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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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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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飛小時候是很不喜歡陸蓮音的，那個女人潑辣，市井氣裏還有些無恥和下流，她只顧自己快活，招惹男人，對陸翡不管不問。
可時間幽幽流轉，五六年不見，陸蓮音現在躺在病床上掉光了頭發，沒有大波浪卷也沒有長指甲，素色的皮膚底下是無法掩蓋的、帶著死氣的蒼白。
袁飛依舊不喜歡她，但不會再怨懟了——
沒有什麽意義。
年少的時候希望世界都能活成他期待的樣子，一切不平他都要爭一爭，可到頭來頭破血流，他只能勉力活成自己的樣子，為了這個目標，他被命運造弄著和陸翡分隔多年。
直到現在，袁飛也不敢說一句他活明白了，往後的年歲還長著。他只知道陸翡是他的魘，是他割舍不下的肋骨，是他怦怦跳動的那顆心。
病床上陸蓮音看見來的是他們兩個人，起先是一楞，眨了眨眼，便突然落下淚來，嘴唇翕動，她小聲說著：“好啊……挺好的……”
陸翡想要解釋，又忽然地，舍不得解釋：就讓陸蓮音這樣誤會一下，讓他悄悄的和袁飛距離再近一些，反正袁飛不知道陸蓮音的意思……讓他就這麽、稍微、一點點的貪圖片刻。
陸蓮音說：“等明天我就出院，這裏床位費一天就要五百可真是貴。比起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我們那個小地方也還是有好處的。”
陸翡要勸，她擺擺手：“我管不了你，你也從來管不了我。我要和你媽呆在一處去，你自己愛怎麽辦怎麽辦。”
袁飛偷偷嗤了一聲笑，這性格……和從前也沒什麽兩樣。
陸蓮音看了看袁飛，艱難地坐起身，拉住他的手，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拍了拍。
沒有呆多久，陸蓮音精神不好，很快又需要休息，陸翡和她告別，攏了攏領口，和袁飛走出醫院。
長出一口氣，白色的暖被倏忽間帶去，陸翡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她估計是誤會了。”
陸翡的心在怦怦跳，袁飛低聲說：“沒事。”
“今年的冬天好冷。”
袁飛聽見他的話，輕輕蜷了一下手指。
他不敢牽，也不敢說，於是扯開話頭講：“從醫院出來，陸……阿姨住哪？”
“她想回去，”陸翡垂下眼睛，“但我是不同意的。回去了請人照顧，但終究隔得太遠，上次轉院的時候就已經很危險了……”
“怎麽會這樣呢……她這個年紀也還算年輕。”
“命運弄人，”陸翡看向袁飛眼裏，“你還不清楚嗎？”
袁飛緊緊抿住嘴唇。
陸翡：“我在遠一點的地方租了房子，現在手上也有一些收入了，可以維持的，不用擔心。等到工作了有了穩定的工資，以後再去參加比賽什麽的還有獎金，我一個人也不花什麽錢，會越來越輕松的。”
陸翡輕聲問他：“你呢？你有什麽打算嗎？”
“我？”袁飛沈默著，好久才說，“沒有呢……好像我從來，都不太會‘打算’。”
深色的大衣讓袁飛看起來越發挺拔高大，聲音也沈沈的，和少年時候的張狂完全不同。
袁飛看著街上匆忙的行人、冬天灰色的街道，斑馬線靜靜地躺著，他什麽也沒想。
袁飛呼出一口白氣：“沒有上一個很好的大學，半吊子地讀著，大學期間做了些事，也攢了攢錢。可是買不了帶泳池的大房子……”
他低頭看見陸翡臉上的一點點愕然。
