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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變個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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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變個戲法

回到了家,姜吹夢終於松了一口氣。

她一路都在咬著牙忍耐腿疼。

一麻袋胡蘿蔔被丟在院子裏。

嬴洲洲上來扶著女人的手臂將人帶進小屋。

姜吹夢本想說她並不用扶著。

“快躺下,讓我看看腿傷。”

姜吹夢趁著小郎君轉身的時候,偷偷用手擡著右腿放在床上,等小郎君轉過來正對她的時候,她再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故作輕松地靠在床欄上。

嬴洲洲坐在一旁,伸出小手,小心地拉住她的褲腿,一圈圈的往上挽……

姜吹夢將牙咬得更緊了,傷得如何,她的心裏也有數了。

當右小腿露出來的那一刻……

嬴洲洲被嚇得呼吸一滯,他親眼看到女人的右小腿都腫起來了!而且腫得很高!

“啊!”嬴洲洲被氣得大叫一聲。

反而把姜吹夢嚇了一跳,她問:“嚇到你了嗎?那就別看了……”她要將褲腿放下來。

嬴洲洲攔住她的動作,又擡頭看著女人的臉。

女人反而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你!你的腿都傷成這樣了!”嬴洲洲整個人都氣鼓鼓的,“為什麽騙我說沒事,早知如此,我們就不該再去集市買胡蘿蔔!也不該去買銅鏡!應該給你租輛馬車趕緊回家的!”

嬴洲洲主要是氣自己,她翻墻落地那下,重重的一聲,肯定傷到了!

明明都註意到了……

當時卻輕信了她嘴上說的“沒事”,現在她的小腿都腫這麽高了,哪裏是“沒事”的樣子。

而且一路上還纏著她買這買那,還說說笑笑,她一定都是在強顏歡笑的吧!

她當時得多疼啊!

想到這裏,嬴洲洲氣得直掉眼淚,他心疼壞了。

他氣自己太不懂事了!

明明給女人接斷腿那天,她都面無表情的,她那麽能忍,明明早就知道的,所以剛才怎麽能輕信她說的“沒事”!

姜吹夢更是不解了,她不明白小郎君怎麽了。

怎麽還哭了?

姜吹夢伸手,但小郎君坐在床尾,她想要摸摸他淚涔涔的小臉安慰一下,但是她夠不到,於是挪了挪……

“你不許亂動!”嬴洲洲立刻命令她。

姜吹夢連忙就不動了。

“我……那個……不疼的。”

姜吹夢試著用剛才的話去理解小郎君為什麽哭。

“都怪我!”嬴洲洲頓時趴在床邊哭得更大聲了。

姜吹夢完全摸不著頭腦,於是她選擇……摸了摸小郎君的頭。

“不怪你啊,這是我自己弄的,你為什麽哭啊?”姜吹夢問他。

嬴洲洲突然不哭了,他擦了擦眼淚,起身就出去了。

姜吹夢迷茫地眨了眨眼,她真是一腦袋漿糊。

她挪了挪位置,從窗戶往出看,看到小郎君站在院子裏直跺腳,一邊跺腳一邊揮舞著小手在打……空氣?

他打了空氣一頓後,又張嘴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咬了一大口。

啊?

姜吹夢撓了撓頭,怎麽越來越看不懂了。

很快,嬴洲洲又打了水回來了。

他將木盆放在一旁,用帕子浸濕了水,再輕輕放在女人的腿上……

姜吹夢咬著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其實挺疼的,但是她能忍。

這並沒有腿剛斷的時候疼,而且她也習慣忍疼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腿腫了卻為何讓小郎君哭成這樣。

嬴洲洲深吸了一大口氣,他才開口說:“你的斷骨移位了,等消腫一點了我再給你接。”

現在腫得太厲害了,他怕接不準,讓女人多疼一次。

他說完,又取下敷在女人腿上的帕子,再用冷水浸濕,重新敷上來。

姜吹夢沒在乎她的腿,她語氣輕松地說:“真的沒什麽事,斷腿而已,其實我不是第一次斷腿了,不影響什麽的,真的。”

她其實大概猜到小郎君為什麽生氣,是因為……心疼我嗎?

