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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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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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翡靜靜地站在門邊看著陸蓮音出門，她的大波浪卷好像也沒那麽漂亮了，像是鮮艷過後頹靡的花。
陸翡站了一會兒，回頭靜靜地把碗給洗了又擦幹凈桌子，一切都整潔如常。
他走到茶幾邊上拿起那張相片，再次看了看相片裏兩個妙齡女人的臉，她們的相貌完全不一樣，又仿佛有一種和諧的相似和詭異的重疊。
陸翡擦了擦相框，把它放回原處。
天色黢黑，雲飄得高高的，誰也摸不著，袁飛在租房門口站了一會兒，隔壁樓上的夫妻在吵架，夾雜著孩子嚎啕尖銳的哭聲，巷子很小，兩個年輕人縮頭裹腦地順著墻根一溜小跑，笑著說：“操他媽的，變天了有點冷，走走走快走，去我家喝酒……”
他們快步走過袁飛身邊，側目投來警惕和戒備的目光。
袁飛背對著他們，看了看天上的雲，終究低下頭來，鉆進耗子洞似的窄廊裏找到他的那一間，彎腰開鎖。
餐館夫妻的吵架以老顧客的拉勸作為結束，老板娘一氣之下說：“離婚！離就離！我和你這窩囊男人過我受夠了我！就你成天裏要講什麽兄弟義氣，一個二個推薦來的什麽人你都要接濟，你拿我們家的錢接濟，那裏面也有我的嫁妝本兒！”
老板灰頭土臉地和朋友出去抽煙打牌，晚上打烊了回來，拉著袁飛滿臉躊躇著不好意思，對他說：“要不算了吧，你還年輕，你再找過個地方工作，不然她看你不順眼，為難你，你也累。”
袁飛一晚上沒說話，卻得來這麽一個結果。
無厘頭像一場卓別林的黑白默劇，戲劇化得毫不講理。
手機上有一通來自陸翡的未接來電，以及一則短信。
陸翡問他：二哥，今晚有好好吃飯嗎？
袁飛打了幾個字，頓了頓又給刪掉。
陸翡寫完作業已經到了十一點，他捂了杯溫茶在手裏，才突然想起來看一看手機。
沒有任何回覆。
陸翡沈默了一下，給袁飛撥了一個電話。
無人接聽。
袁飛深吸一口氣，眼前的題冊上面胡亂選擇了幾個ABCD，他根本無從下手，想要敷衍一下作業都做不到。
等到電話的鈴聲斷了，他的耐心也徹底沒了，袁飛暴躁地把作業本砸進垃圾桶，“砰”一聲砸上房門去網吧通宵。
游戲，鼠標和鍵盤上的響動哢哢清脆，周遭年輕人組隊開荒對戰隔著座椅吆喝吵架，大廳裏混雜著汽水和泡面，蒙著陳年的煙味。
袁飛戴著耳機，裏面沈浸著各種音效，屏幕上的技能華麗，語音頻道的團長又在邊罵邊指揮。
袁飛裹著外套在網吧的小彈簧床上打盹，再不像以前一樣挑剔它不幹凈。第二天他也沒去上課。
陸翡躲在教學樓旁邊打了又一個電話，“嘟——嘟——”聲不斷，直到響起機械女聲的“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陸翡緊緊抿著嘴巴給袁飛發短信，繞過墻角的時候也沒擡頭看，直通通地撞上了人。
陸翡嚇了一跳，“對不起”三個字剛吐出一半，就看見撞上的人是笛驍，他當下就楞住了，魂從天靈蓋往外飛，腦子極速地一轉，整個人下意識地逃跑，直直奔回了教室。
身後傳來笛驍不屑的一聲嗤笑，陸翡覺得心慌，後怕又木訥地坐在座位上，匆忙給袁飛再打電話。
他的二哥忽然間不見了蹤影也聯系不上，陸翡恍惚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初三。那時候袁飛不在，笛驍他們總是堵住他，攔住他的路；笑話他，取笑他的演出。
少年的天真最是殘酷，倚仗著家境和人勢做出些日後回頭看自己都覺丟人的事情，說的話做的事通通不會想著要負責，反正他們未成年，誰也無法制裁。