袁飛說：“我食言了。”
“沒關系……”陸翡顯而易見地慌張了起來，他搓著手指，連連想說些什麽可是斷斷續續組織不成語句。
“陸翡。”袁飛打斷他，他眼睛沈沈，從成年的陸翡眼裏看見少年的他，看見窄巷大院墻縫裏的他們。
袁飛直視著他的眼睛，重新看見一個長大了的陸翡，他對他說：“我很想你。”
一直都，很想你。
陸翡倏然沒了聲音。
街上走動的人們，地鐵口隱約的喧塵，對面街道咖啡廳裏有白領們在輕聲說話，小姑娘跑到面包房前看著暖色調的櫥窗……所有都成為背景，袁飛說：“我很想你。”
陸翡的心輕輕地、輕輕地震顫，好像冬天裏一顆覆蘇的種子。
他悄悄地在地底說：……我也很想你。
陸翡回到宿舍，另外兩個室友不在，只剩話很多的那個，在和他的女朋友打電話聊天，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我也想你啊寶寶，”室友見陸翡來了，稍微放低了點聲音，“好不容易匯演結束了，我想玩一下游戲嘛……別哭啊又不是第一次放假了，過完年我們不又能見面了嗎？”
“你再忍一忍嘛，等你明年畢業了，我們不就能遠走高飛了？”
“工作工作，工作我找了啊！我覺得當形體老師挺好的，但家裏估計還是想讓我回去考個公務員……”
“好好好，你別生氣……我爸媽都挺想見見你的，還問我今年過年帶不帶你回家……”
“異地……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他斷斷續續地打電話，陸翡也不好意思什麽事都不做就在那聽，他打開電腦裁切視頻素材，旁邊那哥們兒先是愁眉苦臉，後來寶寶來寶寶去的，又把人給哄好了，東拉西扯講到陸翡身上的八卦，又聊了大半天才放下手機。
室友蹭過來：“哎，翡啊，張哥說他明天就請假回家，他姐姐要結婚了，他得回去當伴娘。今晚上一起吃飯啊，他請客！”
陸翡有些心不在焉，但還是笑著應他：“當伴娘？”
室友嘻嘻地笑：“是啊，反正張哥是這麽說的，估計到時候他穿著裙子上場也是要給他姐姐擰著耳朵拽下來的。”
他搜羅一下衣櫃，套上外套，陸翡順口問：“去哪？”
室友嘆了口氣：“哄師妹唄，我們不是比她早一屆畢業？我找的那個工作還沒具體著落，家裏希望我回去考公，不管是找工作還是考公務員都他媽有可能要異地，師妹舍不得啊……我一個頭也是兩個大。”
他揮揮手出門：“晚上老地方啊，可別忘了。”
陸翡應了一聲，手上一邊做事，腦袋一邊放空。
他的圈子很小，除卻舞社的老師和朋友，真正讓他牽掛的，如今只有陸蓮音和……袁飛。室友遇到的情況他沒有，但不知道怎麽的，總是羨慕他們身上那種喧嚷的氣息。
嘮叨的父母、要結婚的姐姐、會撒嬌的戀人……他好羨慕。
突然地就想聯系一下誰，和誰打個電話才好。
可是陸蓮音在醫院需要休息，袁飛……他又不敢表露太多痕跡。
最後陸翡撥給了他舞社的老師，寒暄又親近地說了些話，像他現在從來戴著的笑容，和煦，但是不怎麽照進眼底。
聊了好久，陸翡禮貌地道別電話，看見通訊錄裏袁飛的號碼，他抿了抿嘴唇，仿佛聽見袁飛在他耳邊說：“陸翡……我好想你。”
只是他們長大了，知道生活的不易，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執拗又倔強得義無反顧，成年人的愛情總是姍姍來遲，沒有那樣少年心性的熱烈，他們謹小慎微、小心翼翼。
陸翡捂住亂跳心口，抵在桌子上生澀地喊了一句：“二哥……”
兩個字一出口，他才覺得這兩個字對於他已經十分陌生。
可是他好懷念，好想念，語言的習慣刻進骨子裏，他念出這兩個字來，就好想哭。
晚飯的時候室友們還是嘻嘻哈哈的樣子，嘮完張哥的姐姐姐夫，又講了室友和師妹之間的甜甜蜜蜜，話題剛扯到陸翡頭上，他手機上正巧來了個電話。
他們便起哄地笑：“哎哎哎？陸翡，誰給你打電話呀！”
