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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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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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飛眉角上貼著塊繃帶，陸翡臉上還有點浮腫，都不是什麽光彩樣子。
他們的故事天生就不光彩動人。
陸翡傻呆呆的站著，好半天松開扶著自行車的手，吧嗒一下搭在袁飛親吻過的地方。
車龍頭吧嗒一歪，好像穿著薄荷藍T恤的小男孩，歪著頭問他們“你們在幹什麽呀”。
陸翡傻傻的揉了揉臉，後知後覺過了好半天，才慢慢反應過來袁飛居然親了他！
直到這時候他才突然臉紅，默默轉過身去捧著臉，傻呆呆以為自己在做夢。
袁飛從車後座跨到前座：“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哦。”陸翡轉回來答應了一聲，卻傻站著不動。
袁飛瞪他：“上車啊！楞著做什麽！”
陸翡：“啊！好、好的！”
他緊張地抓住車座，袁飛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的夜風，陸翡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問什麽說什麽。
路上的燈光一道一道被他們撇在身後，好半天，陸翡才開口：“你今晚在哪住？”
袁飛沒答話，陸翡試探道：“你回去住嗎，住我那也、也也行。”
袁飛在前頭嘁地笑了聲：“你結巴什麽。”
陸翡紅著臉。以前袁飛把他當兄弟，他也不敢冒險，一起住的是哥們兒，什麽其他想法都沒有。
現在他也搞不清楚狀況，生怕自己這話讓袁飛以為他有什麽別的念頭。
“我沒有結巴……”陸翡小聲狡辯，又問，“你剛剛親我。”
“……嗯，”袁飛羞臊地沈默一下，掩飾道，“親了就親了唄。幹什麽，不讓親？”
陸翡臉上發燙，滋滋地能烤面包。
“讓……讓讓讓你你親……”陸翡漲紅了臉，“可是……二哥，為什麽啊？”
袁飛在前頭偷偷紅了臉，故作淡定：“什麽為什麽？”
陸翡聲音小小的：“你為什麽親我？”
笨死了，袁飛在心裏吐槽，面上無理取鬧道：“這個還要有為什麽？”
“可是……”
“問問問！你哪來那麽多問題，反正就是親了吧，你想怎麽樣？”
袁飛一兇，陸翡又慫了，揉了揉自己的臉：“哦。”
袁飛騎著車，心情通透了一些，他親了陸翡，陸翡的臉好軟，他嘴唇上還有棉花糖一樣的觸覺淺淺的留著。
說不上來剛才是為什麽親下去的，有點忍不住。
他心裏太難受了，只有陸翡稍微甜一點，就像他現在嘴唇上藏著的甜。
也有些自私的念頭，他想要把陸翡也拉下水，最好陸翡能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不管他遇到了什麽，落魄到什麽地步，他都想陸翡能陪在他身邊。
那種隱晦的害怕唆使他當一個壞人。
他希望陸翡能和他一起遠走高飛，去別的城市，哪怕他們要過非常辛苦的生活。
他不想讀書了，他想掙錢，“錢”折磨他們的家庭，讓他們的家人彎下脊梁骨，他不想求那些人，但又好像不得不變成他們的樣子，鉆營下去。
他怕，怕自己走錯了路，怕自己掉進泥潭就出不來了。
他得死死攥住陸翡這根救命稻草，好讓他時刻保持清醒。
他現在要對陸翡負責了！不能做頭腦發熱的決定。
“我晚上去找平姐幫忙，讓我將就一晚上，”袁飛說，“然後這幾天找個房子住，也要找份工作。”
陸翡聽得揪心：“二哥……你其實回去也可以的……只要和關阿姨說一說……你走的時候她都哭了……”
“陸翡，她哭的時候不比你少。你哭有時候是委屈，有時候是生氣，有時候是耍賴，她哭的時候都是騙子，你明白嗎？”
“二哥……”
“我不想回去。我再也不想回去了。”袁飛剎車，他們停在跨河橋邊，沒有人，沒有月，星星顫顫偎在一起。
袁飛看向他：“如果哪天二哥希望你能跟我走，你會跟我走嗎？”
陸翡心思覆雜，他想了很久，沒有給出答案。
袁飛喉嚨裏堵著一團棉花，他艱難地咽下去：“你有什麽好留戀的，欺負你的那些傻逼，還是不管你不顧你的養母？”
陸翡低著腦袋，搖搖頭。
“那是為什麽？”
“我不知道……二哥，”陸翡吸了吸鼻子，“我還想跳舞……”
袁飛的心又軟了，他摸摸陸翡的頭：“那就繼續跳，二哥讓你繼續跳，要多少錢二哥都能掙，你能不能、能不能和二哥走？”
陸翡在他手心裏蹭了一下，重重地點了頭，抱住他小聲喊：“二哥……”
袁飛喉結滾動，也牢牢抱住他。
陸翡小聲又問：“你剛剛為什麽親我？”
袁飛頓時煩躁起來，燥郁地反問他：“你說為什麽？”
陸翡埋在他懷裏傻笑了兩下：“為什麽啊？”
袁飛不理他了，把他推到座位上，推著車子走。
陸翡牽著他衣角覆讀機一樣地問：“為什麽親我啊二哥？”
“煩死了！”袁飛拍掉他的手，陸翡又牽，袁飛又拍掉，陸翡抓著他手臂掐了一下：“二哥。”
“沒為什麽沒為什麽！都說了沒為什麽了！”袁飛吼他，“傻逼嗎，不許再問了！”
陸翡傻樂呵也不怕他，用腳踢踢袁飛的腿肚子，小聲叨咕叨地喊他：“二哥。二哥——”
袁飛把車頭一扔，扭過頭來兇神惡煞一樣，陸翡尖叫一聲笑起來，連忙跳下車要躲。
袁飛抓住他胳膊就要揍他，陸翡喊了好多回“二哥放過我”。
他一點也不怕袁飛了，袁飛再次抱住他。
陸翡窩著說：“二哥，我真開心啊……”
“……嗯，”袁飛揉揉他的頭，“傻子。”
陸翡戳戳他：“車倒了。”
袁飛沒管——還想再抱一會兒。
陸翡又戳戳他：“車倒了，新買的車。”
煩死了！袁飛松開手，皺著臉去扶車，陸翡又在後面戳戳他：“二哥，你為什麽親我？”
“沒完了是吧。”袁飛瞪他。
陸翡哧哧地笑，像藏滿了堅果的小松鼠，又戳戳他：“二哥二哥，你為什麽……”
袁飛把車往旁邊欄桿上一扔，拖著陸翡往旁邊走。
“二哥！”陸翡嚇得又想逃跑。
袁飛死死拽著他走到電線桿後邊的陰影裏，抓著他的臉往下一戳，用力懟在他臉上一口，兇巴巴問他：“明白了嗎？”
陸翡傻了。
袁飛兇神惡煞地拎著他：“問你話呢，明白了嗎？”
“沒、沒沒沒沒有。”
袁飛喉節動了動，抓著他放緩了力道又往他臉上親了一下，問他：“現在呢？”
陸翡舔了舔嘴唇：“沒有。”