她不敢相信這個結論,也不願意相信。

她覺得這樣的情感,是她報恩不起的,所以她決定裝傻。

“啊!”

嬴洲洲被她不在乎的態度氣得又大叫一聲。

這回輪到姜吹夢將雙唇抿成一條線了,她都不敢吭聲了。

“你的腿不要了嗎!你能不能愛惜你自己一點啊!萬一你的腿變成殘廢怎麽辦!”嬴洲洲真恨不得張嘴在她的腿上咬一大口!

但是不能。

先留著!等會去院子裏,再咬自己手臂一口洩洩氣!

姜吹夢確實不在乎,只要不影響她殺人就行,所謂留三個月養腿傷,只是哄小郎君的借口,安頓好他後,她就“走”,所以腿怎麽樣,她無所謂。

她決定先不說話了,她怕自己裝不住傻,也怕惹小郎君又哭。

她不想看到小郎君的眼淚了,明明回來的路上,小郎君笑得那麽開心。

嬴洲洲出去換冷水,等他回來的時候,藏在袖子裏的右手臂上,又多了一個完整的牙印。

咬了自己一大口後,嬴洲洲的氣消一點了,看著她的腿也消腫一些,他俯下|身輕輕吹著,還用手給她扇風,等下就給她接回去。

姜吹夢還是一聲不吭,她的心反而越跳越快了。

為什麽又在心慌啊。

別慌了!

嬴洲洲吹著吹著,突然擡頭看向她……

姜吹夢心虛的移開視線,只看向地上的木盆。

嬴洲洲還是忍不住氣鼓鼓,他委屈壞了。

“你不是答應過,要養好腿傷的嗎?為什麽要翻墻?竟然傷成這樣……我說了要好好照顧你的……嗚嗚嗚……都怪我沒照顧好你……要不是因為我,今天就不會進城去李家退衣服……要不是我提想吃蘿蔔……你也不會扛那麽沈的東西回來……”

姜吹夢聽著小郎君一聲聲的自責,她打斷道:“嗯……這怎麽能怪你呢,是因為我喜歡翻墻……”

才不是!

因為她怕小郎君被趙小姐惦記上,她生怕別人摸到小兔子的一根耳朵毛,才急急忙忙翻墻跑的。

在斷腿重重落地那下之前,她都忘了自己的腿是斷的。

是斷骨移位的那種疼,才讓她想起來。

“啊!你竟然還有借口!那為什麽騙我說沒事,還跟我去買這買那的,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心裏有多不好受……你都是為了哄我,才多走了那麽多路,還買了那麽多胡蘿蔔,早知道就不該去的!以至於腿腫成這樣……都怪我……”

姜吹夢心裏暗道不妙,完了,心裏想的話被小郎君直白說出口了。

他就是心疼我了!

這下還怎麽繼續裝傻啊?

“不要自責,不怪你,而且真的不怎麽疼,我可以現在下床走一圈給你看看,你之前不是說我很勇猛嗎,這點小傷而已……”

姜吹夢的話越說越小聲,她也不敢真的下床。

因為她看到小郎君又被氣哭了,還哭得委屈極了,她又將雙唇抿成一條線,哪裏還敢繼續說下去。

姜吹夢這六年,都不記得自己殺過多少人,她向來不知道什麽叫怕,也沒有什麽不敢的。

但此刻的她,雙手抱著自己的手臂,坐在床頭,抱住大只的自己,完全不敢吭聲。

嬴洲洲的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他抹了抹眼淚,將自己的手也洗得幹幹凈凈的,準備給女人移位的斷骨接回來。

“你不許亂動哦。”嬴洲洲又氣又委屈,他的小手剛才泡了涼水,都變得冰涼了,他對著掌心呵了一口熱氣,搓熱後,再小心地按在女人的小腿兩側。

姜吹夢一聲都沒吭,她當然也不敢動。

嬴洲洲緊張得額頭直冒細汗,他太害怕沒接好,讓女人再疼一次,而且斷腿又移位了,萬一再接錯了,女人的腿以後一直瘸著怎麽辦!

她可不能一瘸一拐的!