其中一個瞥見了來電號碼，更是囂張地咧開嘴：“啊，吉賽爾！這不是上次和你告白了的嘛，快快快，快接！沒想到你們還有聯系啊？人家追你，你就從了唄！”
陸翡被他們鬧得不行，還好他們很快自己捂上了嘴，豎起耳朵聽他講電話。
電話那邊的姑娘問陸翡“三方”交了沒有，陸翡對答了幾句，沒什麽其他的。
這邊剛掛，那頭室友們又要起哄，陸翡實在沒辦法，搖手說：“真沒那個意思。”
“那你對誰有意思，我們可是知道的，大學四年那麽多小姑娘你一個沒答應，實在是！實在是氣人！我們想找還沒有呢！”
他們道：“你就說吧，是不是心裏早有人了不給我們打報告？從來就沒聽你講過，不夠意思呀！”
陸翡捏著瓷勺，心頭閃過袁飛的名字，好半天才說：“是有一個……”
“哦豁？”室友們擠過來，這還是陸翡第一次講起來這種事，以往他都是不聽不問不參與的，快畢業了才轉了性子？
陸翡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可是是個男生……”
“啊？”室友們大跌眼鏡面面相覷。
陸翡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但還是坦然道：“我喜歡男生。所以……”
他有些吞吞吐吐，室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張哥冒頭問：“那你倆現在……？”
“沒在一起了，”陸翡說，“好早以前的事情了。”
張哥好半晌沒說出話來，旁邊話癆兄添了句：“真不喜歡姑娘啊？”
陸翡點點頭。
話癆兄也不敢話癆了，好半天拍拍他的肩膀：“嗨呀兄弟，沒事兒！反正你看上的也不是你我，這有什麽不能說的，不就是同性戀嘛，咱們學校也一抓一大把呀，喜歡男人的男人海了去了，好些小姑娘還就喜歡看兩個男的談戀愛呢，你怎麽還拘束起來了！”
張哥哈哈笑說：“就是就是，不過你也別一棵樹上吊死嘛，就算是喜歡男生，好看的男生還那麽多呢，你多談幾個唄，別當池塘裏的青蛙，只會‘孤寡孤寡’呀！”
陸翡被他逗笑，室友們看他笑了，頓時也漫開起玩笑來。
“臥槽張哥，我懷疑你在內涵著誰！”
“去你的，你找你的小師妹去吧！”
吃完飯，陸翡稱他們的興喝了一小盞酒，路上被風一吹，回到他租的房子裏來才慢慢的紅了臉。
通訊軟件裏他和袁飛重新加上了好友，此時正躺著幾條消息。袁飛本來想晚上約他出去吃飯，他以朋友有約拒絕了，這會兒有條新消息問他：到寢室了嗎？
陸翡看了看時間，晚上九點半。
【阿翡】：[沒回寢室，到租房這裏來打掃一下。]
袁飛攥著手機，“正在輸入”四個字閃爍了好久，陸翡才看見他慢吞吞刪刪減減發來的一句話：
[你和誰一起吃飯？那個向你告白的女生嗎？]
[沒，室友。]陸翡回覆著，過了一會兒又發來一條：
[我拒絕她了。]
袁飛心又開始亂跳，“我拒絕她了”，這樣陳述自己感情關系的話幹嘛要多此一舉地發給他看呢，陸翡明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前男友。
前、男友，一想到這裏袁飛就有些窒息。
【袁飛】：[你租的房子在哪，打掃我幫你。]
【阿翡】：[不用，我自己能行。]
袁飛又脆弱了，他想問陸翡這是在拒絕他嗎，沒敢問，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他不想給陸翡拒絕他的機會。
於是他第二天上午就去找了陸蓮音，很快的，下午陸翡就在出租房門口撿到了個蹲著的袁飛，像一條大狗狗。
陸翡一手捏著鑰匙，一手提著超市購物袋，站在門口傻了眼。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袁飛舔了舔嘴唇，撒謊說：“我要說我是聞著味兒找到的，你信不信？”
“……”陸翡一臉無語。
