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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個臺階,趕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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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個臺階,趕緊下

次日醒來,吳非辭只覺得腳下涼涼,腦袋沈沈,輕輕咳嗽了兩聲。

“夫……”她啞聲,沒再繼續喊他,如同被剝奪了某種資格,尾音悄悄熄在喉嚨裏,酸澀微苦,是她不喜歡的滋味。

她默然起身,洗漱時透過窗,窺見正在劈柴的趙知臨。

在他回望過來之前,低頭猛地紮入盥洗盆中。

呼,好冷的水。

她清醒了很多,也清醒地回想到昨日種種。

這公主府,她打心底是不願再去的,畢竟誰也無法預料下一次等待她的是什麽,是有人自戕,是眾人作亂,還是太子面斥?區區單薄肉身,如何敢與高高在上的公主的野心同行?

雙腿懸虛走出屋門,阿清已早起讀書,小阿谷蹲坐在一旁握筆寫畫,初秋早上的天格外冷些,兩個孩子身上的衣裳薄薄一片,輪流裹著一床褥子,窩在破舊的桌前翻書識字。

桌上是昨晚吃剩的一小碗麥飯,兩個孩子熱了熱,就著嬸嬸送的腌制鹹菜,當做一頓早飯

阿谷初來家裏那天,正是周淮自戕時,不知她從哪裏摸索著泥路,一路走到後邊的菜園子裏,孤零零立在剛冒芽的小白菘當中,像一只殘破的布娃娃。

那天晚上往後的好幾天,因趙知臨值長夜,吳非辭便讓阿谷與自己睡一個屋子,後來又在阿清屋旁辟開一點空間,往外廊處再擴一些,砌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給阿谷安置,她小小一人,不鬧騰,住哪兒都能適應。

野草似的布娃娃,真怕有一日又如野草似的,沒有家。

吳非辭如往常一樣去往公主府,懷著辭離之意。

而公主竟比她先離開了

依西次間婢女竹綠的說法是,公主去西郊泛舟了。

吳非辭冷呵一聲:“這都入秋了,河水漸褪,荷葉已殘,泛什麽舟,大漠孤舟嗎?”

竹綠一面擦拭西次間的花臺,一面說:“這話你倒不必問我,你常伴公主殿下左右都未曾得知,我如何得知?”

吳非辭要出府尋人,手裏還拿著抹布的竹綠攔住她,說:“青烏姐姐說了,你的差事便是抄完殿內案上那些書。”

“府裏不是有主薄與學官嗎?用得著我去謄書?”吳非辭自認為自己那幾個雞爪字不是很上得了臺面,不太適合幹這事。

竹綠說道:“那我不管,青烏姐姐說了,讓我看著你抄完,若公主殿下回來,你還未抄完,你這個月的月錢全沒了,我這個月的月錢也得減半。”

看她這架勢,自己只怕難出府了,吳非辭壓低聲,故作兇狠態,說道:“竹綠,你就不擔心公主殿下回來,我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給你使絆子?”

竹綠完全不吃她這一招,道:“青烏姐姐說了,若是吳阿婉威脅你,你不必理會她,只管按照青烏姐姐所說的做就好,吳阿婉不敢拿你怎麽樣的。”

明面上是青烏,實際是昭平。

吳非辭無法,“得,我去書房。”邁出出了西次間。

竹綠很有成就感地點頭,道:“這才對,去書房好好抄書。”

“我上吊去。”吳非辭淡淡道。

“什麽?!”竹綠沖出西次間,著急道:“吳阿婉你要幹嘛?自戕可是大罪!你可別連累我!”

吳非辭與她有商有量:“可以不上吊,除非你告訴我公主殿下去了哪裏?”

“我當真不知道。”竹綠腦袋硬梗著,又急又惱。

吳非辭問她:“你可知道公主殿下出府前穿了什麽衣裳,腳下著何樣的鞋子?亦或是戴了什麽發飾?騎馬還是乘車?後頭跟了多少隨侍?”

竹綠腦袋一團漿糊,連連搖頭,說道:“這麽些事情,我哪記得住?不就和平時一樣麽?”

“你也和平時一樣,沒什麽用處。”