姜吹夢看到小郎君緊張得都要喘不上氣了,而且按著她的腿,遲遲不敢動手,她仿佛看到小郎君的兩只兔耳朵都蔫了下來,軟綿綿地垂在腦袋兩側。

姜吹夢試著低聲說:“沒事的,大膽的做,我這腿就當給你玩了,不用那麽……”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又將雙唇抿成一條線了。

因為小郎君此時擡起頭,正好對上一雙哭得通紅又濕漉漉的眼睛。

之前小郎君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像是夜空閃耀的星星,現在卻像是被夜裏下雨的烏雲遮住了。

“我還是去城裏找別人來做吧……”嬴洲洲又自責又委屈,他放開了手。

姜吹夢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小手,她拉著小郎君的小手按回自己的腿上,說:“初遇那晚,不是你親口說接腿很熟練的嗎,在這世上,我只相信你,我說了,隨便你怎麽樣對我都行的,我相信你。”

嬴洲洲又鼓起了勇氣,他自言自語道:“不要再哭了!先接上腿再氣自己吧!”

他屏住呼吸,咬緊了牙,“哢”一聲後,他立刻緊張地擡頭去看女人的臉。

姜吹夢還是那副雙唇抿成一條線的模樣,像是不知道疼一樣。

其實是她咬緊了牙。

上次接腿時,其實比這還疼,她都一樣一聲不吭,這次也同樣如此。

只是……上次時,她的內心沒什麽反應,這次,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嬴洲洲因為她受傷而自責傷心,姜吹夢因為小郎君傷心,她也開始自責。

嬴洲洲又伸手輕輕摸了一下,移位的斷骨接正了,他將屏住的氣慢慢呼出來。

“這回好了吧?這回別生氣了……”姜吹夢哄著他。

明明斷腿移位的是她,可委屈巴巴的是他。

嬴洲洲一邊用木板重新夾住她的腿系布條,一邊說:“我等會再說你!”

姜吹夢又閉緊嘴,她覺得心好慌,這事到底怎麽樣才能翻篇啊!

等嬴洲洲重新給她包紮好腿……

姜吹夢小心翼翼地搶在前面說:“其實等到天黑就能消腫了,不會影響什麽的……”

嬴洲洲脫了鞋子爬上床,往前坐了坐,乖乖跪坐在她的面前,他的兩只小手先是握成拳,再拄在腰間,問她:“你是怎麽答應我的,答應養好腿傷,今天卻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腿,豈不是陷我於不仁不義的境地!我怕是要吃不下飯,也睡不好覺了!”

姜吹夢解釋著說:“翻墻是個意外,我一時沖動,以後我不翻墻了,你也別氣了……”

嬴洲洲還是氣鼓鼓的,說:“我不光是說翻墻啦!是說你瞞著腿傷陪我逛街買這買那的,我現在看著院子裏那麽多胡蘿蔔都心裏難過……如果當時就立刻回家,肯定不會腫成這樣的!我還口口聲聲說要照顧好你,我根本就沒做到……”

姜吹夢立刻說:“是我說的,我想吃胡蘿蔔燉排骨嘛,多買一些,我愛吃,我也吃的多,真的沒什麽事。”

“你不用為我找借口了……”嬴洲洲被氣了個倒仰,他就倒在床角,縮成一團了。

姜吹夢手足無措,她看著一旁縮成一團的小郎君,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背……

小郎君一動不動。

姜吹夢又戳了戳他的小腦袋。

他還是不動。

“那我以後好好養腿傷,保證不翻墻了,受傷了也不繼續硬撐了,行嗎?可不可以消消氣?”姜吹夢不擅長哄人,也更不會安慰人,她只能順著小郎君生氣的理由說。

還是他自己氣自己的理由。

她其實心裏,根本就沒在乎腿傷來著,她又不是第一次斷腿了,她心裏有數,這腿等到晚上肯定會消腫,又和之前一樣了,不過就是挪著腿走,和跑不快而已。

一點都不影響她生活和殺人。

嬴洲洲聽了這些話,他才又爬起來,他指著女人的斷腿,一本正經地說:“你自己說過的話,不許食言!你是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我真的希望你好好活著,你對我這麽好,我也得照顧好你才行……”