袁飛死皮賴臉地幹笑了下，身體剛剛一動，陸翡就聽見他懷裏有一點小小的動靜。
“喵嗷。”
陸翡頓時停住去開門的腳步，錯愕地看向袁飛。
袁飛討好地笑了聲，從懷裏掏出一只橘色的奶貓，又撒謊說：“撿到的，宿舍不讓養。要不你幫幫忙吧，陸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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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飛依舊不喜歡她，但不會再怨懟了——
沒有什麽意義。
年少的時候希望世界都能活成他期待的樣子，一切不平他都要爭一爭，可到頭來頭破血流，他只能勉力活成自己的樣子，為了這個目標，他被命運造弄著和陸翡分隔多年。
直到現在，袁飛也不敢說一句他活明白了，往後的年歲還長著。他只知道陸翡是他的魘，是他割舍不下的肋骨，是他怦怦跳動的那顆心。
病床上陸蓮音看見來的是他們兩個人，起先是一楞，眨了眨眼，便突然落下淚來，嘴唇翕動，她小聲說著：“好啊……挺好的……”
陸翡想要解釋，又忽然地，舍不得解釋：就讓陸蓮音這樣誤會一下，讓他悄悄的和袁飛距離再近一些，反正袁飛不知道陸蓮音的意思……讓他就這麽、稍微、一點點的貪圖片刻。
陸蓮音說：“等明天我就出院，這裏床位費一天就要五百可真是貴。比起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我們那個小地方也還是有好處的。”
陸翡要勸，她擺擺手：“我管不了你，你也從來管不了我。我要和你媽呆在一處去，你自己愛怎麽辦怎麽辦。”
袁飛偷偷嗤了一聲笑，這性格……和從前也沒什麽兩樣。
陸蓮音看了看袁飛，艱難地坐起身，拉住他的手，什麽話也沒說，只是拍了拍。
沒有呆多久，陸蓮音精神不好，很快又需要休息，陸翡和她告別，攏了攏領口，和袁飛走出醫院。
長出一口氣，白色的暖被倏忽間帶去，陸翡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她估計是誤會了。”
陸翡的心在怦怦跳，袁飛低聲說：“沒事。”
“今年的冬天好冷。”
袁飛聽見他的話，輕輕蜷了一下手指。
他不敢牽，也不敢說，於是扯開話頭講：“從醫院出來，陸……阿姨住哪？”
“她想回去，”陸翡垂下眼睛，“但我是不同意的。回去了請人照顧，但終究隔得太遠，上次轉院的時候就已經很危險了……”
“怎麽會這樣呢……她這個年紀也還算年輕。”
“命運弄人，”陸翡看向袁飛眼裏，“你還不清楚嗎？”
袁飛緊緊抿住嘴唇。
陸翡：“我在遠一點的地方租了房子，現在手上也有一些收入了，可以維持的，不用擔心。等到工作了有了穩定的工資，以後再去參加比賽什麽的還有獎金，我一個人也不花什麽錢，會越來越輕松的。”
陸翡輕聲問他：“你呢？你有什麽打算嗎？”
“我？”袁飛沈默著，好久才說，“沒有呢……好像我從來，都不太會‘打算’。”
深色的大衣讓袁飛看起來越發挺拔高大，聲音也沈沈的，和少年時候的張狂完全不同。
袁飛看著街上匆忙的行人、冬天灰色的街道，斑馬線靜靜地躺著，他什麽也沒想。
袁飛呼出一口白氣：“沒有上一個很好的大學，半吊子地讀著，大學期間做了些事，也攢了攢錢。可是買不了帶泳池的大房子……”
他低頭看見陸翡臉上的一點點愕然。
袁飛說：“我食言了。”
“沒關系……”陸翡顯而易見地慌張了起來，他搓著手指，連連想說些什麽可是斷斷續續組織不成語句。
“陸翡。”袁飛打斷他，他眼睛沈沈，從成年的陸翡眼裏看見少年的他，看見窄巷大院墻縫裏的他們。
袁飛直視著他的眼睛，重新看見一個長大了的陸翡，他對他說：“我很想你。”
一直都，很想你。
陸翡倏然沒了聲音。