吳非辭轉身上了內殿前的石階,往左邊是書房,往前邊是內殿,瞟了一眼書房,腳下才要左轉,又立馬變道往內殿裏走去。

掀開珠簾,站於寢殿外,往裏打眼一瞧。

寢殿內東西少了些,旁的看不太出來,唯獨鞋子不多,少了幾雙便很明顯,綴珠錦鞋和繡金踏靴,還有尋常在內殿穿的酸枝木屐也不見了。

綴珠錦鞋,是昭平入宮上朝時會穿的,繡金踏靴,是她騎馬時所用,所以,昭平仍在盛都,只是不在公主府。

昭平有意隔絕她,又以差事困住她,即使她有心辭離,當時當下也無計可施,只能暫留此地,靜待其歸。

原來,昭平她自己也知曉,區區一個婢女,沒必要為了公主的野心,搭上自己甚至親友的性命。

後來,吳非辭依竹綠所言,至書房去。

公主的書案旁設有一矮腳方桌,上邊早已擺好了需要抄錄的書籍與筆墨紙硯。

達官顯貴多以藏書傳家為美談,家中有舊本,舍不得經常翻閱,生怕破損,因此又命學官晝夜抄錄,以供日常覽閱。

但昭平命吳非辭謄抄卻不是古籍,也不是佛經,而是當朝翰林院新編制的書,比如這本《本朝職儀》,再如《本朝禦史臺實錄》,還有《當朝會要》。

文仲藜就在翰林院編書,曾聽他閑談提起過,類似這些書每隔五年會再編新的。

所以,這些書本就沒有抄錄的必要,昭平只是給她找事做,不至於整日想著出公主府到處閑逛,更擔心她逛著逛著就遇著“去西郊泛舟”的昭平,豈不尷尬?

索性吳非辭也不願到外頭折騰,歪坐在書案邊的矮腳方桌上,扼袖執筆,歪歪斜斜謄寫書卷。

書房東西兩側的窗欞不知吞咽了多少日光,手邊謄抄的紙張一疊壓著一疊。

已六日過去。

令竹綠十分詫異的是,吳阿婉居然能日日穩坐書房抄錄書卷,每日或早或遲都會點卯,昏時定會出府,每日抄錄十篇,按部就班,不曾有誤。

與青烏口中的那個“春困夏懶秋好眠,公主不在定會惹出些禍端”的吳阿婉截然不同。

這倒替竹綠省事很多。

是日,吳非辭起遲了,具體緣由她實在不想記起。

大約就是她想在趙知臨與自己之間搭個臺階,好順勢而下,不至於這麽僵持著,畢竟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總不能因為那麽一句話,再也不搭理對方了,外人瞧著也很不成樣子。

昨晚她故意將趙知臨的被褥搬到床上,她自己睡在地上,洗澡回來時發現趙知臨已經將他自己的被褥搬回了地上,而吳非辭被褥依舊還在地上。

夜裏,吳非辭悄悄挪到他身側,生怕他睡地上著涼,十分體恤的將自己的被褥蓋到他身上,還沒蓋好,就被趙知臨連人帶被抗起來丟到床上。

這時她才知道,在有些事上,趙知臨是不肯遷就自己的。

她這樣有骨氣的人,自然不能這樣算了,直接從床上下來,抱起被子就往趙知臨身上砸,而後走出屋門和阿谷睡去了,這麽折騰下來,沒睡好,醒來時已經遲了。

昭平還在府中時,遲一點其實沒什麽,公主殿下不言語,旁人哪敢置喙,可這些日子昭平不在府中,吳非辭但凡晚到一會兒,那些內給女使便給她甩些陰陽怪氣的臉色。

她們守在公主府西次門內,攔住踩著時辰入府的吳非辭,問她是不是昨夜睡得不好,跑得這樣急,臉上都出汗了,趕緊拿帕子擦一擦。

語氣和善,笑臉相迎,架勢卻不一般。

一女使手上拿出厚厚一沓冊子,一女使捧出盛有黑墨的硯臺。

為首的張女使擡了擡精心修飾過的短圓眉毛,將冊子翻開幾頁,挽起窄袖,食指沾上黑墨,佯裝要在冊子上劃下她的名字,以此為證,待青烏回來後再一筆一筆地算賬。

倘若青烏對她網開一面,日後便不好掌管府中諸人,只能依章法行事,拿她立法,或笞打或苦力或罰俸,都不是吳非辭所願。

“阿婉,不是我們做底下的不留情面,青烏出門前吩咐過的,府中一如往常,不得偷懶耍滑,我們只能按著規矩辦事。”

為首的張女使一面說,一面拿著沾了墨汁的肥短食指在“吳阿婉”的名字上虛晃,黑黢黢的鼻孔對著面前之人,等著此人反應。

前幾日遲來時,吳非辭忍痛掏了錢卻不討好,女使不僅不收,還冷眼斥她幾句,說她仗著有幾個臭錢在人前顯擺。

後她問了竹綠才知曉其中緣故。

竹綠當時對她說:“看你挺聰明一人,在公主府待這麽久,竟然不知如何對付她們?還是你平時過得太滋潤,眼睛只有上邊,沒有周邊的,那幾個女使出了名臉上要面子,手上要銀子,你這麽直接給錢,不是打她們素來公正嚴明的面子嗎?”

吳非辭悟出來,僅掏錢是不夠的,還需得讓這份錢合理應當,她們才會收下。

竹綠還說為首的那個張女使家中弟弟是街上串鈴兒買膏藥的。

“吆喝是什麽病都治,其實就是幾副薄荷膏,上回忽悠我買了一副說能使肌膚嫩白,我買回來一貼,手上紅了一大片。”說這話時,竹綠還挽起袖子,露出過敏的手臂給她看。

薄荷膏就薄荷膏,左右她不用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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