“操！”袁飛瞪著他的動作。
陸翡害羞地低下頭，嘴硬地小聲說：“沒有。”
袁飛把他腦袋撥楞起來，沒什麽章法地抓著他的耳畔和頭發，這次多停留了幾秒，那種溫熱的觸感更軟更熱了。
袁飛稍稍離開些，臉也紅了，喊他：“陸翡，明白了嗎？”
陸翡心跳得極快，他又一次撒謊說：“沒有……”
袁飛臉熱得厲害，他知道陸翡在說假話，他早就明白了，只是想和他接吻。
袁飛也想，他謹慎地靠近，輕輕地觸碰，只敢在他嘴唇上短暫停留，原本想觸碰片刻就放開，可他心跳太快了，根本控制不住，頭皮發麻不知道怎麽回事，袁飛的嘴唇就動了一下。
陸翡也不明白接吻這回事，就覺得溫熱貼合的觸感讓他覺得刺激和舒服，他對袁飛又毫不設防，幾乎就是下意識地跟了一下。
月亮惹了太陽，潮汐起伏的心跳頓時變得不規律了，初嘗這樣的味道，少年人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克制。
袁飛嘭一下就炸了，以前炸了是生氣炮仗炸了，這回就只炸出個花骨朵兒，從臉紅到了脖子，從牙齒麻到了後脊梁骨。
氣息一下子粗重，袁飛用力在他嘴唇上磨著，還要再找剛才那番讓人迷戀的感覺。
陸翡只覺得腿軟，然後被袁飛撈住了背，不讓他往下垮。
親得氣喘籲籲，兩個人還他媽不會換氣，最後有半邊臉紅是憋出來的。
袁飛也不問他明不明白了，他自己都有點缺氧，扶著電線桿罵了聲操。
陸翡一屁股坐在地上，傻呆呆的，眼睛還有點迷離。
袁飛回覆得快，他把陸翡拉起來拍了拍屁股，塞在車後座把人帶走了。
這回沒人敢再說話，袁飛是臊得慌，陸翡就更絕了，他怕一張嘴就把袁飛的吻放走了，於是緊緊閉著嘴巴。
把人送到了樓下，袁飛替他停好車，推推陸翡說：“你上去吧。”
“那、那你呢？你不騎車到平姐那裏去嗎？”
袁飛搖搖頭：“送了你的，我自己走過去。”
“你的車……”
袁飛臉色一變：“不用！”
陸翡推推他：“你把我的車拿去騎唄……”
袁飛還皺著眉頭，陸翡紅著臉小聲說：“明早你再來接我不？”
“啊……”袁飛明白了陸翡的意思，臉也紅了，仍舊很酷地點頭說，“行。”
陸翡走得一步三回頭，袁飛也盯著他眼睛都不錯一下，直到告別實在是持續了太久，袁飛才說：“你上去了記得拿手機，我給你發短信。”
陸翡抿著嘴唇笑，甜甜地說了好。
袁飛騎著薄荷藍的小自行車走了。
陸翡滿心甜蜜，看著袁飛的背影傻笑，但他走之後陸翡一想到樓上的阿關、鄭老板和陸蓮音，他就笑不出來了。
拖著滿心思的秘密，陸翡走到家門口，剛一進門，陸蓮音就從浴室裏沖出來吼他：“你從哪死回來的！你還知道回來！我真是白養你了，養出來個胳膊肘向外的白眼狼，和人學著打架鬥毆還不算，還要學著離家出走？陸翡我告訴你，離家出走的念頭你想都不要想有，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陸翡看著陸蓮音身上的浴袍和臉上的面膜以及黃瓜片，心裏說不出來滋味——
明知道他追著袁飛跑走了，還有心情洗頭洗澡敷面膜的人，有多在意他呢？
要不然就是太了解他了，算準了他怯懦的性格，知道他不會一去不回。
陸翡心裏偷偷地想：總有一天他是要走的，他要和袁飛偷偷的走，再也不回來。到時候就要讓陸蓮音後悔。
陸翡對一切的指責都用沈默應對，直到陸蓮音罵完了沒力氣了，精神又平覆了一些，又上來安慰他不要向袁飛學壞，也不要管別人的流言蜚語。
她神經質的前後分裂陸翡已經見怪不怪。
可笑的是，陸蓮音說：“你在乎什麽別人講的話，你媽我行得端做得正，拿出去誰不要誇一聲好？有些人就是愛胡說八道，東家長西家短什麽都要管，要是理會這些人啊，我早就要被他們戳死了脊梁骨。”
陸蓮音摟著他的肩膀說：“兒子，聽媽一句話，啊，咱們自己過得好比什麽都重要。”
她放低了聲音小聲說：“你看看隔壁家，至少你媽我還沒有阿關那樣活得那麽窩囊，為了個男人哭哭啼啼的。我也從沒把男人帶回家來膈應你吧？你媽我對你還是很好的！”
“你看鄭老板那麽有錢，啊，家裏一個外面除了阿關還不知道有多少個。憑什麽這世界就只允許男人能找很多女人，不允許我去找很多男人呢？”陸蓮音拆開包頭發的毛巾，搓了搓潮濕的發絲，“我就是選擇了個不一樣的活法，憑什麽要被那麽多人說。他們說了，我又憑什麽要聽呢！”
陸翡仍舊不答話，陸蓮音盯著他，幽幽的好久，然後嘆了口氣說：“唉，這要是你媽還在就好了，她能懂我。”
陸翡稍稍動了一下，他對於親生母親的事情知道得不多，翻來覆去全都是陸蓮音講的那幾句“好看、年輕、漂亮，跳舞的時候美得像天山上的雪蓮花”。
陸蓮音也時常提起她們的當年——“那時候就屬我和你媽最好看，原本是我最好看，你媽來了之後，就變成她最好看了！哦，還有阿關。她是隔壁班的，那時候我們還不太熟悉。”
“後來啊，有一次我們去北邊演出，哈爾濱！冬天凍得人鼻子都要掉了！我們哪曉得帶什麽軍大衣啊，我們也沒有！只帶了自己最厚的棉襖，可是那也不管用！”
“火車開到北方的時候，窗戶上就開始結冰花，我們凍得縮在一起。嘿，然後阿關那邊有個的列車員大概是覺得她長得好看，就拿了好多他們男人的軍大衣來借給我們穿，誰要穿那些臭男人的東西！”
“後來到了地方，團長給我們租借了新衣服，可還是病倒了好多個。我就在那會兒生病了，反倒是你媽，平時看起來文弱文弱的，這種時候反而不掉鏈子。她又美、又溫柔、又體貼，團裏喜歡她的人多了去了！可她那會兒就照顧我，因為我平時也照顧她。我就和那些男人們說——去去去，她可是我的人，和你們沒什麽關系！”
阿關在列車上認識了宋大哥的爸爸，那是一個鐵路上的工程師，後來他們相愛了。
陸蓮音每每提到他母親，臉上也洋溢著幸福和快樂。
那時候她們才和陸翡現在一樣大年紀，她們沒想過以後會落到現在這地步，她們也和陸翡現在一樣，哪怕身在困境，也始終樂觀地覺得總有一天幸福會到來。
可為什麽生活總能讓一切都改變呢？
陸翡的母親死了，陸翡甚至從沒在陸蓮音嘴裏聽到過他母親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父親是誰。
這兩個人的名字對於陸蓮音來說是不能講的秘密，她行事無狀流連在男人堆裏，卻從沒有說過他母親的名字，好像說出來就是褻瀆。
陸翡是被陸蓮音養大的，沒有領養證。
有時候陸蓮音喝了酒，或者是正在氣頭上，就會罵陸翡，罵的東西多了，陸翡漸漸知道自己是一出生就被陸蓮音抱回來的。自己的親生母親在生了自己不久後，就死了。
那時候陸蓮音還有個丈夫，她把陸翡抱回家，說他是自己的兒子。