陸翡比初三的時候大膽了許多，卻仍舊有一股小家子氣的怯懦。因為他的家庭，陸蓮音給他的教育並沒有告訴他在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要怎麽解決。
外面響起老師教訓人的聲音，喊著：“笛驍你把煙給我滅了！”
陸翡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掉地上，他下意識地就想縮腦袋，卻又想起封湫和夏雨婷給他說過的話，死死地挺住了脖頸。
是他的朋友們告訴他，你要光明正大地活，是袁飛親口說出來的，他要和他的父母親們活得不一樣。
上課鈴和秋冬天的雨一樣稀稀拉拉地響起來，陸翡忍了忍，掐黑了手機屏幕，擡頭看向黑板。
冬時令天黑得愈發地早，下午跳舞的時候陸翡拉欠了腿，自己扯好膏藥拍在腳踝，外面的光線已經暗了下去。
秋雨稀疏得像數學老教師的頭發，在風裏頑強地撐過了這一天，天氣突然就冷了起來。
陸翡沒有帶傘，舞蹈班的女同學借給他一把，小巧的折疊傘原本是遮陽用的，外頭是黑皮，裏面印著藍色的波紋和游魚花樣。
傘面上的雨水聲簌簌颯颯，傘裏的游魚吐著泡泡，它們沒法體會陸翡急切想見袁飛的心情，好似那些圍觀看戲的傻白甜。
袁飛一整天不見人影，陸翡給黑子打過電話，知道他下午還去訓練了，只是狀態不好，捱了教練的訓誡也不吭聲。
陸翡有些擔心，不知道袁飛身上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跑過夜燈一盞一盞的明暗交錯，漆黑的巷子裏有貓綠燈籠似的眼睛躥過，輕輕的一聲喵叫，陸翡站在老舊的地下室門口，掛鎖吊在門上，陸翡沒有鑰匙。
陸翡楞楞看著被鎖上的門，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單調的“嘟”聲顯得格外寂靜，但那頭沒有人接。
泡面桶空了，啤酒瓶也空了，泡沫餐盒裏光溜溜一把燒烤竹簽，棍尖兒戳在橙紅色的油裏，誰知道那又是什麽新口味的廉價添加劑。
袁飛有些迷糊，他是被搡醒的，旁邊穿著緊身小腳褲的皮衣小年輕戳他的肩：“餵，兄弟，能不能讓個位置啊，我們幾個一起玩的想坐一排，你都自動下機了，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了吧？”
袁飛迷瞪瞪一擰眉，看了眼桌上的狼藉，起身拎上了他的外套。身後小年輕沖網吧前臺大聲喊：“能不能來個大媽把桌收拾一下啊！”
袁飛背著一屋子的煙霧繚繞，走到網吧外面透了口冷氣。
他掏出煙盒看了看，還剩一根。
“啪”一聲點著了，明明滅滅的火光燃在夜風裏。
手機沒電了，袁飛在報刊亭借了根充電線。
剛開機他就接到了電話，黑子打來的，第一句就問：“餵，飛哥嗎？你餐館的工作沒了？”
“嗯，”袁飛皺著眉頭，“沒了就沒了。”
“啊？怎麽搞的這樣，那你去哪掙錢啊？”黑子頓了頓，問道，“你在出租屋裏嗎？吃了晚飯沒？”
“吃了，我還有錢，工作明天再找也不晚，反正餓不死。”
“你這……”黑子大概也是不知道怎麽說，他講，“要我說要不然就算了，你就回去和你媽再聊聊唄，高中生哪來的錢自己生活啊，太辛苦了，他們也記掛你。陸翡今天下午還問我呢，那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已經沒工作了，還和他說你沒事。”
“嗯，”袁飛撣了撣煙灰，“本來就沒什麽事。”
“那你幹嘛不接他電話啊，之前也一直關機。”
“手機沒電了。”
“……行吧，那你趕緊給他回個電話，我看他還挺著急的，說不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講，”黑子又苦口婆心地多說了兩句，“我說兄弟，你看我也天天和我家老頭幹架，一言不合他就要抽皮帶揍我，那不也是……就這麽扛著嘛，你也別太犟的脾氣，認個錯服個軟又有什麽要緊！我就不信你媽就那麽狠心，能看你在外面喝西北風，你給她個臺階，你聽兄弟我一句勸，啊……”