說著,嬴洲洲想起拿捏女人最有用的話,那就是“綁架”她,於是他又委屈地念叨著:“把你從樹林裏拖回來,拖了整整兩個時辰呢,好不容易說服你接上了腿,今天又因為我傷到了,如果你留下了病根,以後都瘸著,那我會自責一輩子的……”

“不會的,我不會一直瘸的,等斷骨長好了就沒事了。”姜吹夢安慰著他。

“那從現在開始,你不許下床了,就躺在床上好好養腿傷吧,我把飯菜端到床上來給你吃。”

姜吹夢想著,後天還得去殺人呢,不過也沒事,殺個人而已,又不是去打架,半夜進趟城,手起刀落,去去就回,趁小郎君睡著了就走,他還沒睡醒,她就回來了。

於是姜吹夢一口答應下來:“好!這回絕對聽你的!”

嬴洲洲不那麽氣鼓鼓了,但整個人還是蔫蔫的……

姜吹夢便伸出雙手,握住小郎君的雙肩,她說:“這回,我也給你變個戲法好不好?”

嬴洲洲雖然不哭了,但是眼眶裏還含著眼淚呢。

“我現在最想看的戲法就是你的腿不疼了。”嬴洲洲直白地說。

姜吹夢本來是想變笑臉來著,但聽他這麽一說,她便換了個思路。

“好,那就變這個!”

說完,姜吹夢也低頭,學著小郎君剛才振振有詞“念咒語”的模樣,閉上雙眼,雙手合十,開始念念叨叨……

嬴洲洲立刻湊過來偷聽,但是他聽不清楚……於是他湊得越來越近,都快把臉貼在她的唇邊了。

姜吹夢頓時不敢繼續念下去了,她覺得再近下去,就要親上了!

而且她現在脊背靠著床欄,都無處可退了!

於是她只能大一點聲念,讓小郎君聽清楚咒語了,別再湊近了。

“別生氣了……求你了……別生氣了……求你了……”

嬴洲洲這回聽清了,他勾了勾唇角,坐了回去。

姜吹夢這才松了一口氣,要是不小心真親上……她該怎麽面對啊!她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姜吹夢睜開眼,她指著右腿說:“變!變得不疼了!”

然後再看向小郎君,一本正經的說:“真的不疼了,我的法術也好靈啊。”

嬴洲洲被她逗笑了,但是笑了一下,又還是氣自己,一想到她是為了陪自己買東西,才拖累的傷腿腫起來,他還是不能原諒自己。

而且她現在肯定腿很疼,還哄著自己笑,她肯定又是強顏歡笑的!

他十分自責,根本就沒照顧好她!虧欠她太多了!自己真是太不賢惠了!

“騙我,你的法術是假的,你肯定還疼的,疼不會憑空消失的。”

姜吹夢又拉住小郎君的右手,說:“疼不會消失,但是會轉移,我把疼變到你的手臂上了。”說著,她將小郎君的右手袖口往上挽了兩下,露出那兩個牙印,小郎君的兩顆小兔牙牙印十分明顯,“看,果然是吧,這回還說我的法術是假的嗎?”

嬴洲洲“啊”了一聲,他明白了,自己在院子裏咬手臂的時候,被女人看到了。

既然如此……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回不哭了,也不氣了,他十分認真地說:“你對我那麽好,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我十分珍惜你,我也真心想回報你對我的好,所以……以後再也不要為了哄我,而自己強撐著了好嗎?我心疼你!”

嬴洲洲的話又直白又真誠,他剛才生氣,也只是在氣自己粗心大意,沒照顧好她。

姜吹夢這回是徹底裝不了傻了,她完全不敢看小郎君的眼睛,她又看向自己的傷腿,看著那上面系的小蝴蝶結,只說了一個字:

“好。”

嬴洲洲繼續說:“那……一會兒我們把銅鏡退了吧,現在已經過得很好了,我打算再去城裏找其他人家洗衣服,我真的會……”

姜吹夢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了,她打斷說:“你放心,我絕不會再受傷,我保證,如果後天有危險,我就會當場放棄,立刻回來的,而且……”她也學著小郎君剛才的語氣,“綁架”他說:“不是你說的嗎,照顧我的腿傷是為了報恩,可我現在身無分文,之前留給你的銀錢都被搶走了,那只有你對我好,而沒有我對你好了,如果是這樣……我也會食不下咽,睡不著覺的……”