丈夫不想幫別人養小孩，於是陸蓮音和那個男人離婚了，從此帶著陸翡生活。
陸翡有時候想不明白，為什麽陸蓮音對他這麽好。
有時候又想不明白，為什麽陸蓮音對他那樣殘忍。
他想不明白，也從未問過。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十六歲，陸蓮音說起往事的時候依舊滿臉幸福，她們當年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天災？人禍？
阿關的第一任丈夫死在奔往來看她的路上，那時候宋奕才剛剛三歲。
後來聽陸蓮音說，當時沒人願意娶一個帶著小孩的寡婦，哪怕她年輕漂亮。
只要阿關不願意把兒子送走，她就找不到個好男人。
後來阿關和第二任老公在一起，那人是個看賭場的混子，就是袁飛他爸。
“其實說什麽混子，混子又怎麽樣呢！”陸蓮音講，“人家每個月都把錢交給老婆，省下來不抽煙，就給兩個兒子買糖吃，混子怎麽了，憑什麽他們又瞧不起一個看賭場的混子？人混子兩個兒子肩上扛一個手裏抱一個，其他男人誰做得到？家長裏短還要得別人多嘴，關他們屁事！”
後來混子也死了，被人往肩膀上砍了一刀，其實還好，包紮完了他就回家了，誰都沒想到他真正要命的地方是撞到了頭，他喊了一夜頭痛，沒來得及等來救護車，就沒在了家裏。
死在他們家裏，死在阿關床上。
兩個兒子都看見了。
這就是他們操蛋的生活。
“那你說，現在鄭游謙又怎麽了！別人說他包養阿關，讓阿關給他當二奶，那阿關也想當正頭夫人啊，可是人家就是不讓！這是阿關的錯嗎，她和我說她就是喜歡人家唄，喜歡錢和喜歡人，你們就看見了喜歡錢！可她就是個蠢貨，她就是不管男人是做什麽的，只要她喜歡了她就非得和人在一起。”
“不然她能橫跨大半個中國給北方佬生兒子？她能不顧別人眼色，不去巴結那群有錢有權的老東西，和一個看賭場的混子在一起？”陸蓮音搓著頭發，“陸翡，你們不明白，生活是很覆雜的，是很難講清楚對錯的。”
“你就像鄭老板，年輕時候被家裏安排結婚了，老頭子到現在還沒死，偏不讓他離。這麽多年，原配老婆和他沒當成愛人也成了親人，可他就非要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在一起過一輩子嗎？何況那女的四十多了連個工作也沒有，被家裏養得掃個地都不會，離婚了她自己住說不定哪天就死外面了，你們真就覺得他離婚了就是對的嗎？”
“而且說真的，除了阿關，他在外面也沒別的女人。要是他真就為生一個兒子，這麽多年了，阿關肚子什麽動靜也沒有，他何必還要管她呢。給錢給房要什麽有什麽，恨不得一顆心也扒出來，這樣做得還不夠嗎？就真的非要一個名分，兩個人才能在一起嗎？不符合法律的東西不符合道德的東西，就非要不能存在嗎？”
“現在時代好了，你們沒見過比這更腌臜的玩意兒，見著點垃圾就覺得自己眼睛要瞎了，團裏那群老頭子要睡新鮮姑娘，新鮮姑娘還讓他們睡，換錢換權的事情多得是，難道現在又還少了嗎？只是你們沒見到而已！”
“背後捅刀子的人太多了，別人語言一激，你們就覺得自己不能活了，要和人拼命才行，憑什麽！”
陸蓮音喝著酒，忽而垂淚說：“你媽就是想的事情太多，最後抑郁了……要我說，什麽抑郁啊！我都聽不懂！好好一個人，懷了孩子，孩子也生了，她怎麽就為一個男人抑郁了呢！”
陸蓮音盯著陸翡說：“陸翡，你別想著跑，知道嗎？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愛你了，你媽當時都瘋了，連帶著想把你也掐死，要不是我把你抱走了，你早完了！”
陸翡聽不進去，十六七歲的少年除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別人的都聽不進去。
他現在只想拿到手機，躲進被窩裏和喜歡的人聊天。
陸翡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陸蓮音看著他，揮揮手說：“行吧行吧，你滾吧，看著你這死樣就煩！趕緊滾！”
陸翡一聲不吭，走進自己的房間。
陸蓮音把酒一灌，從廚房櫃子裏掏出板藥來，混在酒裏喝了。
手機上沒有任何消息，陸翡怕袁飛等得著急，連忙發過去短信問他：“二哥，睡了嗎？”
“沒。陸蓮音又找你麻煩了？”
——短信回覆得超級快，叮叮兩聲響，陸翡趕忙把手機調成振動。
“也沒有，她又喝酒了，喝酒了就是會話多，不過她一般喝完了就吃藥睡覺。”
“嗯，那你呢？你要睡了嗎？”
陸翡臉紅紅的，一個一個按鍵用五筆拼上去：“我還不想睡。你在平姐那裏嗎？有沒有說以後住哪的事？或者找工作什麽的。”
“平姐說附近有個便宜地方招租，我準備明天中午過去看看。工作還沒找呢，羅大哥不在，過幾天才能回來。”
“那你這幾天怎麽辦？”
“不知道，平姐說這幾天先讓我在水產場工作，看看明天聯系羅大哥時候能不能問他回來之後給我結錢。之後再找吧。”
“嗯嗯，不急的，慢慢來，”陸翡想了想又打上，“實在不行還有我呢，我能存到錢給你。”
過了好一會兒，陸翡收到袁飛的短信：“不用。二哥不能讓你養。我會賺到錢的。你快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我還不困……”陸翡想就這麽和袁飛聊到個地老天荒，想了想，他面紅耳赤地給袁飛發消息說，“二哥，我愛你。”
陸翡發完就鉆到被窩裏用被子遮住臉，嘴唇上還有被吻過的回憶，被侵略的，袁飛奪走過他的呼吸，甚至他們有一瞬碰到過彼此的舌尖，那幾分鐘讓陸翡無數次的回想和懷念，在嘴唇上臆想著重覆一遍又一遍。
他緊張地等待著袁飛的回覆。
只是這一次又等了更久，手機被他摁在胸口，忽然滋嗡震動，陸翡連忙拿起來看。
袁飛很有風格地回覆他：“知道了。別傻了，你都困傻了。你不睡我要睡了，晚安。”
哪怕這麽一句話陸翡都覺得甜蜜，他的胸口被粉色氣泡充得滿滿的、緊緊的。
他立馬回覆袁飛說：“好的，那我也睡覺了。二哥晚安！”
陸翡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激動得睡不著覺，可是身體的疲倦又無法阻擋，很快陷入甜蜜的睡眠當中。
夜深了，很多人和事都被一堵一堵的門墻阻隔，攔住了人和人的關聯。
小區裏不知道哪戶人家的孩子醒了，嗯啊嗯啊的大聲哭起來，燈在夜裏亮了一盞，男人罵了兩聲，女人一邊哄孩子一邊和男人吵架。
隱隱約約的聽不清楚。