袁飛靠著路燈桿：“知道了，掛了。”
“哎哎，別著急啊，你真的聽我的勸啊！餵？餵！”
袁飛把手機放進口袋，報刊亭裏的老大爺羅被搭著膝蓋，瞇著眼睛往知音雜志上瞧身材漂亮的女人扉頁。袁飛等了一會兒，手機電差不多了，和大爺打了個招呼，拔了插頭數著一把零錢。
大爺從老花鏡後頭擡了個眼：“三塊二。”
袁飛把煙頭扔了，大爺笑他：“大晚上不回家啊？”
袁飛沒理他，放下錢就走了。
大爺瞧著他的背影嘿了聲，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
迎著身黑夜走回家，開了鎖，屋裏一股陳舊腐朽的味道，袁飛燒上壺熱水，坐在床邊發呆。
手機上是十幾個未接來電，可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麽面對陸翡。什麽要讓陸翡以後過上好生活，那就是個笑話，他自己都活不好。
“要不然就這樣算了，回去低頭認錯，重新花著他老媽姘頭的錢。”
“可說好的做人要有骨氣呢？”
“活都快活不下去了，還講究什麽骨氣！”
“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袁飛心頭的聲音叫囂著，“你聽我的，回去花鄭游謙的錢，你又不要付出什麽，他就是給你花，這樣的好日子你還覺得不滿意？總比你在這裏吃不起飯要強吧！總比你和陸翡吹牛皮要給他買大房子，可自己都在睡網吧要強吧！反正他都包養你媽了，你就吃他的喝他的，有什麽要緊！不解氣嗎？”
“可是……”
“沒什麽可是，世上這樣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你媽一個！”
袁飛攥著床單，另一個聲音怯怯地說：“可是那樣的話……你和她們又有什麽區別呢？說好的我們不再像她們一樣活啊！”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你就是胡爛矯情罷了！”
“不是的，”怯懦的聲音講，“陸翡會瞧不起你的，你想讓他失望嗎？”
袁飛摳緊了手指，用力地一搓腦袋，沒等他摁向撥話鍵，又接到個跳蚤的電話。
袁飛皺緊了眉頭，這都快十點了，他打電話來幹嘛？
不過他還是接了：“餵？”
電話那頭施子哼了哼，老不樂意地問：“飛哥，你在哪兒呢？”
“有事？”
“哇靠，這麽冷淡呢？”跳蚤嗤了一聲，“行吧，本來我也不想給你打電話的，誰叫前幾天你和陸翡惹了我！”
跳蚤哼哼兩聲：“那什麽，陸翡打電話問我你經常去的網吧是哪家，我沒記錯的話是‘極速網咖’吧？你以前和骷髏男一起去的那家。”
袁飛皺起眉頭：“嗯。”
“那就行，反正我沒報錯地址，”跳蚤頓了頓像是才反應過來，憨頭憨腦道，“那什麽……你晚上是在網吧嗎？”
“是啊，怎麽了？”
跳蚤有點急了：“你沒碰上陸翡？”
袁飛皺起眉頭：“沒有。”
“我操？”跳蚤懵了，“陸翡給我的那通電話兩個小時之前打的，你到現在也沒遇見他嗎？我操，這家網吧也沒有分店啊！”
袁飛也是一楞：“兩個小時之前打的電話，你他媽到現在才和我說？”
“我他媽！……”跳蚤狠狠一楞，慫得沒了士氣，“我這不是前幾天剛和你倆鬧過矛盾嗎，我哪有臉找你啊！就叫少年班的那個封什麽也教教我學習又不會死？”
跳蚤匆忙說：“那你趕緊和陸翡聯系啊，兇我有什麽用啊！掛了掛了！”
電話斷線，袁飛忽然覺得有些心慌，他給陸翡打過去電話，這回換做了陸翡那邊沒有人接。好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
袁飛站在桌前心煩意亂，惡狠狠罵了聲操，這要是陸翡的故意反擊，和他使性子不接他電話，他就幹脆和陸翡完了得了，反正他也沒有給陸翡好日子過的能力，讓陸翡好好去學他娘的習，考個好大學，他就在這地下室裏爛著。
袁飛胡思亂想了很多有的沒的，最終還是提上外套奔出了門。