嬴洲洲要說的話,都被女人全都搶先了,甚至女人還學他的話噎回來,他一時被噎得說不上來。

“你不是說,我是這世上最勇猛的女人嗎?只要我不再翻墻,保證不會有事的!我們不是說好,要互相照顧的嗎!不能光讓你照顧我,而我什麽都不做啊,還有,你忘了嗎?我在山下那天,我身上都是‘泥水’,可我只是摔斷了腿,那腿,是我自己摔斷的,這世上除了我自己,還沒人能傷到我,你放心吧。”

嬴洲洲擡起頭,他眼巴巴地望著女人,他的嘴動了動,但後半句話,沒說出口,他想說:之前你留給我幾十兩,讓我照顧三個月治好腿傷作為報答,可這回卻要給我一千兩,那能不能……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他覺得說出來,八成會被女人拒絕。

就像上午時一樣。

可現在這樣的氣氛,他很想說出口。

今日之前,他也覺得對女人的感情是感激,感激女人救了自己,保護自己,可是當看到女人今日忍著移位的腿哄自己一路時,他看清了自己的心,那種心疼,不光是感激,是真的很喜歡她。

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就想給女人做一輩子的飯,洗一輩子的衣服,還有……

“有人在家嗎?”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聲音。

嬴洲洲說:“我去看看。”

他起身出去了,原來是送石灰的。

嬴洲洲叫夥計將那三大麻袋石灰都放進柴房裏,在簽單上畫了個十字,就又回到小屋。

嬴洲洲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他打算將話說出口……

“我想跟你說句話。”嬴洲洲將臉上的淚水全都擦幹了,十分認真嚴肅地說。

姜吹夢點點頭,她等著聽,不管這回是要她說什麽以後不受傷了,以後怎麽怎麽樣,她都先一口答應就是了。

但是,小郎君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嚴肅啊。

姜吹夢剛平覆一會兒的心又慌了起來。

嬴洲洲自己也緊張,他先是問:“我剛才沒忍住,又哭了,那個……我哭起來,是不是很醜啊?”

“不醜啊,我上次就說了,你哭起來很可愛,很好看的。”姜吹夢如實說,她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那我哭,你也會心疼我嗎?”嬴洲洲鼓起勇氣,才說出口。

“當然會啊,你……”姜吹夢的話說了半句,她停住了,怎麽感覺……

她好像猜到小郎君要說什麽了!

“那我以後都不哭了。”嬴洲洲說。

姜吹夢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她又害怕了。

“我想跟你說的是……”

小郎君的話還沒說完,姜吹夢打斷道:“我聽到門外有馬車聲,你去看看,是不是送銅鏡的到了……”

她就是故意打斷的。

嬴洲洲知道女人猜到了,竟然還沒說出口,就被拒絕了嗎……

“有人在家嗎?”

門外又響起了聲音。

嬴洲洲出去打開院子門,他讓鏡子店的夥計將落地銅鏡搬進小屋裏。

嬴洲洲整個人都蔫蔫的,他心裏難過極了,但並不氣餒。

至少……至少女人還會再留三個月,她的腿,還沒痊愈呢。

小屋裏的氣氛變得尷尬。

嬴洲洲摸了摸銅鏡,他低著頭說:“我去準備晚飯了,你不要下床亂動哦,要喝水就喊我。”

然後就出去了。

出去後,嬴洲洲一頭鉆進廚房裏,偷偷抹眼淚,他讓自己不能哭出聲。

他哭夠了,才站起來洗了一把臉,他握緊了小拳頭,從懷裏拿出銅鏡,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說:“她肯定也是喜歡我的!她的心裏一定有我!她只是心裏還有顧慮……定是因為我做的還不夠好,只要我繼續努力,一定會打消她的顧慮的!加油!嬴小洲!”

他說完這些,又振作了起來,將銅鏡寶貝地收回懷裏,又恢覆了笑盈盈的模樣,繼續準備晚飯。

姜吹夢就坐在小郎君的小床上,她往下挪了挪,平躺下來。

她的心亂成一團。

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突然……

還好及時阻止了,要不然現在還怎麽面對小郎君?