陸蓮音在藥物下入眠，夢裏大概是她永遠懷念的“年輕時候”，那些光輝燦爛的歲月和笑容，那些可以毫不顧忌你我的朋友，她沈湎其中，也要死在裏面。
隔壁家的阿關還沒睡，她的眼淚要把鄭游謙淹沒，虛偽還是真實誰能看得清楚講得明白？
“是，小飛是有錯，錯就錯在不該打了你朋友的小孩，我們母子兩個惹不起……”她哭著啜泣，“我也不該沒名沒分跟著你，讓我兒子都被人罵是寡婦家的雜種……鄭游謙，要是你年輕的時候這麽被罵，你不會要和人打架嗎？”
鄭游謙想碰她的肩膀，阿關扭開了，哭道：“小奕走了，我的心就要痛死了，現在你還要逼走我剩下的唯一的兒子嗎？那可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那是我被人說是寡婦不要臉也要自己養大的兒子……我從沒求過你，我求求你，放過我兒子行嗎！”
鄭游謙皺著眉：“我什麽時候要你求過我……別哭了吧，睡覺吧，我已經很累了。”
“那你說什麽要他自己出去一個人生活的話啊，那是我兒子，你憑什麽這麽替我決定啊……”阿關哭著說，“我不管，我就要小飛回來！”
“你講不講道理，你兩個兒子哪個不是自己比你有主意的人？是，宋奕走了，可他是自己提出要走的，我沒給他撫養費？我給他的錢足夠他自己誰也不靠就能活到成年畢業，他能活得很好！袁飛也會長大的，孩子長大了都要離開的，你不能一味護著，他們會養壞的！不讓他出去吃吃苦頭，他能學會不要動不動就拿拳頭說事嗎？除了游泳打架，你看看他還會做什麽！”
鄭游謙嘆了口氣，坐到阿關身邊：“我知道你恨我，我說的也有一部分氣話。可是但凡他對你態度好一點，我又怎麽會說那些話呢？不管怎麽樣你是他媽媽，他願意回來就回來，咱們還和以前一樣，行了吧？我能睡覺了嗎。”
阿關擦擦眼淚：“那笛家的事情呢？他罵我兒子，罵我，罵的不也是你嗎？你就這麽，只怪我的孩子，就半點不覺得他也有錯嗎？還是說你也覺得我兒子擋了你兒子來的路，非要把他趕走嗎？”
“說夠了沒！”鄭游謙死死擰著眉，“越說越離譜！”
他把阿關嚇住了，又掐著眉心哄她說：“那是笛家的小孫子，老頭子和他爺爺輩當過戰友，袁飛的身份，你讓我怎麽去和他家開口說……”
他攬住阿關講：“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生了兒子，就搬去大房子住，然後我也有底氣去找老頭，和你前面那個離了婚，我們兩個好好的過日子。別人怎麽說都能找到說法，到時候又成了我找年輕的不要糟糠之妻。哪能真的管住別人的嘴。”
“笛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那個兒子比我花心多了，外面的小孩都一大把，那邊的老頭氣得要死，就有這麽一個正經孫子，那還不當寶貝寵在手裏？這事哪怕我去說，也只能找笛驍的爸爸說，說了也沒用，他管不住他兒子的。”
鄭游謙放緩聲音講：“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不是？”
阿關不再說話。
又或者他們的話只是講給對方聽的。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做得對，都只講自己做得對的事情。
每個人仿佛都有無法解決的“難處”，都需要別人來“體諒”。
生活就是這麽一步步破碎掉的。
不想委屈自己，所以做的選擇越來越狹窄。
每個人都是那麽的“自私”，還要表現得“此愛無疆”。
太可笑了。
阿關不會告訴鄭游謙，她想當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想共享他的財產。
鄭游謙也不會告訴阿關，他們根本沒有結婚的可能，因為他真的覺得發妻能給他帶財，並且真的認為阿關克夫。
他們是愛人嗎，仿佛是，其實又不像是。
陸蓮音講過那麽多的道理，可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不過是在騙小孩子罷了，她仍舊給小孩子編織了一個大家其實都很好的童話，假裝這個童話不是黑色的一樣。
唯一真實的是，她們十六七歲的時候，的確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如今的樣子，就像陸翡那麽陽光般溫暖的媽媽，十六七歲的時候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把自己吊死在病床上。
他們的世界覆雜，不是你看見是什麽樣子，就真的是什麽樣子的。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面對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真話、假話，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那麽委屈，負擔那麽重，過得那麽卑微。
他們越虛偽，才顯得少年人的感情最單純。
單純到僅僅是一個吻，陸翡就能決定總有一天要拋下一切和袁飛私奔。
單純到僅僅是一句告白，就能讓袁飛徹夜失眠。
袁飛看著屏幕上的那句“我愛你”，一遍又一遍，忽然覺得後悔了。後悔他今天晚上親了陸翡，就這麽自私地把陸翡拉入和他一樣的境地。
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裏。
自行車停在他旁邊，擋不了多少夜風。
墻壁角落裏還算幹凈，他拿外套鋪了一下。
平姐和羅大哥都不在，工友也沒那麽多的善意讓他湊合一起睡。
他看著陸翡發來的充滿甜蜜和期待的短信，只覺得自己的肩上無比沈重。
他的生活沒有明天。
袁飛沒有料到這個最壞的結果。
他很冷，也很餓。
晚上給陸翡買自行車花掉了一百八，身上只剩下二十塊錢。
他是人啊，是人就有張嘴，明天要吃飯的。
袁飛看向赤.裸的夜空，直到這一刻，少年無稽的夢才徹底破碎掉，認清楚什麽叫做現實。
可什麽是少年啊？
少年就是遇到山就翻山，遇到海就破海。他們乘風破浪，他們一往無前，他們浪漫至死，他們忠貞不二，他們覺得相愛就要破除萬難地走在一起。
他們是花，是光，是甜點上的酥糖；他們是火，是劍，是面對不公時最勇敢的審判者和反抗者；他們許下的承諾就一定要實現，他們挺直的腰背就是不懂得彎折，他們說：
我們相愛了，所以我們就一定會在一起。