街上走動的人們，地鐵口隱約的喧塵，對面街道咖啡廳裏有白領們在輕聲說話，小姑娘跑到面包房前看著暖色調的櫥窗……所有都成為背景，袁飛說：“我很想你。”
陸翡的心輕輕地、輕輕地震顫，好像冬天裏一顆覆蘇的種子。
他悄悄地在地底說：……我也很想你。
陸翡回到宿舍，另外兩個室友不在，只剩話很多的那個，在和他的女朋友打電話聊天，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我也想你啊寶寶，”室友見陸翡來了，稍微放低了點聲音，“好不容易匯演結束了，我想玩一下游戲嘛……別哭啊又不是第一次放假了，過完年我們不又能見面了嗎？”
“你再忍一忍嘛，等你明年畢業了，我們不就能遠走高飛了？”
“工作工作，工作我找了啊！我覺得當形體老師挺好的，但家裏估計還是想讓我回去考個公務員……”
“好好好，你別生氣……我爸媽都挺想見見你的，還問我今年過年帶不帶你回家……”
“異地……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他斷斷續續地打電話，陸翡也不好意思什麽事都不做就在那聽，他打開電腦裁切視頻素材，旁邊那哥們兒先是愁眉苦臉，後來寶寶來寶寶去的，又把人給哄好了，東拉西扯講到陸翡身上的八卦，又聊了大半天才放下手機。
室友蹭過來：“哎，翡啊，張哥說他明天就請假回家，他姐姐要結婚了，他得回去當伴娘。今晚上一起吃飯啊，他請客！”
陸翡有些心不在焉，但還是笑著應他：“當伴娘？”
室友嘻嘻地笑：“是啊，反正張哥是這麽說的，估計到時候他穿著裙子上場也是要給他姐姐擰著耳朵拽下來的。”
他搜羅一下衣櫃，套上外套，陸翡順口問：“去哪？”
室友嘆了口氣：“哄師妹唄，我們不是比她早一屆畢業？我找的那個工作還沒具體著落，家裏希望我回去考公，不管是找工作還是考公務員都他媽有可能要異地，師妹舍不得啊……我一個頭也是兩個大。”
他揮揮手出門：“晚上老地方啊，可別忘了。”
陸翡應了一聲，手上一邊做事，腦袋一邊放空。
他的圈子很小，除卻舞社的老師和朋友，真正讓他牽掛的，如今只有陸蓮音和……袁飛。室友遇到的情況他沒有，但不知道怎麽的，總是羨慕他們身上那種喧嚷的氣息。
嘮叨的父母、要結婚的姐姐、會撒嬌的戀人……他好羨慕。
突然地就想聯系一下誰，和誰打個電話才好。
可是陸蓮音在醫院需要休息，袁飛……他又不敢表露太多痕跡。
最後陸翡撥給了他舞社的老師，寒暄又親近地說了些話，像他現在從來戴著的笑容，和煦，但是不怎麽照進眼底。
聊了好久，陸翡禮貌地道別電話，看見通訊錄裏袁飛的號碼，他抿了抿嘴唇，仿佛聽見袁飛在他耳邊說：“陸翡……我好想你。”
只是他們長大了，知道生活的不易，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執拗又倔強得義無反顧，成年人的愛情總是姍姍來遲，沒有那樣少年心性的熱烈，他們謹小慎微、小心翼翼。
陸翡捂住亂跳心口，抵在桌子上生澀地喊了一句：“二哥……”
兩個字一出口，他才覺得這兩個字對於他已經十分陌生。
可是他好懷念，好想念，語言的習慣刻進骨子裏，他念出這兩個字來，就好想哭。
晚飯的時候室友們還是嘻嘻哈哈的樣子，嘮完張哥的姐姐姐夫，又講了室友和師妹之間的甜甜蜜蜜，話題剛扯到陸翡頭上，他手機上正巧來了個電話。
他們便起哄地笑：“哎哎哎？陸翡，誰給你打電話呀！”
其中一個瞥見了來電號碼，更是囂張地咧開嘴：“啊，吉賽爾！這不是上次和你告白了的嘛，快快快，快接！沒想到你們還有聯系啊？人家追你，你就從了唄！”
陸翡被他們鬧得不行，還好他們很快自己捂上了嘴，豎起耳朵聽他講電話。
電話那邊的姑娘問陸翡“三方”交了沒有，陸翡對答了幾句，沒什麽其他的。
這邊剛掛，那頭室友們又要起哄，陸翡實在沒辦法，搖手說：“真沒那個意思。”