算了，那怎麽能行呢？他怎麽舍得扔下陸翡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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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翡靜靜地站在門邊看著陸蓮音出門，她的大波浪卷好像也沒那麽漂亮了，像是鮮艷過後頹靡的花。
陸翡站了一會兒，回頭靜靜地把碗給洗了又擦幹凈桌子，一切都整潔如常。
他走到茶幾邊上拿起那張相片，再次看了看相片裏兩個妙齡女人的臉，她們的相貌完全不一樣，又仿佛有一種和諧的相似和詭異的重疊。
陸翡擦了擦相框，把它放回原處。
天色黢黑，雲飄得高高的，誰也摸不著，袁飛在租房門口站了一會兒，隔壁樓上的夫妻在吵架，夾雜著孩子嚎啕尖銳的哭聲，巷子很小，兩個年輕人縮頭裹腦地順著墻根一溜小跑，笑著說：“操他媽的，變天了有點冷，走走走快走，去我家喝酒……”
他們快步走過袁飛身邊，側目投來警惕和戒備的目光。
袁飛背對著他們，看了看天上的雲，終究低下頭來，鉆進耗子洞似的窄廊裏找到他的那一間，彎腰開鎖。
餐館夫妻的吵架以老顧客的拉勸作為結束，老板娘一氣之下說：“離婚！離就離！我和你這窩囊男人過我受夠了我！就你成天裏要講什麽兄弟義氣，一個二個推薦來的什麽人你都要接濟，你拿我們家的錢接濟，那裏面也有我的嫁妝本兒！”
老板灰頭土臉地和朋友出去抽煙打牌，晚上打烊了回來，拉著袁飛滿臉躊躇著不好意思，對他說：“要不算了吧，你還年輕，你再找過個地方工作，不然她看你不順眼，為難你，你也累。”
袁飛一晚上沒說話，卻得來這麽一個結果。
無厘頭像一場卓別林的黑白默劇，戲劇化得毫不講理。
手機上有一通來自陸翡的未接來電，以及一則短信。
陸翡問他：二哥，今晚有好好吃飯嗎？
袁飛打了幾個字，頓了頓又給刪掉。
陸翡寫完作業已經到了十一點，他捂了杯溫茶在手裏，才突然想起來看一看手機。
沒有任何回覆。
陸翡沈默了一下，給袁飛撥了一個電話。
無人接聽。
袁飛深吸一口氣，眼前的題冊上面胡亂選擇了幾個ABCD，他根本無從下手，想要敷衍一下作業都做不到。
等到電話的鈴聲斷了，他的耐心也徹底沒了，袁飛暴躁地把作業本砸進垃圾桶，“砰”一聲砸上房門去網吧通宵。
游戲，鼠標和鍵盤上的響動哢哢清脆，周遭年輕人組隊開荒對戰隔著座椅吆喝吵架，大廳裏混雜著汽水和泡面，蒙著陳年的煙味。
袁飛戴著耳機，裏面沈浸著各種音效，屏幕上的技能華麗，語音頻道的團長又在邊罵邊指揮。
袁飛裹著外套在網吧的小彈簧床上打盹，再不像以前一樣挑剔它不幹凈。第二天他也沒去上課。
陸翡躲在教學樓旁邊打了又一個電話，“嘟——嘟——”聲不斷，直到響起機械女聲的“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陸翡緊緊抿著嘴巴給袁飛發短信，繞過墻角的時候也沒擡頭看，直通通地撞上了人。
陸翡嚇了一跳，“對不起”三個字剛吐出一半，就看見撞上的人是笛驍，他當下就楞住了，魂從天靈蓋往外飛，腦子極速地一轉，整個人下意識地逃跑，直直奔回了教室。
身後傳來笛驍不屑的一聲嗤笑，陸翡覺得心慌，後怕又木訥地坐在座位上，匆忙給袁飛再打電話。
他的二哥忽然間不見了蹤影也聯系不上，陸翡恍惚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初三。那時候袁飛不在，笛驍他們總是堵住他，攔住他的路；笑話他，取笑他的演出。
少年的天真最是殘酷，倚仗著家境和人勢做出些日後回頭看自己都覺丟人的事情，說的話做的事通通不會想著要負責，反正他們未成年，誰也無法制裁。
陸翡比初三的時候大膽了許多，卻仍舊有一股小家子氣的怯懦。因為他的家庭，陸蓮音給他的教育並沒有告訴他在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要怎麽解決。