她才不肯承認自己對小郎君有感情呢,今日就是說破了天,也是報恩!

就是報恩!

絕不會是別的!

姜吹夢又坐起來,她從窗子往外看,看到小郎君坐在院子裏,正在洗胡蘿蔔,一根又一根,十分認真的樣子。

真像乖乖的小兔子啊……

她又躺下了。

說是報恩就是報恩,定是這兩日不經意的觸碰太多了,那些動作太暧昧了,以至於讓小郎君誤會自己喜歡他,所以小郎君才差點說了那樣的話。

姜吹夢想到這裏,差點一拳打在床上,但一想到這是小郎君的床,她又收了手。

我可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我和那個趙小姐有什麽兩樣?總是不由自主動輕薄小郎君的念頭,甚至今天都把小郎君抱著坐在懷裏了!手都摸了多少次了?數不清了!

簡直就是誘|騙良家小寡夫!

以至於讓他如此誤會!

小郎君將自己從樹林裏拖了兩個時辰才拖回來,又接上腿。

這樣心善的小郎君就該好好報答他的。

他還相信我是好人,我哪裏像個好人!誰家好人半夜跑小寡夫門外偷看啊!

姜吹夢一邊在腦袋裏用這些話“審判”自己,一邊回憶著小郎君剛才的模樣。

他一邊哭一邊自責。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腿,被包紮得好好的腿,其實已經消腫一半了,她當時當然知道自己的腿肯定又傷了,但是她心甘情願想要繼續和小郎君去買這買那的。

她一點都不想因為自己這點“小傷”,就讓小郎君擔心。

這一刻,她想,要是腿沒腫起來就好了,小郎君就不會發現了。

姜吹夢閉上了眼,她聽到院子裏又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她知道是小郎君又在廚房裏剁排骨呢。

她當場就坐了起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廚房裏幫他剁排骨,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小郎君拍著小手的一聲聲誇讚了。

她都已經穿上了一只鞋子,但是她又躺了回來。

就當自己剛才是被鬼附身了吧。

都是因為這兩日太主動了,又上手摸臉,又上手摸頭的。

甚至昨夜,還借口什麽夢游來和他同床共枕!

簡直就是胡鬧!

他是一個可憐的小寡夫,應該和他保持分寸。

既然給不了他未來,也給不了他想要的,那就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就當做是報恩!

等養好腿傷,這些日子給他繼續修補這個家,繼續去弄銀子,然後就“走”。

至於以後小郎君的日子,她希望,小郎君忘了自己就好了……

想到這裏,姜吹夢的心又冷了下來。

她昨晚就將自己的心門關上了,剛才不小心被“風”吹開了條縫隙,現在,她又給關上了,還釘死了。

這樣才好,這樣才對。

姜吹夢翻了個身,她側躺在枕頭上。

聞到熟悉的香甜味道,是給小郎君買的香膏味道。

對,以後也不要再買這樣暧昧的東西了!

差點讓小郎君誤會了,這不是耽誤他嗎!以後他定會嫁一個好妻主的。

姜吹夢閉上眼,但香甜的味道還是從四面八方襲來,將她包裹……纏繞……侵襲……

別想他了!

將他的身影從腦子裏都晃出去!就是報恩!就是報恩!

“那個……你睡了嗎?可以幫幫我嗎?我需要你……”

小郎君的聲音突然闖入腦海。

姜吹夢覺得幻覺越來越厲害了,怎麽越晃越多了。

“啊?沒睡嗎?還是不能幫呀?搖頭是什麽意思呀?”

姜吹夢睜開眼,看到小郎君正歪著頭看著她,他還在眨著大眼睛。

姜吹夢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不是幻覺,是真的。

嬴洲洲的臉上還掛著甜甜的淺笑,仿佛片刻之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他搬來了小凳子,將菜板菜刀和排骨一趟趟搬來放下,再將菜刀遞過來,說:“我剁不動了,我剁得手都麻了,只得來求助你了,你上午說的嘛,說以後這種事,都可以來找你,我需要你的幫助呀,我不能沒有你……”

姜吹夢聽著這樣的話,她的心更亂了,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關上的心門,又裂了條縫!