九千字，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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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飛眉角上貼著塊繃帶，陸翡臉上還有點浮腫，都不是什麽光彩樣子。
他們的故事天生就不光彩動人。
陸翡傻呆呆的站著，好半天松開扶著自行車的手，吧嗒一下搭在袁飛親吻過的地方。
車龍頭吧嗒一歪，好像穿著薄荷藍T恤的小男孩，歪著頭問他們“你們在幹什麽呀”。
陸翡傻傻的揉了揉臉，後知後覺過了好半天，才慢慢反應過來袁飛居然親了他！
直到這時候他才突然臉紅，默默轉過身去捧著臉，傻呆呆以為自己在做夢。
袁飛從車後座跨到前座：“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哦。”陸翡轉回來答應了一聲，卻傻站著不動。
袁飛瞪他：“上車啊！楞著做什麽！”
陸翡：“啊！好、好的！”
他緊張地抓住車座，袁飛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的夜風，陸翡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問什麽說什麽。
路上的燈光一道一道被他們撇在身後，好半天，陸翡才開口：“你今晚在哪住？”
袁飛沒答話，陸翡試探道：“你回去住嗎，住我那也、也也行。”
袁飛在前頭嘁地笑了聲：“你結巴什麽。”
陸翡紅著臉。以前袁飛把他當兄弟，他也不敢冒險，一起住的是哥們兒，什麽其他想法都沒有。
現在他也搞不清楚狀況，生怕自己這話讓袁飛以為他有什麽別的念頭。
“我沒有結巴……”陸翡小聲狡辯，又問，“你剛剛親我。”
“……嗯，”袁飛羞臊地沈默一下，掩飾道，“親了就親了唄。幹什麽，不讓親？”
陸翡臉上發燙，滋滋地能烤面包。
“讓……讓讓讓你你親……”陸翡漲紅了臉，“可是……二哥，為什麽啊？”
袁飛在前頭偷偷紅了臉，故作淡定：“什麽為什麽？”
陸翡聲音小小的：“你為什麽親我？”
笨死了，袁飛在心裏吐槽，面上無理取鬧道：“這個還要有為什麽？”
“可是……”
“問問問！你哪來那麽多問題，反正就是親了吧，你想怎麽樣？”
袁飛一兇，陸翡又慫了，揉了揉自己的臉：“哦。”
袁飛騎著車，心情通透了一些，他親了陸翡，陸翡的臉好軟，他嘴唇上還有棉花糖一樣的觸覺淺淺的留著。
說不上來剛才是為什麽親下去的，有點忍不住。
他心裏太難受了，只有陸翡稍微甜一點，就像他現在嘴唇上藏著的甜。
也有些自私的念頭，他想要把陸翡也拉下水，最好陸翡能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不管他遇到了什麽，落魄到什麽地步，他都想陸翡能陪在他身邊。
那種隱晦的害怕唆使他當一個壞人。
他希望陸翡能和他一起遠走高飛，去別的城市，哪怕他們要過非常辛苦的生活。
他不想讀書了，他想掙錢，“錢”折磨他們的家庭，讓他們的家人彎下脊梁骨，他不想求那些人，但又好像不得不變成他們的樣子，鉆營下去。
他怕，怕自己走錯了路，怕自己掉進泥潭就出不來了。
他得死死攥住陸翡這根救命稻草，好讓他時刻保持清醒。
他現在要對陸翡負責了！不能做頭腦發熱的決定。
“我晚上去找平姐幫忙，讓我將就一晚上，”袁飛說，“然後這幾天找個房子住，也要找份工作。”
陸翡聽得揪心：“二哥……你其實回去也可以的……只要和關阿姨說一說……你走的時候她都哭了……”
“陸翡，她哭的時候不比你少。你哭有時候是委屈，有時候是生氣，有時候是耍賴，她哭的時候都是騙子，你明白嗎？”
“二哥……”
“我不想回去。我再也不想回去了。”袁飛剎車，他們停在跨河橋邊，沒有人，沒有月，星星顫顫偎在一起。
袁飛看向他：“如果哪天二哥希望你能跟我走，你會跟我走嗎？”
陸翡心思覆雜，他想了很久，沒有給出答案。
袁飛喉嚨裏堵著一團棉花，他艱難地咽下去：“你有什麽好留戀的，欺負你的那些傻逼，還是不管你不顧你的養母？”
陸翡低著腦袋，搖搖頭。
“那是為什麽？”
“我不知道……二哥，”陸翡吸了吸鼻子，“我還想跳舞……”
袁飛的心又軟了，他摸摸陸翡的頭：“那就繼續跳，二哥讓你繼續跳，要多少錢二哥都能掙，你能不能、能不能和二哥走？”
陸翡在他手心裏蹭了一下，重重地點了頭，抱住他小聲喊：“二哥……”
袁飛喉結滾動，也牢牢抱住他。
陸翡小聲又問：“你剛剛為什麽親我？”
袁飛頓時煩躁起來，燥郁地反問他：“你說為什麽？”
陸翡埋在他懷裏傻笑了兩下：“為什麽啊？”
袁飛不理他了，把他推到座位上，推著車子走。
陸翡牽著他衣角覆讀機一樣地問：“為什麽親我啊二哥？”
“煩死了！”袁飛拍掉他的手，陸翡又牽，袁飛又拍掉，陸翡抓著他手臂掐了一下：“二哥。”
“沒為什麽沒為什麽！都說了沒為什麽了！”袁飛吼他，“傻逼嗎，不許再問了！”
陸翡傻樂呵也不怕他，用腳踢踢袁飛的腿肚子，小聲叨咕叨地喊他：“二哥。二哥——”
袁飛把車頭一扔，扭過頭來兇神惡煞一樣，陸翡尖叫一聲笑起來，連忙跳下車要躲。
袁飛抓住他胳膊就要揍他，陸翡喊了好多回“二哥放過我”。
他一點也不怕袁飛了，袁飛再次抱住他。
陸翡窩著說：“二哥，我真開心啊……”
“……嗯，”袁飛揉揉他的頭，“傻子。”
陸翡戳戳他：“車倒了。”
袁飛沒管——還想再抱一會兒。
陸翡又戳戳他：“車倒了，新買的車。”
煩死了！袁飛松開手，皺著臉去扶車，陸翡又在後面戳戳他：“二哥，你為什麽親我？”
“沒完了是吧。”袁飛瞪他。
陸翡哧哧地笑，像藏滿了堅果的小松鼠，又戳戳他：“二哥二哥，你為什麽……”
袁飛把車往旁邊欄桿上一扔，拖著陸翡往旁邊走。
“二哥！”陸翡嚇得又想逃跑。
袁飛死死拽著他走到電線桿後邊的陰影裏，抓著他的臉往下一戳，用力懟在他臉上一口，兇巴巴問他：“明白了嗎？”
陸翡傻了。
袁飛兇神惡煞地拎著他：“問你話呢，明白了嗎？”
“沒、沒沒沒沒有。”
袁飛喉節動了動，抓著他放緩了力道又往他臉上親了一下，問他：“現在呢？”
陸翡舔了舔嘴唇：“沒有。”
“操！”袁飛瞪著他的動作。
陸翡害羞地低下頭，嘴硬地小聲說：“沒有。”
袁飛把他腦袋撥楞起來，沒什麽章法地抓著他的耳畔和頭發，這次多停留了幾秒，那種溫熱的觸感更軟更熱了。
袁飛稍稍離開些，臉也紅了，喊他：“陸翡，明白了嗎？”