外面響起老師教訓人的聲音，喊著：“笛驍你把煙給我滅了！”
陸翡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掉地上，他下意識地就想縮腦袋，卻又想起封湫和夏雨婷給他說過的話，死死地挺住了脖頸。
是他的朋友們告訴他，你要光明正大地活，是袁飛親口說出來的，他要和他的父母親們活得不一樣。
上課鈴和秋冬天的雨一樣稀稀拉拉地響起來，陸翡忍了忍，掐黑了手機屏幕，擡頭看向黑板。
冬時令天黑得愈發地早，下午跳舞的時候陸翡拉欠了腿，自己扯好膏藥拍在腳踝，外面的光線已經暗了下去。
秋雨稀疏得像數學老教師的頭發，在風裏頑強地撐過了這一天，天氣突然就冷了起來。
陸翡沒有帶傘，舞蹈班的女同學借給他一把，小巧的折疊傘原本是遮陽用的，外頭是黑皮，裏面印著藍色的波紋和游魚花樣。
傘面上的雨水聲簌簌颯颯，傘裏的游魚吐著泡泡，它們沒法體會陸翡急切想見袁飛的心情，好似那些圍觀看戲的傻白甜。
袁飛一整天不見人影，陸翡給黑子打過電話，知道他下午還去訓練了，只是狀態不好，捱了教練的訓誡也不吭聲。
陸翡有些擔心，不知道袁飛身上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跑過夜燈一盞一盞的明暗交錯，漆黑的巷子裏有貓綠燈籠似的眼睛躥過，輕輕的一聲喵叫，陸翡站在老舊的地下室門口，掛鎖吊在門上，陸翡沒有鑰匙。
陸翡楞楞看著被鎖上的門，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單調的“嘟”聲顯得格外寂靜，但那頭沒有人接。
泡面桶空了，啤酒瓶也空了，泡沫餐盒裏光溜溜一把燒烤竹簽，棍尖兒戳在橙紅色的油裏，誰知道那又是什麽新口味的廉價添加劑。
袁飛有些迷糊，他是被搡醒的，旁邊穿著緊身小腳褲的皮衣小年輕戳他的肩：“餵，兄弟，能不能讓個位置啊，我們幾個一起玩的想坐一排，你都自動下機了，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了吧？”
袁飛迷瞪瞪一擰眉，看了眼桌上的狼藉，起身拎上了他的外套。身後小年輕沖網吧前臺大聲喊：“能不能來個大媽把桌收拾一下啊！”
袁飛背著一屋子的煙霧繚繞，走到網吧外面透了口冷氣。
他掏出煙盒看了看，還剩一根。
“啪”一聲點著了，明明滅滅的火光燃在夜風裏。
手機沒電了，袁飛在報刊亭借了根充電線。
剛開機他就接到了電話，黑子打來的，第一句就問：“餵，飛哥嗎？你餐館的工作沒了？”
“嗯，”袁飛皺著眉頭，“沒了就沒了。”
“啊？怎麽搞的這樣，那你去哪掙錢啊？”黑子頓了頓，問道，“你在出租屋裏嗎？吃了晚飯沒？”
“吃了，我還有錢，工作明天再找也不晚，反正餓不死。”
“你這……”黑子大概也是不知道怎麽說，他講，“要我說要不然就算了，你就回去和你媽再聊聊唄，高中生哪來的錢自己生活啊，太辛苦了，他們也記掛你。陸翡今天下午還問我呢，那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已經沒工作了，還和他說你沒事。”
“嗯，”袁飛撣了撣煙灰，“本來就沒什麽事。”
“那你幹嘛不接他電話啊，之前也一直關機。”
“手機沒電了。”
“……行吧，那你趕緊給他回個電話，我看他還挺著急的，說不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講，”黑子又苦口婆心地多說了兩句，“我說兄弟，你看我也天天和我家老頭幹架，一言不合他就要抽皮帶揍我，那不也是……就這麽扛著嘛，你也別太犟的脾氣，認個錯服個軟又有什麽要緊！我就不信你媽就那麽狠心，能看你在外面喝西北風，你給她個臺階，你聽兄弟我一句勸，啊……”
袁飛靠著路燈桿：“知道了，掛了。”
“哎哎，別著急啊，你真的聽我的勸啊！餵？餵！”
袁飛把手機放進口袋，報刊亭裏的老大爺羅被搭著膝蓋，瞇著眼睛往知音雜志上瞧身材漂亮的女人扉頁。袁飛等了一會兒，手機電差不多了，和大爺打了個招呼，拔了插頭數著一把零錢。