這顆心,丟進地獄,被小兔子咬住叼回來;封在冰山裏,被小兔子啃碎冰塊叼出來……現在關進門裏,卻又在躁動。

不是小兔子的牙多麽厲害,能磕碎一切,是她的心,自己不老實。

她面上不動聲色地坐起來,拿起菜刀,咣咣幾下就全都剁好了。

“嘿嘿……”嬴洲洲將小凳子挪回去,再將小段的排骨裝進盆裏,同時笑盈盈地說:“還是你最厲害了,多虧了有你,我都不敢想,今日要是沒有你的話,我該怎麽辦才好,要是按你說的,拿去肉攤請人幫忙剁,一來一回,我怕是餓得肚子都癟了,哈哈……還好家裏有你……”

姜吹夢更心虛了,她別說移開視線了,她恨不得把腦袋塞到枕頭下。

“誒?排骨的血水崩到你手上了?我幫你擦擦……”說著,嬴洲洲坐在床邊,取出帕子,拉過女人的大手就要給她擦……

姜吹夢忘了抽回手,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等她想起剛才告誡自己那些要和小郎君保持距離的話的時候,手都已經擦完了。

嬴洲洲抱著東西回廚房了,他繼續去做飯。

姜吹夢又躺在了床上,她這回拿起枕頭,按在了自己的臉上,恨不得把自己悶死。

可她非但悶不死自己,反而聞到更多的香甜氣息……

這是小郎君的枕頭,當然會沾染香膏的氣息了!

“哦對了……”

床邊突然又響起了小郎君的聲音,他擰了個濕帕子回來,坐在床邊,拉過女人的大手,說:“血水太腥了,不用水擦擦,會留下腥味的,好啦,這回就沒有啦。”

嬴洲洲擦完就走了,他從始至終,都神態自然。

他還是那麽幹活麻利,幹完就走,他還惦記著今晚要做的菜呢。

仿佛從始至終,尷尬的只有姜吹夢一個人而已。

甚至剛才被濕帕子擦手,她都沒抽回來。

第一次被擦手,是她沒反應過來,第二次被擦手,是她自己不想動。

等她將枕頭從臉上拿開的時候,小郎君都已經回到廚房繼續做晚飯了。

她覺得自己更尷尬了,小郎君剛才定是看到自己用枕頭捂自己的事了。

所以……是不是暴露心事了?

姜吹夢坐了起來,她突然覺得小郎君的床板也不舒服,怎麽躺著都難受。

她翻來覆去換了好幾個姿|勢躺著,都是如此。

她知道了,她不折騰了,她認清這又是借口,因為她的心躁動不安。

她將後腰的刀抽出來,用冰冷的刀刃照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她發現,自己很久都沒照過鏡子了,要不是今日給小郎君買鏡子,她都想不起來看看自己的臉。

透過刀刃,她發現自己的眼神變得柔和了。

不像之前那麽冰冷,眼神裏也帶著溫度。

都是幻覺!

姜吹夢立刻下了結論。

姜吹夢躺回了床上,盡管還是覺得怎麽都不舒服,她還是躺著。

全然忘了,昨晚半夜“夢游”來時,躺在小郎君的床上,覺得真軟的事了。

嬴洲洲做完了晚飯,他想起小屋暫時用來當桌子的那塊木板已經搬回了主屋,他看著曬在院子裏的桌面,於是他進了主屋,拆了一塊小一些的床板。

他只是一個小男子,沒有女人力氣那麽大,他當然不能像女人那樣,輕松扛走,他將木板在地上拖拽著,吭哧吭哧往小屋裏拖。

姜吹夢聽到了拖動東西的聲音,她猜到小郎君是在幹什麽活,她又坐了起來,下意識想出去幫忙,但又想起了剛才的念頭,正在糾結之際……

嬴洲洲已經將小木板拖進屋子裏了。

“呀,你已經睡醒了,正好洗洗手,吃晚飯吧,我做了胡蘿蔔燉排骨,是你愛吃的胡蘿蔔,嘿嘿……”

說著,嬴洲洲將小木板往床上拖……

姜吹夢看不下去了,她下了床……

“你別動!你的腿還傷著呢!”嬴洲洲立刻說。

姜吹夢低頭看了一眼右腿,說:“已經消腫了,沒什麽事的。”

“不行!我說了你今天不許動哦,我得好好照顧你,我們今天在床上吃晚飯,你別下床,快點回去……”說完,見女人還在往門口走來,他立刻說:“不然我就生氣了哦!”