陸翡心跳得極快，他又一次撒謊說：“沒有……”
袁飛臉熱得厲害，他知道陸翡在說假話，他早就明白了，只是想和他接吻。
袁飛也想，他謹慎地靠近，輕輕地觸碰，只敢在他嘴唇上短暫停留，原本想觸碰片刻就放開，可他心跳太快了，根本控制不住，頭皮發麻不知道怎麽回事，袁飛的嘴唇就動了一下。
陸翡也不明白接吻這回事，就覺得溫熱貼合的觸感讓他覺得刺激和舒服，他對袁飛又毫不設防，幾乎就是下意識地跟了一下。
月亮惹了太陽，潮汐起伏的心跳頓時變得不規律了，初嘗這樣的味道，少年人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克制。
袁飛嘭一下就炸了，以前炸了是生氣炮仗炸了，這回就只炸出個花骨朵兒，從臉紅到了脖子，從牙齒麻到了後脊梁骨。
氣息一下子粗重，袁飛用力在他嘴唇上磨著，還要再找剛才那番讓人迷戀的感覺。
陸翡只覺得腿軟，然後被袁飛撈住了背，不讓他往下垮。
親得氣喘籲籲，兩個人還他媽不會換氣，最後有半邊臉紅是憋出來的。
袁飛也不問他明不明白了，他自己都有點缺氧，扶著電線桿罵了聲操。
陸翡一屁股坐在地上，傻呆呆的，眼睛還有點迷離。
袁飛回覆得快，他把陸翡拉起來拍了拍屁股，塞在車後座把人帶走了。
這回沒人敢再說話，袁飛是臊得慌，陸翡就更絕了，他怕一張嘴就把袁飛的吻放走了，於是緊緊閉著嘴巴。
把人送到了樓下，袁飛替他停好車，推推陸翡說：“你上去吧。”
“那、那你呢？你不騎車到平姐那裏去嗎？”
袁飛搖搖頭：“送了你的，我自己走過去。”
“你的車……”
袁飛臉色一變：“不用！”
陸翡推推他：“你把我的車拿去騎唄……”
袁飛還皺著眉頭，陸翡紅著臉小聲說：“明早你再來接我不？”
“啊……”袁飛明白了陸翡的意思，臉也紅了，仍舊很酷地點頭說，“行。”
陸翡走得一步三回頭，袁飛也盯著他眼睛都不錯一下，直到告別實在是持續了太久，袁飛才說：“你上去了記得拿手機，我給你發短信。”
陸翡抿著嘴唇笑，甜甜地說了好。
袁飛騎著薄荷藍的小自行車走了。
陸翡滿心甜蜜，看著袁飛的背影傻笑，但他走之後陸翡一想到樓上的阿關、鄭老板和陸蓮音，他就笑不出來了。
拖著滿心思的秘密，陸翡走到家門口，剛一進門，陸蓮音就從浴室裏沖出來吼他：“你從哪死回來的！你還知道回來！我真是白養你了，養出來個胳膊肘向外的白眼狼，和人學著打架鬥毆還不算，還要學著離家出走？陸翡我告訴你，離家出走的念頭你想都不要想有，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陸翡看著陸蓮音身上的浴袍和臉上的面膜以及黃瓜片，心裏說不出來滋味——
明知道他追著袁飛跑走了，還有心情洗頭洗澡敷面膜的人，有多在意他呢？
要不然就是太了解他了，算準了他怯懦的性格，知道他不會一去不回。
陸翡心裏偷偷地想：總有一天他是要走的，他要和袁飛偷偷的走，再也不回來。到時候就要讓陸蓮音後悔。
陸翡對一切的指責都用沈默應對，直到陸蓮音罵完了沒力氣了，精神又平覆了一些，又上來安慰他不要向袁飛學壞，也不要管別人的流言蜚語。
她神經質的前後分裂陸翡已經見怪不怪。
可笑的是，陸蓮音說：“你在乎什麽別人講的話，你媽我行得端做得正，拿出去誰不要誇一聲好？有些人就是愛胡說八道，東家長西家短什麽都要管，要是理會這些人啊，我早就要被他們戳死了脊梁骨。”
陸蓮音摟著他的肩膀說：“兒子，聽媽一句話，啊，咱們自己過得好比什麽都重要。”
她放低了聲音小聲說：“你看看隔壁家，至少你媽我還沒有阿關那樣活得那麽窩囊，為了個男人哭哭啼啼的。我也從沒把男人帶回家來膈應你吧？你媽我對你還是很好的！”
“你看鄭老板那麽有錢，啊，家裏一個外面除了阿關還不知道有多少個。憑什麽這世界就只允許男人能找很多女人，不允許我去找很多男人呢？”陸蓮音拆開包頭發的毛巾，搓了搓潮濕的發絲，“我就是選擇了個不一樣的活法，憑什麽要被那麽多人說。他們說了，我又憑什麽要聽呢！”
陸翡仍舊不答話，陸蓮音盯著他，幽幽的好久，然後嘆了口氣說：“唉，這要是你媽還在就好了，她能懂我。”
陸翡稍稍動了一下，他對於親生母親的事情知道得不多，翻來覆去全都是陸蓮音講的那幾句“好看、年輕、漂亮，跳舞的時候美得像天山上的雪蓮花”。
陸蓮音也時常提起她們的當年——“那時候就屬我和你媽最好看，原本是我最好看，你媽來了之後，就變成她最好看了！哦，還有阿關。她是隔壁班的，那時候我們還不太熟悉。”
“後來啊，有一次我們去北邊演出，哈爾濱！冬天凍得人鼻子都要掉了！我們哪曉得帶什麽軍大衣啊，我們也沒有！只帶了自己最厚的棉襖，可是那也不管用！”
“火車開到北方的時候，窗戶上就開始結冰花，我們凍得縮在一起。嘿，然後阿關那邊有個的列車員大概是覺得她長得好看，就拿了好多他們男人的軍大衣來借給我們穿，誰要穿那些臭男人的東西！”
“後來到了地方，團長給我們租借了新衣服，可還是病倒了好多個。我就在那會兒生病了，反倒是你媽，平時看起來文弱文弱的，這種時候反而不掉鏈子。她又美、又溫柔、又體貼，團裏喜歡她的人多了去了！可她那會兒就照顧我，因為我平時也照顧她。我就和那些男人們說——去去去，她可是我的人，和你們沒什麽關系！”
阿關在列車上認識了宋大哥的爸爸，那是一個鐵路上的工程師，後來他們相愛了。
陸蓮音每每提到他母親，臉上也洋溢著幸福和快樂。
那時候她們才和陸翡現在一樣大年紀，她們沒想過以後會落到現在這地步，她們也和陸翡現在一樣，哪怕身在困境，也始終樂觀地覺得總有一天幸福會到來。
可為什麽生活總能讓一切都改變呢？
陸翡的母親死了，陸翡甚至從沒在陸蓮音嘴裏聽到過他母親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父親是誰。
這兩個人的名字對於陸蓮音來說是不能講的秘密，她行事無狀流連在男人堆裏，卻從沒有說過他母親的名字，好像說出來就是褻瀆。
陸翡是被陸蓮音養大的，沒有領養證。
有時候陸蓮音喝了酒，或者是正在氣頭上，就會罵陸翡，罵的東西多了，陸翡漸漸知道自己是一出生就被陸蓮音抱回來的。自己的親生母親在生了自己不久後，就死了。
那時候陸蓮音還有個丈夫，她把陸翡抱回家，說他是自己的兒子。
丈夫不想幫別人養小孩，於是陸蓮音和那個男人離婚了，從此帶著陸翡生活。
陸翡有時候想不明白，為什麽陸蓮音對他這麽好。
有時候又想不明白，為什麽陸蓮音對他那樣殘忍。