大爺從老花鏡後頭擡了個眼：“三塊二。”
袁飛把煙頭扔了，大爺笑他：“大晚上不回家啊？”
袁飛沒理他，放下錢就走了。
大爺瞧著他的背影嘿了聲，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
迎著身黑夜走回家，開了鎖，屋裏一股陳舊腐朽的味道，袁飛燒上壺熱水，坐在床邊發呆。
手機上是十幾個未接來電，可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麽面對陸翡。什麽要讓陸翡以後過上好生活，那就是個笑話，他自己都活不好。
“要不然就這樣算了，回去低頭認錯，重新花著他老媽姘頭的錢。”
“可說好的做人要有骨氣呢？”
“活都快活不下去了，還講究什麽骨氣！”
“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袁飛心頭的聲音叫囂著，“你聽我的，回去花鄭游謙的錢，你又不要付出什麽，他就是給你花，這樣的好日子你還覺得不滿意？總比你在這裏吃不起飯要強吧！總比你和陸翡吹牛皮要給他買大房子，可自己都在睡網吧要強吧！反正他都包養你媽了，你就吃他的喝他的，有什麽要緊！不解氣嗎？”
“可是……”
“沒什麽可是，世上這樣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你媽一個！”
袁飛攥著床單，另一個聲音怯怯地說：“可是那樣的話……你和她們又有什麽區別呢？說好的我們不再像她們一樣活啊！”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你就是胡爛矯情罷了！”
“不是的，”怯懦的聲音講，“陸翡會瞧不起你的，你想讓他失望嗎？”
袁飛摳緊了手指，用力地一搓腦袋，沒等他摁向撥話鍵，又接到個跳蚤的電話。
袁飛皺緊了眉頭，這都快十點了，他打電話來幹嘛？
不過他還是接了：“餵？”
電話那頭施子哼了哼，老不樂意地問：“飛哥，你在哪兒呢？”
“有事？”
“哇靠，這麽冷淡呢？”跳蚤嗤了一聲，“行吧，本來我也不想給你打電話的，誰叫前幾天你和陸翡惹了我！”
跳蚤哼哼兩聲：“那什麽，陸翡打電話問我你經常去的網吧是哪家，我沒記錯的話是‘極速網咖’吧？你以前和骷髏男一起去的那家。”
袁飛皺起眉頭：“嗯。”
“那就行，反正我沒報錯地址，”跳蚤頓了頓像是才反應過來，憨頭憨腦道，“那什麽……你晚上是在網吧嗎？”
“是啊，怎麽了？”
跳蚤有點急了：“你沒碰上陸翡？”
袁飛皺起眉頭：“沒有。”
“我操？”跳蚤懵了，“陸翡給我的那通電話兩個小時之前打的，你到現在也沒遇見他嗎？我操，這家網吧也沒有分店啊！”
袁飛也是一楞：“兩個小時之前打的電話，你他媽到現在才和我說？”
“我他媽！……”跳蚤狠狠一楞，慫得沒了士氣，“我這不是前幾天剛和你倆鬧過矛盾嗎，我哪有臉找你啊！就叫少年班的那個封什麽也教教我學習又不會死？”
跳蚤匆忙說：“那你趕緊和陸翡聯系啊，兇我有什麽用啊！掛了掛了！”
電話斷線，袁飛忽然覺得有些心慌，他給陸翡打過去電話，這回換做了陸翡那邊沒有人接。好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
袁飛站在桌前心煩意亂，惡狠狠罵了聲操，這要是陸翡的故意反擊，和他使性子不接他電話，他就幹脆和陸翡完了得了，反正他也沒有給陸翡好日子過的能力，讓陸翡好好去學他娘的習，考個好大學，他就在這地下室裏爛著。
袁飛胡思亂想了很多有的沒的，最終還是提上外套奔出了門。
算了，那怎麽能行呢？他怎麽舍得扔下陸翡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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