚後,從未去過青門寺見無咎,可知她並不想讓她的佛子沾染世俗。

她雇一只驢,往青門寺去無咎。

誰讓昭平愛無咎愛得要死。

此時已是初秋,青門寺下樹葉層落,腳下輕踏,簌簌作響,最後止於青階。

擡頭遙遙望向山頂,是薄霧彌漫,只見寺廟露出一角,一步一步往上走,再擡頭時,卻連寺廟一角都不見。

林深不知處,緣在此山中。

她沒來過青門寺,望著面前岔道,不知去路,一屁股坐在石階上休息,還沒坐熱,恰逢一小沙彌上山,忙起身拍拍屁股,上前問道。

沙彌顯然少見生人,頭壓得低低的,明顯不合頭圍的僧帽遮住大半個臉,雙手合十,只道:“施主請隨小僧來。”

“多謝高僧指路。”

吳非辭跟了上去,前頭領路的小沙彌問她為何去青門寺。

她說:“抄書時遇著一句佛偈額,百思不得解,聽聞無咎佛子高深,欲要向其請教一二。”

小沙彌仍低著頭:“小僧鬥膽,敢問是何佛偈?”

她道:“昭平何處尋?”

小沙彌疑惑:“只這一句?”

她點頭:“只這一句。”

“這根本不是一句佛偈,無咎佛子未必知道。”小沙彌搖頭,與她道:“施主尋他,恐怕無解而歸。”

她幽幽道:“可你知道,不是嗎?”

話音才落,吳非辭腳下稍有攔人拔腿之勢,眼前小沙彌立即調頭狂奔,頭頂僧帽掉落,披下一襲烏黑長發。

吳非辭快步追上去,沖那那小沙彌背影道:“高僧你跑什麽?”

她挽袖提裙,跨著大步去追那小沙彌,可山上迷霧繚繞,青階濕滑,幾次都要摔倒在地,身上裙衫又比不得小沙彌的僧袍僧靴便捷,還是跟丟了。

她撿起那頂僧帽,擡眼望向林間,幾縷飄逸青絲忽閃忽現。

史書上曾以濃墨記載過關於歷代公主的野心與權謀,定局是落子無悔,滿盤皆輸,生於斯長於斯的昭平有此野心是必然,那麽她的結局是否也為必然?

再一想,昭平不過是虛構,青史不會為她留筆,所以,上天會不會允許她跑出歷史的桎梏,另有一番結果?

吳非辭不作預測,就如剛才的追逐一般,她心裏是希望昭平贏的,希望昭平跑快些,再快些,跑出歷史的迷霧叢林,登上昭平自己的山巔。

那山巔高聳入雲,吳非辭命淺福薄,足下螻蟻與灼灼朝陽並行時,終究是膽怯的,可她知道,螻蟻沒有選擇的權利,朝陽再烈,也必須要前行。

她坐在落葉淩亂的青階上,深深喘息過後,是虛無的頹唐,身子往後倒下,背脊抵於堅硬的階梯石棱上,涼颼颼的風低低掠過她心口。

天涼了,早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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