他想不明白，也從未問過。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十六歲，陸蓮音說起往事的時候依舊滿臉幸福，她們當年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天災？人禍？
阿關的第一任丈夫死在奔往來看她的路上，那時候宋奕才剛剛三歲。
後來聽陸蓮音說，當時沒人願意娶一個帶著小孩的寡婦，哪怕她年輕漂亮。
只要阿關不願意把兒子送走，她就找不到個好男人。
後來阿關和第二任老公在一起，那人是個看賭場的混子，就是袁飛他爸。
“其實說什麽混子，混子又怎麽樣呢！”陸蓮音講，“人家每個月都把錢交給老婆，省下來不抽煙，就給兩個兒子買糖吃，混子怎麽了，憑什麽他們又瞧不起一個看賭場的混子？人混子兩個兒子肩上扛一個手裏抱一個，其他男人誰做得到？家長裏短還要得別人多嘴，關他們屁事！”
後來混子也死了，被人往肩膀上砍了一刀，其實還好，包紮完了他就回家了，誰都沒想到他真正要命的地方是撞到了頭，他喊了一夜頭痛，沒來得及等來救護車，就沒在了家裏。
死在他們家裏，死在阿關床上。
兩個兒子都看見了。
這就是他們操蛋的生活。
“那你說，現在鄭游謙又怎麽了！別人說他包養阿關，讓阿關給他當二奶，那阿關也想當正頭夫人啊，可是人家就是不讓！這是阿關的錯嗎，她和我說她就是喜歡人家唄，喜歡錢和喜歡人，你們就看見了喜歡錢！可她就是個蠢貨，她就是不管男人是做什麽的，只要她喜歡了她就非得和人在一起。”
“不然她能橫跨大半個中國給北方佬生兒子？她能不顧別人眼色，不去巴結那群有錢有權的老東西，和一個看賭場的混子在一起？”陸蓮音搓著頭發，“陸翡，你們不明白，生活是很覆雜的，是很難講清楚對錯的。”
“你就像鄭老板，年輕時候被家裏安排結婚了，老頭子到現在還沒死，偏不讓他離。這麽多年，原配老婆和他沒當成愛人也成了親人，可他就非要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在一起過一輩子嗎？何況那女的四十多了連個工作也沒有，被家裏養得掃個地都不會，離婚了她自己住說不定哪天就死外面了，你們真就覺得他離婚了就是對的嗎？”
“而且說真的，除了阿關，他在外面也沒別的女人。要是他真就為生一個兒子，這麽多年了，阿關肚子什麽動靜也沒有，他何必還要管她呢。給錢給房要什麽有什麽，恨不得一顆心也扒出來，這樣做得還不夠嗎？就真的非要一個名分，兩個人才能在一起嗎？不符合法律的東西不符合道德的東西，就非要不能存在嗎？”
“現在時代好了，你們沒見過比這更腌臜的玩意兒，見著點垃圾就覺得自己眼睛要瞎了，團裏那群老頭子要睡新鮮姑娘，新鮮姑娘還讓他們睡，換錢換權的事情多得是，難道現在又還少了嗎？只是你們沒見到而已！”
“背後捅刀子的人太多了，別人語言一激，你們就覺得自己不能活了，要和人拼命才行，憑什麽！”
陸蓮音喝著酒，忽而垂淚說：“你媽就是想的事情太多，最後抑郁了……要我說，什麽抑郁啊！我都聽不懂！好好一個人，懷了孩子，孩子也生了，她怎麽就為一個男人抑郁了呢！”
陸蓮音盯著陸翡說：“陸翡，你別想著跑，知道嗎？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愛你了，你媽當時都瘋了，連帶著想把你也掐死，要不是我把你抱走了，你早完了！”
陸翡聽不進去，十六七歲的少年除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別人的都聽不進去。
他現在只想拿到手機，躲進被窩裏和喜歡的人聊天。
陸翡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陸蓮音看著他，揮揮手說：“行吧行吧，你滾吧，看著你這死樣就煩！趕緊滾！”
陸翡一聲不吭，走進自己的房間。
陸蓮音把酒一灌，從廚房櫃子裏掏出板藥來，混在酒裏喝了。
手機上沒有任何消息，陸翡怕袁飛等得著急，連忙發過去短信問他：“二哥，睡了嗎？”
“沒。陸蓮音又找你麻煩了？”
——短信回覆得超級快，叮叮兩聲響，陸翡趕忙把手機調成振動。
“也沒有，她又喝酒了，喝酒了就是會話多，不過她一般喝完了就吃藥睡覺。”
“嗯，那你呢？你要睡了嗎？”
陸翡臉紅紅的，一個一個按鍵用五筆拼上去：“我還不想睡。你在平姐那裏嗎？有沒有說以後住哪的事？或者找工作什麽的。”
“平姐說附近有個便宜地方招租，我準備明天中午過去看看。工作還沒找呢，羅大哥不在，過幾天才能回來。”
“那你這幾天怎麽辦？”
“不知道，平姐說這幾天先讓我在水產場工作，看看明天聯系羅大哥時候能不能問他回來之後給我結錢。之後再找吧。”
“嗯嗯，不急的，慢慢來，”陸翡想了想又打上，“實在不行還有我呢，我能存到錢給你。”
過了好一會兒，陸翡收到袁飛的短信：“不用。二哥不能讓你養。我會賺到錢的。你快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我還不困……”陸翡想就這麽和袁飛聊到個地老天荒，想了想，他面紅耳赤地給袁飛發消息說，“二哥，我愛你。”
陸翡發完就鉆到被窩裏用被子遮住臉，嘴唇上還有被吻過的回憶，被侵略的，袁飛奪走過他的呼吸，甚至他們有一瞬碰到過彼此的舌尖，那幾分鐘讓陸翡無數次的回想和懷念，在嘴唇上臆想著重覆一遍又一遍。
他緊張地等待著袁飛的回覆。
只是這一次又等了更久，手機被他摁在胸口，忽然滋嗡震動，陸翡連忙拿起來看。
袁飛很有風格地回覆他：“知道了。別傻了，你都困傻了。你不睡我要睡了，晚安。”
哪怕這麽一句話陸翡都覺得甜蜜，他的胸口被粉色氣泡充得滿滿的、緊緊的。
他立馬回覆袁飛說：“好的，那我也睡覺了。二哥晚安！”
陸翡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激動得睡不著覺，可是身體的疲倦又無法阻擋，很快陷入甜蜜的睡眠當中。
夜深了，很多人和事都被一堵一堵的門墻阻隔，攔住了人和人的關聯。
小區裏不知道哪戶人家的孩子醒了，嗯啊嗯啊的大聲哭起來，燈在夜裏亮了一盞，男人罵了兩聲，女人一邊哄孩子一邊和男人吵架。
隱隱約約的聽不清楚。
陸蓮音在藥物下入眠，夢裏大概是她永遠懷念的“年輕時候”，那些光輝燦爛的歲月和笑容，那些可以毫不顧忌你我的朋友，她沈湎其中，也要死在裏面。
隔壁家的阿關還沒睡，她的眼淚要把鄭游謙淹沒，虛偽還是真實誰能看得清楚講得明白？