姜吹夢就又回去了。

嬴洲洲一個人,吭哧吭哧地挪著木板往床邊走來。

姜吹夢的心裏又翻江倒海,她看著這一幕,她覺得“報恩”兩個字,已經快要“封印”不住躁動的心了。

姜吹夢眼睛一閉,但她裝不住一瞬,又想下床。

“嗯?”嬴洲洲將小木板放在桌上,掐著腰看著她,說:“不要惹我又哭哦。”

他的眼淚,很能拿捏住女人,和“綁架”她的話一樣,都很好用。

飯菜端了上來。

兩個人都開始吃飯。

今晚的菜依舊做的很好吃,小郎君的廚藝一直都很好,他做的每道菜,和菜的口味,都非常符合姜吹夢的心意。

就仿佛,他們是生活了許久的一家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晚飯期間,姜吹夢一聲沒吭,就低頭大口吃飯。

等吃完了飯。

嬴洲洲又端來一碗湯給女人,“你先喝著,慢點喝。”

然後他就去廚房洗碗了。

姜吹夢的湯碗剛喝一口,外面“轟隆”一聲,開始下雨了。

此時天色也才剛剛擦黑。

昨晚的雨下得晚,今晚的雨卻下得這麽早。

姜吹夢一口就將養肺湯都喝了,她決定該早點回主屋睡覺。

別賴在小郎君的床上。

她剛下床,就看到小郎君站在廚房的門口,他正一臉擔憂地望過來,當看到她的那一刻,小郎君的臉上又掛上笑。

嬴洲洲指了指小屋的門口。

姜吹夢看過來,原來是那把油紙傘,就放在小屋的門口呢。

雨,下的又急又大,豆大的雨滴劈裏啪啦往下砸。

姜吹夢便撿起了門口的油紙傘,撐開,穿過層層疊疊的雨幕,朝著廚房走去。

她每走近一步,嬴洲洲臉上的笑都更洋溢一分,他開心極了。

等姜吹夢撐著傘,接到小郎君的時候,他的手裏還抱著一個黑漆漆的碗。

姜吹夢將小郎君送回了小屋。

今晚有了傘,果然兩個人都沒淋濕。

嬴洲洲一把拉住正要走的女人,他仰著頭,笑盈盈地說:“多虧了有你,要不然我就得冒著雨跑回來了,今晚的雨這麽大,肯定會把我淋濕的。”

姜吹夢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平靜,她看著拉住自己手臂的那只小手,她移開視線,說:“我該回去睡覺了。”

嬴洲洲說:“還早呀,天還沒黑呢,對了,看我做了什麽,這是用黑米和漿糊磨的‘顏料’,油紙傘曬好了,我們給傘面畫點畫吧。”

一!起!畫!傘!

像是四個驚雷在姜吹夢的腦子裏接連炸開。

“其實我……我不會畫畫,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

姜吹夢說完,撐著傘,落荒而逃。

“別!別跑那麽快!你的腿!”嬴洲洲朝著女人的背影喊。

從偏屋到主屋,一共是十步的距離。

姜吹夢用三步就逃回去了。

還是拖著一條腿的情況。

她回了主屋,一頭倒在了床上。

剛一躺下,發現身下的床板少了一塊,對了,被小郎君拆了當小桌子,他們剛才吃飯用來著。

少一塊就少一塊。

一樣睡覺!

只要心裏不再胡思亂想,立刻就能睡著。

姜吹夢剛躺下,她的心還沒平覆下來,主屋的門就被敲響了。

“你睡了嘛……”

嬴洲洲雙肩背著自己打包好的小被子卷,一只手舉著小木板擋雨,一只手端著個碗,懷裏還鼓鼓囊囊揣著枕頭,站在門外大聲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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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給乖乖老婆開門!快點一起畫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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