“那你對誰有意思，我們可是知道的，大學四年那麽多小姑娘你一個沒答應，實在是！實在是氣人！我們想找還沒有呢！”
他們道：“你就說吧，是不是心裏早有人了不給我們打報告？從來就沒聽你講過，不夠意思呀！”
陸翡捏著瓷勺，心頭閃過袁飛的名字，好半天才說：“是有一個……”
“哦豁？”室友們擠過來，這還是陸翡第一次講起來這種事，以往他都是不聽不問不參與的，快畢業了才轉了性子？
陸翡猶豫了一下，輕聲說：“可是是個男生……”
“啊？”室友們大跌眼鏡面面相覷。
陸翡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但還是坦然道：“我喜歡男生。所以……”
他有些吞吞吐吐，室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張哥冒頭問：“那你倆現在……？”
“沒在一起了，”陸翡說，“好早以前的事情了。”
張哥好半晌沒說出話來，旁邊話癆兄添了句：“真不喜歡姑娘啊？”
陸翡點點頭。
話癆兄也不敢話癆了，好半天拍拍他的肩膀：“嗨呀兄弟，沒事兒！反正你看上的也不是你我，這有什麽不能說的，不就是同性戀嘛，咱們學校也一抓一大把呀，喜歡男人的男人海了去了，好些小姑娘還就喜歡看兩個男的談戀愛呢，你怎麽還拘束起來了！”
張哥哈哈笑說：“就是就是，不過你也別一棵樹上吊死嘛，就算是喜歡男生，好看的男生還那麽多呢，你多談幾個唄，別當池塘裏的青蛙，只會‘孤寡孤寡’呀！”
陸翡被他逗笑，室友們看他笑了，頓時也漫開起玩笑來。
“臥槽張哥，我懷疑你在內涵著誰！”
“去你的，你找你的小師妹去吧！”
吃完飯，陸翡稱他們的興喝了一小盞酒，路上被風一吹，回到他租的房子裏來才慢慢的紅了臉。
通訊軟件裏他和袁飛重新加上了好友，此時正躺著幾條消息。袁飛本來想晚上約他出去吃飯，他以朋友有約拒絕了，這會兒有條新消息問他：到寢室了嗎？
陸翡看了看時間，晚上九點半。
【阿翡】：[沒回寢室，到租房這裏來打掃一下。]
袁飛攥著手機，“正在輸入”四個字閃爍了好久，陸翡才看見他慢吞吞刪刪減減發來的一句話：
[你和誰一起吃飯？那個向你告白的女生嗎？]
[沒，室友。]陸翡回覆著，過了一會兒又發來一條：
[我拒絕她了。]
袁飛心又開始亂跳，“我拒絕她了”，這樣陳述自己感情關系的話幹嘛要多此一舉地發給他看呢，陸翡明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前男友。
前、男友，一想到這裏袁飛就有些窒息。
【袁飛】：[你租的房子在哪，打掃我幫你。]
【阿翡】：[不用，我自己能行。]
袁飛又脆弱了，他想問陸翡這是在拒絕他嗎，沒敢問，怕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他不想給陸翡拒絕他的機會。
於是他第二天上午就去找了陸蓮音，很快的，下午陸翡就在出租房門口撿到了個蹲著的袁飛，像一條大狗狗。
陸翡一手捏著鑰匙，一手提著超市購物袋，站在門口傻了眼。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袁飛舔了舔嘴唇，撒謊說：“我要說我是聞著味兒找到的，你信不信？”
“……”陸翡一臉無語。
袁飛死皮賴臉地幹笑了下，身體剛剛一動，陸翡就聽見他懷裏有一點小小的動靜。
“喵嗷。”
陸翡頓時停住去開門的腳步，錯愕地看向袁飛。
袁飛討好地笑了聲，從懷裏掏出一只橘色的奶貓，又撒謊說：“撿到的，宿舍不讓養。要不你幫幫忙吧，陸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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