“是，小飛是有錯，錯就錯在不該打了你朋友的小孩，我們母子兩個惹不起……”她哭著啜泣，“我也不該沒名沒分跟著你，讓我兒子都被人罵是寡婦家的雜種……鄭游謙，要是你年輕的時候這麽被罵，你不會要和人打架嗎？”
鄭游謙想碰她的肩膀，阿關扭開了，哭道：“小奕走了，我的心就要痛死了，現在你還要逼走我剩下的唯一的兒子嗎？那可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那是我被人說是寡婦不要臉也要自己養大的兒子……我從沒求過你，我求求你，放過我兒子行嗎！”
鄭游謙皺著眉：“我什麽時候要你求過我……別哭了吧，睡覺吧，我已經很累了。”
“那你說什麽要他自己出去一個人生活的話啊，那是我兒子，你憑什麽這麽替我決定啊……”阿關哭著說，“我不管，我就要小飛回來！”
“你講不講道理，你兩個兒子哪個不是自己比你有主意的人？是，宋奕走了，可他是自己提出要走的，我沒給他撫養費？我給他的錢足夠他自己誰也不靠就能活到成年畢業，他能活得很好！袁飛也會長大的，孩子長大了都要離開的，你不能一味護著，他們會養壞的！不讓他出去吃吃苦頭，他能學會不要動不動就拿拳頭說事嗎？除了游泳打架，你看看他還會做什麽！”
鄭游謙嘆了口氣，坐到阿關身邊：“我知道你恨我，我說的也有一部分氣話。可是但凡他對你態度好一點，我又怎麽會說那些話呢？不管怎麽樣你是他媽媽，他願意回來就回來，咱們還和以前一樣，行了吧？我能睡覺了嗎。”
阿關擦擦眼淚：“那笛家的事情呢？他罵我兒子，罵我，罵的不也是你嗎？你就這麽，只怪我的孩子，就半點不覺得他也有錯嗎？還是說你也覺得我兒子擋了你兒子來的路，非要把他趕走嗎？”
“說夠了沒！”鄭游謙死死擰著眉，“越說越離譜！”
他把阿關嚇住了，又掐著眉心哄她說：“那是笛家的小孫子，老頭子和他爺爺輩當過戰友，袁飛的身份，你讓我怎麽去和他家開口說……”
他攬住阿關講：“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生了兒子，就搬去大房子住，然後我也有底氣去找老頭，和你前面那個離了婚，我們兩個好好的過日子。別人怎麽說都能找到說法，到時候又成了我找年輕的不要糟糠之妻。哪能真的管住別人的嘴。”
“笛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那個兒子比我花心多了，外面的小孩都一大把，那邊的老頭氣得要死，就有這麽一個正經孫子，那還不當寶貝寵在手裏？這事哪怕我去說，也只能找笛驍的爸爸說，說了也沒用，他管不住他兒子的。”
鄭游謙放緩聲音講：“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不是？”
阿關不再說話。
又或者他們的話只是講給對方聽的。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做得對，都只講自己做得對的事情。
每個人仿佛都有無法解決的“難處”，都需要別人來“體諒”。
生活就是這麽一步步破碎掉的。
不想委屈自己，所以做的選擇越來越狹窄。
每個人都是那麽的“自私”，還要表現得“此愛無疆”。
太可笑了。
阿關不會告訴鄭游謙，她想當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想共享他的財產。
鄭游謙也不會告訴阿關，他們根本沒有結婚的可能，因為他真的覺得發妻能給他帶財，並且真的認為阿關克夫。
他們是愛人嗎，仿佛是，其實又不像是。
陸蓮音講過那麽多的道理，可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不過是在騙小孩子罷了，她仍舊給小孩子編織了一個大家其實都很好的童話，假裝這個童話不是黑色的一樣。
唯一真實的是，她們十六七歲的時候，的確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如今的樣子，就像陸翡那麽陽光般溫暖的媽媽，十六七歲的時候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把自己吊死在病床上。
他們的世界覆雜，不是你看見是什麽樣子，就真的是什麽樣子的。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面對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真話、假話，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那麽委屈，負擔那麽重，過得那麽卑微。
他們越虛偽，才顯得少年人的感情最單純。
單純到僅僅是一個吻，陸翡就能決定總有一天要拋下一切和袁飛私奔。
單純到僅僅是一句告白，就能讓袁飛徹夜失眠。
袁飛看著屏幕上的那句“我愛你”，一遍又一遍，忽然覺得後悔了。後悔他今天晚上親了陸翡，就這麽自私地把陸翡拉入和他一樣的境地。
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裏。
自行車停在他旁邊，擋不了多少夜風。
墻壁角落裏還算幹凈，他拿外套鋪了一下。
平姐和羅大哥都不在，工友也沒那麽多的善意讓他湊合一起睡。
他看著陸翡發來的充滿甜蜜和期待的短信，只覺得自己的肩上無比沈重。
他的生活沒有明天。
袁飛沒有料到這個最壞的結果。
他很冷，也很餓。
晚上給陸翡買自行車花掉了一百八，身上只剩下二十塊錢。
他是人啊，是人就有張嘴，明天要吃飯的。
袁飛看向赤.裸的夜空，直到這一刻，少年無稽的夢才徹底破碎掉，認清楚什麽叫做現實。
可什麽是少年啊？
少年就是遇到山就翻山，遇到海就破海。他們乘風破浪，他們一往無前，他們浪漫至死，他們忠貞不二，他們覺得相愛就要破除萬難地走在一起。
他們是花，是光，是甜點上的酥糖；他們是火，是劍，是面對不公時最勇敢的審判者和反抗者；他們許下的承諾就一定要實現，他們挺直的腰背就是不懂得彎折，他們說：
我們相愛了，所以我們就一定會在一起。
九千字，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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